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杨银龙,还有完没完阿?”这是老太爷听到枪声后第一个反应。
船板胡同深夜一声枪响,所有值班的警察都吃了一惊。
很快老太爷反应过来,觉得应该跟杨银龙没关系– 这年头没谁敢江州劫法场,北京还不至于有敢上看守所劫牢反狱的黑社会。
老太爷自云或许是太累了才会想岔。因为精神紧张,连续奔波,等行动完毕已是疲惫不堪,但报告又不能不写,精神有点儿恍惚,这一声枪响,倒把所有疲累都给打没了,老爷子蹦起来,按着腰带上的手枪,带着天鹏副队就往楼下跑。
跑到楼梯拐弯的地方,正看到会议室的门被几个值班警察拉开,一股硝烟味儿扑面而来。警惕之中听见那边喊起来 – 老林中枪了!
老林是抓捕杨银龙时候动手的侦查员之一,快退休的老警员,搁这时候中枪可真是够倒霉的。
天鹏副队把老太爷一拉就往楼梯护手下面按。老太爷把他拽住了 --别着急,没事儿,没事儿。他们那儿大喊大叫的,要真里头有持枪歹徒还能这样儿吗?
不一会儿事情弄清,还真不是劫狱的,但跟杨银龙的确有点儿关系。
原来,这一次行动缴获不少,杨银龙他们共有八支枪,三支短的五支长的都被收缴。老太爷上楼写报告,老林和另一名负责后勤的小粟则在清点枪支准备入库。因为枪比较多,他们就在比较宽敞的会议室干这个工作。
几支枪入库至于这么麻烦么?
那当然。枪这个东西可不是玩儿的,有时候不知道怎么的就能伤人。陈伯钧上将回忆,当年红军缺乏武器,到处收缴民间枪支,红小鬼陈伯钧收到一支清朝留下来的单发手枪也拿来充数,队长左赤笑话他说都锈成铁疙瘩啦,这破烂也能叫枪么?陈伯钧不服气,说怎么是铁疙瘩,能动呢。说着拿着擦枪油使劲擦,结果看着锈死的部件还真有点儿活动了。左赤一看也挺吃惊,跟着陈伯钧在那儿扳啊扳的。
俩人正鼓捣着,忽然砰的一声枪响了 – 锈死的手枪里面竟然还有一发上膛的子弹,而且被摆弄响了!子弹正中左赤头部,当时户就没救了。陈伯钧因为误杀左赤差点儿被枪毙,幸好被毛委员看见救下来,否则就少一个开国上将也。
所以,无论军警都有严格制度,每支枪入库前都要仔细检查,顶了火的要关保险下子弹,证明无害了才作罢。
老林是枪械专家,小粟一支一支枪递给他检查,不料一支火药枪正往桌子上放的时候,“轰”的一声就响了,把楼上楼下的玻璃震碎好几块。接着老林就捂着后腰倒了下去,说我中枪了。
“我的确是关了保险的啊!”小粟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小心,调查的时候一个劲儿地喊冤。
“其实追究他的责任一点儿也不冤枉,那火药枪都是土造的,别说关上保险了,你把子弹倒出来它都能响。你能跟兵工厂的产品一样标准要求它吗?”老太爷道,“当时唯一让我们觉得奇怪的是怎么前面开火,老林后腰中枪,这火药枪也能打出跳弹来么?这玩意儿的威力很不可靠,很多时候杀伤力严重不足。有一回东城谢法医弄响一杆,一个铁豆正打在眼睛下边愣没打进去,不知道是装药太少还是脸皮太……”
说到这儿,老爷子忽然发现说走了嘴,硬生生把后面那个字咽下去,咳嗽两声道:“啊,这个,我估摸着崇祯就是拿这玩意儿跟满清打仗的,难怪打不过辫子兵。”
大家忍不住微笑,哦,老太爷也会打马虎眼啊。
当时扶起老林来,问他怎么了。老林说枪一响后腰忽然一阵热乎乎的,倒也不觉得疼,就是一摸一手湿乎乎的。
老太爷抓起老林的手来看,果然湿漉漉的……可并不是血啊。
再看,老林身后桌子上,一大杯热茶被震翻在那儿,杯子还在晃荡呢。
第二天,谈起破获杨银龙案件,从市局往下,听汇报的领导无一不精神大振 – 打掉这个团伙,能解开多少积案啊。但听到走火的事儿又人人发笑,还有的要老林来准备亲自“慰问慰问”。
办得好端端的案子,最后落下一个笑柄,老爷子颇为郁闷:“这杨银龙,抓起来了还给我们添乱。”
萨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来:“那个被劫持的蓝鸟车主呢?救出来了吗?”
“没有,”老太爷说,“人自己跑派出所报案去了。”
抓了杨银龙以后,老太爷到这位蓝鸟车车主的公司去看望。结果这位礼数周到,但既不热情,也不抵触,和大多数受害者要严惩罪犯,义愤填膺或者刨根问底迥然不同,只是淡淡的,聊了几句就没话说了。开始老太爷以为他对警察有意见,后来才知道,这人就是这么个慢条斯理的性子。
前两天老爷子还见了一回这个人,看见他在研究《劳动法》。已经是朋友了,熟不拘礼,老太爷问他:“员工都得上保险,心疼吧?”
那位慢条斯理地用手敲敲《劳动法》,说心疼,可是好法。
老太爷说你言不由衷,花你的钱,你还说是好法?
那位说当然是好法。拿你们说吧,有警察犯罪的人多,还是没警察犯罪的人多呢?
老赵说那还用问,同样条件下当然没警察犯罪的人多了,警察再不灵,他也有威慑作用。
那位说了对啊,那你说有了《劳动法》老板和员工容易打起来呢,还是没《劳动法》老板和员工容易打起来呢?
老赵想想,觉得这位的脑子是跟一般人不太一样,难怪能开大买卖。
那杨银龙不是劫了车必杀司机么?这位怎么能脱险呢?
原来,这车主刚在自己家门口停车就给顶上了。杨银龙他们怕他去报案,要把他劫了一起走,他也没反抗,老老实实往后座地下一趴,就这么着给一路拉了出去。
等甩掉了警察,杨银龙停了车。这时候,团伙内部对怎么处理这个车主有了争执。依着杨银龙的主意,是要把他打死灭口。但他的同伙有人不同意,说这车主是个老板,打死他影响比打死个出租司机影响大,北京的雷子耳目众多,别惹事儿。杨银龙不理他们,端着枪绕到后座,把车主拖下来,那意思不问可知。
被拖下车来的车主看都没看杨银龙,踉跄两步,居然还伸手挠了挠脑袋。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