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制裁是回旋镖

晨枫

美国早就喜欢滥用制裁，好像真心认为那管用一样。从特朗普时代开始，美国对中国的各种制裁变本加厉，但现在发现这是回旋镖。

有的制裁当场就遭到回击。比如说，美国关闭中国驻休斯顿领事馆，中国马上关闭美国驻成都领事馆。据说当时美国有接着关闭中国驻旧金山领事馆的想法，但中国接下来就可能关闭美国驻上海或者广州或者香港的领事馆，迫使美国不敢把荒唐继续下去。

美国接着以主持从俄罗斯引进S400防空导弹和苏-35战斗机为理由，制裁当时的总装部长李尚福。现在李尚福是国防部长。美国急着要恢复两军对话，甚至不顾美国自己的制裁法律，辩称李尚福受制裁也不影响与美国政府高官的接触。美国不影响，中国还影响呢。不解除这样的无聊制裁，李尚福绝不参加任何中美官方对话。

美国至今抓耳挠腮，对基辛格得到李尚福的会见而奥斯汀不能感到酸溜溜。沙利文甚至搬出他自己和部分美国官员也受到俄罗斯的制裁但不影响美俄接触为由，指责中国拒绝接触。中国不管美国和俄罗斯是怎么对待制裁和接触的，在中国这里，不解除制裁就是不行。

现在美国遇到第二个回旋镖了。

芬太尼是美国巨大的问题，每年因为芬太尼而死的人在7-8万数量级。中国曾经与美国就芬太尼管理达成协议，但在佩洛西窜访台北后，所有反毒合作都停止了。

这当然不等于中国反过来鼓励芬太尼输往美国了。芬太尼在中国也是管制品，中国对毒品的管制是世界上最严格的国家，在合成吗啡的控制方面重要性独一无二，正是因为中国超级完整和强大的制造能力。

但停止合作也意味着在对美输出方面不再是打击重点。芬太尼不出口了，不等于制造芬太尼的所有化学品都受到同样严格的管制。制毒其实在技术上不是多难的事，合成吗啡的好些成份是可以DIY的，只要有适当的前体，而前体也是可以合成出来的。

敢往枪口上撞的自然杀无赦，但前体的前体追溯起来是无底洞，毒品交易利润太大，重点打击还斩不尽杀不绝，不再作为重点自然意味着漏网之鱼可能增多。

几年来，美国强烈要求恢复芬太尼和前体管制方面的合作，现在中美外交层面恢复互动，这成为美国除恢复军事接触外最强烈的要求。但美国又一次作茧自缚。

在无中生有的“反对对新疆维吾尔人的种族灭绝”恶浪中，公安部物证鉴定研究所也受到制裁。作为中国司法系统的首席物证鉴定机构，物证所还背上其他“侵犯人权”的罪名。

但物证所也是恢复芬太尼合作的关键机构。一切美国方面提供的证据都需要通过物证所的认证，才可能形成任何行动。这是中国的法律，也是国际惯例，绕都绕不过去。

同样，美国不撤销制裁，中国绝不恢复合作。

接下来是第三个回旋镖。2023年APEC在旧金山召开，香港是APEC经济体之一，特首李家超理应受邀参加。李家超在反黑暴期间是香港保安局长，为此受到美国制裁。美国国务院原先打算引用元首豁免的特权邀请李家超，但在遭到舆论和国会的强烈反对后，据说现在倾向于不邀请。

美国辩称香港可以派其他官员出席，这是说不通的。惯例是向元首（在香港的情况下就是特首）发邀请，但元首可以决定派代表参加。邀请是到人的，而不是到国家（或者经济体）。王毅接任秦刚担任外长后，美国把对秦刚发出的访美邀请重新发给王毅，如果只是邀请中国外长，就没有必要重发邀请了。反过来，奥斯汀要与李尚福会谈，也是对人的。没有中国可以派其他官员代表中国国防部出席与奥斯汀会谈的事，否则中国把李尚福的司机派去，问题就解决了。

中国对美国的外交无礼当然强烈反对。如果中国领导人以中国香港首脑因为不当制裁而不受邀请为由，拒绝参加APEC，这将是美国巨大的外交失败。

不邀请香港特首本来就是有违外交礼仪的，在拜登急于举行面对面的中美峰会的现在，错过这个机会可能意味着在美国大选前不再有机会。反倒是中国不急着峰会，中国不想为谈而谈。

据说，美国有意撤销对物证所的制裁，还没有决定是否取消对李家超的制裁，但会遇到和撤销对李尚福制裁同样的问题。

按照法治原则，撤销制裁只有两个途径：

1.     撤销相关法律

2.     推翻相关指控

撤销法律不是白宫或者国务院能决定的，需要通过国会。除了华人人头税、日侨统统关进集中营这样明显违反美国自己宪法的法律，这基本上不可能。

白宫和国务院有权在已有法律的情况下依然拒绝提出指控，总是可以找到各种理由的。但一旦提出指控，并且执行制裁，再要推翻就难了，尤其是指控所基于的基本事实没有改变的情况下。

对国家元首撤销制裁是惯例，但没有法律依据。而且这是因为国家元首公务身份的冻结执行，而不是对个人制裁的撤销。所以在理论上，莫迪不再担任印度总理后，美国制裁是有可能恢复执行的。

涉外制裁是主权国家的权力，但干什么都要有个目的，还要有足够高的实现目的的期望。

美国这些制裁的目的是“惩罚触犯美国价值和利益的行为”。但如果说制裁华为、中兴还有达到目的的可能，中兴也确实跪了，制裁李尚福、物证所从一开始就毫无意义，本来就是无聊制裁。

美国想通过无聊制裁阻止中国官员和中国机构为中国国家利益服务、执行中国的国家政策，这是不可能的。剩下的就是自鸣得意和自我感觉了。美国大概喜欢这种感觉，一段时间以来，各种无聊制裁变本加厉。近来由国会议员提出，要关闭香港驻美国的经济文化办事处，至少取消外交地位，理由是虚假宣传香港，为香港压迫人权做辩护。

这事没有引起美国政府的多少兴趣，甚至可能引起悄悄的反对，后来国会那边也不怎么折腾了。估计美国要是敢关闭香港驻美国经济文化办事处，或者取消外交资格，中国很可能反手就把美国驻香港领事馆关闭了。

美国现在要和中国谈军事人工智能的问题，要是中国推出军科或者国防七子作为对接单位，美国会再次陷入作茧自缚的局面。美国倒是没敢制裁负责新疆或者西藏的战区和武警指挥官，大概意识到他们可能调任美国必须打交道的东南方向。美国也没有以《国安法》为名继续制裁香港保安局新负责人。美国希望恢复向中国派驻大报和新闻社记者，中国不仅必然要求对等派驻，还会要求美国取消对中国新闻机构“外国代理人”的制裁式认定。

美国不会放弃制裁武器，但美国也越来越意识到中国成为世界上绕不过去的存在，制裁中国官员和机构常常最终损害美国利益，而不改变中国的行为，最终还损害美国所期望的接触和合作。

回旋镖是会飞回来的，打到的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