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一阵电话铃声把我从熟睡中惊醒了,昨天夜里我和刚刚探视外孙回来的妻子聊得很晚,两点多才睡觉,至今还是朦朦松松,反应也慢了几拍,这不,我还未来得及起床,妻就拿起了电话和对方通话了。
“哦,是萍姐吖,什么事?”对方在电话里讲了两三分钟,妻子抢着说:“那你赶快和知秋说。”妻脸带沉重地把电话递给我:“快些!萍姐有紧要事找你。”
我看她神色不对,也顷刻打醒精神:“什么事?萍姐?”萍姐声音沙哑,呼吸略带急促,伴着微微的哭声:“叶知秋,我吾好彩了,得了肺癌,医生说‘根据胸片结果是肺癌,而且有胸积液。’我需要看医生……”
我神经一下子紧张起来,脱口而出:“什么?肺癌?几期?哪里的诊断?”“肺癌晚期,而且好可能已经转移。是亚特兰大一个北京医学院毕业的中国医生根据胸片结果告诉我的。他还告诉我可以尽快在当地紧急申请medicare(医疗保险),他才可以继续跟进检查和治疗。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怎样才可以帮助你呢?”
“你可以带我去health service (卫生服务处)告知他们我是低收入患者,要求紧急启动medicare,我就可能获得基本的免费治疗。这是那个医生告诉我的。”
我的脑子飞快地转了几圈,发现自己对这些知识几乎为零。而电话那头带着泣声在等待回应。几秒之内我立刻决定先去萍姐的家,当面了解一下各种情况再作决定。
“你现在讲话困难,就不要多说了。我马上过去看你,你也不要太紧张,万事都会有办法的,就在家里等着吧。等见面了再一起商量应该采取的步骤。”“好。”萍姐声音沙哑得令人伤感,我也倍加担心……
“快,赶快,穿上厚衣服,去萍姐家!”我催妻子赶快准备外出。早就急不可待的妻子,这会儿,终于插上话了:“你准备怎么办?”“先去cityhall问一问,看看这种case那个部门负责处理,然后跟着一处一处跑。肯定可以找到门路。”
“你和我都还没有洗脸呢!”“那就赶快啊!”
洗脸刷牙间,妻子和我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起来了:“我早就要她去看医生,好好检查了,她就是不听。早去检查,何至于耽搁到晚期。”
“我上次看到她瘦了那么多,还听说咳嗽不止,又痰中带血,就觉得不对路。提醒她要注意恶性肿瘤,她坚决否认,还有点不高兴呢。”
“她还是搞尘肺出身的医生呢。要还在中国,肯定是主任医师一级了,还对自己的身体这么不警醒。”
“她对朋友是很关心的,总是提醒别人注意身体的各种微小变化,及早看医生。自己就不肯上大医院检查。”
“我想她一直没有买医疗保险。所以总是避免上医院看医生。”
“那是一个因素,另外一个因素是她本身就是医生,可能有点过于相信自己的专业知识吧?”
“等一下见到她,我们都在不要再提过去的事,免得不愉快。”
“是的,这个时候她一定后悔得不得了,一定不要提。”
洗漱匆匆进行,两夫妻的谈话也随着洗漱完成而结束。
“知秋,要不要吃早饭?”
“不用,喝一杯热水就行。”
“好,你赶快到外面热车,我给你泡茶。”
“不用,热水就行,要快!”
外面的天气真冷,车窗上薄薄地有一层冷霜。我打开车门,匆匆发动汽车,又赶快走进屋里,暖和了一下,喝下了淡淡的盐水。
不到一刻,我们就驶达目的地。妻子在车里轻轻感叹一声:“很久没来了。”“起码有七八年了吧?”
车刚刚在萍姐家门前停定,妻就发现萍姐家的后院利用餐馆特有的酱油桶一个叠一个而叠起来的桶柱,感叹道:“白颜色的‘柱子’形成支撑瓜棚的四条角柱,创意不错!”
我无言,却也在心底呼应一句:别具一格的支撑,创意的确不俗。
我环视四周,总觉得这院子有点凄凉之色。忽然感叹我们真的好几年没来了,难道这就是相识四十年的交情?我无暇细想。看着丝毫没有新改进的院子,没给妻子回应一声,让心底的悲凉悄悄融进晚冬冷冷的感觉,真乃别样的苍凉不一样的凋谢。
妻轻轻敲门,很快地,萍姐的丈夫,老王就给我们开了门,他表情沉重,看得出不久前流过眼泪。我们彼此轻轻打了个招呼,没有握手,也没有半句寒暄,这让室内的空气也格外凝重。我略略打量了客厅四周,完全没有了惯常的作风:对周围环境的细细观察。
我定神看了萍姐几眼,这个女人消瘦得令我惊心,简直就是“恶液质”状态,不仅脸无人色,而且身体上任何大块的肌肉都几乎消失了,而原来就大的眼睛却深深地陷进眼窝,显得惊人的大,又无助得可怜……我看了又看,很难相信这弱不经风似的病人昨日还在开着餐馆接待食客,她的内在精神有多强大,我无法猜想。
我简单地以医生一样的形式问了萍姐的最近病状,她也以病人一样的口吻回答各个问题。她还特别地告诉我:“我身上还有几个皮下肿块呢”她一边说一边扯下衣服上角,暴露了右侧锁骨下的肿块,一个外观边缘整齐,如大鸽子蛋的肿块,显在眼前,表皮略有点红。
“还有吗?”我问。
“还有,你看……”
她掀起了右下襟,露出白白的肌肤,在医学上的“麦氏点”,也就是阑尾炎的特定压痛点附近,有一块五分钱币大少的肿块突出在皮肤下。她示意我触摸,我用眼神向妻略一示意,她马上明白,用手轻轻检查并随之告诉我她的感觉:
“肿物,位于皮下,质地很硬,没有波动感,轻推可移动,肿物和周围组织没有明显粘连。”
听了妻子的口头报告,我觉得此刻没有再作物理检查的需要。我明白妻学医,曾在肿瘤医院工作过一段时间,临床技术虽然早就生疏,但今天看来基本合格。
萍姐又相继让我妻子检查其它位于腋窝附近的小肿块。
我把目光转向萍的丈夫问:“这肿块发现多久啦?”
“快一个月了吧?”老王略带不肯定。
萍姐说:“最大的一个有三个星期,最小的昨天才发现。我是洗澡时发现的,开始绿豆大,随之黄豆,花生……一天天变大。最初有一点点痛,例如水冲击到肿块时有刺痛,现在有点痒。”沙哑的声音带着明确及准确。
我很明白她是很在意这些肿块的,而且一直在观察。
“你的声音那么沙哑,会不会是喉返神经受压的原因?”
“很可能是。” 她同意我的推测。“我现在走动时呼吸不畅,可能是胸积液的原因,你看怎么办?(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