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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通知说,国务院侨办送来一批文化专家,除了跟本地文化界有座谈交流外,还给侨界举办的夏令营授课。
当我看到“文化交流”这几个字的时候,心里颇不以为然。
这几年看到的以文化交流为名,行旅游购物之实的团体,多了去了。见了才知道,来的居然是一群普通的中小学和幼儿园老师。由某省教育厅选派,涵盖语文、音乐、书法、绘画、手工、数字益智、舞蹈、功夫各科。他们中的每一位,都在自己所教授的科目上有绝活。
我抱着凑热闹的态度而来,最终却被这群认真的来自基层的老师们感动。
杨老师是语文老师,论道古诗怎么教,她说:“不是谁都能教好古诗。教古诗的老师,得有气质有学养。”
一句话勾起我极大的兴趣,我得去听听杨老师教古诗。
当下便问:“这两天您教夏令营的小鬼子哪几首?”
杨老师答“相思”“春晓”
“接下来教什么?”
“静夜思”
愈发好奇。
我一向觉得,在牛仔、汽车、波音飞机的国度里,“红豆生南国”“春眠不觉晓”或者“举头望明月”这样的文字,很难找到共鸣,很难找到与生命、与情感紧密相连的对应关系。
我曾跟鬼子讨论刘禹锡《竹枝词》"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踏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我说这是情诗,是少女对心上人心思意念的揣测。鬼子眉头拧得麻花样,非说不合逻辑。若是情诗,你看莎士比亚,茱莉叶这样喊:"Romeo, Romeo, where are you?”(罗密欧,罗密欧,你在哪儿?)
杨老师教唐诗,是唱出来的。
当丝竹声响起,熟得不能再熟的方块字出现在屏幕上。心底什么地方瞬间被触动,口不能语,双泪长流,不能自已,很没出息。
简单的美,常常都是大美。
简单童稚的旋律,如夏日雨后,凉风触摸檐下的风铃,叮叮当当,嘤嘤嗡嗡。
我曾觉得,年岁渐长,俗务缠身,说诗意实在不合适宜。捆绑在时间和金钱的战车上,哪有空间喘息?却突然在这样一个瞬间,被这些简单的文字,勾起无边的想象和绵远的思念。
想起余光中和余光中的“乡愁”。
去年追看电视片《舌尖上的中国》,见人就推荐。被损友阿敏挖苦,说,我纯粹是“闲”,是“作”。说我在超音速飞行的时代里说乡愁太奢侈。还说:"若是一巴掌拍得你清醒,我愿意豁出去,忍得手断筋裂,拍你两巴掌。"
记得余光中说过的幽默话:“天下的一切都是忙出来的,唯有文化是闲出来的。”
前不久回国,在北京稍停,住在王府井附近。
黄昏没事在街上溜达,看见一间玉店。小小的门面,经营古今玉器。老板话多,说自己开过玉雕厂,去新疆采过和田玉。自己收藏的玉器可以开一个博物馆了,不开馆,只为自己玩赏。
老板娘话不算多,体态丰腴。一个个镯子,一件件配饰拿出来给我看,每一件都有个不俗的故事。
她用各种我叫不出名堂的材质穿制美丽的链子,我以为是随意,但她说:“灵感来的时候,一下子穿出好几条,没灵感的时候,一条也穿不出来。”
我听她说老公,说孩子,说父母朋友,手不停歇地摆弄各种玉器,心里生出许多羡慕。
人若有来生,来生若能选择,选择做什么?
三毛说,来生要做一棵树,站成永恒。
自问:永恒有什么好?
若能选择,我想作个胡同小店里的老板娘。前面店铺,后面家,手下仨俩伙计。
养两只狗,三只猫,四个孩子,一群鸡。
院里有槐树,有大缸,缸里有水,水里有鱼有荷花。青砖铺地,还得有架一嘟噜一串的葡萄。
每天吆五喝六,动不动成茶壶状指手画脚,神气活现。
管天管地管孩子,管吃管喝管老公。守着爹娘,守着故乡,守着爱人和爱人的玩具。这样的日子不是很神气?哪里还有乡愁这种东西?
就这样吧,原本想说唐诗,回头一看,离题已经一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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