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的胜利

晨枫

丹麦与荷兰、挪威和比利时一起，是F-16的最早外销国。事实上，在战斗机黑手党折腾轻型战斗机计划（也称LWF）的时候，北欧四国也在筹划替换F-104，倾向于选用LWF，但条件是美国空军也必须大量采购。这最终成为催生F-16的外因。北欧四国的F-16都是最早的F-16A/B，经过中期升级延寿也已经老迈。这些国家都在寻求下一代战斗机，F-35A是最显然的选择之一。5月12日，丹麦宣布，经过仔细评估，F-35A入选为丹麦的下一代战斗机，计划采购27架（报告中要求28架，但最后呈报到议会为27架）。当然，这是空军型F-35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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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决定并不意外，但意外的是F-35A在评比中全面领先于竞争对手欧洲“台风”与美国F-18F“超级大黄蜂”。对于F-35A计划来说，这是历史上第一次在有意义的竞争中胜出。美国空军、海军和海军陆战队是自然选择F-35A的，除了与波音X-32的对比试飞外，谈不上竞争。以色列空军选择F-35A也是美国军援的必然结果，以色列已经有足够多的F-15，F-18E/F与现有装备体系不匹配，以色列更不可能用美国军援的经费购买欧洲的战斗机，只有选择F-35A。日本的选择本来就是走过场，波音F-18E/F同样与日本空自现装备体系不配，欧洲“台风”更是没戏，法国“阵风”索性拒绝投标。韩国的选择更加奇葩，在波音F-15SE入选后，军方强行推翻重选，这才有了F-35A的入选。但丹麦的选择是在公开、公平的情况下进行的，这个胜利来之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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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k+ M0 B8 Q2 ]丹麦是按照4个方面评估的：战略层面，军事层面，经济层面，工业层面。战略层面主要从国防政策和战略需要出发，要考虑与盟国的协同作战，还要考虑全寿命技术支持和用户圈的大小；军事层面的主要考虑是在空中战争中的生存力和任务完成能力，一级未来发展潜力和技术风险；经济层面主要考虑采购、运作、训练和技术支持费用；工业层面则考虑丹麦工业界的参与及对丹麦经济、科技的拉动。在报告中，战略层面的排名是F-35A第一，“台风”第二，F-18F第三；军事层面的排名是F-35A第一，F-18F第二，“台风”第三；经济层面的排名是F-35A第一，F-18F第二，“台风”第三；工业层面的排名是F-35A第一，F-18F第二，“台风”第三。简言之，F-35A在所有方面都是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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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麦是F-35A计划的三级国际合作伙伴（英国是唯一的一级伙伴，荷兰、意大利是二级伙伴，澳大利亚、加拿大、挪威、土耳其和丹麦是三级伙伴），工业层面排名第一是天经地义的，F-18F和“台风”比不上F-35A没话说，输得心平气和。不过F-35A的生产模式是赢者通吃，而不是补偿贸易，因此丹麦工业界依然要靠实力赢得订单，采购F-35A本身不足以保证丹麦的订单，这一点在报告中也提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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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战略层面上，F-35A也占据天然优势。丹麦是北约成员，丹麦的国防依赖北约，北约的真正东家美国的战术飞机中各型F-35最终将占90%以上，英国、荷兰、挪威、意大利、土耳其都已经确认或者倾向于订购F-35A，用户圈是有保证的，盟军混编作战的顺畅性也是有保证的，长期技术支持和备件供应更是有保证的。美国依然是西方世界的当然老大，选择F-35还有不言而喻的对于加强与美国的盟国关系的好处。尽管F-18F也是美国的，但美国更加急于推销F-35A，这不仅对分担美国负担有好处，还有利于美国通过F-35打造下一代盟国圈。F-18F有美国海军和澳大利亚的基本用户圈，长期技术支持和备件供应也有保证，但F-18E/F的用户不是丹麦空军的主要协同作战对象，因此只能屈居第三。“台风”虽然有英国、德国、意大利、西班牙、沙特等用户国家，但“台风”数量毕竟较小，英德意西的财力、实力不及美国，长期技术支持和备件供应的可靠性都不及F-35A。考虑到英德意西是丹麦空军的主要协同作战对象，所以在战略层面还是排名第二。

比较引起人们好奇的是经济层面的排名。一般认为，“台风”由于批量较小，单价较高（一般认为过亿），经济性不好可以理解。报告中对28架F-35A的购买报价为154亿丹麦克朗，约合23.5亿美元，折合单价8400万美元。但对38架F-18F的购买报价为309亿丹麦克朗，约合47.2亿美元，折合单价1.24亿美元。这是很奇怪的数据。8400万美元是F-35项目办公室主任博格丹空军中将对F-35A的拍胸脯承诺价，据说要求在2019年以后全速量产之后实现，不过外界普遍认为这是离谱地乐观。F-35A计划的成本控制记录也使人对这样的乐观不看好，在美国国防部公布的合同中，最新的第8批次F-35A的单价为1.2亿美元，而美国法律规定不准任何公司以比对美国军方更低的价格外销。更奇怪的是F-18F的报价，美国海军呈报的正式单价为6700万美元。外销价和内销价可以有所差别，但F-18F在外销中大幅度加价而F-35A大幅度降价，这有点不可思议。考虑到这可能是波音最后的F-18E/F生产批次，降价促销以利于回收生产线的剩余投资才是正道。

在丹麦的评估中，F-35A定为28架，F-18F定为38架，“台风”定为34架。这是因为F-35A的机体设计寿命为8000小时，F-18F和“台风”只有6000小时。丹麦对下一代战斗机的使用寿命定为30年，以此折算总飞行小时数。考虑到机体、发动机、系统寿命的差异，28架F-35A所能完成的任务需要38架F-18F或者34架“台风”才能完成。F-35A的单位飞行小时费用较高，但F-18F是双座，两名飞行员的训练和保障费用大大高于一名飞行员，因此最后核算下来，F-35A的经济性依然最好。报告还考虑到各种不定因素带来的估价误差，但综合考虑下来，F-35A依然在经济层面胜出。不过，报告中提到的154亿丹麦克朗购买28架F-35A已经在丹麦政府呈交议会的报告中改为200亿克朗购买27架，换句话说。丹麦政府没有解释价格调整的原因，但调整后的单价从8400万上涨到1.13亿，这就比较接近人们的预期了。丹麦政府也没有说明为什么采购数量从28架降低到27架并不影响丹麦空军执行任务的能力。事实上，现计划的28架已经从2002年的原计划的48架大大降低了。报告中也没有提到为什么特别指定双座的F-18F而不是单座的F-18E，减少一名飞行员将显著降低“超级大黄蜂”的运作费用，改变经济层面的计算。另外，F-18F的寿命可能是以舰载使用计算的，陆基使用的实际寿命要更长一些。美国海军的F-18A/B早已寿命用尽，连延寿升级都不再具有经济现实性，现在基本上都退役了，但加拿大、澳大利亚的同时代F-18A/B还在继续使用，尽管也已经到了寿命后期。38架“超级大黄蜂”与28架F-35A的战斗力的差别也没有考虑，且不说更多战斗机在部署和出击方面的灵活性和威力差别，这数量差异对战损与和平时代事故损失也很重要。这一切进一步增加了人们对丹麦在军事层面如何考虑的感到好奇。

* b) N% i4 p- T3 q! H  Q人们对F-35A性能的争议集中在防空制空能力方面，但对F-35A将成为出色的战斗轰炸机这一点并无太大争议。作为战斗轰炸机，F-35A的速度和机动性不足不是问题，但隐身和态势感知优势就突出了。然而。作为空战战斗机，速度不足难以进行有效的防空拦截，机动性不足对空战缠斗则是要命的。F-35A在外销市场上推销得那么吃力，最大原因就是大部分国家都需要把新购的战斗机首先用作防空制空主力，然后才谈得上对地攻击。但丹麦的情况特殊，防空制空能力并不一定是首要考虑。

8 M, G) x3 S) Q7 M0 g在公开的报告中，丹麦并没有说明军事考虑中的任务性质和侧重。北约遵从分工合作、共同防御的原则，各国空军的任务有所侧重，丹麦空军的分工以对地攻击为主，在利比亚作战中也确实是作为战术空地打击力量的主力出动的。丹麦在下一代战斗机的要求中侧重对地攻击能力，这并不奇怪。事实上，丹麦锁定双座的F-18F而不是单座的F-18E，也在侧面印证了新一代战斗机要求中对于对地攻击的侧重。对于同型战斗机来说，单座的重量轻，航程大，机动性好；双座的后座飞行员对于强化空情地情观察或者操纵复杂电子系统和实施电磁压制更加有利，适合用于对具有强大设防地域的突防攻击。因此，美国海军用单座的F-18E作为舰队防空主力，但美国海军陆战队用双座的F-18D作为主要战术打击飞机。F-18D对应于F-18C，依然属于F-18的经典型。美国海军陆战队为了保F-35B的订单，坚决顶住不订购F-18E/F，但要是订购的话，应该也是双座的F-18F为主。F-18F还是电子战型EA-18G的基型，澳大利亚订购F-18F而不是F-18E，正是出于可随后改装为EA-18G的可能性，事实上澳大利亚也把24架F-18E中的12架改装为EA-18G。不清楚丹麦的F-18F报价中是否包括了部分EA-18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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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麦不过于纠结防空制空是有道理的。丹麦地处波罗的海出口，战略地位重要，但相对远离主要潜在威胁俄罗斯。加里宁格勒有400多公里远，圣彼得堡则有近千公里远，而且俄罗斯战机要突破波兰和德国的层层侧翼拦截才可能到达丹麦，这还不算中立的“挡箭牌”瑞典。即使俄罗斯战机突破一切沿途拦截，丹麦的背后还有近在咫尺的挪威、荷兰和比利时，如果不断英国和驻欧美国空军的话，增援转瞬即至，防空压力并不很大。但丹麦特殊的地理和战略环境并不具有代表性，大多数正在考虑F-35A的国家没有这样的天然的多层屏障和后援，这对其他国家的选择可能有微妙影响。

; _) R  `6 I, N2 n9 k/ T8 d丹麦的军事层面有4层考虑：生存力，任务完成能力，未来发展和升级潜力，不定因素和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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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N0 p' z# K6 Y+ j; k* b! ?+ V9 ^生存力是以隐身为招牌的F-35A的强项。F-35A的隐身是否达到洛克希德和F-35A项目办公室声称的水平，见仁见智，但F-35A无疑比传统的第三代战斗机更加隐身，在相同的其他战场条件下具有更强的生存力。但更加隐身不等于足够隐身，单纯依靠隐身是否能保证长期生存力是有很大争议的。美国海军对于隐身（不单是F-35家族）持怀疑态度，更愿意把力气花在防区外发动的远程打击和电磁压制上。舰载型的F-35C在美国海军里只替换经典型F-18C/D，并不替换F-18E/F。相反，美国海军不断追加订购F-18E/F，更是大力组建EA-18G机队，规模和使用范围远远超过传统的EA-6B。隐身与电磁压制是一个硬币的两面，目的都是降低敌方雷达的信噪比。隐身采用被动手段，电磁压制采用主动手段，两者不是互相抵触的，而是互补的。在美国海军看来，即使F-35A在理论上具有“自护航”能力，需要强大的电子战掩护以确保生存力只是时间问题。澳大利亚订购F-18F和改装EA-18G也是与订购F-35A平行进行的，而不单是填补F-35A交付不及导致缺口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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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u' Y' B( F3 O以色列空军具有同样的想法。在2012年，以色列空军高官就在美国《航空周刊》的访谈中提到：“我们认为隐身在未来5-10年还管用，但飞机要使用30-40年，所以我们必须研发便于迅速升级的电子战能力，F-35A的基本系统是不错的，但我们还是需要整合进更加强大的软件。”以色列正是这么做的，成为F-35世界里第一个脱离洛克希德而独立研发和整合软件电子战能力的国家。F-35A的软件为开放系统，但洛克希德为了控制软件兼容，也为了商业利益，迟迟不肯开放软件架构和接口标准，目前也只对以色列一家网开一面，未来是否会有更多国家要求开放并得到准许尚不可知。现代战斗机已经高度软件化了，除了传统的通信加密、敌我识别密码和电磁对抗，依靠软件升级还可以获得软件电扫雷达的数据链/导航/电磁压制、使用机外信息的武器引导、新增传感器的信息融合等新异作战能力。美国并不垄断相关的新概念、新技术，美国和洛克希德将难以抵御各国的相关要求，但这对软件兼容性和版本升级是巨大的挑战，不过这是题外话了。对于丹麦来说，问题和以色列一样，但丹麦并不具有以色列的自我升级实力，到时候就要看盟军是不是给力了。

在任务完成能力方面，如前所述，丹麦并没有明确指出任务构成和优先秩序，只是笼统地认定F-35A最优，F-18E其次，“台风”第三。F-18F与“台风”相差不大，但两者都远远落后于F-35A。这估计还是任务构成里对地攻击主导的作用。“台风”是以防空制空为主的，在对地攻击为主的任务构成中不占优，这不奇怪。F-18从经典型开始，就是空优和对地攻击兼优的双任务战斗机，F-18E/F也不例外，具有强大的对地攻击能力。另一方面，随着F-35C加入舰队，未来分工将使得F-18E/F 转向舰队防空，而由F-35C承担反舰对地攻击。从这一点来说，未来F-18F的对地能力相对弱化倒是有可能的，变相加强了丹麦选择F-35A的理由。但波音正在把JSF时代落选的X-32的电子技术整合进入F-18E/F，同时通用电气以JSF时代落选的F135发动机技术整合进入F414，增推可达25%。波音还在研制隐身武器吊舱，实质性地提高F-18E/F的隐身水平，相应的F-18E/F Block III将成为美国海军的升级标准，但不清楚丹麦在评估中是否考虑了Block 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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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未来发展和升级潜力方面，F-35A是全新设计的，自然占优。但F-18E/F在美国海军中还要服役至少30年，美国海军向来比美国空军更加强调技术挖潜和升级，在武器高度通用化的今天，F-35A上适用而且有效的机载武器要不了多少时间就会在F-18E/F上挂载，电子技术也是一样，所以这方面并不是问题。“台风”就不一样，英德意西的财力、研发实力和军备竞赛的急迫感不及美国，这方面要吃亏不少。不过在丹麦的报告中，F-18F在未来发展和升级潜力方面还不及“台风”，具体计算和依据不得而知。

在未知因素和风险方面，报告给F-18F的打分最高，F-35A第二，“台风”最低，这是考虑到F-18F已经有多年使用经验和明确、成熟的技术升级路线，而英德意西的军工高科技可靠性及产品成熟性记录并不出色，只能垫底。F-35A自然有很多问题，但正在解决，风险得到有效控制。所以居中。不过三者的差别不大，对最后总评分没有多少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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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4 F( z6 C8 n1 f丹麦的选择无疑对F-35阵营是巨大的鼓舞，也是一个迟到的胜利。但丹麦的选择并没有解答人们对F-35的疑惑。更重要的是，丹麦的地缘政治和战略考虑特殊，对于大部分正在考虑F-35的国家不具备代表性。丹麦政府将要求议会批准F-35A的采购案，数额抵丹麦的全年国防预算，必将在丹麦引起深入、激烈的讨论。如果不考虑F-35的性能的话，最大的阿基里斯脚跟依然是报价。如果丹麦无法从洛克希德确认1.13亿美元的单价，或者丹麦国内反对派提出“假账”或者隐藏成本的有力证据，丹麦F-35的最后走向就值得关注了。但不管怎么说，2016年5月12日是F-35阵营的好日子，已经太久没有过这样的好日子了，尽管涉及的数量只有区区27架。

晨枫

猫元帅 发表于 2016-5-16 20:23
1 n% ~* b$ R2 e" ~' Y3 y1 e3 m米国的这些盟国，除了F-35还有的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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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j1 ?! U3 i; l4 _北欧小国倒是无所谓，但是欧洲国家呢？就算俄罗斯只有T-50可用，欧 ...

没有选项。这正是最大的问题。

晨枫

料理鼠王 发表于 2016-5-16 20:36
F15到寿命了，F18不卖，（不够新潮）唯一的选择只有F35。
* E$ p1 G1 P/ v/ ]! b不管怎样，至少可以绑上米国这棵大树。
% g8 y6 Y; a: k  U6 @  T0 K/ ^等到十/ ...

澳大利亚在军事上坚定地与美国绑在一起，F-18F是过渡的，已经确定订购F-35了。

晨枫

老财迷 发表于 2016-5-16 20:42
好期待几年以后有报道：歼20与F35在东海上空的偶遇 之类的
要不晨大先来刷一篇预测 ...

6 F. I( V, v2 f2 ]! vF-35撞上歼-20要悲剧，除非歼-20是个楞头青，乱闯。

晨枫

五月 发表于 2016-5-17 04:39
晨大好文。

晨大好久没有写F35，等得心焦啊，终于等来了好消息。

F-35本来就是too big to fail，不可能下马的。F-22重启没戏，卡特也不赞成。这只是国会里一些人在胡诌。

晨枫

大哈瑞 发表于 2016-5-17 05:48
9 p# [4 p7 U2 k& v8 u) ~其它国家评估F35还有一个更简单省钱的方法就是直接读一下晨枫的文章。

对，把评估的钱付我吧，半价就行。

晨枫

holycow 发表于 2016-5-19 19:54
波音抗议，声称报告中F-18的单价包括了初始培训和五年的维护费用，肥电是阳春价 ...

3 f' |/ W! Z2 O$ C: a+ G6 A后面还有得看好戏了。丹麦这个报告也真敢拿出来，那么大的脑洞生怕别人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