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帝时,苏武出使北海,被匈奴囚于北海不使归。汉昭帝时,得知真情,派人赴匈奴,称:“天子射上林中,得雁,足有糸帛书,言武在某泽中。”后世遂以鸿雁为传达送信者的代称。
唐时岑参有首有名的七言绝句《逢入京使》:故园东望路漫漫,双袖龙钟泪不干。马上相逢无纸笔,凭君传语报平安。说的是岑参告别家人离京赴西域,在走了多天之后,他意外地在路途中遇见回京的一位老相识,百感交集,互倾衷肠,无暇写信,只能请他传语报平安。
可见,书信自古就是表达情绪、交流感情、传递信息的工具。随着科学技术的飞速发展,当代人基本上不用拿笔写信了。因那费事费时且传递速度太慢。手机成了新宠。可在四十年前,贴上8分邮票的信,是朋友家人单位不可缺少的通信工具。
记得1969年2月,我下乡插队的公社共来了一百名老乡,分在工程兵建筑部队一个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甚至一个锅里吃饭。一入伍,正逢中苏边境冲突,大战一触即发。为了备战,我们建筑部队担负了繁重的施工任务。那时,家里人也知道,苏联修正主义亡我之心不死,战争随时可能爆发。于是,家信雪片似地飞来。我们这些老乡每天都就能收到亲属亲戚同学朋友的信。来信后,老乡之间免不了互相通个气,告之信的内容。也可能受文化大革命的影响,家里来信多是爱国之言,报国之志,“三忠于”、“四无限”,并告诫在部队要有准备随时为国捐躯的崇高信念。
老乡中,王道荣最大,入伍时己23岁。家里人对他也特别不放心。他父母念子心切,甚至说些消磨斗志的话。比如,能不能给领导说说早点退伍之类。这下激起了老乡的公愤,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觉得毛主席的战士,不能有此念头,有损家乡形象。但这位老兄拍着胸脯说:你们放心,毛主席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决不皱眉头。况且,他当年入伍年底就当上了班长,工作姿态和思想稳定是无可挑剔的。于是,几个老乡为了考验他是否忠于毛主席,忠于祖国,决定悄悄以他父母名义给他写封信,探探他的真实想法。
我是高中生,自然成了执笔人。信写好后,偷了他往日的一个旧信封,悄悄把信纸塞进信封。然后丢进营部通信班的信袋里。一天晚饭后,他悄悄拉了拉我的衣角,说有要事相告。我故作惊讶,装着一脸胡涂走出宿舍外的空旷地上。他神秘地塞给我一张纸,说父母又来信了。我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吾儿,见字如面。儿自从戎,吾辈寝食难安。今国事叵测,干戈渐起,父母垂垂老矣,然儿终身事萦绕心头,盼孙心切。我们在镇上物色一良家名殊,能歌善舞,且在百货公司供职,每月工资三十元之巨。她听说你是军人又当上班长,十分中意,愿与之尽秦晋之好。……
我笑着说,写的啥,看不懂啊。他急了,说:我父母不识字你不是不知道。这明明是咱镇上邮局门口那摆摊子老秀才写的嘛。我说,你真幸运。这个年代,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全国人民学解放军。你是薛平贵,被咱镇上的王宝钏绣球击中了。他叹口气说:绣球?砖头吧!她是街上人,我是种田的,我退伍后回家,她能嫁给我这泥腿子吗!我父母真能开玩笑!我劝他:别等退伍才结婚呀,马上走,穿着绿军装,给她带一套。那时,绿军装是女孩子朝思暮想的宠物。有这个订婚信物,女人往往不能自持,像喝了迷魂药。他重重叹口气,说,我们的命,前生注定,龙配龙,凤配凤,老鼠儿子打地洞。不要高攀了。何况,施工任务这么重,我不可能为私事请假!我一听,有戏!不愧是读毛主席的书,听毛主席的话,做毛主席好战士的好老乡。第二天中午,我用电话笑着告诉他:经组织认真考察,你是名合格的共产党员。他一头雾水问我是咋回事。我把“包袱”抖了出来。他气的直嚷,你昨晚为什么不说?害的我一夜未合眼,你们这帮小子真缺德!
第二年,他因工作出色,当上副排长,代理排长,领着四个班,干出了榜样。部队决定给他提干,当排长。可去人到安徽外调,说他父亲在国民党时期,当过几个月村长。这在当时是万万提不了干的。但人才难得,于是在他退伍時,团里给他一个留京进七机部的指标。当时他心灰意懒,他舍不得部队,舍不得朝夕相处的国防工程。他说,既然部队不要我了,我还是回家种田吧。他毫无怨言,一身正气地回家务农。
今年四月,我回老家扫墓,他特地来看我。粗大的长滿老茧的手还是那样有力。他在农村生儿育女,儿女又有了儿女。我问,孩子们有愿意当兵的吗?他苦笑地说:现在的孩子哪有我们那时傻呀。补助多少钱也不去了。我开玩笑地说:回家后见到镇上那位“相好”吗?他说,还真见了。可她干不了农活,不能当花瓶供着吧!人的出生不能改变,但人的出路可以选择!我虽然提不了干,未成为北京的一名职工,但我在农村,找到了我的乐趣。这个乐趣就是知足常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