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学语文

黄序

我高中是理科班，多数同学对语文课多少有些怠慢。有一次语文老师生病请长假，本校师资紧张排不出人代课，就临时从外校借来一位。

新来的蓝老师第一次上课时课堂秩序很乱，老师忍了半天终于发作：

原来这里的黄牛也欺生！

大伙儿一愣，意识到新老师用了鲁迅文章里的梗表达不满，心中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接下来自然收敛了很多。

熟悉之后大伙都觉得蓝老师其实蛮不错的，课堂气氛日渐融洽。因为是临时老师嘛，KPI压力没那么大，所以经常海阔天空跟我们聊一些大纲以外的话题。以往上语文课大家只记得生字生词、段落大意、中心思想这样的固定程式。在蓝老师课上，虽然课本还是一样的，但他会多花点时间跟我们探讨文字之美，分析作者谋篇布局遣词造句的技巧。

有一天蓝老师不知怎么突然想起刚来时的往事就发了一番感慨，说你们这些理科生啊，不待见我可以，你们不应该怠慢语文课啊。大家有没有好好想过，现在学的这些课里，有哪一科能比语文课更美？

我们想了半天，好像是没有。

其实经蓝老师这么一点拨，后来我们上其他老师的课也更留意了一些，发现他们大部分人也不是不讲这些，实在是我们这些学生愚钝，没有用心领会。当然，蓝老师是第一个跟我们讲得比较透的人。

黄序

都说鲁迅是新文化运动的旗手，白话文运动的核心。他的作品被选入中学语文课本的数量也不少，但他的文字读起来总让人感觉有点别扭，“大抵”还处于文白夹杂的阶段。除了满篇都写着的两个字“大抵”，还有随处可见的逻辑突兀的“所以”和“然而”，再加上点绍兴味儿和东洋腔，很难让人把他当成白话文的典范。

不过他的文字对我们的影响还是显而易见的。学过名篇《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之后，那个“不必说......;也不必说......。单是......，就有......。”的句式，就被我们无数次厚颜无耻地借用在自己的作文里。

当年课本里的重点篇章都是要在早读时间里反复朗读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也不例外。大抵我的脑回路有点特别，无数次朗读的结果，正经的文字大多没了印象，先生本人吐槽的私塾课内容，那些不知所云的古文段落倒是让我莫名其妙地记忆至今。像不明觉厉的“上九潜龙勿用”，相对直白的“笑人齿缺曰狗窦大开”，费了半天劲搞清楚断句的“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还有始终也没整明白的“厥土下上上措厥贡苞茅橘柚”。

黄序

多年前刚开始混北美中文论坛时结交了一批网友，其中一批脾气相投的还专门攒了个私人论坛聊些家长里短的话题，逢年过节还经常搞些线上活动娱乐一番。几年中弄过春晚，卡拉OK大赛，书法大赛，摄影大赛，烹饪大赛等等，编演过广播剧，还有就是搞过一次朗诵大赛，每个人匿名提交两段录音，包括一段自选和一段规定内容。

这个规定内容采纳了坛子里一位瑞士才女建议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里“长妈妈曾经讲给我一个故事听”这一段。

就像前面说的，我对鲁迅先生的文字找不到感觉，备稿时左思右想不知怎么处理，无奈录了一个广普恶搞版交差了事。后来听了其他朋友的录音才意识到自己对这段文字的理解是多么浅薄。获得最终优胜的是一位北京妞，用纯正的京腔京韵演绎了一个绘声绘色的评书版，听起来情节起伏节奏流畅，完全没有以前印象中那种别扭艰涩的感觉，把书生的胆怯，美女蛇的妖风邪气，和最终老和尚降妖捉怪的手段渲染得淋漓尽致。

几十段各具神采的录音听下来，除了对鲁迅的文字风格有了新的认识，结尾处的一段话又成了很长时间里我们网上发言时的常用句式：

“结末的教训是：所以倘有陌生的大V要给你讲一段你所不知道的历史，你万不可相信他。”

黄序

如果说鲁迅笔下的白话文还没有发展成熟，那哪些作家的语言风格堪称现代白话文的典范？这个好像没法有个公论。教过我们的几位语文老师，也是各持己见。

低年级的刘老师，讲到杨朔的《荔枝蜜》时就格外兴奋，说同学们你们记好了啊，这可是现代白话文的典范呐！我们学过以后纷纷表示，真美啊！

借来的蓝老师说，今天我给大家讲峻青的《秋色赋》，这才是现代白话文的典范啊！我们既然已经认同了他的语文课最美的说法，自然也不会对峻青老师有异议。

老派一点的老师则说，典范在这儿呢，老舍！《骆驼祥子》的节选，描写风雨交加这一段，“四面八方全乱，全响，全迷糊......”

我们：“嗯，够乱，够迷糊，绝了！”

后来还是大病初愈的郑老师回来做了最终的结论。郑老师身材高大，往讲台上一站，左手揽住老棉袄的肥大前襟（怕沾上讲台上的粉笔灰），右手高高举起，用浓重的关中方言斩钉截铁地说：

“孙犁！”

郑老师吩咐课本翻到某某页时我们才明白，《荷花淀》就是当天他准备开讲的内容。

“女人坐在小院当中，手指上缠绞着柔滑修长的苇眉子。苇眉子又薄又细，在她怀里跳跃着。”

我们：“那当然，孙犁老师在文坛自成一派嘛，荷花淀派！”

黄序

除了这些典范大家，其实还有一位作者的作品在当时的语文课本里收录的非常多，只不过当时大家更多的是从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角度去理解的。

后来过了很多年，才慢慢体会到他的大部分文章不仅立意高远，行文也是平易近人、深入浅出，而且兼具个性鲜明、新鲜活泼的特征。

他的主要写作实践从五四前后开始到四、五十年代达到高峰，和现代白话文的发展成熟几乎完全同步。尽管我们都知道有很多专家参与了他后来那些文选的编辑出版工作，但主要的文字基础还是他亲手奠定的。

在他早年一篇著名的政论文章里，结尾处有一段充满诗意的文字，读来令人感触颇深：

“它是站在海岸遥望海中已经看得见桅杆尖头了的一只航船，它是立于高山之巅远看东方已见光芒四射喷薄欲出的一轮朝日，它是躁动于母腹中的快要成熟了的一个婴儿。”

semtex

白话文，最好的是毛选啊。

老票

小时候读鲁迅先生的文字，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乌鸦炸酱面”~~

当时心说，这玩意能好吃么？还天天吃？   我要是嫦娥我也疯啊







前些年去了三味书屋，其实应该是三余书屋。 看了资料才知道，鲁迅先生笔下那位老学究确有其人，而且很长寿（嗯，比鲁迅先生活的还更久）。  那么个冬冷夏热潮湿逼仄的地方，老爷子如此高寿，估计是善饮老酒+茴香豆的结果吧~~

话说咸亨酒店的老酒确实很好喝啊~~~    广告一波哈：太雕，冬季烫热了真的来劲~   不过最好的还是塔牌本酒，冰镇更出色！


茴香豆不好吃...

黄序

老票 发表于 2023-3-10 09:42
小时候读鲁迅先生的文字，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乌鸦炸酱面”~~

当时心说，这玩意能好吃么？还天天吃？   我 ...

拿个小本儿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