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1-６

周末在村里的农贸市场里，看到一枚印章，是一个加拿大的小伙子卖的，可惜价比猪肉高，没有买下来。印章刻在一片十公分高光洁而秀美的一块绿颜色但说不上具体是什么矿物成分的石头上，石头的一面，刻了一个美女和两只小羊，没有边款，底款就是《一日思君十二辰》的阳文小篆，也不像是文房里的东西，或许是女士们闺房里用的。不过底款怎么竟然那么熟悉呢？第一想到的，就是李之仪的这一首《卜算子》：

•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查《全宋词》，有向滜与李石两人的《长相思》，似乎更为切题。其中向滜的长相思，最朴实无华，直抒胸意：

• 行相思。坐相思。两处相思各自知。相思更为谁。朝相思。暮相思。一日相思十二时。相思无尽期。

而到了李石的长相思，则有一点儿藕断丝连的意思了：

• 红藕丝。白藕丝。艾虎衫裁金缕衣。钗头双荔枝。鬓符儿。背符儿。鬼在心头符怎知。相思十二时。

在《扬州梦》中，有一组西陵散人的轴轳体七言律诗《一日思君十二时》，算是写作最佳的，仿效的人很多，但都不及原作者的意境：

• 一日思君十二时，等闲霜叶换春枝。风行碧水无花信，雁过秋山慰我痴。半箧诗笺吟句好，一身憔悴褶裙知。流光不与斯人便，莫使尘心怨别离。

• 秋来庭院倍伤离，一日思君十二时。孑影堪嗟倚窗牖，双莺轻啭上柔枝。风吹残叶应添怅，雨湿寒肩怕说痴。我有幽怀吟不尽，深情脉脉有谁知？

• 检点情怀两两知，从今相对不相离。连宵赚我三千梦，一日思君十二时。明月有心窥绮户，紫荆着意动繁枝。恍然执手尘埃外，起坐扶头笑己痴。

• 劳劳尘世几回痴？久立栏杆悟未知。岁月多愁凭酒遣，人生最苦奈情离。寸心容子千百错，一日思君十二时。愿得窗前明月好，为人熠熠照疏枝。

• 可折江南梅一枝？赠春聊亦解顽痴。蛮笺着色须长记，珠泪啼红未可知。水绕苍山云荡荡，烟含纤陌草离离。生涯有待从今数，一日思君十二时。

以至于后来《金瓶梅》的作者，兰陵笑笑生在《金瓶梅词话》万历本第四十六回，作有一首描写相思十二辰的《一江风》曲，最是凄凄惨惨戚戚：

• 子时那，这凄凉如何过？罗帏锦帐和衣卧。歹哥哥！你许下我丑时来，不觉寅时错。疼心肠等他待如何？抛闪了我，愿神灵降与他灾和祸！

• 卯时的，乱挽起乌云髻，羞对菱花镜。想多情，穿不的锦绣衣裳，戴不起翡翠珍珠，解不开心头闷。辰时已过了，巳时不见影，奴家为你忧成病。

• 午时牌，这相思真个害，害的我魂不在。想多才，你记的月下星前，誓海盟山，谁把你轻看待？他若是未时来，也把奴愁怀解，申时买个猪头儿赛。

• 酉时下，不由人心牵挂，谁说几句知心话。谎冤家，你在谢馆秦楼，倚翠偎红，色胆天来大。戌时点上烛，早晚不见他，亥时去卜个龟儿卦！

只不过我们后来所能看到的所谓的善本，把许多古时候老祖先们赖以男欢女爱享天伦之乐的诗歌与戏曲的精华，全部都给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