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考古记之山上的中秋

老芒

2003年的中秋，老芒我正在山上，海拔2960米。没有假期，没有通信，没有电话，没有欲望，有的只是塔什库尔干的河水，帕米尔高原的太阳与风，语言不通的塔吉克老乡，偶尔来造访的孤狼，异域风情，在中秋这个日子分外妖娆。
工还是要照常上的，工期已进入尾声，夜里帕米尔的雪声催促着我们下山，而撩人的风刺透三层棉被吹走我仅有的热量，夜里我也全副武装，好让自己保有的热量坚持到早晨，不然我将彻夜不眠。
这一天的工作相对简单，把已经清理出来的墓葬骨骼打包。根据尸骨的保存状态，提取头骨、四肢骨和盆骨，记录出土位置，然后装箱。这个活需要不停地跳上跳下，也算是抵御寒风的一种锻炼方式。我和同我一起分到考古所的年轻小霍一起，配合得天衣无缝，倒也乐得悠闲自在。
中午的时候，我们决定冒险下河洗澡以迎接中秋。说是洗澡，其实过程绝不超过一分钟，通常的做法是：脱衣服，跳入河中，蹲下或往上身泼水，跑回岸上，擦洗，穿衣。如果再早一些时候，这个过程会放大几倍，穿衣也从容很多。头发，抱歉，还是不洗的好。
下午收工甚早，队里的老先生，所里有名的野外烹饪高手，开始准备烧烤，他神奇般的变出了不少红柳枝做羊肉串的钎子，这算是正宗新疆羊肉串的做法啦，也是我第一次见识红柳烧烤出来的羊肉串。我们小年轻去远处河湾处看我们的渔网，渔网已经下了一天了，我们美滋滋的想着能网几条大鱼上来，帕米尔的高山冷水鱼味道极其鲜美，当地塔吉克族却不吃鱼，名曰保护动物我们不吃。结果到得地点，发现连渔网都不见了。唉，鱼啊，不知道被谁连着网吃掉了。
没有鱼，还有羊肉，大师傅把肉统统拿出来，大有明天不过了的劲头，其实也无多，不过十来斤。切片，大家动手串羊肉串，剩下一部分放锅里煮，一肉两吃。然后烧炭，直烧到月挂山头，晚餐开始。
一行八人，三个汉族，一个回族，两个维族，两个塔吉克族，就着这帕米尔的圆月，在这边关之地，就这样开始了赏月之秋。
新疆的节日是离不开酒的，歌酒又是不分家的。酒是新疆的酒，歌是四海的歌，酒非好酒，歌只浅唱，到得兴头，就着这月，乘着这风，摇摆起或肥或瘦的腰肢来，帐篷内欢声笑语，帐篷外明月清风，山不语。
老芒我是不会歌的，五音不全，歌词全忘，遇到这种情况，只好罚酒，有时候实在躲不过，就号上几句，遇到歌词忘掉的就蚊子嗡嗡过去。几个人之中，有着蒙古人名字的巴特尔最善歌，也最好酒，常常是有歌有酒，让人大呼过瘾。
喝到兴头上，巴特尔出恭，正酣畅淋漓间，猛然大吼一声：“狼”，一时间，大家酒醒一半，纷纷出的帐外，见一孤狼趁着月色遁去，却并不走远，有人拿起锨，有人抡起镐，欲做追状，老先生拿出一手电筒，前方照狼，光打在狼身上，狼便退一步，再照再退，直到仓皇远去。回头检视，有何损失，才发觉那两条刚抱过来的小牧羊犬正好奇地探头张望，巴特尔言到此狼正为这两只小狗前来，若非早发现，两条小犬必被叼走，而两犬不发一言，或是把它当成妈妈了吧，而这狼竟然能不怕工地发电机轰隆隆的声音和明亮的灯光，冒险前来，究竟是何种力量呢？我们又分析刚才看到的是不是前几天曾逛到工地的那条死了主人的狗来，据说帕米尔的狗在主人死后都会离家出走，到一个人找不到的地方等死，好陪主人上路，我们见到它时，它不声不吭，扔给它骨头，也只是看一看，然后继续用它那逐渐黯淡下去的眼光看着我们。这狗不似中秋所见狼之肥大，应不是同一只，那狗许久不见，或许已经死了。
在中秋谈论死亡，总不是一件高兴的事，好在都是在墓地混的人，几杯酒下去，满身就充满了思乡的酒气，熏得月亮也醉了，斜倚在山尖，月光也温柔起来。

猫元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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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说“有个蒙古人名字的巴特尔”？难道这个巴特尔不是蒙古人？

不想咋呼

连欲望你都没有，口黑

graceus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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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随你的文字神往一番。

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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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我将来要去两个地方考古，一是要去喜马拉雅山把万里风中虎考古一下，二是要去这极北苦寒之地将晨枫兄考古一下。。。。

晨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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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耐得住清苦的人，到最后，无非两种结局，成佛，或者做鬼。

是在说我呢吧？我这极北苦寒之地，怕是要等人家来考我的古了。

九九

清风明月，且歌且酒。

俺当年选专业也是受了“与大自然为伍”的蛊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后悔；
但就像你说的，这种日子偶尔过过还成，很久不过还挺想，但天天过是万万不能

曾经在科罗拉多高原露宿三天三夜，没有帐篷的那种，看着满天星斗入睡，简直像做梦。

必不可少的还有篝火，啤酒，有一次某教授耍酷还带了液氮现做冰淇淋当甜点

非

考古，曾经是个要耐得住寂寞和清苦的职业吧。耐得住寂寞的人，无论外表怎样，多数会练就清旷沉静，略带苍凉的气质。而耐得住清苦的人，到最后，无非两种结局，成佛，或者做鬼。不知如今的考古行业，是个什么状况。也曾听说过边疆地区牧羊犬和主人的情义深重的故事，我总是不愿意把它们的关系定义为主仆，（虽然实际上是），这般情义，在我看来更有士为知己者死的意味。

海天

穿越 发表于 2011-5-27 04: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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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用那么复杂，先沿着海岸线走一圈......
算了吧，这儿的海岸线还没走全呢

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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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到新疆开会喝酒吃肉看PLMM顺便旅游观光发现黄金隐墓。。

谢谢！俺一直想做的一件事就是带上媳妇孩子，全家人在国内租一辆车，把陕西、甘肃、新疆、青海、西藏、云南、贵州、四川等没去过的地方都转一圈。他们一定会非常喜欢。可是这个行程至少一个月，找时间不容易。

鼎革

苦日子能写出甜味来，不容易，是因为你真的喜欢考古吧

不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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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  原来不感冒是新疆滴。看看三年内俺有没有会议可以跑到新疆去开。

欢迎到新疆开会喝酒吃肉看PLMM顺便旅游观光发现黄金隐墓。。。

俺在新疆出生长大，现在漂在东瀛鬼域。

老票

红柳枝串烤羊肉串？  那，柳枝会不会燃烧或者炭化呢？ 幼稚的一问，呵呵。

旷野的月亮极大极亮，是有体会的，带着金属的光泽，清辉玉臂寒啊。  常年在野外不易，芒兄保重！

老票

其实，那狼也是孤独的，兴许是想一起过中秋呢。  


越是宽阔的距离，似乎生物之间也就越接近呢。

不感冒

老芒  在新疆伊力特喝的还真不多，大部分都是到哪喝哪的酒，有些酒现在名字都想不起来了。现在喝酒不行了，基本不喝。

昌吉东三县之外俺也不熟，俺们那对伊力特等产自伊犁的酒不太感冒，也许是地方保护主义吧，基本都喝本地产白酒，老芒在昌吉州内考过古没？
昌吉内吉木萨尔三台镇产的三台特曲，三台大曲，奇台产的古城特曲，古城大曲，古城春喝过没？

在吉木萨尔县的北庭都护府那块有没有考过古？

不感冒

喝得啥酒？伊力特？还是新疆/乌苏啤酒？
老芒酒量如何？新疆呆了那些时间酒量有没有炼出来？

提到羊肉串，唉呀，现在口水就留下来了。。。

老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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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正的穆斯林还是不喝酒的，不过中亚的大部分穆斯林多由游牧民族而来，有饮酒的习惯，所以很多东西也就有了变通。不仅仅是饮酒，墓葬习惯和婚嫁习俗在最开始改信仰的时候都有保留异教徒传统的。现在细细观察中亚民族的不少习俗其实是不符合穆斯林教义的。

路人癸

穆斯林按照教义不是不饮酒的吗？还是他们都自己“变通”了？

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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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古很辛苦，非有真正兴趣热诚者不能为，却也有机会见识普通人难得一见的风物。老芒可否说说，怎么就迷上了考古呢？

胖卡门

山巅对月，清辉就酒，何其潇洒，看到描述的那狗，又不禁心下恻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