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漫记（四）

晨枫

卢瓦河谷篇

卢瓦河谷位于巴黎以南，是法国历代君王和有钱人大兴土木建造城堡的地方。要说卢瓦河谷的城堡比五台山的庙宇还多，恐怕不夸张。历史上，卢瓦河谷也是英法30年战争和圣女贞德建功立业的前线。卢瓦河谷的城堡和法国历史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也集法国文艺复兴风格建筑的精华。

卢瓦河谷的法语被认为是最正宗的法语，口音最轻，别处Blois都念成“布洛瓦”，Blois本地人年“布洛厄”，也算是一个小小的发现。Blois城堡是路易十二世所建，弗朗西斯一世期间扩建，著名的大螺旋楼梯就是这时候加建的，墙上到处都是的蝾螈徽记，也是弗朗西斯的徽记。

香堡（Chambord）是卢瓦河谷最大的城堡，是弗朗西斯一世所建。弗朗西斯一世在和意大利的征战中，深为意大利文艺复兴风格所吸引，于是在香堡建起这座巨大的文艺复兴风格的城堡，据说屋顶众多的尖塔是达芬奇所设计。除了屋顶的尖塔森林外，香堡的双转盘楼梯是最著名的，两个螺旋形楼梯一个套一个，你追我赶，但永远互不相逢，正是匠心独运。香堡拥有法国最大的私人森林，汽车开进去还有一段路。香堡的森林实在太大了，所以香堡根本没有大门，也没有围墙，停车场直接标示通往周围城镇的方向，连凡尔赛都没有这么牛。

法国人脂粉气真重，也真逗，连绞死人的吊索都是又香又嫩的。香嫩索（Chenonceaux）是亨利二世送给情妇Diane de Poitier的，亨利死后，早就妒火中烧的皇后Catherine de Medici把城堡收归己有，Poitier则被赶到不远的Chinon的城堡去。之后香嫩索几经易手，几任女主人把城堡按自己的喜好重新包装，因此有“香嫩索五女子”之典故。香嫩索最大的特征是跨河的五道拱和上面的廊房，但这不是最初的设计，是后来Diane Poitier到Catherine de Medici逐步加的。19世纪末Pelouze夫人接手香嫩索后，意图恢复原始设计，开始拆除很多Catherine de Medici后建的部分，出于阴差阳错的原因，这拱桥和廊房没有给拆了，万幸，但尽头还是有拆房的痕迹。

Villandry和卢瓦河谷别的著名城堡有所不同，这个城堡没有王公贵族的血统，但有一个豪华的意大利文艺复兴式花园，除了各种香花，还有艺术地排列的蔬菜，这一定是世界上最豪华的菜园子了。花园里的“爱之园”（Garden of Love）很有名，用花草摆布出激情之爱，纯情之爱，奸情之爱和悲情之爱。

Azay-le-Rideau也比较晚，被巴尔扎克称为是“最优美的城堡”。建筑风格上，Azay-le-Rideau也是文艺复兴风格的，其特点是对称，而且这是卢瓦河谷第一个完全不考虑军事防御、纯粹以愉悦为目的建造的城堡。Azay-le-Rideay的水潭倒影是很有名的。

本来想去Abbaye de Fontevraud，这是法国公主的养成学校，也是王族寡妇、怨女出家的地方，亨利二世也葬在这里，是唯一葬在国外的英国国王。还想去Usse，这是睡美人城堡的原型。但是怕在天黑前赶不到下一站St Malo，作罢了。卢瓦河谷还有很多别的有名城堡，Ambois、Chinon、Anger、Cheverny，Saumer，都有辉煌的历史，都很值得一看，但玩不过来了。


诺曼底篇

布列塔尼据说和威尔士有些渊源，但现在是法国人度假的主要目的地之一（另一个是普罗旺斯）。我们只擦了布列塔尼的一点边，在St Malo过了一夜。

St Malo是布列塔尼北部海边的一个小鱼港，离诺曼底不远，是一个旅游书上没有的地方，这是一个法国来的交换老师建议的。发现加拿大的Jacques Cartier就是从St Malo出发的。去St Malo的路上，只见到大队车马逆向而行，一定是在St Malo度周末回家的人群。开来St Malo确实是法国人的旅游地，就像雁荡山是中国人的旅游地一样。到St Malo的时候，以近黄昏。旅馆就在老城中，小雷诺从石块街上的露天咖啡座中穿过，街两边高耸的老房子，似乎开窗就可以互相握手，就好像法国版的上海老城隍庙。放下行李后，汽车还是要开到老城外的水边停车场过夜，好在只有不到一个block的距离。有意思的是，法国很多这样的老城，尽管街道极其狭窄，但并不禁止汽车出入。好在法国人不滥用这种许可，没有必要并不把汽车开入老城中，而是停在外面的停车场。在旅馆对过的柬埔寨人开的“中国餐馆”吃过晚饭后（中餐菜谱中听说过茄汁菠萝鸭片吗？），就出去逛夜市了。照例是熙熙攘攘的咖啡座和酒吧，照例是自拉自唱的老夫妻，和如过江之鲫的游人。漫步到水边的城墙上，观看太阳在大西洋落山的景象，身前金色的古炮，身后的金色的石屋，身下金色的城墙，海上金色的游船，连懒洋洋的海面也是金色的。

布列塔尼的海岸多连片狰狞的顽石、半岛和海湾。大西洋的海水是蓝绿色的，不像蓝色海岸的纯蓝。海湾里星星点点的游船，路边时不时有鲜花点缀的石屋，纯粹法国的风情画。可惜无法停车拍照，只有把一幅幅美景印到脑子里了。远处诺曼底境内的圣米歇尔山的剪影在地平线上浮现了。布列塔尼的海岸多岩石，但诺曼底的海滩多泥涂，否则盟军也不会挑这里登陆了。圣米歇尔山是泥涂中突起的一块巨岩，在平坦的诺曼底海滩上，确实很是怪异，在罗马人之前就是原始宗教的圣地。基督教势力到达后，这里就成为基督教的圣地，从10世纪起，僧人们就在这里筹建供奉上帝的殿堂，现在山顶的大教堂是17世纪建成的。上山的小径（被夸张地命名为Grande Rue）两边全是旅游品小店，烈日底下人挤人，举步维艰，我们都怀念普罗旺斯了。

本来想在Honfleur停一下，玩一玩，但是怕天黑之前赶不到Rouen，作罢了。反正也是又一个渔港，估计和St Malo、尼斯老港差不多。但是，到Caen后，放弃大路走小路，一路穿越一个又一个如花似锦的诺曼底小镇，很是赏心悦目。诺曼底的民居明显受英国影响，外墙常显现交错的木梁框架，像英国的Todor house。有时木梁真的有点东倒西歪了，有时故意用图像错觉制造东倒西歪的效果，和过路的人开一个玩笑。

Rouen（卢昂）曾经是“千塔之城”，形容教堂之多。二战中，Rouen被炸得很厉害，除了硕果仅存的几个教堂尖塔外，如今的“塔”只是一些烟囱了。但是，Rouen大教堂是和夏特、里姆、亚眠、斯特拉斯堡齐名的法国最著名的哥特式大教堂之一，从12世纪到16世纪前后花了四百年才建成。印象派大师莫奈曾经30多次将Rouen大教堂的春夏秋冬不同的景色画在画布上，是莫奈作品中睡莲之外最出名的系列。即使没有莫奈的名气，Rouen大教堂也是一个奇观，建筑之宏伟，雕刻之精美，叹为观止，无以复加，take your breath away。Rouen大教堂的铁质尖塔也是法国最高的。Rouen老城也是充满诺曼底风情，和普罗旺斯的老城并不一样。夏季的几个月里，每天入夜，大教堂前都会用莫奈的画作激光秀，配以飘忽的现代派音乐，酷毙了。

对于大多数中国人来说，诺曼底意味着战争，意味着大兵瑞安，但诺曼底远远不止这些。事实上，我们没有到盟军登陆的海滩去，妻子、女儿对打仗的事没有兴趣。据说巴黎人的周末，诺曼底是重要的去处之一。诺曼底也是莫奈的家，莫奈的儿子把Giverny的莫奈故居捐献给了国家，如今是博物馆，对外开放（但要到每年5月以后）。

花园里面就是花多，没有看出多少大师的艺术手笔。但是water garden是莫奈画睡莲的地方，一定要仔细看看的。自可惜有同样想法的人太多，water garden里人山人海，除了中国，很少能看多如此拥挤的地方了。苏州拙政园里塞进千把人去，恐怕也是一个劲头。

Poissy是旅游书上断然找不到的地方，但Poissy确是爱好现代派建筑的人不可能不知道的地方。现代派建筑的先驱Le Corbusier在Poissy建造的Villa Savoye，奠定了现代派建筑的light bright white的原则，在造型、空间、总体设计上是革命性的。Villa Savoye即使在今天看来依然前卫，但这是80年前的建筑了，是伪古典主义依然盛行时代的惊世之作。Le Corbusier其实是瑞士人，但他的主要建筑生涯都是在法国，所以很多人都把他当成法国人。在Villa Savoye，Le Corbusier革命性地采用了简单的几何造型和开敞的流动空间，最大限度地增加通风采光，同时用支柱（也有人戏称为“鸡腿”）支撑二层，将地面解放出来，作花园、行人或停车之用。我们去得晚了，人家正在锁门，所以匆匆拍了几张照，就遗憾地离开了。


Ile-de-France篇

Ile-de-France指巴黎周边的地区，凡尔赛、枫丹白露、刚比涅都属于Ile-de-France，不知道准确的中文名字是什么。直译的话，是不是“法兰西之岛”？要问懂法语的了。

法国人喜欢香东东，这不，又一个香的：香蒂丽（Chantilly）。香蒂丽在巴黎北面，离签订第一次世界大战停战协议的冈比涅不远。香蒂丽有一个赛马场，至今仍然赛马，但香蒂丽的名气来自于城堡。这是亨利二世堂兄孔代亲王的府邸，后来几经易手，现在对公众开放。到香蒂丽的时候已经黄昏。一开进香蒂丽，就面对浩瀚的赛马场和辉煌的城堡，城堡前的法国式大花园清晰可见。日落的余晖给充满烈马和美女雕刻的Belle Epoque风格赛马大厅和毗邻的香蒂丽城堡抹上一缕金晖，这是一幅法国古典画派的油画。就连停车场也与众不同，汽车停在参天的巨树中，树与树的空隙正好是天然的停车位。

香蒂丽城堡的历史和名气不及卢瓦河谷的同僚，豪华不及凡尔赛和枫丹白露，但我最喜欢的还是香蒂丽。城堡里收藏的巨量精品油画，是不可多得的珍藏。香蒂丽的花园由好几个部分，英国花园和所谓的中国花园（和中国一点关系也没有）很一般，但中央的法国花园是缩小版的凡尔赛，因为缩小了，反而更人性化。凡尔赛的太大而无当了。

离开香蒂丽，绕过巴黎东郊南下，下一站：枫丹白露。不知道为什么，拿破仑对凡尔赛不感兴趣，枫丹白露是拿破仑的最爱，这里也是拿破仑战败后写退位诏书的地方。但是枫丹白露太过拘谨，几近严峻，豪华是豪华了，但像一个豪华的军营，而不是一个 文化、艺术的结晶，我不大喜欢。唯一的亮点是大舞厅，辉煌至极。

凡尔赛在巴黎得西南郊。到凡尔赛已经晚了。旅馆在凡尔赛市政厅对门口，离凡尔赛宫门转过街口就到。这是7月13日晚，估计有国庆活动，果然，门前的大街封锁了，人们兴高采烈地坐在所有能坐得地方，等焰火。终于到了11点，焰火噼里啪啦地上了天，宫门口的大喇叭里，两个说喜剧的comedian在死猫活食地说笑，接着放音乐，接着再说笑，…都说法国人排外，可法国国庆狂欢时，喇叭里放的竟有苏联红军合唱团的歌！

如果建筑面积上故宫仍然超过凡尔赛的话，那总面积上凡尔赛肯定超过故宫，这地方实在太大了，大得简直不讲道理，难怪法国老百姓火气上来，要把路易十六和玛丽•安东内特的头砍了。开放的State apartment，King’s apartment和madam’s quarter走走就腿肚打颤，很多没有开放的地方不开放也好，反正走不动了。著名的镜厅在维修，只开放一半，很遗憾。实际上，法国很多古迹都在大规模维修、美容，对难得一游的旅游者来说很是遗憾，但几百年了，确实也应该整修、美容一下了。

大花园实在是大，走了一段，天太热，也都走不动了，跳上小火车，到小特里亚农宫。宫门外一个法国妙龄美少女在遮阳伞下卖新鲜榨出来的加冰橘汁，贵是贵了点，2.5欧一小杯，可是，哇，这是天底下最好喝的橘汁。

路易十六的皇后玛丽•安东内特其实是一个挺小资的皇后，她嫌皇宫生活太正式，在花园一偶另建一个别墅，自己带着孩子，到那里过“平民”生活去了。她还嫌不够，在后花园里命人建起农舍和风车，有时自己还装扮成牧羊女，过过田园生活。可惜她的小资离社会现实还是太遥远，革命到头了还木然不知。就建筑而言，小特里亚农宫是十九世纪住宅建筑的典范，即具有古典的典雅，又具有人性的尺度，虽然出身皇族，但并没有过分的奢华。玛丽•安东内特的农舍就天晓得了，农民要是建得起这样的农舍，也不用种地了。

“太阳王”路易14在大花园里为自己建了阿波罗大喷泉。用水量实在太大了，如今只是每天3:00到4:30喷水。也好，凡尔赛的水质实在不敢恭维，绿油油的，飘浮着可疑物质，一喷水，异味全泛出来了。我们坐小火车，赶在喷水结束前回到阿波罗大喷泉，味道已经散掉好多了。不过实实在在地讲，大喷泉喷水的时候，确实壮观。驾驭着四匹骏马的阿波罗隐匿在喷起的巨大水幕中，气势如虹。

说道凡尔赛，不能不提到花园里的雕刻。法国的雕刻真是多，而且都是精品，不是北美有些花园里的伪艺术。开始看到如此精美的雕刻很兴奋，看多了，“审美疲劳”了，久见不觉其美。法国雕刻分砂岩和大理石的，室外的砂岩居多，但皇家花园里有很多大理石的。市内的浮雕还是砂岩居多，或许还有很多是石膏的，但雕像都是大理石的。法国的雕刻家真是了不起，坚硬的石头，在他们手里，就像橡皮泥一样，可以雕得出神入化，细节如头发、衣服的皱纹都纤毫毕现，神态就不一定了，有很多是程式化的，千篇一律，但也有很多非常动人，尤其是墓葬的雕刻，那种悲哀，慑人心魄。法国还有很多古典雕刻的复制品，像香蒂丽的城堡门口，就是访米开朗琪罗的“垂死的奴隶”的一对雕像，放罗马猎神戴安娜及其猎犬的雕像更是到处都是。

燕庐敕

俺没功夫看，就看晨老大的游记，感觉比自己去看收获还大。

晨枫

燕庐敕 发表于 2012-6-3 01:41
俺没功夫看，就看晨老大的游记，感觉比自己去看收获还大。

那还是应该自己去，百闻不如一见嘛。

燕庐敕

晨枫 发表于 2012-6-3 21:09
那还是应该自己去，百闻不如一见嘛。

我恐怕很快就要连着去法国总部那里出差，但是除了周末，肯定没有别的时间闲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