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 暗流$ y3 Q0 `7 a1 K
2 y8 k: a. V" @% `, z; T夜幕降临,吉祥酒肆里,人声鼎沸。 这里是漕帮的地盘,来往的都是些船工、纤夫、护卫,说话粗声大嗓,浑身都带着一股子洛水的水汽和汗味。酒气、菜气、汗气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浓烈而鲜活的人间烟火气。 李四爷就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他四十出头,身材不高,但敦实有力。脸上带着一道浅浅的刀疤,眼神却不像寻常的江湖人那般凶狠,反而有些内敛。他没有前呼后拥,身边只跟了两个精壮的汉子。他正在和一个船老大低声说着什么,不时端起碗,喝一口烈酒。 他就是漕帮的龙头,旱码头车三爷想要拔掉的那颗钉子。 在酒肆喧闹的人群中,盾、眼、影、手、刃,已经各自就位,像五颗看不见的钉子,将李四爷牢牢护在中央。 老卒(盾)就坐在李四爷邻桌,背对着他,像一个普通的酒客,自斟自饮。但他坐的位置,正好能挡住来自楼梯口的任何突袭,同时也能用眼角的余光,观察到整个二楼的动静。 阿目(眼)则在一楼的角落,面前一碗酒,眼睛却盯着窗外。街上的灯笼,行人的影子,都在他那只独眼里,构成了一幅动态的情报图。突然,他看到街对面一个货郎担子的铜盆上,反射出一道不寻常的寒光。光芒来自酒肆二楼的另一个窗口,一闪即逝。 阿目的瞳孔微微一缩。他不用回头,也知道那道寒光来自哪里——一个伪装成酒客的刺客,腰间藏着出鞘的利刃。 他端起酒碗,送到嘴边,轻轻地咳了一声。 咳。 声音不大,瞬间淹没在嘈杂声中。 但二楼的老卒,听见了。他的身体没有动,只是拿筷子的手,微微一顿。他知道,这是“眼”发出的信号。危险,近了。 与此同时,一个满身酒气的醉汉,摇摇晃晃地从邻桌站起来,端着酒碗,朝李四爷这边走来。他脚步虚浮,眼神迷离,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咿咿呀呀”的曲子。 “李……李四爷……我敬您一碗……” 所有人都以为他只是个喝多了的普通酒客。 只有老卒知道,他不是。一个真正的醉汉,眼神是涣散的,而此人眼神深处,藏着狼一样的精光。 就在醉汉离李四爷还有三步之遥时,老卒的身体,不着痕迹地向左侧了侧。这个动作,看起来像是为了躲避醉汉身上难闻的酒气,却正好将李四爷的整个身体,挡在了自己和醉汉之间。 醉汉的眼神,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阴鸷。他知道,自己最佳的出手角度,被挡住了。 他没有放弃,准备绕过老卒。 就在这时,一个抱着琵琶的歌女,从他身边走过。歌女的脚步很轻,身段妖娆。她似乎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个趔趄,手中的酒壶脱手,壶中美酒,不偏不倚,正好尽数泼在了醉汉的身上。 “哎呀!客官,对不住,对不住!” 十三娘(影)扮演的歌女,立刻满脸惶恐地道歉,拿着手帕,手忙脚乱地去帮醉汉擦拭身上的酒渍。 酒水冰凉,让醉汉的身体瞬间一僵。更重要的是,十三娘看似慌乱的动作,却精准地按住了他即将拔刀的右手手腕。她的手指看似柔软无力,却像一把铁钳,让他动弹不得。 醉汉心中大骇。 电光火石之间,他感觉自己的袖口,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拂过。那种感觉,比羽毛还轻,比风还快。 他低头一看,袖中那柄作为第二杀招的淬毒短刃,已经不翼而飞。 不远处,一个瘦小的身影,正挤进人群,一边走,一边将一枚寒光闪闪的物事,神不知鬼不觉地塞进了自己的怀里。五郎(手)的脸上,挂着一丝得意的冷笑。 醉汉的额头,瞬间渗出了冷汗。他知道,自己已经彻底暴露了。 他猛地推开十三娘,放弃了刺杀,转身就想从窗口跃出,逃离这里。 然而,当他冲到窗口时,却停住了脚步。 窗口的阴影里,不知何时,站着一个沉默的、黝黑的身影。昆仑奴(刃)就那么静静地站着,没有看他,眼神望着窗外的夜色。但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冰冷、纯粹的杀气,像一堵无形的墙,封死了刺客唯一的退路。 那是一种来自尸山血海的压迫感。刺客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上前一步,喉咙就会被瞬间切开。 前有狼,后有虎。 刺客的脸色,变得一片煞白。他僵在原地,进退两难。 整个过程,不过发生在短短十几个呼吸之间。酒肆里的人们,只看到一个醉汉想给李四爷敬酒,结果被一个笨手笨脚的歌女泼了一身酒,然后气冲冲地准备跳窗,又自己停了下来。 没有人察觉到,一场致命的刺杀,已经被化解于无形。 李四爷甚至都只是微微皱了下眉,挥手让那个还在道歉的歌女退下,继续和船老大喝酒。 刺客僵持了片刻,终于放弃了。他狠狠地瞪了一眼老卒的方向,然后低着头,快步从楼梯走下,狼狈地消失在了人群中。 老卒依旧在喝酒,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阿目端起酒碗,将最后一口酒喝完,扔下几枚铜钱,起身离去。 十三娘抱着琵琶,回到角落,轻轻拨动琴弦,唱起了哀怨的小调。 五郎早就不见了踪影。 只有昆仑奴,还像一尊雕像,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的黑暗。 酒肆里,依旧喧嚣。 但空气中那股看不见的暗流,却因为这一次无声的交锋,变得更加湍急、冰冷。 七天的保护,才刚刚开始。车三爷的手段,也绝不止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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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E! p1 H6 @8 G% N p2 e第九章 · 蛛丝& S# L0 ^9 D) i" X6 ^' e1 X+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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旱码头的车三爷,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 第一次试探的失败,像一粒石子投入暗流,虽未掀起大浪,却让他感知到了水下的深度。他明白,李四爷身边,来了一群真正的行家。 第二张牌,无声无息地打了出来。 它不是刀,不是剑,而是一张流言的网。 三天之内,神都的茶馆酒肆、勾栏瓦肆里,开始流传一个故事。故事说,漕帮的李四爷,为了打压对手,从南疆购入了一批有毒的香料,混入寻常货物,导致城南数户人家得了怪病,上吐下泻,卧床不起。 故事编得有鼻子有眼,时间、地点、症状,甚至连看诊的大夫姓甚名谁都说得一清二楚。流言如蛛丝,看似纤细,一旦织成网,便能困住猛虎。漕帮的生意,根基是信誉。这信誉一旦染上污点,便如船身有了裂痕,迟早要沉。 石榴巷,甲字三号院。 气氛比前几日更加凝重。桌上摆着几份从不同渠道搜集来的情报,都指向同一件事。 “手段很高明,”阿目(眼)的独眼里,闪着冷光,“他们没有直接栽赃,而是制造恐慌。查无实证,却能杀人于无形。” 十三娘(影)正用一根银针,测试着一份从“染病”人家取来的药渣。她看得极为仔细,甚至将药渣碾成粉末,凑到鼻尖轻嗅。片刻后,她抬起头,声音清冷:“药没问题,是寻常的清热方子。但问题在水里。” 她指着旁边一碗从那户人家井里打来的水:“水里被下了‘牵机散’的引子。量极微,无色无味,平日里饮用不会有任何反应。但一旦与方子里的甘草和相,就会催发毒性,造成类似疫病的假象。下毒的人,懂药理,更懂人心。” “牵机散”,三个字一出,屋里的空气都冷了几分。那是宫里用来赐死嫔妃的阴毒之物,手法干净,难以追查。 老卒(盾)看着桌上的洛阳舆图,手指在城南的水井分布图上缓缓划过。他没有说话,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沙盘推演。 五郎(手)显得有些烦躁。他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阴谋,他只觉得憋屈。“车三爷那帮孙子,就会用这些下三滥的招数!直接摸上门,拧下他的脑袋不就完了!” “然后呢?”老卒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无波,“然后我们所有人,都成了官府通缉的要犯,李四爷也坐实了‘黑帮火并’的罪名。车三爷毫发无损,坐收渔利。”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我们的任务,是保护。保护的不仅是他的命,还有他的名。这是规矩。” 五郎被噎得说不出话,愤愤地坐回角落,拿一块石头磨着自己的小刀,发出“沙沙”的声响,透着一股不平之气。 “影,”老卒看向十三娘,“解药,可能配?” “可以,”十三娘点头,“但需要时间,还缺几味稀有的药材。” “手,”老卒又转向五郎,“城里最大的药铺是‘济世堂’,那是旱码头的产业。你进不去。去黑市,不管用什么方法,天亮之前,把药材拿回来。” 五郎眼睛一亮,仿佛终于找到了能让他施展手脚的出口,应了一声,身影一闪,便消失在院墙外。 “眼,”老卒最后看向阿目,“查出那个下毒的人。他既然懂药理,必然会留下痕迹。” “刃,”他望向始终沉默的昆仑奴,“你跟我去见李四爷。这张网,需要他亲自来撕开一个口子。” 命令清晰,分工明确。一张无形的网,正悄然收紧。而另一张反击的网,也在夜色中,缓缓张开。 + Z7 k* S; f+ N0 V- _- U: q
' P" d# h7 ]' l第十章 · 规矩李四爷的宅子,不在什么富贵坊区,而在漕帮船工聚居的洛水南岸。院子很大,但陈设简单,处处透着一股江湖人的粗犷和实用。 见到老卒和昆仑奴时,他正在院里亲自修补一张破损的渔网。他的手指粗大,布满老茧,但动作却异常灵巧。他听完老卒对“牵机散”事件的分析,脸上没有太多惊讶,只是眉头皱得更深了。 “车老三,这是要断我的根。”李四爷将最后一根网绳系好,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我李老四在洛水上讨生活,靠的就是一个‘信’字。手底下的兄弟们信我,神都的客商们信我。信没了,漕帮就散了。” 他看着老卒,眼神里带着审视:“你们打算怎么做?” “破局的关键,不在解毒,在人心。”老卒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流言起于街巷,就要在街巷中止住它。明天一早,请四爷在城南设粥棚,免费施粥。我们会把解药,混在粥里。” “施粥?”李四爷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过来,“好计策。一来可以安抚民心,二来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解药送出去。但下毒的人,不会善罢甘休。他们必定会派人监视,甚至破坏。” “那是我们的事。”老卒淡淡地说。 李四爷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那笑容里,有几分欣赏,也有几分江湖人的豪气。“我信你们。当年我在战场上,也信我身后的袍泽。你们的做派,像军人,不像走江湖的。” 老卒的眼神微微一动,没有接话。 李四爷转身,从屋里拿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递了过来:“这是额外的酬劳。请兄弟们喝茶。” 老卒没有接。 “任务期间,不收额外的钱。这也是规矩。” 李四爷看着他,又看了看他身后如山般沉默的昆仑奴,眼中的欣赏之色更浓了。他收回钱袋,郑重地抱了抱拳:“好一个‘规矩’。我李四爷今天,就把这条命,和漕帮几百号兄弟的身家,都交在你们的‘规矩’上了。” 从李宅出来,夜风清冷。 昆仑奴(刃)始终跟在老卒身后三步远的地方,像一个沉默的影子。他忽然开口,声音生涩,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他,不像坏人。” 老卒脚步未停:“我们不是判官,不分好坏。我们只认契约,完成任务。” “规矩……”昆仑奴重复了一遍这个词,黝黑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但这个词,像一颗石子,在他死寂如水的心湖里,激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涟漪。他所信奉的忠诚早已崩塌,如今,这个名叫“规矩”的东西,似乎正在他荒芜的世界里,重新建立起一种秩序。一种冰冷、坚硬,却可以倚靠的秩序。 . F7 g% m' L: _% V'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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