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履虎尾 于 2011-5-1 10:55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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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u5 G4 m6 R2 a. B* j8 d 太阳斜挂在西半空,俺挥汗如雨,双膝着地,左掌按在垄台上,右手抡动着小薅锄,正爬行在田间,铲着二遍地。
( G/ P% c7 C0 J2 `6 [; j 去年的“三铲三耥”,总算是被俺熬过来了。今年,俺原本打算,再加上一把子劲儿,闯过艰难的铲地这一关。谁知道,情况总是变化的,历史总是前进的,到了今年,又有了今年的新问题。 N5 R' _; O1 ?% y4 A
生产队劳动力的情况,这两年有了重大变化。去年暑假,又有十来个社员子弟初中或是小学毕了业,加上俺们六个知识青年,再加上俺们到来之前回家劳动的素青、振家等人,一下子多了二十几个挣工分的劳动力。土地还是那么多,新添了二十几双手,怎么安排呢?队长不止一次的感慨说:“这地呀,是越来越不够种的喽。” ' D' L4 H' p2 d7 h/ {
包括俺们六个知识青年在内的这二十几个新社员,由于是刚刚开始干农活,速度跟不上不说,干活的质量也明显不行。铲起地来,不是草锄不干净,就是伤了庄稼苗。怎么办好?队长和打头的三叔认真商量后,做出了一项重大的决定:为了保证质量,今年夏锄,谁也不许使用大锄头,一律改用“小薅锄”来铲地。 : J+ ~' {" Z) O3 q9 J" J
小薅锄是一种农具,锄草铲地用的。同大锄比起来,小薅锄可以说是“具体而微”者也。薅锄的头部,与大锄头的形状差不了许多,就是稍稍小了一些。而两种锄头的柄部,差别就大了。大锄头的木把子有五六尺长,而小薅锄的把子呢,连铁弯带木柄,全长仅有二尺多,就跟小玩闹在厨房里炒菜用的锅铲子差不多长。在使用方式上呢,大锄是双手挥舞,站着抡的;而小薅锄则用右手单手拿着,蹲在地上挠的。
" p E% @' b0 T 说起“蹲”来,话就长了。俺发现了农民以及出身于农民的同志的一个共同特点,就是会蹲,善于蹲,耐蹲,喜蹲,爱蹲。他们把蹲着视为除了躺着之外,最舒服的一种身体姿态。平时干活,喘气儿,歇气儿(就是每半晌的两次休息)的时候,插队青年都是坐在田埂上,女青年呢,还要垫块手绢在地上;而乡下人,一般不坐,他们都是在地上蹲着的。如果说最初的蹲,是出于农民对裤子的珍惜的话,那么,后来的蹲,就是习惯成自然了。 7 H% B: C0 r B! I/ x# n3 l7 O
除了关东,其他地方的乡下人也喜欢蹲。几年后,俺招工去了中原。俺的同事喜仁儿老师,因为从小是在农村长大的,也是认为蹲着(中原话称蹲为“箍堆着”)舒服,不管是打牌、下棋,一律蹲着进行。在办公室改作业,喜仁儿老师的办公椅子,从来不是用屁股坐的。喜仁儿老师脱了鞋子,蹲在椅子上,低头批改作业。
+ M4 \0 J+ G0 }. I- C. n$ ` 关东农民的腿非常有韧性,不但善蹲,还善于盘腿大坐。在家吃饭,关东人都是盘腿围坐在炕桌旁。在生产队开会,老少爷们儿也是盘腿大坐,坐满了一炕。只有俺们插队青年和队里的女青年不上炕,我们是側着身子,斜坐在炕沿边上。
0 t9 U k* o2 g1 _6 ~ 改用了小小的薅锄,铲地就得蹲着铲了。这对于蹲惯了的人来说,是毫无困难的,在他们看来,蹲着站着没啥区别,反正都差不多。只见他们,蹲在垄沟里,嘴里说着笑着,手上动着,一步一步挪着前进,简直是轻松极了。 q s E+ u: L5 Y5 X( G/ e3 J
而小薅锄对于俺来说,可就不一样喽。俺的两条腿,又硬又笨,象是木头做的,不会打弯儿。这两条长腿啊,笨极了,俺连盘腿大坐都不行。从小到大,从家里到插队,吃饭的时候,俺总是斜坐在炕沿边儿上。至于蹲,俺就更怕了,人家都是两腿打弯,屁股贴在脚后跟上。俺的蹲,是一腿半蹲,另一条腿虚跪,跟人家的单腿下跪差不多。唉——长腿有什么好啊?就连做裤子,都比别人多费了二尺布。真不知道一些女青年,为啥专门喜欢长腿。俺在垄沟里蹲了不到五分钟,两条腿就蹲酸了,蹲麻了。实在蹲不下去了,只好膝盖着地,改蹲为跪了。
* E0 H( V2 T2 }; H 跪姿铲地同蹲姿铲地的最大区别就是,蹲在地上,大腿与地面平行,上身躯干与地面垂直,右手抡锄,左手可以闲着,擦擦汗啊,赶赶蚊子啊,轻松得很。而跪着呢,大腿与地面垂直,躯干与地面平行。躯干与地面这么一平行,上身的重心就要前移。左手就闲不着了,就要用来支撑身体的重量,就扶在了地面上。换句话说,俺双膝着地,跪着铲地,其实就是在垄沟里爬着干活啊。回想起去年的大锄头来,这可真是“今不如昔”也! + w# l6 I6 S: H
眼看着别人越铲越快,俺咬紧牙关,拼命地向前赶。泥土溅了一脖子也没法去擦,右手的薅锄不敢停下来,左手还要用来支撑体重啊。汗珠子淌了一脸,流成了河,迷住了眼睛也没法擦一擦,只好用力地摇晃脑袋,把满脸的汗水甩掉。
X$ m( w& I5 w% H& Q/ B; Z 爬啊铲啊,铲啊爬啊,铲了三个来回六根垄,总算是熬到第一次休息——该“喘气儿”了。俺拼命铲到了垄头,比别人晚了足足有十分钟的时间。俺踉踉跄跄地爬上地头,用力甩掉手中的薅锄,向前俯身趴下,又猛地一翻身,仰面朝天,全身呈“大”字形平躺在地面上。只觉得天也在旋,地也在转,两只眼睛里直冒金星。过了十分钟,俺才慢慢地缓过劲儿来了。啊,一场劳累之后,头枕大地,仰望蓝天白云,这可真叫舒坦啊。
+ a, ^; }% u/ R9 a5 e& B, Z9 `# @ 刚刚缓过劲儿来,靠!打头的三叔甩掉烟头,站起身来,又要开工了。俺叹了一口气,也慢慢地站起来,准备紧跟贫下中农,继续进行铲地大战。心中有无限的感慨,口中便念念有辞,俺乃吟曰:
. v( d6 _5 h5 y& O$ C2 W* T& q4 n8 A 头戴烂银盔, 身披乌金甲, 跨下青龙走马, 手中钩镰长枪, 打破灌州城, 走了汤将军, 活捉窦元帅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