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国家、语言、主权的再理解

晨枫

http://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1537249

中国的大一统问题在某种程度上也与中国作为民族国家这一问题相连，中国是靠什么凝聚的，是民族，语言，文化，国家机器，经济，还是什么？清华大学人文与社会科学高等研究所请来了斯洛文尼亚卢比尔雅那大学的约瑟·沃格林策教授，在清华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报告厅做了《欧洲的民族和民族国家及其帝国框架》的演讲，内容有点意思。

西方学者惯于使用“从帝国到民族国家”的叙述框架来解释中国历史，这一叙述的基本内容是，伴随着现代时期欧洲在全球的扩张，原本源自西方的“民族国家”模式逐渐成为世界范围内普遍的国家形式，中国也在这一过程中用“民族国家”取代了已经过时的前现代“帝国”架构。……这一叙述模式不仅极大地遮蔽了中国世俗历史的复杂性，而且也掩盖了民族国家在欧洲兴起的特殊条件。

或许与“民族国家”相对应的，应该有“地理国家”的概念，这正是老兵的想法。

历史不是机械被动的记录，而应当是对过去的再发掘、对框架的再思考，以及对传统所发生历史变迁的主动记忆。历史应当被理解为社会斗争的结果，而非试图赋予历史运动一个给定的方向。

老兵：你还记得我提到的历史不是对历史记录的机械解读、“历史是活的”吗？

在帝国出现之前，同一空间中存在着互相竞争的数个国家，这是第一层级的国家形态。在竞争过程中，可能有某个国家脱颖而出，或可能有外来蛮族力量介入，总而言之，在这些国家之上形成了一个族群、文化、语言上更加混杂多样的帝国。帝国就是第二层级的国家形态。帝国覆灭后，尽管又再度回到分裂的多国竞争局面，但此时的状况已大大不同于帝国出现前，因为帝国必然留下一个文化上、制度上或物质上有某种程度同质性的“后帝国”框架和空间。后帝国空间中的国家竞争也往往抱有帝国的记忆，或具有恢复帝国的野心。之后的历史就反复在帝国-后帝国间摆荡。帝国覆灭后，后续可能会有其他帝国继起，这些帝国或者在领土上与之前的帝国有重叠，或者在文化上有记忆延续，在这个意义上，一切国家或文明都处在“后帝国”的框架中。

在欧洲，用罗马帝国作为帝国，罗马帝国之后的一切都是后帝国，这比较容易解释；但在中国，这个框架好像不大好解释，或者每一个朝代都是帝国，末朝分裂和混乱作为后帝国？这好像也有点牵强。

1648年，威斯特伐利亚和约签订，奠定了主要的西欧国家互相承认对方主权的原则，互相承认国家主权的国际准则不仅是后世民族国家架构的基础，而且也成为当代世界秩序的基础。……（民族国家的）这些特征包括：统一的行政和财政系统；在行政管理中使用地方语言；管理阶级的效忠对象是国家或作为代表国家的国王，而非王朝。

小蚂蚱：还记得我说的威斯特伐利亚和约是现代民族国家理念的基础吗？

民族并不具备原始存在，原始、自然的民族根源实际是19世纪创造出来的意识形态。1789年的法国大革命为现代世界奠定了一系列根基，其中一个重大的创造便是“政治民族”。法国大革命基于霍布斯、洛克、卢梭等启蒙主义哲学家的一套理念，它提出，一切居住在法国的、有一定财产的自由成年男性，都是法国公民，由公民所组成的政治体构成了法国民族。但这样的政治民族，实际上是是把公民所组成的政治社会重新灌输到作为制度容器的国家结构当中去，也即是说，作为框架和容器的国家已经事先存在了。法国大革命后，拿破仑意欲征服整个欧洲，面对拿破仑入侵的危机，费希特发表了著名的《对德意志民族的演讲》，“文化民族”的理念正从兹而来。德国此时并未统一，仍是许多分裂小政治体的集合，费希特因而号召德国人在语言、文化的旗帜下统一起来，形成一个统一的德意志民族。“文化民族”的概念看似只与文化有关，但实际上完全是一个政治概念。

用这个理论解释，现代“中华民族”应该是政治民族的概念？抑或是文化民族？还是两者兼而有之？换一个思路：中华民族是由政治民族开始，还是文化民族开始？

作为民族国家象征的重要指标官方语言或共同语言，实际只会出现在已经成立的民族国家中。意大利统一时，讲意大利语的只有托斯卡纳人；法国大革命后，操法语的人群也是整个人口中的少数。官方语言的传播所经历的过程，必然是首先来教育政府行政官员，再通过他们传播到基层。从而，语言与民族主义的先验关系实际是一个神话。

在这里，语言的作用被提到了，但沃格林策认为语言与民族主义的先验关系是一个神话，这也是老兵的观点。但这里，沃格林策恰好没有提及的是语言与文字的关系，或者拼音语言中语言与文字的统一和表意语言中语言与文字的分离，以及以此而来的影响。意大利统一时，讲意大利语的只有托斯卡纳人；法国大革命后，操法语的人群也是整个人口中的少数。但从秦汉开始，所有人的语言（方言）可以天差地远，但文字是统一的。这是欧洲没有的现象，也是从欧洲历史理解中国历史的一个难点。

关于民族的形成，

本尼迪克特·安德森认为，民族是一个想象的共同体，通过现实主义小说和日常交流，某个空间中的人群得以感受到同时性，从而互相认同。……霍布斯鲍姆将民族的出现视作一个经济空间内竞争性政治结构的产物。

这与前面的政治民族vs文化民族、民族国家vs地理国家是异曲同工？

二战后的世界，民族国家的形式和状况又有了很大变化。民族国家虽然仍是拥有国家机器的同质化制度空间，但在反殖民主义的浪潮之后，全球已经以民族国家为基本框架，被划分为了形式上平等、内部同质的领土单元，不论这些国家在规模、内部结构或国际事务中扮演角色上有多大差别。

二战后的世界，文化交流、经济交流甚至人员交流极大发展，传统的由相对封闭、相对割裂而形成的民族的界限越来越模糊，如果还有民族的话，政治民族成为主流，这或许也正是台独、港独的思想基础。在这里，文化民族则成为维护统一的思想基础。

zilewang

老兵帅客 发表于 2016-10-9 20:26
那些人很多其实是为了挣钱，而不是爱国。

拿钱办事儿也无可厚非，又不是人人都可以当忠诚的“共产主义战士”，都要像深海同志学习起码，相同价钱（甚至更高）策反一个白人，成功可能性和可靠性都不好说。

那个混到GE副总的华人（忘了名字），据说是386校友，在电力方面也算是尽可能为中国提供了很多方便，不纯粹是生意。一个扎根外国，甚至归化外国的华人，能做到这个份儿上，总算不错了。

老兵帅客

zilewang 发表于 2016-10-9 03:24
美国爆出来的那么多华人间谍案，特别是与高科技相关的领域，更是重灾区，也不都是炒作。这些华人即便在 ...

那些人很多其实是为了挣钱，而不是爱国。

zilewang

老兵帅客 发表于 2016-10-8 06:28
不奇怪，你能否告诉我有多少混得好的华侨回国参战来着？

就是这么回事，混好了的自然融入当地社会，不会 ...

美国爆出来的那么多华人间谍案，特别是与高科技相关的领域，更是重灾区，也不都是炒作。这些华人即便在美国，也是精英。
中国现在科技追赶这么快，我看间谍的功劳也超级大。

老兵帅客

穿着裤衩裸奔 发表于 2016-10-8 00:15
我倒觉得港台现在的想法其实是符合他们自身利益的。
大陆变强，周边地区地位一定会逐步下降。经济依附加 ...

真正在香港的穷人

老兵帅客

穿着裤衩裸奔 发表于 2016-10-8 00:15
我倒觉得港台现在的想法其实是符合他们自身利益的。
大陆变强，周边地区地位一定会逐步下降。经济依附加 ...

真正在香港的穷人倒也罢了，他们对政治倒是不怎么在乎。在乎的是在香港的学生与年轻人和在加拿大这边的香港过来的移民，前面那两类要么沉迷于理论上的政治美好，要么经济上看不到自己的前途，自然会激愤一些，后面那类则是不满于自己家乡当年的如何与现在逐渐沉沦与这边大陆移民，特别是富有移民，的张扬。

但是这里的一个根本问题在于，没有多少人真的明白民主实际上是什么，而是沉迷于理论上它如何如何。让人明白需要岁月与认真观察现实，但是理论上美好实在是太吸引人了，就像当初的共产主义那样，而没有多少人有足够的头脑去明白这里面的区别。

顺便说一下，你的“能够博弈(比如民主自由)总是胜过无法博弈(大一统体制)”也只是理论上存在，现实中需要的条件太多了，以至于你还是去买六合彩算了，那个更现实一些。

一个具体的例子，就是俺们加拿大这三个党该选哪个来代表俺的利益，和能够把它选上去。主要的三个党，保守党、自由党和NDP，也就是保守党比较受中产阶级的欢迎。但是这个党一贯出猪头做领袖，以至于那么多的好机会，都是自己把自己干掉，结果就是自由党靠着笼络公务员与工会会员（他们本身不占多数，但是加上他们的配偶就不一样了）和难民（他们的很多亲属在加拿大有选举权），就能够得到选票的多数，虽然他们本身只占选票的少数。于是我们看到自由党通过绑架了少数选票就可以获得多数席位，民主选举中的多数派获胜理论就成为扯淡了。

老兵帅客

穿着裤衩裸奔 发表于 2016-10-8 00:09
红朝初年应该算吧?虽然马列现在臭大街了

那不是宗教，否则西方世界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所盛行的社会主义理念该怎么算？

穿着裤衩裸奔

老兵帅客 发表于 2016-10-8 06:35
关键在于香港与大陆之间富裕程度对比的变化和香港人普遍认为的一国两制是联邦制下的分权法而非中央集权制 ...

我倒觉得港台现在的想法其实是符合他们自身利益的。
大陆变强，周边地区地位一定会逐步下降。经济依附加重，在可见的未来几十年内基本可以预见。
政治方面，周边地区的既得利益者要么与中央共谋，要么财富转移，对中低产来说，总趋势弊大于利。
因此，中低产划地为牢是必然选择，同样包括美国的中产，财富也是在逐步缩水。
这种情况下，能够博弈(比如民主自由)总是胜过无法博弈(大一统体制)。

穿着裤衩裸奔

老兵帅客 发表于 2016-10-8 06:33
中国自身的宗教，道教，是很不成器的，而外来的宗教，佛教，已经完成了它的本地化工作。

另外，中国从来 ...

红朝初年应该算吧?虽然马列现在臭大街了

四处张望

老兵帅客 发表于 2016-10-8 06:35
关键在于香港与大陆之间富裕程度对比的变化和香港人普遍认为的一国两制是联邦制下的分权法而非中央集权制 ...

你之前的回复，让我从另外一个角度看待香港人的思路，的确有一定道理。

老兵帅客

晨枫 发表于 2016-10-7 10:22
你只提到事情的一半。近几年，在加拿大的大陆人对香港人的傲慢也与日俱增，但谈不上敌意。 ...

关键在于香港与大陆之间富裕程度对比的变化和香港人普遍认为的一国两制是联邦制下的分权法而非中央集权制下的授权法，这点与现实完全对不上所产生的矛盾。

老兵帅客

晨枫 发表于 2016-10-7 10:20
要看你的孩子多大。幼儿园到初中都没有什么民族认同，学校里的洗脑太厉害了。高中难说，进了大学，你孩子 ...

多伦多这边没戏。

老兵帅客

五月 发表于 2016-10-7 10:13
中国凝聚的工具是：汉字。

中国凝聚的原因是：宗教

中国自身的宗教，道教，是很不成器的，而外来的宗教，佛教，已经完成了它的本地化工作。

另外，中国从来就没有过政教合一的朝代。

老兵帅客

常挨揍 发表于 2016-10-7 08:57
华人到大马印尼这种清真国家，跟到泰国越南缅甸这样的佛教国家还是不一样的 ...

结果是一样的，都融合进去了。

老兵帅客

zilewang 发表于 2016-10-7 07:45
那现在欧美令人头疼的穆斯林，算怎么回事？
欧美人似乎对民族属性的坚持比中国人强，比如巴尔干那嘎达。 ...

中国人没有民族的概念，而只有家族的概念。到了现在，更是只顾自己了。不过这点倒是与自由主义相吻合了，也算是玩上了普世原则了吧。

穆斯林的问题在于他们绝大多数人没混出来，因此普遍贫穷，这样自然容易出事。其实伊斯兰教不是关键，关键在于他们的贫穷程度。

说到暴力行为，其实那与是否穆斯林没多大关系。

老兵帅客

zilewang 发表于 2016-10-7 07:37
这点不太同意。
就情报领域，中国人要对欧美进行情报，最便捷的方式就是从华裔入手，利用的主要还是对中 ...

不奇怪，你能否告诉我有多少混得好的华侨回国参战来着？

就是这么回事，混好了的自然融入当地社会，不会多关心祖宗的国家，这种人的例子就是宋子文。而混不好的自然在华人区内，都是中国文化与中国事务，自然关心祖国的事情。

老兵帅客

zilewang 发表于 2016-10-7 07:28
这一点，我在读高中的时候就基本明白了，难道香港人不明白？我清楚记得当时上政治课的老师我校校长，他 ...

问题是香港人没上过大陆的政治课啊，自然不会明白啥叫中央集权制度。同时英美的联邦制度实现他们倒是很熟悉，结果就。。。。。。

qyangroo

三力思 发表于 2016-10-8 00:13
想象共同体（meme) 和国家(Construct)是正反馈的关系，和宗教和教堂是正反馈的关系一样。想象必须在现实里 ...

赞同这个。民族是一个想象共同体，是一群人抱团求存或者联合起来统治其他团体的一种意识形态。

从远古时代起各种文明都有祭祀和神庙，由祭司来讲述部落神话故事或者部落历史，相信同一种神话的人就是一个想象共同体。这种信仰把一群人联系了起来。

三力思

想象共同体（meme) 和国家(Construct)是正反馈的关系，和宗教和教堂是正反馈的关系一样。想象必须在现实里有具体的体现，然后现实基础上进一步加强想象的传染性。这么说，民主，民族都是想象共同体，民族，民主信徒通过建立对立面“专制”，“帝国”，加强成员的归属感。信民主，民族得富强，民主，民族不断胜利，得道者多助。。

经济角度上，受到现实挫折的想象，理应老老实实去死。但是想象共同体也有生命本能，会以极端化和原教旨化的面貌出现，以破坏强势想象共同体方式的挣扎求存，而不是以对话和融合角度出现。现实体现就是占中，恐怖袭击。革命战争。

所以中国弱势时，以民族主义为核心的想象共同体方式的挣扎求存，和强势时被视为帝国主义，压出别人的挣扎求存，是一体两面。

想象共同体的核心其实是希望，所以人类共同体的基础是有的。

晨枫

老兵帅客 发表于 2016-10-7 05:11
不，去年是转折点，之前你可以感受到他们的某种傲慢，但是还算友好。现在能感受到的多数都是敌意，再加上 ...

你只提到事情的一半。近几年，在加拿大的大陆人对香港人的傲慢也与日俱增，但谈不上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