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金瓯缺》这本优秀的历史小说。比二月河格调高出一大截。第二卷耶律大石率辽军抢渡白沟袭击宋军,用宋兵的对话来描绘辽军渡河作战的进程,这种写法渊源有自,可能参考了《左传·成公十六年》“甚嚣尘上”那一段,也可能参考了《蒙古秘史》中塔阳汗和札木合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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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瓯缺》
士兵们都挤到河边来,利用拂晓前越来越明亮的天光观察辽军的动静。他们指指截戳,大声地议论、叫嚷,互相转告他们看到的辽军的动向,好像他们是一群隔岸观火的旁观者。这时辽军忙于渡河,也并不急于要把这批对他们并无妨碍的宋军消灭,因此在真正的战斗开始前,双方似乎保持着不仅不是敌对的、而且还是互不侵犯的友好关系。
“这一彪全是骑兵,”著名的“千里眼”说。他是最初发现辽军活动,第一个向军官汇报,并且奉命留在原地上继续观察对方动静的士兵,因此拥有最高的发言权。“后面又一队接着一队地跟上来,都是披铠带甲的,好不威武!”
“听他们铁甲铮铮,马蹄又跑得拍挞拍挞的,想是从燕京直跑到这里,一夜功夫,把他们跑得黄汗直流、白沫满口。”一个“顺风耳”补充了千里眼听不见的声音,并且毫不怀疑从声音中听出这支部队是从燕京跑来的,他似乎还听见辽皇帝坐在燕京城里金銮殿上正在发号施令的声音。
“远迢迢地从燕京调来了军队,把他们的老家底都搬出来用上了,可知今天要在这里大干一场。”
从燕京搬来的骑兵,这个结论,已经得到大家无条件的公认,有人问道:
“燕京离开这里有几程路?”
“好像东京离开这里一样远近。”
“远在天边,近出眼前,”顺风耳为了保卫从燕京来的结论不受攻击,马上补充道,“从这里渡过白沟,再渡过一条混同江,走过蓟州、临潢府,这就到了燕京府,比咱们的东京要近得多了。”
“他们一不敲锣,二不打鼓,”千里眼故意问道,“尽在呜嘟嘟——呜嘟嘟地吹着什么?”
“这叫做‘海螺’嘛,”顺风耳对一切音响都有渊博的知识,“俺识得这个东西。在西北战场上,河西家不用这个,只用觱篥。”
“这不叫海螺,”千里眼幽默地笑起来,“叫做法螺,你老兄刚才吹的什么混同江、临潢府,吹的就是这个大法螺。”
“你听他们呜嘟嘟——呜嘟嘟地吹得这样好听,”另一个吹得更大的法螺的士兵插嘴道,“这吹的叫做‘昭君出塞’。你们可知道有个头戴大红兜,身骑银鬃马的王昭君,停会儿还要弹着琵琶,前来犒赏军队呢!”
“哪里是什么王昭君?这一回想是他们的什么萧观音亲自从燕京跑来犒赏军队了。看看这个观音娘娘,今天大家要开眼界了。”
“呸!”一个士兵吐一口唾沫,故意做了一个鬼脸,夸张地说,“俺听了你的话,真道是萧观音来了。张眼一看,谁知道只看见一个长着锅底脸的黑大汉,骑着乌骓马在河沿岸跑来跑去,好不丧气!”
“兄弟们休得胡噪,”负有正式使命的千里眼忽然一本正经指着对岸说,“大家看那拖到河滩边上来的黑黝黝的家伙是什么鬼东西?”
“一条船。”
“俺跟你打赌,没边没缘的,是一条筏子,哪里是一条船?”
“那边不是又拖来了几条筏子?看样子他们想扎起一座浮桥来,”千里眼又指着那边说,“好兄弟,烦你的飞毛腿,跑到都头那里去报告一声。”
“又是全身披挂的人,又是全副兵装的马,凭着这几条筏子,就能把这许多人马都渡过来?”有人替辽军操起心来,唯恐他们渡不成河。
“别小看了筏子。咱们大军渡过黄河时,那里的河岸高、河身宽,河水又急。凭着几只皮筏,几个来回,就把咱们都渡过来了。怎见得番子们就不能用这木筏渡河?”
“那砍去了头的牛皮,是要吹足气,扎缚起来,才能作成筏子渡人的。”这一位也对法螺专家开起玩笑来,“老哥吹得好大的牛皮,当年倘非老哥去吹,别人哪能吹得这样气足!”
“可不是全靠俺吹胖了牛皮筏,才把你载渡到这里来看锅底脸的黑大汉,今天算你小子的运道高,天没亮就碰上丧门神。”顺风耳顶水推舟地进行反击。
“那里不是有几条船驶来?”有人高声地喊起来,好像发现一片新大陆。
“怕什么,俺看鞑子们笨手笨脚的,就是撑不动船。你看过了这半天,才驶动得那么一小段路。”
“北人骑马,南人驶舟,真是各擅千秋,”有人感叹地说。
“他们连人带马,共有六条腿,俺爹娘只叫俺长两条腿。停回儿交起锋来,俺的两条腿倒要和他们的六条腿较量较量,看看是谁强谁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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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传·成公十六年》
楚子登巢车以望晋军,子重使大宰伯州犁侍于王后。
王曰:“骋而左右,何也?”
曰:“召军吏也。”
“皆聚于军中矣!”
曰:“合谋也。”
“张幕矣。”
曰:“虔卜于先君也。”
“彻幕矣!”
曰:“将发命也。”
“甚嚣,且尘上矣!”
曰:“将塞井夷灶而为行也。”
“皆乘矣,左右执兵而下矣!”
曰:“听誓也。”
“战乎?”
曰:“未可知也。”
“乘而左右皆下矣!”
曰:“战祷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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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朝秘史》
当时札木合与乃蛮人一同出兵,一同来到那里。塔阳汗向札木合问道:
“那些如狼入羊群,驱赶着群羊直赶到羊圈里的人,是些什么人?”
札木合答道:
“是我的帖木真安答用人肉喂养,用铁索栓着的四条猛狗。驱赶我军哨兵的就是他们。那四条猛狗,
额似铜铸,
嘴象凿子,
舌如锥子;
有铁一般的心,
拿环刀当鞭子;
饮用朝露解渴,
骑着疾风而行。
在厮杀的日子里,
吃的是人肉;
在交战的日子里,
以人肉为行粮。
如今放开了铁索,因没有拘束而高兴,奋勇地追来了。若问那四条猛狗是谁?这两个是者别、忽必来,那两个是者勒蔑、速别额台。就是他们四人。”
塔阳汗说:
“那样的话,离那些家伙远一点吧,免得受其凌辱!”
说着,就往后撤退,把阵地移到了山坡上。
塔阳汗又看见在他们(者别等人)后面有些人欢跃着绕成圆圈似地冲上前来。塔阳汗遂又向札木合问道:
“那些是什么人?像清早放出的马驹,咂完了母马奶,围绕在母马周围,扬尘欢跃,绕成圆圈似地奔驰而来的,是些什么人?”
札木合答道:
“他们是追赶拿枪的男子,杀了他们而夺其财物的那些人。他们是追赶拿环刀的男子,把他们砍到而夺其财物的那些人。他们被称做兀鲁兀惕人、忙忽惕人。如今他们不是欢
跃着杀来了吗?”
塔阳汗说:
“如果那样,就离那些家伙远一点吧,免得受其凌辱!”
遂又向后撤退,把阵地移到了山上。
塔阳汗问札木合说:
“在他们后面,像饿鹰扑食般地,奋锐当先而来的是谁?”
札木合说:
“来的这个人,就是我的安答帖木真。
他浑身上下以生铜铸成,
用锥子去扎,
找不到空隙;
他全身用精铁锻成
用针去刺,
找不到缝儿。
我的帖木真安答,恰似饿鹰扑食,奋锐当先而来,你看到了吧?乃蛮伙伴们曾说:如果遇见了蒙古人,要(把他们消灭干净,)连羊羔的皮蹄也不剩下。(如今,)你好好看
吧!”
塔阳汗说:
“哎呀,真可怕,把阵地再往山上退吧!”
遂又往山上后退。
塔阳汗又问札木合道:
“那(帖木真)后面率领众多人马冲过来的是谁?”
札木合说:
“那时诃额仑妈妈用人肉喂养的儿子。
他身高三度[3],
能吃三岁小牛;
身披三层甲,三头犍牛拽着来也。
把带弓箭的人整个咽下,不碍着喉咙;
把一个男子汉完全吞下,
还不够充当零食。
他发怒弯弓,
射出叉披箭,
飞过山岭,
把一、二十人穿透。
他拉弓射箭,
飞过旷野,
射穿敌人。
他猛力拉弓,能射到九百度远;他稍用力拉弓,能射到五百度远。他生得与众不同,身躯高大壮实如巨蟒。名叫拙赤合撒儿的就是他!”
塔阳汗说:
“那样的话,咱们继续上山,到山上高处去吧。”
遂继续登山,将阵地移到山上高处。
塔阳汗又问札木合道:
“在他们之后,来的又是谁?”
札木合说:
“那是诃额仑妈妈的最下儿子,人称孝义斡惕赤斤。他早睡晚起,但他在争斗时部落后,战阵上也不落后。”
塔阳汗说:
“那样的话,咱们到山顶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