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 创： 学 厨 经 历 （二）

老光

       学厨经历（一）

      兄弟们晓得啵，当年的帮会也时兴‘五湖四海’这一套的。其中叫得最响的口号就是：普天之下皆兄弟也。但凡帮会要做成一票生意，除了扎紧自家的帮口，更少不得依靠南来北往各方兄弟们的相助与扶持。于是乎，这各地的“堂口”之间，断乎少不得有你来我往的走动和联絡。
　　人外出或办差，衣食住行和在家是一个卵样子，少不得要吃、喝、拉、撒、睡觉……一整套啰哩叭嗦的麻烦事儿跟在人的身后。这人总不能背起行李，提着锅灶，顶着床铺出门办事去吧？江湖上自有江湖上的一整套。“圈子”内的兄弟伙们，信奉的是：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出门走动或办事，也得找“组织”帮忙联络与通融，这也省略去许多的麻烦。帮内弟兄但凡到了新的码头，新的地方，多是寻找自家的兄弟伙帮忙打点。找谁呢，就找那帮会的联络站呗。
    初来乍到新的码头，你晓得谁谁谁是帮内的弟兄伙？这个好说，你就去茶馆酒楼寻呗！偌大一块地方，莫连个茶馆酒楼也没得？不会吧！
　　各地帮会为着办事方便，更要保密，且又不走漏半点风声，多在本地方的大小码头，商埠，集镇，开办有秘密的联络站点。这些站点多半是帮会内的弟兄伙们自个开办的。即便老板不是自己人，这做工打伙的伙计们总有几个会是在帮的。外地的弟兄伙，每每到达这些地方，多半是先寻这些酒馆茶楼，进门后寻个座儿，先安坐下来，然后，跑堂的小二哥，自会拢来打声招呼，伺候着您并端上茶碗或摆上碗筷。
　　接下来，寻人的便按照帮内规矩，将茶碗，茶托，还有茶碗盖子，或者是酒杯儿，饭碗，筷子等茶具，食具，以及个人的坐立姿态，等等，摆出个隐语或暗号出来，待前来接待的店小二一眼看到，便晓得此人是自己一帮的弟兄伙，要么是前来拜码头的，要么是遇到危难寻求助的，亦或是前来办事的……。接下来，双方便亮起帮会内部的“海底”（隐语）手势进行交谈：麻烦你老递个知会，通知你们的老大或某某，外地某地方有客前来拜访或是要传递某重要信息给他。同为江湖上混的，人一听这隐语暗号，见这手势，便明了对方身份。于是乎，便赶快通知店老板，有外地某帮帮友前来拜访我们的老大或某某。店主则迅速把讯息传递出去，知会帮内的弟兄，派人前来接待打点。
　　当年，老爷子就是干这种行当活路。
　　这差事说白了，无非是迎来送往，陪吃陪喝，游山逛水，看戏听曲儿，一门事，得侍弄得来人舒坦就行。
　　干这种差事，除了赚自身的一张嘴巴，除此没得一文钱工资。平日里无人来，照样是猪娘吃衣胞——自个吃自个。若不然，就得下河做排放木筏子，要做事才有得进项，没得进项，腰中无钱，照样得吊起锅儿当钟敲！
　　好在这时节，父亲的前妻病故，爷娘也打发上了山。剩下他赤条条独人一个，上无老，下无小，单打鼓，独划船，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活得潇洒至极！
　　就是这段日子，大约有个三两年光景，父亲经常陪着各码头上的人来客往，迎进送出，跟着陪着吃油了嘴巴。常言道得好么：香瘾（便宜）吃穷人！你莫看这迎来送往，陪吃陪喝，虽说是自个儿没掏出一文钱来，好似沾了天大的便宜！其实者呢，吃亏上当的还是自个！人说是：吃得无钱的酒嘛，耽误了有钱的工啊！时间一长，跟着也把自个的一张嘴巴给吃馋哒！吃叼哒！这人呢，不仅学会了好吃，还学得会吃，也讲究起吃喝。
　　还记得，小时候家里头若是买点鸡鸭鱼肉回来，母亲指望着父亲能自觉地献献手艺，将这菜好好地弄上一弄，让全家老小也跟着“天上的菩萨下凡——傍神仙享回口福”！让大家好生地陪着他打餐把“牙祭”！可每回呢，只待母亲一开口提起这话头，父亲跟着回问上一句：‘酌料齐全啵？有无桂皮，花椒，八角，香葱……啵？’回答若是缺少得一门，两门酌料，父亲便脑壳一摆，道一声：对不起！不搞！莫糟蹋了俺的一番手艺！
　　当然，也有例外时刻，那就是逢年过节或是家里头来了稀客或是父亲的好友，这就不须母亲开得金口，老爷子也会不请自来。但逢这种场合，父亲也不推三阻四，也不问有无酌料否，他会自己踱上街去，把各项酌料一齐买哈回来。然后，将袖口往上一捋，腰里头系上围裙，自动地当起大厨。
　　父亲上灶当起大厨，母亲的职责便是按照他的吩咐，拿把火钳不停地在灶里头拨弄柴火，随时掌握他需要的火候。
　　实话实说，父亲的厨艺的确不赖，他没参师学过厨艺，一把锅铲全靠自己的悟性。大概是吃得太多了的缘故吧，也算是见多识广，一把锅铲搅出的菜肴，味道真的不错，尤其是我们弟兄，每回都吃得欢天喜地，嘴巴上油滋滋的，欠缺的是，像这样的享受太少了一点！
　　对父亲的厨艺，俺自小便佩服得五体投地。或许也是好吃的遗传起了一点作用吧，渐渐地，俺也就萌发出好奇心，觉得这做菜的功夫学到手里也不赖。俗言道的是：多门手艺多条路嘛！俚语也说：艺多不压身哦！至少，学会做菜，莫哪天腰中有了钱，又想潇洒一回，自个儿也有这兴致，那时也就不消求得别人了啊！再者嘛，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也能少花好多的冤枉钱哪！
　　存了这份心思，每逢父亲站在灶台边上，操刀剁，砍，片，切，……，掌勺煎，炸，烹，炒……，俺都静静地侍立于一旁，仔细地瞧看着。遇到父亲高兴，心情不错，也敢吱声问上一句。时间一长，自然也就记得了什么时候当下油呵！油烧到嘛样儿再下菜呀！菜炒到啥火候才能放盐哪！酱油该么时候酌下去哇！红烧要配上哪些个香料啦！黄焖又只能掺哪些酌料进去哦！等等又等等，……。
　　全国解放，百废待兴。国家制定第一个五年计划，大兴土木，掀起新中国第一波建设高潮。
　　这期间，全国安排了不少大项目。那些年内，上海，南京，武汉等长江沿岸的大城市因为建设规模特大，急需木材，排筏业于是赶上了千古一遇赚大钱的好时机。
　　从前呆在水上打漂漂的排古佬们，这时节行起大运。过去被人瞧不上眼睛角角的‘水上客’，打了多年单身的光棍汉们，也因为这时候能挣到大钱，被乡下的姑娘们追着赶得满天飞。
　　恰恰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清匪反霸，镇压反革命，抗美援朝，三反，五反……各项政治运动不断线地跟着来了。一个不了一个的政治运动，后浪跟着前浪追赶，没日没夜，没完没了。
　　父亲因为当年在“圈子”内顶着迎来送往，担任‘公关’的角色，被领导认定为是条负责联络的‘大鱼’，若从他身上打开一条缺口，肯定能挖出一连串有价值的线索。到时候，只须把人的嘴巴撬开，且看家伙！嘿嘿！来它个一网打尽。于是父亲被领导内定成重点对象，规定他不能出门，必须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天天参加学习整训，一边检举揭发他人，一边交代自己的问题。
　　殊不知，父亲虽是个迎来送往，接待过不少江湖人士的‘老幺’，但他接触最多的不过是些跑腿传信的“小虾米米”，白天里，陪着他们吃吃喝喝，夜晚边，傍他们看戏听曲儿，最不济，也就是拉拉皮条，寻几个花姑娘们，让他们乐和，乐和。至于帮会内部大佬们的机密，他哪有资格参与其中的？又焉能知晓好多内部机密？
　　但领导认定了是你，你也就只能认命！有么得法呢！胳膊岂又能扭得过大腿滴？
　　眼看周围的朋友们，同事们，一个个往返不停地跑上海，下南京，去汉口……，走罢一趟又一趟，一年当成两年赚，直赚得钵满盆满，好多人趁此机会发了大财，接二连三，修起了房廊屋宇。可怜见啊，俺家里却揭不开锅了。
　　父亲长时期当“运动员”，不能下“场”。家里头没得分文的进项。全家的生活重担，这一刻全仗赖母亲独力支撑。
　　52年，生下了大弟弟，请不到保姆，母亲又要照料我们一群，一狠心，丢了卷烟厂的工作。这件事成了她后悔一生的隐痛。

     学厨经历 （三）

     学厨经历 （四）

容易

光叔好文章！这才是真正舌尖上的老百姓生活呢。

请问：黄焖又只能掺哪些酌料进去呢？

容易

另外，我帮光叔加了（一）的链接，这样方便读者也方便光叔日后查询这个系列的文章。请您不要介意。

老光

容易 发表于 2014-6-24 03:49
另外，我帮光叔加了（一）的链接，这样方便读者也方便光叔日后查询这个系列的文章。请您不要介意。 ...

谢谢都不尽嘛，何来的介意呵！谢谢你，我不会弄！

老光

容易 发表于 2014-6-24 03:46
光叔好文章！这才是真正舌尖上的老百姓生活呢。

请问：黄焖又只能掺哪些酌料进去呢？ ...

啊！黄焖只须酌一点生姜，花椒去掉腥气则可，其它酌料，不需要！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