继续翻译练习：卢坎《内战纪》卷一

dynthia · 发表于 2016-11-1 00:44:37

希腊语的ἐπικός和拉丁语的epicus是一种长篇叙事诗，通常使用一种特定的格律。这种格律被认为比较适合描述宏大庄严的场面，因此这类诗也主要采用这类主题，大多是神话传奇故事。古代汉语文学中没有与之完全相当的体裁（清代的长篇弹词在主题上好像与这类诗差别有点大），所以近代引进时起了一个译名叫“史诗”。这个名字本也没有什么问题，但是里面的“史”字与中国的史学传统一结合，就带来了很多的联想，以至于一直到今天还常能看见“荷马史诗是不是信史”的讨论。其实随便翻开《伊利亚特》一看，到处都是天神直接下场厮杀的描写，跟《封神演义》差不多，哪有一点当做信史来写的架势。

但epicus既然可以写宏大的神话场面，那也就可以写宏大的真实历史场面，所以也确实有人用在历史主题上，比如卢坎的这部《内战纪》。

卢坎的生平可以参见苏埃托尼乌斯给他写的小传，以及塔西陀的编年史，都早就有中译本了。至于其中描述的内战，则各种著作（即使是中文的）更是汗牛充栋，也不需要多说了。这里，就想试着慢慢以散文形式翻译一下这篇拉丁文学白银时代的名作（先定个小点的目标：第一卷），锻炼一下自己对拉丁语诗歌作品的理解能力，请读者多多指教。

（在注解中，我假定读者对罗马共和国晚期和帝国早期的历史和制度有一定的了解。如果读者认为需要增加更多的背景注解，请不吝告知。）

dynthia · 发表于 2016-11-1 00:45:25

本帖最后由 dynthia 于 2016-12-1 09:32 编辑

战争，在埃马提亚（1）的原野上蔓延的，有甚于同邦相残（2）的战争，
还有那邪恶所被赋予的名分——这就是我们的歌。再有，一个强大的民族
向着自身的脏腑转回胜利的右手，
亲友列出战阵，君王们的协约（3）被撕毁，
震荡的世界之上所有的人们投入战斗，                                                                               5
投入共同的罪行，面对着敌人的旗帜（4）的
仍旧是旗帜，同样的鹰徽，投枪威胁着投枪。（5）

是什么样的疯狂，公民们啊，才会带来这样的放纵？
难道说，向充满敌意的种族展示拉丁民族的鲜血，
当高傲的巴比伦（6）还等待着你们夺回它的战利品，                                                    10
那来自奥松尼亚（7）的战利品，当克拉苏的阴魂还不曾得到复仇而四处游荡之时，
却是你们的选择？是去投入一场无人可以凯旋（8）的战争？
啊，那么多的土地，那么多的海洋，将会成为你们所有，
只需凭着这公民们的右手所洒出的鲜血，
在那泰坦（9）所来自的方向，在那暗夜隐藏了繁星的所在，                                        15
还有那正午之日闪耀着金色的火焰的地方，
和那僵冷的永不向春天低头的长夜之日
以西徐亚的严寒紧紧握住冰封的海洋的处所！
丝绸之民（10）早就会伏在你们的轭下，还有那野蛮的阿拉克塞斯之河（11），
以及不知位于何处的通晓尼罗河之源的种族。                                                                20

（1）Emathia，在荷马史诗中指希腊北部帖撒利地区的一个地方，拉丁语作者（例如老普林尼）常用以指马其顿，卢坎用以指帖撒利地区或指法萨卢战场。
（2）恺撒与庞培是姻亲。
（3）指前三头之间的协议。
（4）旗帜（signum）、鹰徽（aquila）和投枪（pilum）都是罗马军团所特有。
（5）这一段是史诗惯有的开场白，总结全诗主题。卢坎的这段开场白与维吉尔的《埃涅阿斯纪》开场白长度完全相同，但气氛阴郁悲凉，与《埃涅阿斯纪》开场白截然相反，是他生平得意之作。
（6）代指帕提亚帝国。
（7）Ausonia，意大利的别称。
（8）只有对外战争胜利才可以举行凯旋式。
（9）通常用来指太阳。
（10）罗马人知道丝绸是产自一个非常遥远的地方，并将那里的居民称为Seres，提到时常常带有一种神秘色彩，与中国古代提起瀛洲昆仑之类相似。很多罗马人（正确地）认为Seres居住在非常遥远的东方，但是也有别的说法，比如卢坎就认为他们居住在尼罗河源附近。考虑到这个词的神话色彩，这里不翻译为“中国人”。
（11）Araxes，即高加索地区的Aras河。

loy_20002000 · 发表于 2016-11-1 15:36:33

希腊语、拉丁语。楼主是专业翻译吗？

dynthia · 发表于 2016-11-1 22:20:21

loy_20002000 发表于 2016-11-1 01:36
/ n' Q5 N, A; u* a: p希腊语、拉丁语。楼主是专业翻译吗？

不是的，只是业余兴趣。

dynthia · 发表于 2016-11-1 22:21:00

本帖最后由 dynthia 于 2016-12-6 09:16 编辑

到那时候，如果你还是那么地热爱，罗马啊，罪恶的战争，
那么，在你已经将全球（12）置于拉丁的法律之下以后，
再将手转向自身吧；你从来都没有缺乏过敌人。
而如今，城墙倾倒在半已颓败的屋宅之上，
在意大利的各个城市之中，倒塌的墙壁旁边靠着巨大的                                                       25
岩石，房屋无人守护，
稀少的居民在古老的城市中游荡，
蔓草丛生，多年不经耕耘，这样的情况遍于
昏星之地（13），田野呼唤着却无人响应。
不是你，凶恶的皮洛士，这一切灾难的魁首                                                                         30
也不是那个布匿人（14），没有一支铁剑
能够刺得如此之深，这样沉重的伤害只能是来自同邦之手。

可是（15），既然命运无法为尼禄的降临
找到另外一条途径，既然永恒的天国也让
众神付出良多，既然天空在服从雷霆者（16）                                                                      35
之前也不得不经过一次与野蛮的巨人的交战（17），
那么，神明啊，我们也无可抱怨。这一切的邪恶、一切的罪行
都是值得付出的代价。就让法萨里亚（18）将它不祥的原野
填满，让布匿人的阴魂餍足于鲜血（19）吧，
让那最后一场可悲的战斗在蒙达（20）展开吧。                                                                   40

（12）罗马人知道地球是球形的。
（13）Hesperia，指意大利与伊比利亚半岛。卢坎主要用以指意大利。
（14）汉尼拔。
（15）以下一大段向来有三种解读：一、真诚的赞颂；二、辛辣的反讽；三、无足深究的例行献辞。读者可以自行选择一种。
（16）天帝朱庇特。
（17）朱庇特是经过与巨人的交战才取得了天庭的统治权。
（18）卢坎喜欢用Pharsalia而不是Pharsalus来称呼恺撒与庞培决战（前48年8月9日）的战场。
（19）前46年4月6日，恺撒在Thapsus击败庞培派余党，此地邻近迦太基（罗马人称之为布匿）故址。
（20）前45年3月17日，恺撒在Munda击败庞培派余党，这是恺撒与庞培的内战中的最后一次大规模战斗。

dynthia · 发表于 2016-11-3 00:08:12

本帖最后由 dynthia 于 2016-12-1 08:40 编辑

在这些灾难之外，啊，恺撒（21），再把佩鲁西亚的饥饿（22）和穆提那的惨象（23）
加上吧，还有那些被风暴之中的琉卡斯所淹没的舰船（24），
和燃烧的埃特那山脚下奴隶的战争（25）。
罗马还是应该深深感谢这些内战，
只因这一切都是为了你的到来。当你终于卸下这份守护，                                        45
走上星辰之路，你所选择的天国的宫殿
将伴随着欣喜的天空欢迎你。无论你是想要握住那权杖（26），
还是想要登上福波斯神（27）的装载烈火的战车，
向着那不因太阳的变化而担忧的大地
以移动的火焰洒下光明的福祉，全部的天神都会向你                                                    50
给出许可，大自然也会遵照你的意愿
由你决定要成为哪位神明，要在何处安置你统治世界的威权。
但请不要将你的宝座选择在天球的北极，
也不要在炽热的天空所垂下的正对的南方，
在那些地方你只能就着倾斜的光芒视察你的罗马，                                                       55
而如果你倾侧往无尽太空的任何一端，
天轴就会感觉到你的重量（28）。请将自由的天空的平衡
从天球的正中掌控，让那片澄澈的太空
全无一物，没有浮云可以遮挡恺撒（29）的视线。
到那时，愿全人类放下武器，追求自身的幸福，                                                          60
愿所有民族相亲相爱，愿释放于整个世界的和平
将好战的雅努斯神的铁门紧紧关闭（30）。

（21）这里的Caesar是皇帝尊号的一部分，指尼禄。
（22）前41年冬，屋大维围攻安东尼之弟L. 安东尼于Perusia，次年守军因粮尽投降。
（23）前43年初，安东尼围攻刺杀恺撒的成员之一D. 布鲁图于Mutina。
（24）前31年的Actium海战，Leukas岛位于战场附近。
（25）前42-36年，庞培之子Sex. 庞培据西西里岛以对抗后三头，曾招募逃亡奴隶补充军队，因此被后三头称为奴隶头目。Aetna火山位于西西里岛。
（26）指天帝的权杖。
（27）太阳神。
（28）天神都被认为有极大的重量。
（29）仍指尼禄。
（30）罗马城中雅努斯神庙的门在战争时期打开，在和平时期关闭，奥古斯都在Actium海战之后关闭了雅努斯神庙的门，以示天下太平。此前据说该门只关闭过一次。

dynthia · 发表于 2016-11-3 23:34:46

本帖最后由 dynthia 于 2016-12-15 13:05 编辑

就是现在，对我而言，你也已是神明了。如果我能将你——啊，我的诗神！——接纳
进我的胸膛，我便不需要让那掌管着基拉（31）的秘密
的神明（32）受到惊扰，也不需要让巴库斯（33）离开尼乌萨（34）。             65
有你，就足够给罗马的诗歌带来活力了。

我的心灵现在转回，来探究那造成如此众多事件的根源。
一份巨大的任务在我面前展开，要展示是什么将疯狂
的民众引向战争，是什么将和平从世界驱走。
是那充满妒忌的命运之链，不许可在巅峰                                                             70
过久停留，也是那在过度的重量之下沉重的倾塌，
正如罗马无法承受自身的负担。也正像这样，当世界的支柱
分崩离析，最后的时日将历代收尾，
万物重新奔向古老的混沌，[一切的星座
与星座相混杂相碰撞（35），]燃烧的星辰坠向                                                    75
大海，大地不愿伸展它的堤岸（36）
而与海水相激荡，菲比（37）与长兄（38）相逆
而行，不屑于在倾斜的环轨之上驱使她的双驾之车（39），
转而将白日据为己有，整个不调和的
机制将破碎的世界的定律全部摧毁（40）。                                                          80

（31）Cirrha，在著名的阿波罗神殿所在地Delphi附近，借指Delphi。
（32）阿波罗，诗人常常会吁请他的帮助。
（33）酒神，诗人也常常会吁请他的帮助。
（34）Nysa，传说中巴库斯成长的圣山。
（35）这句话在一些版本中被认为是赘文。
（36）即大地将堤岸高高耸起拒绝接纳海水的意思。
（37）月神。
（38）太阳神福波斯。
（39）太阳神的座驾配有四匹马，月神的配有两匹。
（40）上面这段世界末日的场景和前面60-62行对世界和平的向往，与当时开始在罗马流传的基督教未必没有关联。

石工 · 发表于 2016-11-5 01:31:21

本帖最后由石工于 2016-11-5 01:49 编辑

我试着从Duff的英文版转译过来开头几段。这个本子比Rowe和Ridley的都要新，读起来稍微顺一点。翻译的时候尽量带上韵脚，其实史诗本来就气势磅礴，浑然天成，韵脚反而有胖脚之嫌。这里只是游戏之作，为你捧捧场。

伐刹利阿

我所吟唱的战争，
在埃马提亚原野；
何止是兄弟相残，
正道屈从于罪孽。

听我为你们叙述，
一个伟大的民族，
竟把胜利的右手，
扼向自己的肺腑；

巨头协议已撕裂，
世界在震荡瓦解；
骨肉间拼力厮杀
沦落到罪人之列。

同样的军旗，
同样的鹰徽，
还有同样的投枪，
却是交战的双方。

我的国人们啊，
你们的淫祀如此放浪
以屠杀作为献祭
这是怎样的疯狂？

克拉苏游荡的冤魂，
为他复仇者何人？
你们本该扫荡巴比伦，
夺回来自意大利的战利品！

你们却向敌国展现，
罗马人血泊的奇观；
纵然赢得了战争，
也绝不会有凯旋。

罗马人手中的鲜血，
本应换得多少土地和海洋：
从太阳升起之处，
到星辰隐入夜幕的地方；
从暑气灼烧的南国，
到那锁住春天，
冰封西徐亚海的
严冬之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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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分原文

Of war I sing, war worse than civil,
waged over the plains of Emathia,
and of legality conferred on crime ;
I tell how an imperial people
turned their victorious right hands against their own vitals ;
how kindred fought against kindred ;
how, when the compact of tyranny was shattered,
all the forces of the shaken world contended
to make mankind guilty;
how standards confronted hostile standards,
eagles were matched against each other,
and pilum threatened pilum.

What madness was this, my countrymen,
what fierce orgy of slaughter ?
While the ghost of Crassus
still wandered unavenged, and it was your duty to
rob proud Babylon of her trophies over Italy,
did you choose to give to hated nations the spectacle of
Roman bloodshed, and to wage wars that could win
no triumphs ?

dynthia · 发表于 2016-11-5 03:33:48

本帖最后由 dynthia 于 2016-11-7 10:51 编辑

庞然大物总是自行崩塌，神明为幸运
设置了这一上升的顶点。没有任何一个种族
得到这样的托付，对那在大地和海洋之上称霸的民族（41）
实现命运的嫉妒。你自己才是一切不幸的根源，
那是当你成为了三个主人（42）的共同财产，啊，罗马，也从来没有       85
如此之多的君王共建过这种致命的同盟。
邪恶的被过度的欲望遮蔽了双眼的组合啊，
是什么帮助了他们将力量凝聚，帮助了他们将世界
收入掌握？只要大地还承载着海洋，只要太空还承载着大地，
只要漫长的劳作还驱驰着泰坦（43），                                                       90
只要黑夜还在天空之中跟随着白昼走过同样的星座（44），
在君王的同盟之中就不会存在信义，一切的权力
就不会能容忍有人分享。不必从其他种族那里
为此发现证据，也不必到远方寻找这种命定的不幸的事例，
原始的城墙之上就浸透了兄弟的鲜血（45）。                                           95
对如此疯狂行为的奖赏也不是大地和海洋，
不，那时还不是，仅仅一个微不足道的逋逃之薮（46）就让它的主人自相残杀。

有那么一段短暂的时光，这一不谐的协约得以维持，
而这一和平也并非领袖们的所愿。仅仅由于
克拉苏居于中央，才推迟了战争的到来。就如同大洋                                  100
被纤细的地峡（47）分割，将两片海面隔开，
不允许它们将浩淼之水融汇，而一旦这片土壤退却，
爱奥尼亚海便会与爱琴海相碰撞，就是这样，当唯一
阻止着领袖之间残酷的战争的克拉苏以他不幸的死亡
将亚述的卡莱（48）染上拉丁的鲜血，                                                       105
这一来自帕提亚的丧败便释放出了罗马的疯狂。

（41）罗马人。
（42）前三头。
（43）太阳。
（44）黄道十二宫。
（45）罗慕路斯由于雷慕斯与他争夺罗马的奠基之地而将后者杀死。
（46）罗马初建时是一个招纳四方逃亡罪犯的小城。
（47）科林斯地峡。尼禄曾有意在此开辟运河，但时人认为地峡两侧水面高度不同，一旦贯通就会有巨大的水流造成破坏，部分由此原因，该工程未能实现。现代运河于1893年开通。
（48）前53年，克拉苏在Carrhae大败于帕提亚帝国，本人死于战场。

龙血树 · 发表于 2016-11-5 14:43:12

本帖最后由龙血树于 2016-11-5 14:44 编辑

读起来不像历史，而像诗歌散文。也没有读到年份的说明，或许后面有？中国的史书似乎都带有纪年，甚至包括日月。多谢加上注释！

dynthia · 发表于 2016-11-5 20:37:39

龙血树发表于 2016-11-5 00:43' W: j5 Y- {4 C8 b$ a! u! h
读起来不像历史，而像诗歌散文。也没有读到年份的说明，或许后面有？中国的史书似乎都带有纪年，甚至包括日 ...

本来就是诗歌啊。

非常感谢您的加分鼓励！

dynthia · 发表于 2016-11-8 00:47:55

本帖最后由 dynthia 于 2016-11-7 11:02 编辑

这一战役为你们带来的好处比你们能想到的还要更多，
安息人（49）啊，你们将一场内战赠予了失败的一方。
权力所及的领域被铁剑割开，属于这个强大的民族的，
属于这个拥有海洋，拥有大地，拥有整个世界的民族的                                  110
财富，却不能满足两个人。那由血脉
连接的信誓，那不祥的预兆笼罩的带有死亡气息的婚姻，
已被尤丽娅（50）一同带入冥府，当她的生命被帕耳卡（51）那残忍
的手所切断之时。如果命运能给你（52）
在阳世更长一点的停留，你，只有你，才可能                                              115
一边压制住夫君的疯狂，另一边则抑制住父亲，
让铁剑落下，将曾握着武器的手拉到一起，
就如同萨宾女子居于中央，将子婿与岳丈相连（53）。
是你的死让信任凋亡，让战争的进行
得到来自领袖的许可。勇略的相争推动着这一切，                                     120
对于你（54），那新近的成就或许会让久远的凯旋失去光芒，
那来自海盗之战的桂冠（55）或许会让位于来自高卢的胜利（56），
马格努斯（57）啊，这就是你的担忧；而你（58），那一系列的劳绩，那从中取得的光荣，
都驱动着你，还有那不甘于一人之下的运命。
恺撒已不能容忍有人居于前列，                                                                   125
而庞培则不能容忍有人与之并肩。至于哪一方拿起武器是有着更好的理由，
已无从知晓，每一方都得到了来自至高的裁判的支持，
胜利者的追求得到的认可是来自诸神，而失败者的，则是来自伽图（59）（60）。

（49）帕提亚帝国的王室称为Arsaces，因此拉丁语中有时使用Arsacidae称呼帕提亚人，按中文习惯译法译作“安息人”。
（50）Julia（c.76BC - 54BC），恺撒之女，于前59年4月与庞培结婚，是庞培的第四任妻子。虽然这是一桩明显的政治婚姻，但两人琴瑟甚好，为时人所称道。前54年8月，Julia死于难产。
（51）命运三女神的统称。
（52）尤丽娅。
（53）罗慕路斯鼓励罗马人掠夺萨宾女子为妻，当萨宾人前来报复时，萨宾女子阻止了双方交战。
（54）庞培。
（55）前67年，庞培获得指挥剿灭地中海上各海盗团伙的全权，所辖军队规模及战区范围均为罗马史上前所未有，并不负众望地仅用三个月（按普鲁塔克的说法）即大功告成。
（56）前58-50年，恺撒征服长发高卢。
（57）庞培的全名是Cn. Pompeius Magnus，其中第三名Magnus意为“伟大者”，是苏拉因他在内战中的表现而授予他的，卢坎经常用这个名字称呼他。
（58）恺撒。
（59）M. Porcius Cato Uticensis（95BC-46BC），共和国晚期支持元老院政体一方的著名领袖，卢坎将他塑造成道德完人的形象。
（60）“Victrix causa deis placuit, sed victa Catoni”。这句话现在刻在阿灵顿国家公墓中南军阵亡将士纪念碑之上（部分拼写不同）。

dynthia · 发表于 2016-11-8 23:59:31

本帖最后由 dynthia 于 2016-11-8 10:01 编辑

而双方也并非势均力敌。其中一人年已垂暮（61），
心神衰朽，长长的袍服生涯（62）带来锐气不再，                                           130
在和平之中忘却了统帅的才华，为追求名誉
向大众广施恩惠，被群氓的呼吸
所左右，陶醉于一手建造的剧场（63）之中的掌声，
也不再追求新的力量，却把一切都
寄托在从前的幸运之上。仍旧矗立着的只是一个伟大的名字投下的阴影，    135
就如同一棵橡树高耸在果实累累的田野之上，
挂满了人们献上的古老神圣的战利品
和来自统帅的赠礼，立足于已不坚固的根基之上，
仅仅依靠自身的重量才安于其位，在空中伸展光秃的
枝条，凭借着树干而不是茂叶投下一片阴影，                                                 140
虽然它不住摇摆，在第一场东风起时就会倾倒，
虽然森林围绕着它伸起那么多挺拔的乔木，
但还是只有它受人祭拜。而在恺撒身上，并没有这样
一个名字，并没有统帅的名声，却有着一份从来不知
原地踏步的力量，对他而言，唯一的耻辱就是不能赢得战争。                         145
他，迅捷而狂野，向着希望和怒火召唤的方向
伸出双手，从不犹豫地以利剑蹂躏一切，
将他的每一个胜利推动到底，追寻着神明的
恩赐，摧倒着一切通往巅峰之途上的
障碍，欣欣然以毁灭打开一条道路。                                                                150

（61）庞培生于前106年9月28日，内战爆发时已56岁。
（62）罗马人平时身穿长袍（toga），这里指庞培久已不担任军事统帅。
（63）庞培出资在战神校场（Campus Martius）上建造的大剧院，前55年落成。

dynthia · 发表于 2016-11-9 23:49:28

本帖最后由 dynthia 于 2016-11-10 10:46 编辑

如同那闪电被风推过云层，
伴着被击穿的大气的喧嚣，伴着大地的震撼，
跳跃而出，撕开天空，让颤抖的人们
陷入恐惧，倾斜的火焰光芒耀人眼目，
向着它的领空狂奔，没有什么能阻挡                                                       155
它的前进，在下行之中，在回转之中，
远远地播下可怕的毁灭，再将迸散的火花收聚。

这些动机是属于领袖们的，在大众之中，却也还潜藏着战争
的起源，那从来能让每一个强大的民族陷入没顶之灾的源头。
那是当世界已经臣服，幸运将过度的财富                                                 160
源源送至，道德让位于丰饶，
那些战利品，那些掠夺自敌人的财物，推动着奢华，
金银屋宇再无节制，祖先的盛宴
被饥饿的人置之不屑，正派的
女子羞于蔽体的服饰被男子争相穿戴，养育英才的                               165
贫苦拒人于千里，从全球需索而来的
珍奇使各地居民遭受灾难，长长的边界连接着
田野，那曾被卡米卢斯（64）的粗笨
的犁头翻起，曾被库里乌斯们（65）的古老的锄头耕作的
乡土，如今伸展成了庄园，忙碌其上的农夫却是来自外邦。                170

（64）M. Furius Camillus（c.446BC-365BC），曾五任独裁官，在高卢人劫掠之后再造罗马。
（65）M. Curius Dentatus（?-270BC），曾三任执政官，领导罗马人赢得与Samnites的战争，与Camillus都是罗马人熟知的传统英雄人物。

dynthia · 发表于 2016-11-11 00:35:39

本帖最后由 dynthia 于 2016-11-14 11:03 编辑

不，这样的人民，是不会愉悦于安宁的和平，
是不会让干戈弃置，丰逸于自由之中的。
于是，怒火来得那么轻易，在欲望驱动之下
罪恶变得那么廉价，值得使用铁剑追求的伟大的荣耀
竟是去将祖国置于自身的权威之下，衡量公义的标准                         175
只有力量；于是，法令律条（66）被强行通过，
保民官与执政官一同扰乱正义；
于是，节钺（67）以金钱攫取，民众投机于
自身的恩惠，致命的贿赂
年复一年地为这座明码标价的城市在校场（68）中重演着竞赛；       180
于是，有了噬人的高利，急切期待着付款之日的利息，
信任被摧毁，战争对大群的人变得有利可图。

此时，恺撒已越过了那冰封的阿尔卑斯山（69），
巨大的叛逆和未来的战争在他的心中
已经成形。当他来到了小小的卢比孔河之畔，                                     185
一个巨大的影像，颤抖着的祖国的影像，显现在了统帅的眼前，
脸上充满忧伤，在暗夜之中也那么地清晰，
雉堞装点（70）的头顶洒下缕缕灰白，
长发蓬乱，双臂袒露，站在他的面前，
伴着叹息，说道：“你们还要去往何方？                                              190
你们要将我的旗帜带去何处，勇士们？如果你们是奉法而来，
如果你们是作为公民而来，那么就请到此为止。”于是恐惧击中了
统帅的四肢，他的头发竖立起来，一阵虚弱
制止了他的前进，让他的脚步停留在河边。

（66）百人团大会（comia centuriata）通过的决议称为lex（法律），平民部落大会（comia tributa）通过的决议称为plebiscitum（平民决议），效力相同，这里就统译作“法令律条”。
（67）fasces，拥有生杀之权（imperium）的官员的侍卫队（lictores）所持的代表官员权威的装饰。
（68）每年的官员选举是在战神校场举行。
（69）前50年底至49年初，恺撒在山内高卢等待元老院讨论是否允许他缺席竞选执政官并在就任之前保留imperium。
（70）城邦的人格化形象通常头上有城楼形状的冠。

石工 · 发表于 2016-11-11 05:07:32

dynthia 发表于 2016-11-8 00:47
0 J1 u% T+ t$ E0 p, J这一战役为你们带来的好处比你们能想到的还要更多，
' b e3 ?& A, ~8 ?# q安息人（49）啊，你们将一场内战赠予了失败的一方。
% F, ?8 x$ R8 m. I3 e权 ...

Victrix causa deis placuit, sed victa Catoni

这里的加图，和中国历史上的田横很接近，都是旧时代的完美高贵的殉葬者形象，在努力抗争之后，用自我终结来保全自己的人格和尊严。另一个较为接近的人物是关武大帝，田横少了一个“忠“字，就得不到关羽的身后地位。

一个说法是，这里的胜负者都是实指，诗人的本意是，庞培虽有完人加图的加持，仍不免于失败；凯撒之所以获胜，是因为天神眷顾。

当然后世的理解就脱离了这个具体语境。阿灵顿公墓的这段铭文，在美帝的语境中，大致相当于

既胜则幸承天眷
虽败而德配云长

这可能比加图什么的好理解一点。

dynthia · 发表于 2016-11-12 01:53:41

石工发表于 2016-11-10 15:07
1 i3 {; A2 R8 ^; o1 lVictrix causa deis placuit, sed victa Catoni
8 d5 _; f+ v7 h- }- n3 @3 m. j( V- o9 r
这里的加图，和中国历史上的田横很接近，都是旧时代的完 ...

谢谢您的宝贵意见！您给的这个对子意境确实很贴切，不过我的目标是尽量直译，所以还是把伽图的名字放上了。

不过，这个对子和原文还是有一点点不一样，这个对子对双方评论的重点在“德”，而原文的重点在于“追求”或“动机”（causa），这也许是中西文化的不同吧。如果原文是virtus那就完全贴合了。（当然这里可能有格律的问题，这儿需要的是长-短两个音节，而virtus是长-长，不过如果卢坎想表达这个意思的话应该能有符合格律的办法的。）

dynthia · 发表于 2016-11-12 01:56:27

本帖最后由 dynthia 于 2016-12-1 08:41 编辑

很快，他说：“啊，你那从塔尔庇娅悬崖（71）之上俯视着这座伟大城市的壁垒的          195
神明啊，雷霆者啊，来自弗里吉亚（72）的护佑着
尤利乌斯家族的灶神啊，被攫走的奎里努斯（73）的秘仪啊，
居住在阿尔巴（74）之巅的拉丁的朱庇特啊，
维丝塔的圣火啊，还有你，与至高的神明比肩的
罗马啊，眷顾于我的事业吧。我并非以狂暴的武器对你                                                    200
加以侵逼，我，恺撒，乃是作为大地与海洋之上的胜利者
前来，无论到哪里，我——只要有可能，现在也一样——永远都是你的一员士卒。
是他，他才是罪人，那个使我与你为敌的人。”
于是他解除了战争的迟延，越过涨水的河流，
迅捷地将旗帜带过（75）。就如同那                                                                               205
暑热的利比亚荒芜的原野之上的一头雄狮，看到敌人接近，
先是犹疑地潜伏，同时将全部怒火聚集，
很快，当它已用狂野的长尾的笞打将自身激起，
便竖起鬃毛，以巨大的口腔发出沉重的
吼声，然后，哪怕是敏捷的摩尔人掷出的投枪                                                                210
戳在身上，哪怕是长矛已刺入宽广的胸膛，
也对如此伤害毫不在意，顺着武器直奔而出（76）。

（71）Rupes Tarpeia，卡皮托山头南侧的悬崖，罗马人将叛国者从这个悬崖扔下处死。
（72）借指特洛伊。尤利乌斯家族自认是出自特洛伊王子埃涅阿斯的后代。
（73）传说中罗慕路斯晚年突然被乌云笼罩，随后便不见于人世，有人称见到了他被带上天国，并传语世人以后将他称为Quirinus。
（74）拉丁地区的古城，罗慕路斯即出自该城王室。
（75）约于前49年1月10-11日，恺撒渡过卢比孔河，内战开始。
（76）即向前直奔而使武器穿过整个身躯的意思。

石工 · 发表于 2016-11-12 03:54:21

dynthia 发表于 2016-11-12 01:53
7 b7 E( u$ u/ J- P; L) a+ ~' N9 U谢谢您的宝贵意见！您给的这个对子意境确实很贴切，不过我的目标是尽量直译，所以还是把伽图的名字放上了 ...

你译的很好，正好解答了我原来的困惑，弄清了阿灵顿公墓的铭文的本意。

causa如果按英文资料的解释，都倾向于cause即事业，胜利的事业和失败的事业，是结果而非动机。

我对翻译的大体理解是，人性相通，不管东西古今都差不多。如果有的东西看起来太过古怪玄虚，那只是因为我们没有下功夫去了解。对这两句铭文，如果没有你这样从原始经典入手，只是机械地从英文翻译成中文，那么只是到此一游。我查找这两句话的时候，发现大多数英语解释也都是字面上说得过去就算了，没能阐明原始寓意，就更不要说中文了。

我很欣赏你的努力。这种追求大源大本的精神，在中文世界里是很少见的。Pharsalia的英文译本，在维基中列出的都有七八个，而且是越近越多。反观中文圈，对一个文本缺乏反复的原创翻译。从佛经开始就有这个问题，译出一个本子，大家都照着这个本子念，再没有人去追问梵文原本的面貌。从源头上就没有peer review，后面以讹传讹，谬种流传也就是题中之义了。也许除了玄奘工程和中央编译局的作品外，都有这个问题。

不以世界文明的成果为基石，就不可能达到文明的巅峰。这份谦卑，在现在稍富即狂的中文世界里，是很难得的。最近见到有国内最著名大学的教授拿洋葱网上的恶搞文当证据，否定古希腊罗马文明的存在，认为都是文艺复兴时期的伪造品；这样的反智言论，居然应者众多。我担心这样的狂妄会栽大跟头的。

希望你能保持独立和探索精神。

dynthia · 发表于 2016-11-15 01:06:10

来自于平常的源头，被弱小的水流推动着，
红色的卢比孔河，当那火热的夏日闪耀着白光，
蜿蜒过深深的谷地，将高卢的土地以一条明显                                  215
的界线与奥松尼亚（77）的城镇分开。
如今，冬天正展示着它的力量，河水被
第三次充满雨水的昆西娅（78）以满载的角杯涨起，
还有那在东风湿润的气息之下散落的阿尔卑斯之雪。
首先是蹄声响亮的队伍在河中斜斜排开，                                           220
截住水流，然后其余的大队从柔和的
津渡轻松地冲过了流势已被分散的河水。
当恺撒越过了急流，抵达了
对岸，立足于昏星之下的禁地（79）之时，
“在这里，”他说，“在这里我抛下和平，抛下已被践踏的道义；       225
你，命运啊，我从此追随。让那盟约离开这里而远去吧，
我们已经对它贯注了太多的信赖，现在应该由战争来作出裁决了。”
将这些说出口之后，充满能量的统帅便在暗夜之中催动着
行列，比那巴利阿里岛民扭曲的弹弓投出的石弹
更加敏捷，或是那帕提亚人反身射出的箭矢。                                  230
兵锋侵向了邻近的阿里米努姆，这时
繁星正逃离太阳的火焰，只有晨星还留在天空。
就这样，那将要见证战争最初的混乱的日子
正在升起，不知是出于众神的意愿，还是被狂野的南风
推动，云层遮蔽了阴郁的光芒。                                                       235

（77）参见注7。
（78）Cynthia，月神Diana的别名。这里是说已经连续下了三夜雨的意思。
（79）参见注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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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 继续翻译练习：卢坎《内战纪》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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