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 法国官员公开财产的纠结

jerf71

张竹林 作者是法国世界报（Le Monde）集团属下《国际新闻》（Courrier International）周刊记者
2014年09月13日

９月4日，托马斯·代沃努（Thomas Thevenoud） 成了法国第五共和国历史上最短命的部长。在被总理瓦尔斯任命为新政府的外贸国务秘书九天之后，他因被爆三年未缴税而离职。如果没有法国总统奥朗德强推的新法，代沃努会一帆风顺地继续表演他很成功的政治秀。

这是一条在官场不得人心的法律，而法国舆论普遍认为，也只有左派掌权，才有可能让这个梦想变成现实——公开官员财产。这显然需要足够的耐心，因为从上一届左派总统密特朗，到下一位接班人奥朗德，左派在艾丽舍宫整整缺席了17年。

而这期间，法国人对政界的廉洁自律没有信心。在2013年民意调查机构BVA的一次调查中，90%受访的法国人认为，在公共领域，腐败是一大问题。其中47%的人认为这个问题很严重。在法国人眼里，腐败最严重的领域是政界，紧接其后分别是企业和媒体。

直到今年7月24日，在政府部长们提交出申报的一个多月后，法国920名国会议员终于提交了他们的第一份可以公开露脸的《利益声明》和《职业活动声明》。

八千民众的参与

这份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公开财产规定，给外界的第一感觉就是，那些权力在手的部长议员们最后不得已的就范。

7月24日，法国公共生活信息透明最高委员会在其网站上公开了920名国会议员的手写申报资料。法国公民视线协会迅即发现，其中一些议员的申报手法非同一般，何其深奥，并非常人能看得明白。该协会于是建立专门网页，邀请公众参与解码。消息发布后的几个小时内，就有数千名公民将申报信息进行数据化处理，最高峰达到每小时1万4000次。

在7924名热心的法国公民的协助下，对这些申报资料一共进行了8万6000余次匿名的数据更正。一周之后，法国公民视线协会在其公告中这样写到——在此前关于公开财产法案的辩论中，国民议员承诺将信息放上公开的信息库。但是，他们是否想象过，这需要8000名他们的选民的坚定意志才使得前者的承诺得以实现？

手写的申报单，于是变成了那些不愿意公开财产的官员们驰骋想象力的天下。他们要尽可能的将申报内容达到天书般的水平，以打消那些希望了解其财产和利益的选民们的念头。根据法国公民视线协会的消息，参与解码的民众，需要有额外的才能，如埃及学家、药剂师，或者其他史料研究学者的才识，才能达到对某些申报内容的解码目的。

人民运动联盟党的议员尼古拉·迪克（Nicolas Dhuicq）和法国前劳动部长克扎维艾·贝特朗（Xavier Bertrand）就是属于难度系数极高的议员。他们的行为看来是要让选民们明白，他们根本就不是省油的灯。二者其中任何一名的申报内容，都动用了超过70人的团队，才能做到雾里看花般看得明白。

《世界报》记者塞缪尔·劳伦特（Samuel Laurent）在其标题上就直接嘲笑说 ：“当政治生活的透明度变成一种笑话”。

财产公示的政客表现

2012年，法国总统大选期间，让法国成为一个廉洁的、具有榜样意义的共和国是奥朗德的竞选承诺。次年初，当前预算部长卡于扎克的境外秘密账户丑闻爆发后，奥朗德决定，要将部长和国会议员的财产信息做到最大限度的透明化。但是，反对势力声势浩大。同样是社会党的国民议会主席克洛德·巴尔托洛内（Claude Bartolone）很快做出反应，他毫不留情地抨击总统倡导的措施带着 “窥视癖”的心理，并带头反对这一提案。

尽管民调的结果已经显示了法国人对政界的担忧和严重不满， 88%的法国人对政党没有信任，82%认为，这些男女政客考虑的首先是他们自己的个人利益。但保护私生活是反对者使用最多的唐而皇之的最好借口。人民运动联盟党的议员，前司法部长达蒂女士的反对理由就是，因为保护私生活是一项宪法原则。她同时将公开财产比喻为一次带着媒体效应的暴露，和向贫穷致敬的可怜竞赛。

大多法国民众认为，那些越是富裕的和有非法收入嫌疑的议员官员，理所当然地就会越阻挠公开财产的规定。

在2013年4月，前预算部长卡于扎克丑闻爆出后的首次政府内阁成员的财产申报中，法国前法语国家事务部长级代表本桂桂（Yamina Benguigui），在申报中隐瞒了其在一家国外公司拥有的股份信息。几个月后，新改组的政府名单上，本桂桂的名字不在了，而司法对其的初步调查正在进行中。

法国法律规定，申报者大幅隐瞒财产，或者做出对财产的欺骗性评估的行为，可能被判处三年徒刑，以及4万5000欧元的罚金。

尽管如此，那些在公共场合口口声声称为国家利益而献身的政客们，在财产申报上绞尽脑汁地回避。在6月份，政府内阁成员的财产申报中，在媒体前表现得最具爱国情绪的法国经济部长蒙特布尔看起来是不太心甘情愿。在他的申报单据中，多处房产价值均写着 ——目前市值不明。“难道法国的房地产市场也和他所负责的经济一样一团乱麻似的？”一位网友嘲笑。

最雄心壮志的要数国务秘书让-马利·勒甘（Jean-Marie Le Guen），因为过于离谱地低估其财产价值而被公共生活信息透明最高委员会要求重新澄清。根据《世界报》的报道，勒甘所申报价值要比市值低了30至40%。该条报道还用了“说谎”一词。国务秘书先是试图用这些套房采光不足和朝向不好等理由为其低价做辩解，但最终并未获得委员会认可。他随后申报将其财产价值调高至260万欧元。勒甘接下来可能需要面对的是，向税务部门缴纳数万欧元的税收。此外，如果检察官认为他有逃税的行为，那么他将还面临司法追究。

透明机制的另一半

“信息透明的第一个品质，就是消除传闻和幻想。它使得公民知道谁是他们的代表。我确信，目前的透明措施对民主是有益的” ，法国公共生活信息透明最高委员会主席让-路易·纳达尔（Jean-Louis Nadal）表示。

2013年10月成立的法国公共生活信息透明最高委员会，是一家独立的行政监督机构，负责促进工职人员的诚信。它主要与国家行政机构，尤其是和税务行政部门开展合作，特别是针对被调查对象在国外资产的可能性调查。在需要的情况下，最高委员会甚至能够要求国际行政协助，以便在国外搜集调查对象的相关资料。

这个全新的监督机构，不仅负责检查核实部长的财产和其他收入来源，还要监督超过8000名重要公职人员的申报——多于2万居民城市的市长，部长办公室的成员，国会议员等。

让人失望的是，相对于所有法国人都能够上网查询的部长们的收入和财产申报，议员的财产透明度则大为缩水。由于以国民议会主席克洛德·巴尔托洛内为首的强烈反对声浪，后者的财产公示受到了不同寻常的高规格保护。也就是说，从9月开始，有兴趣了解某位议员所申报的财产，首先必须是这位议员所在区域的选民才有这个资格。其次，必需向警察局预约，在警员的陪同下察看。此外，查询者不得复制或拷贝所查看议员的任何申报财产信息，不得拍照，甚至无权做笔记。最后，即便查询结束，走出警察局，任何人都不得提及他所了解的议员财产信息，否则面临罚款的可能。

关于议员公开财产资料的必要性，纳达尔还认为： “财产申报的公开，也使得那些了解内情的人针对申报者未申报的财产，向我们委员会分享信息。”那么，新出台的法律为什么要对民众查询做出如此苛刻的限制呢 ？

在2013和2014年，国际透明组织（Transparency International）做出的全球清廉指数排行榜上，法国民众很不满意地看到他们的国家两度排名在全球第22位。对于那些争取已久希望自己国家远离腐败的法国人，唯一可以欣慰的是，法国终于成为欧洲第16个推行透明机制的国家，尽管这个透明机制的另外一半还在警察的监控下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