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德扬，作者是应用生态学硕士应届毕业生。

2015年01月18日

白菜不是和各类亚洲食品及酱料并列以凸显其异国情调，而是很普通地和英国人常吃的其他蔬果摆放在一起。我望着陈列在不远处琳琅满目，各种品牌的茶叶，想着几百年之后，白菜也可能一样会被视为英伦传统。

去年负笈英国时的某日，我在一家超市购物，发现架上摆放着之前未售卖过的蔬菜——“British Pak Choi”（英国白菜）。这引起我的注意，使我驻足端详。British这个形容词与Pak Choi这个名词好像不怎么搭配。通常像Pak Choi如此有中华韵味的音译词，会让人联想起中国的人事物，配上“Chinese”（中国）、“Asian”（亚洲）等形容词应该比较贴切。

可是，包装袋上清楚标明：此Pak Choi乃British也。“英国白菜”到底指的是什么？包装袋里的白菜和我们新加坡人平常吃的白菜看来没有差别，应该不是指英国特有的白菜品种。所谓英国白菜，想必是在英国当地种植的白菜，而非舶来品。这又更有意思了。

英国人没有吃白菜的传统。若有，即便白菜的名称源自于其他语言，随着时间的推移，名称会经过英国人“同化”，演变成具英语特色的词汇。反之，因为英语词库缺乏对应的词汇来形容新事物，所以“忠于原著”地借用其他语言的词汇。

例如：英国人几百年前已开始食用马铃薯，不以“Ma Ling Shu”称之，而是“Potato”。Potato是从海地加勒比语言的“Batata”，先演变成西班牙语的“Patata”，再演变而来，因为是西班牙殖民者最早把番薯从中美洲带回欧洲。是的，我没写错，Potato在16世纪中叶指的是番薯。后来，西班牙人从秘鲁引进马铃薯，而马铃薯因比番薯较能适应不列颠群岛的温带气候而越来越普遍，Potato才转而指马铃薯。相比之下，Pak Choi是近几年才出现的“新移民”。

看来，英国现在对白菜的需求增加，所以才有人开始在英国经营种植白菜的生意。也许，需求来自英国的亚裔社群。但是，至少在我光顾的超市，顾客以蓝领白人居多。

白菜好像是面向英国的普罗大众，而且甚至感觉上开始列入英国人的日常饮食。白菜不是和各类亚洲食品及酱料并列以凸显其异国情调，而是很普通地和英国人常吃的其他蔬果摆放在一起。我望着陈列在不远处琳琅满目，各种品牌的茶叶，想着几百年之后，白菜也可能一样会被视为英伦传统。

British Pak Choi还有一点让我玩味一番，因为它不是“British Bai Cai”，不是根据华语音译过来。英国人是从广东人认识到白菜，所以也学着叫Pak Choi。广东人在欧洲也留下其他足迹。

法国各超市的熟食部（Traiteur）都有售卖“Riz Cantonais”（广东饭），其实指的就是中式炒饭。想必广东人也在法国当起了饮食大使，把这道菜介绍给法国人。如同英国白菜，“广东饭”与其他法国食品如乳酪、腌制橄榄并列，不是特别显眼，仿佛已登上法国人的餐桌，无需多加推销。也唯独广东这个籍贯在法语里享有家喻户晓的形容词——“Cantonais”，字典有收录。法语没有专指福建、客家、海南等籍贯的正规词汇。即便有，必定是生字僻词。

英国给我的惊喜不止于此。某日和爱尔兰同学去剑桥大学，刚过了康河上的一座桥，看到附近有一群人在一棵树下围着拍照，看来又是什么景点了。上前一瞧，树下有一块石头，上面有字迹。

这块石头不像是暂时性的装置，应该是得到校方的批准后才安装于此。爱尔兰同学觉得很奇怪，因为石头上的文字不是英文，而是华文。我解释，华文文坛有一位现代诗人——徐志摩，曾经在剑桥大学留学。离开时，他写了一首抒发告别情怀的诗——《再别康桥》。石头上刻着的就是《再别康桥》的诗句。

话一说完，我便不禁叹气，可怜徐志摩生不逢时。他那个动荡的年代实在不适合追求小资生活。（“小资”是我们现在的意译说法。徐志摩那个年代刚接触这个陌生的概念，直接从法语音译为“布尔乔亚”（bourgeois）。）原来，在英国也能欣赏中华文学作品和凭吊中国文人事迹，不一定得去中国。

我们不时听闻亚洲某些地区因担心传统文化被西方习俗侵蚀，禁止庆祝西方节日如圣诞节，并鼓吹排斥西方文化。不知发出禁令的人是否知道，我们亚洲人的文化已悄悄地改变西方人的文化和环境。现今的世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意识到并接受这个事实，能帮助世界各民族更和睦共处，且共同抵御恐怖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