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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志

<转>买书与中国学术传统

热度 3已有 389 次阅读2013-8-4 21:47 | 中国, 买书

引子


  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德国马克贬值。这对于当时的一帮中国留学生来说,却似乎是个好消息。不少留英留德的官费留学生在那个时候也跑到了德国,干嘛来了呢?语言学家赵元任的太太杨步伟在回忆文章《杂记赵家》中说:


  “……这些‘书呆子’就转到德国去,大买德国的各种书籍,有的终日连饭都不好好地吃,只想买书……”


        正是这些人一雪甲午前耻,如果你真的知道日本人是怎样打赢“甲午战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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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学家中的知科学最深者”
——— 谈毛子水购读的数理科学书刊

作者:周运

        物理学家郑华炽曾和毛子水(1893-1988)开过一个玩笑,说有人称他是“我国国学家中的知科学最深者,科学家中的国学造诣最深者”。这话大概不假。知道《论语今注今译》的读者大概没注意,毛子水1913年进北京大学读的是理预科,1917年秋升入数学门。在傅斯年、罗家伦、汪敬熙等一干北大好友的熏染下,毛子水也开始购读各种外文书刊,尤集中于代数、微积分等数学科目。毛子水很佩服汪敬熙的数学天分,因为汪当时好读高深的数学书。在灯市口的一家旧书店里,毛子水曾淘到一本怀特海的《数学导论》。这件事他到晚年还津津乐道。

       1920年夏,毛子水毕业留校教预科国文,当时读书范围也随之扩大,狂买柏拉图、笛卡尔、斯宾诺莎、密尔、维恩(John Venn)、罗素,也收乔治·达尔文的《太阳系中的潮汐和类似效应》、爱丁顿的《空间、时间和引力》以及詹斯等人的天文学名著。1922年底,毛子水与姚从吾一起赴德国留学,1923年2月抵达柏林。与在国内时一样,毛子水在柏林所购书籍也以数学、物理为主。他买旧书的运气不错,最大斩获当属罗素的《数学原理》(Principles of Mathematics,1903)。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数学原理》已很稀见,据说罗素来中国时,有人告诉他在北京只有北大数学系教授秦景阳有一部。大约在1926或1927年,毛子水偶然在柏林一家书店里翻看另一家书店的书目,这本书目还是一战前印的,里面有《数学原理》。毛子水立马跑到那家书店,书居然还在,当即拿下。在此之前,傅斯年曾在伦敦买过一本,但书的品相不好,价格又比毛子水这本高出好几倍。当时柏林圈子里面,要买《数学原理》的,除傅斯年和毛子水之外,还有俞大维。在1926年11月14日从柏林写给胡适的一封信里,毛子水这么介绍俞大维:“旧在哈佛读书,自一九二一年来此,其人天资学问,颇仿佛赵元任君,系我国学生中之希有者。惟我意他在此处境不甚好,或不能如赵君之精进耳。我本想先生这回来柏林,即为介绍与之一谈,或可使他预备回国以从事于较为有成效的工作,乃亦不得如愿,甚为怅怅。(闻姚君从吾说,俞君亦希望得与先生一晤谈也。)”(《胡适遗稿和秘藏书信》,黄山书社,1994年,第24册第599页)

广搜西文旧籍

        在波昂(波恩)的一家旧书店书目上,毛子水发现有康托尔(Georg Cantor,1845-1918)1883年初版的Mannichfaltigkeitslehre(指康托尔的《集合论基础》[Grundlagen einer allgemeinen Mannichfaltigkeitslehre]),立刻发信去问,过几天邮局就把书给送过来了,让他大喜过望的是,在黄色书皮的右下角居然有数学巨子戴德金(Julius Dedekind,1831-1916)的亲笔签名,是戴德金的旧藏。毛子水很希望国内学术机关可以买下某些欧洲学者的藏书,比如1925年大数学家克莱茵(Felix Klein,1849-1925)去世后藏书出卖,他就一直惦记着这件事,可当时国内因为刚起战乱,根本谈不到。克氏藏书最后被巴勒斯坦大学抢走,该大学当时有大数学家弗兰克尔(Adolf Fraenkel,1891-1965)在教书,这回得了克莱茵藏书,更是如虎添翼。毛子水1923年还从哈勒的Louis Nebert出版社买到弗雷格(Gottlob Frege,1848-1925)的《概念文字》(Begriffsschrift,1879),他在1962年回忆文章中说该书出版后24年里几乎无人问津,直到罗素《数学原理》出版后,才为人重视。“前些时英国一书店要翻印这部书时,好像听说只能从罗素处得到这部书”(《关于买书的一些回忆》),然后他问道,全英国大学图书馆和大英博物馆的采访员竟没法买到该书吗。毛子水转述的这一广为流传的说法并不准确,据比纳姆(Terrell Ward Bynum)介绍,1879-1891年间,《概念文字》被忽视或误解,在1891-1901年间逐渐得到认可。直到尼蒂奇(Nidditch)1963年发表《皮亚诺与对弗雷格的认可》一文之前,很多人还重复罗素发现弗雷格这一说法,而罗素在自己的《西方哲学史》里对此也加以鼓励:“尽管他的发现具有划时代性质,但他(弗雷格)却完全不被承认,直到我1903年注意到他。”(Unwin,1946,p.858)弗雷格的作品在罗素发现它之前,很难“不被人注意”。因为它被很多人评论或批判过,其中包括康托尔、韦恩、胡塞尔、皮亚诺(Giuseppe Peano,毛子水留学时在米兰还找过他的书,只买到一本可能是1917年出的关于算术游戏的书)、施罗德(Ernst Schroder)等著名学者。罗素也并非第一个阅读该书的人,它在皮亚诺作品中被提到过六次,韦恩在《符号逻辑》中也提过(毛子水大学毕业后买过此书),这两本书罗素都读过。戴德金在《数是什么和应该是什么?》(Was sind und was sollen die Zahlen?Braunschweig:F.Vieweg,1893)第二版序中还提过弗雷格的《算术基础》,而弗雷格也对此作出过回应。所以说弗雷格并非到1903年还仍然“完全不被承认”,胡塞尔和皮亚诺都认识到弗雷格是一位重要学者,并深受其影响。所以罗素并非第一个“发现”弗雷格,而“是”第一个看到弗雷格让逻辑和数学哲学领域产生革命性发展的人,所以准确的表述应该是,胡塞尔、皮亚诺“发现”了弗雷格,而罗素发现了弗雷格的伟大。(参看Gottlob Frege:Conceptual Notation and Related Articles,Oxford:Clarendon Press,1972,2002,pp.48-49)据比纳姆该书后弗雷格著作书目介绍,《概念文字》到1964年才由G. Olems出版社于德国西尔德斯海姆重印(Begriffsschrift und andere Aufsaetze,ed.I.Angelelli),看来确实难找。

        在物理学著作方面,毛子水买到英国学者侯失勒(John Herschel,1792-1871)的《天文学纲要》(Outlines of Astronomy)。这本书在清末曾被伟烈亚力和李善兰等节译成汉语,题为《谈天》。胡适有一册战前在北平买的咸丰九年墨海活字本《谈天》,上世纪30年代以来一直被毛子水“据为己有”,后来遗留到北大图书馆了。毛子水1961年从日本琳琅阁买到一部,想等空闲时给胡适一看,可胡适却于次年2月去世了。而他1930年回国后,毛子水在东安市场还买到过侯失勒的另一本著作《论自然哲学研究》(On the Study of Natural Philosophy)。

        虽然手头拮据,毛子水还是买下了几种数理科学类的西文古书,其中包括丁先生(Clavius)的《几何原本注》(1574),伽利略的《两种新科学对话录》(1638),牛顿的《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第三版(1726)。他后来回忆说:“这些书在三十年前还不十分难得,现在便不易买到了。”早在1913年,毛子水就在杭州的一家旧书铺买到江宁书局(一说金陵书局)同治刻本《几何原本》和《则古昔斋算学》。二书版式装订一律,整齐似一部书,引起他对算学的强烈兴趣。他后来想继续利玛窦和徐光启未竟的事业,从古希腊语原文翻译《几何原本》,大概就是这时埋下的种子。

拟订翻译计划

        中华文化基金会董事会编译委员会于1930年7月2日成立,胡适任委员长,他起草了编译委员会简章,分历史部、世界名著部和科学教本部,而世界名著部职责是:“选择在世界文化史曾发生重大影响的自然科学、哲学、文学等名著,聘请能手次第翻译出版。”(胡颂平编著《胡适之先生年谱长编初稿》,台北联经,1984年,第3册第907-908页)《胡适遗稿和秘藏信札》第13册中有两份“编译计划”:一份草稿,一份謄清稿,内容都是谈翻译外国文史作品,该是胡适这时拟的。

同年8月11日,毛子水致信胡适说:

        前傅孟真兄由沪回来,谈及先生打算着手做翻译的事情。我想这件事如果做得好,是大有益于中国文化的。但傅君说先生的意思偏重历史方面的著作,未知是否?我想自然科学的经典,至少应当和历史的名著一样重要,我从见到Ostwald‘s Klassiker d.exakten Wissenschaften(引者按:一套袖珍本德文科学经典丛书)的时候,内心便十分欣羡,以为一个正当底文化民族,应有这样一部书(按:后来到1931年6月26日,中基会翻译委员会分为自然科学和文史两组,自然科学组决定先由现代作品着手,当时已有10余种在翻译,很有可能胡适听取了毛子水的意见。到1932年7月1日胡适主持中基会翻译委员会,会议报告中说自然科学组已完成的有顾养吾翻译Pierponti的《实数函数论》、胡沇东翻译的竹内端三《函数论》上下卷,还有黄野萝翻译的赫钦森[Hutchinson]的《开花植物家族》等多种。可惜因为一二八战起,这个计划就没法实现了)。(《胡适遗稿和秘藏书信》第28册第606页)

        他第一个念头就是根据海贝格(J.L.Heiberg)刊本(1883-1888)重译欧几里德的《几何原本》,注解则用希斯(Heath)译注本(1908)。“前在德时,尝和陈寅恪君商量此事”,而他在柏林大学专门学习古希腊文也是为这个。他觉得自己的希腊文不够用,功夫不足,想等恩里奎斯(F. Enriques)的意大利语译注本(Gli Elementi di Euclide e la Critica antica e moderna,Bologna,1925-1935)出全时再行动。所以没有草率动手,到现在他也忘不了要做此事,而且自他见到希斯的译本时就想学古希腊文了。陈寅恪也对《几何原本》有兴趣,德国留学时在图书馆翻检过夏鸟(Sommervogel)所编《耶稣会士著述目录》(《〈几何原本〉满文译本跋》),他很想毛子水从事翻译。可惜这个计划最终还是泡汤了。不过,毛子水对《几何原本》一直未能忘情,到1966年还写了一篇《徐译几何原本影印本导言》,发表于《书目》季刊第三期。文中回顾了《几何原本》的版本流传和汉译历史,提到元代传到中国的《几何原本》是阿拉伯语译本。利玛窦译本的底本是他老师丁先生(Clavius)校印的拉丁本,就是上文提到的毛子水在德国淘到的那一本。在他自己主编的《新时代》新三卷七期,毛子水刊载了梁子涵写的《希腊几何学传入中国考》。

        毛子水在该信中还说他最近打算先翻译伽利略的《两种新科学对话录》,英、德都有好译本。而马赫的《力学》解析尚好,傅斯年在德国很用心研读此书和《感觉的分析》,他回国任中研院史语所所长时,还几次劝毛子水把它译成中文。毛子水想让北平图书馆购进一套《伽利略全集》(Dell‘Edizione Nazionale a cura di A.Favaro edi I.Del Lungo,20 Voll.,Firenze,1890-1909)做底本。这套书一共二十卷,至今依然是最权威的版本,国图现在所藏该套全集应该就是毛子水当年荐购的那套。虽然书买来了,译者却不了了之。关于早年计划翻译《几何原本》和《两个新科学对话录》一事,他后来很少提及,连吴大猷在回忆文章中也只是说“闻早年曾重译欧几里氏《几何原本》,未知其详”,而且似乎不知道毛子水还曾计划翻译伽利略。

        毛子水1949年1月7日飞离北京时,所有的藏书都留了下来。2004年秋,我在地坛书市淘到一些毛子水和他女儿毛玲之的外文书,该是他藏书的一部分。五年以后,同样在地坛秋季书市,我在中国书店摊位淘到一本贝尔(E.T.Bell)的《数学的发展》(Development of Mathematics,McGraw-Hill Book,1940),“毛准”(按,毛子水原名毛准)藏书印。


注:一些书还是读过原著比较好,从而可以理出作者的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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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评论 评论 (5 个评论)

回复 coo 2013-8-5 03:10
那一拨人挺有文化的。可惜国门关上以后成长的人就不行了。你注意到木有,中国几个著名的跳大神的人,现在的王林,过去的李红只大仙都是1950年代出生的人。他的一点聪明没能投入到真正的认识上去,都走歪了。
回复 库布其 2013-8-5 08:29
coo: 那一拨人挺有文化的。可惜国门关上以后成长的人就不行了。你注意到木有,中国几个著名的跳大神的人,现在的王林,过去的李红只大仙都是1950年代出生的人。他 ...
国门关闭,另外侧重大众教育而放弃精英道路。。。再强的人,也得到广大农村去。

也不知最后算帐是赚了还是赔了。识字率确实上来了。
回复 coo 2013-8-5 08:35
库布其: 国门关闭,另外侧重大众教育而放弃精英道路。。。再强的人,也得到广大农村去。

也不知最后算帐是赚了还是赔了。识字率确实上来了。 ...
赔了。大众的识字率跟科技水平没什么关系,也未必能提高他们的生活质量多少。很多人其实真的只要认识男女二字就够了-不会走错厕所,因为他们被束缚在土地上了。

这跟士兵不需要读军校是一样的道理-因为他们就是炮灰,用不着OVER EDUCATED。
回复 库布其 2013-8-5 08:38
coo: 赔了。大众的识字率跟科技水平没什么关系,也未必能提高他们的生活质量多少。很多人其实真的只要认识男女二字就够了-不会走错厕所,因为他们被束缚在土地上了。 ...
识字率的重要性我第一反应是不同意,不过我也拿不出东西来给你看,就先喊一嗓子吓唬吓唬你吧
回复 coo 2013-8-5 08:40
库布其: 识字率的重要性我第一反应是不同意,不过我也拿不出东西来给你看,就先喊一嗓子吓唬吓唬你吧
你整那么多农村高中生,不给他们施展才能的天地,就是在制造不稳定因素。

其实中国即使是现在高等教育也是非常薄弱的。虽然有那么多的大学,但是质量很成问题。不如积极的搞好职业教育,技术学校教育。分流那些没有数理发展潜力的人早早走向就业市场。这是对人力的一个很好的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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