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時上海街頭里弄叫賣

海外逸士

小時候里弄裡經常有小販來叫買東西﹐或者﹐用現代話來說﹐提供服務。其叫賣聲
很好聽﹐嗓音嘹亮﹐很遠就聽見了。上海滑稽演員專門有個段子﹐學叫賣聲。如削
刀磨剪刀﹐肩上扛了個長凳﹐一端固定個磨刀石﹐旁邊凳腳上綁著一個鐵皮罐﹐裝
水的。哪家要他磨刀﹐就到那家去裝點水﹐把刀弄灦（去掉頁字）了去磨。還有一
塊髒兮兮的布﹐磨好刀用這塊布擦乾。還有修棕棚藤棚（包括藤椅子竹籃子）﹑修
蓆子﹑修雨傘﹑補碗﹑穿牙刷﹑補鍋﹑箍桶﹑翻絲綿﹑彈棉花（背上斜揹著一長張）﹐
配鑰匙（一付擔上掛了一串鐵片﹐走來時會撞擊發聲）﹐修套鞋皮鞋﹐套鞋有個小
洞可以補﹐他帶上些自行車內胎的碎片﹐塗上燒融的魚膠﹐很黏的﹐補後很牢固﹐
皮鞋一般打個後跟。過年時有鑿磨﹑切水筍。還有收爛東西﹐但不給錢﹐在一頭擔
子裡有一圈麥芽糖﹐看是什麼爛東西﹐就切一段麥芽糖作值﹐長短是看這樣東西他
能換來多少價值。還有爆炒米花﹐放點糖精﹐擔子上有個爐子﹐上面有個像炸彈形
的東西﹐一端固定的﹐另一端有個開口﹐米或年糕片從這裡放進去﹐擰緊蓋子﹐在
火上不停搖﹐到了一定時候﹐就把炸彈口移向側面﹐上面套個看上去破舊的麻袋﹐
隨後打開蓋子﹐碰的一聲﹐裡面的爆米花都到了麻袋裡﹐再倒到顧客的容器裡。也
可以爆年糕片。在開蓋前還要叫一聲“開啦”﹐免得嚇出旁邊看著的小孩的魂靈頭。
還有剃頭挑子﹐肩上扛個臉盆架子﹐上面有個臉盆﹐架子邊上掛個皮革條﹐用來刮
剃鬚刀的﹐再帶塊布﹐披在顧客肩上﹐再一塊洗頭的毛巾﹐和一個小布包﹐裡面是
理髮工具。這些都是服務性的。
       
至於叫賣﹐按現代話說﹐上門推銷或兜賣﹐有三北鹽炒豆﹑高郵鹹蛋﹑棉花糖﹑糖
炒栗子﹑玉米﹑沙角菱﹑水紅菱﹑烘山芋﹑甜酒釀﹑薰腸肚子﹑豆沙或火腿粽子﹑
各種醬菜﹑鹽金花菜（上面加些甘草粉）。到來夜裡﹐經常有叫賣桂花赤豆湯﹑白
糖蓮心粥。也有不叫﹐而敲一個竹筒的。小孩由此而有個遊戲﹕一群孩子蹲在地上﹐
一個孩子站在前面﹐叫道﹕篤篤篤﹐賣糖粥﹐三斤胡桃四斤殼﹐吃你肉還你殼﹐張
家老伯伯﹐問你討隻小花狗。第一個較大孩子就算是張家老伯伯﹐後面蹲著的孩子
就算是小花狗。於是站著的孩子就到後面去挑小花狗。有的小花狗作出要咬的樣子。
那孩子就去挑別人。忘了遊戲是怎麼結束的。還有賣炒白果﹐小販叫道﹕生炒糯米
熱白果﹐香是香來糯是糯﹐少奶奶吃了奶奶多。小姑娘吃了力氣大（上海話唸陀）。
最有趣的是賣馬奶。小販牽了一匹馬在里弄裡兜。馬頸上掛了個鈴鐺﹐一面走一面
鈴響﹐居民就知道馬來了。要的人就拿了個容器出來﹐放在馬肚子下面。小販就用
手擠馬奶﹐到滿為止。而且這匹馬一定是白馬﹐洗刷的雪白﹐看著也乾淨。如果是
匹黑馬﹐看上去就不怎麼討人喜歡。當時想為什麼不牽頭牛來﹐牛奶不是比馬奶更
普遍喝嗎﹖

另外還有賣飴糖的﹐用各種顏色飴糖做成物品﹐平面的有大刀﹐扇子等﹐立體的有
葫蘆﹐老鼠偷油等﹐都黏在一根棒上﹐插在他的擔子上。賣粉面人的也用各種顏色
的粉做成京劇人物﹐美女等﹐也黏在一根棒上﹐插在擔子上。夏天時﹐會有小販來
賣西瓜﹑棒冰。有的家裡就會讓小販送一擔西瓜來﹐省得自己出去買。冰糖葫蘆有
兩種﹐一種是剖開山楂﹐中間放豆沙﹐外面一層冰糖﹔一種是整個山楂﹐外面一層
冰糖。

玩的有看西洋鏡。小販揹了個箱子﹐放在可收摺的架子上。箱子前端有個放大鏡﹐
供看的人望裡看的。裡面都是畫出來的彩色圖片。一張看好﹐收上去﹐再看後面一
張﹐直到看完﹐大約有十張左右。小販會叫﹕望裡來個瞧呃﹐望裡來個張（上海話
看的意思）呃。也有小販挑著一付擔子﹐一頭擔子上有個小小的圓形檯面﹐中間有
個高出來的柱子﹐頂上有個橫杆﹐可以轉動。橫杆一端有根細軟鐵絲﹐碰到檯面。
圓檯面上劃成大約十個等分﹐每一個等分裡放了個小玩具﹐如小泥人等。付一定的
錢可以轉一次。當然﹐付的錢多於小獎品的價值。否則他喝西北風去。每個等分都
有一根粗線隔開。如果停在線上﹐就是空門。某些冷僻的路邊上有套圈子的玩意兒。
放上十幾二十個小玩具﹐付了一定的錢後﹐拿到五個圈子﹐站在一根線後面﹐把圈
子向玩具丟去﹐如果套在玩具上﹐就贏了這玩具。最受小孩歡迎的還是猴子出把戲。
聽到鑼聲一敲﹐就知道猴子出把戲來了。猴子頸上拴著一根繩子﹐當然怕它逃走。
邊上放著個箱子﹐裡面是各種猴子可以穿的衣服﹐箱子蓋上掛了幾個臉譜﹐帽子。
根據耍猴人的指示﹐猴子會自己穿上不同衣服﹐戴上相應臉譜或帽子﹐隨後在場上
轉圈子﹐翻觔斗。如果有羊同來的話﹐猴子會騎在羊背是跑幾圈。玩過幾個花樣﹐
猴子就從耍猴人手上把鑼奪下來﹐到觀眾前面來討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