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盟会禁中国电车吗

晨枫

9月14日，欧盟宣布对中国电车补贴启动调查，目标当然是最终引入某种贸易保护的限制性措施。欧盟决定得到法国的支持，但受到德国的反对。

法国和德国是欧盟共主，欧盟最后会怎么决定？

这当然谁都猜不准。但欧盟将面临艰难的决定，而这个决定可能影响欧盟的经济未来。


2017年以来的中国汽车出口

在2021年1月以前，中国汽车出口平均每个月10万辆。这是不低的数量，与美国相当，但落后于日德韩。德国汽车出口从2017年开始就一直在下降，可能是对中国出口下降的原因。日本、韩国则稳定。

从2021年开始，中国汽车出口迅速增长，现在已经超过每月40万辆了，超过日德韩，成为世界第一。与此同时，日德汽车出口在2017年有一个阶跃式的跌落，以后大体稳定，但没有恢复。韩国汽车出口受影响相对较小。也基本上恢复到2017年水平。

中国汽车出口的迅猛增长与电车出口分不开，但中国汽车出口依然以油车为主。这应该是受益于一带一路市场的迅速拓展，而中国电车市场还主要在欧洲。

韩国汽车得益于LG电池，正在向电动化转型，在欧美日韩中还算炮得快的。韩国汽车出口的恢复有可能是得益于这个转型。

德国汽车也在努力转型，并且试图坚守中国市场。大众ID系列甚至在中国的售价低于德国，这样的“价格倒挂”好像还是首见。

日本汽车则躺平了。传说中的氢能源迟迟不能成为主流，电车则丧尽先机，三菱汽车惨淡退出中国估计会使得丰田、本田、日产兔死狐悲。

中国在2009年启动电车补贴，大力推动电车发展。至今中国车用电池产能占世界的75%，电车占世界过半，全电和插电可能在2023年达到近千万辆的产量和销量。使得欧美日韩无话可说的是，中国的电车补贴政策一视同仁，特斯拉也是受惠者之一。德韩电车没有受惠多少，是因为姗姗来迟，中国的电车补贴政策已经退出了。


2018年以来中国油车和电车的销售走势

欧盟在政治上对美国亦步亦趋，但还要装作独立自主。博莱尔访华中，要中国不要忽视欧盟的重要性，要中国认识到欧盟的独立自主，欧盟甚至在最近的“中国钢铁补贴问题”上不跟美国走，但欧盟从诞生之日就是以保护主义为纲的。

欧盟的前身为欧洲共同市场。这是成员内部自由贸易但对进口竖立壁垒的组织，美国、日本抱怨欧洲的保护主义由来已久。

但欧洲不是铁板一块，德国作为欧洲的经济发动机，实际上不屑保护主义，至少在强势的机械、汽车、化工方面。法国制造业则是越保护越弱势。

法国汽车在20世纪初十分强大，查尔斯·罗尔斯是有钱人，也是标致汽车经销店的老板。亨利·罗伊斯出身贫寒，在铁路上学手艺时，自学代数、法语和电气工程，他学法语客不是为了读巴尔扎克、莫泊桑。他开始自己动手造汽车也是从拥有一辆二手的法国Decauville汽车开始的。两人就是为了“打败法国汽车”而走到一起的。

但是，今天要把劳斯莱斯汽车拉来和法国汽车比较，都找不到比较的对象。劳斯莱斯也改姓德国则是另外一段故事。

在查尔斯·罗尔斯和亨利·罗伊茨要联手造汽车的时候，法国也是工业门类齐全的制造业超级大国。但英国超过去了，德国超过去了，美国超过去了，日本超过去了，法国工业在保护主义中步步退缩，法国汽车成为……什么呢？只是还没死翘翘而已。

即使在油车世界，标致、雪铁龙、雷诺也代表的是历史，不是现实和未来。在电车世界，法国根本没有存在感。但法国还想通过保护主义保住最后一口饭，只是这口饭已经发馊、变味了。

保护主义是条死路，但也是先行者被后来者赶上时情不自禁要走的路。先行者要的是守成，自己不想费力气进步，也不让别人进步，因为现状对自己有利。但后来者能后来居上，导致先行者的相对优势缩小并消失，有其内在原因。保护主义解决不了后来者的内生竞争力优势问题，因为后来者的发展从来不是靠先行者的恩赐。保护主义只能把自己保护进落后，因为世界不因为先行者的停步而停止。

法国制造业就是这样一步一步在保护中萎缩的。

相反，空客在与波音的竞争中，还是活得好好的。只是空客并不是一个好故事。这是在保护主义的温室里用了太多时间才敢走到太阳之下的花朵。法国工业都靠这样发展起来的话，法国早破产N遍了。

德国是对的。在还没有被甩下车之前，迎接竞争，在竞争中重回先进。

但德国在欧盟的声音是矛盾的，朔尔茨、林德曼、冯德莱恩是不同的声音。朔尔茨是“只要不得罪美国，尽量放松中国政策”，林德曼是“只要不得罪中国，尽量收紧中国政策”，冯德莱恩则是“美国指哪我打哪”，贝尔伯克也是一样。

在法国和德国之外，还有一众其他欧洲国家。一半具有汽车工业，如波兰、斯洛伐克、西班牙等，但他们的汽车工业从属于德国，并无独立利益，他们还盼望这德国把他们拉上电车的光明大道；另一半没有，但有减碳刚需，欧盟的禁运增加了各国的减碳包袱，并不乐见。

欧盟最大的问题和美国一样：禁运、限制出口都是为了争取时间，但只要自己不加速发展，最终会失掉所有的时间。保护主义没有出路。

从理性出发，欧盟应该直面竞争，坚持开放；但欧盟越来越“感性”了。欧盟要是一意孤行，只能把欧洲制造业像法国一样一步一步保护进萎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