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谈最高法院今年的四个歧视案（4.3）：TDHCA（中二）

dynthia

1968年4月11日，Fair Housing Act（FHA）通过。当年12月2日，Kennedy Park Homes Association (KPHA)控告纽约州Lackawanna市违反第十四修正案与FHA而进行了种族歧视。

Lackawanna市分为三个区，白人集中居住于第二与第三区，而少数种族集中居住于第一区。1966年，第二区有8974名居民，其中只有1名少数种族居民；第三区有12229名居民，其中只有29名少数种族居民；在由一条铁路线与其它两区完全隔开（只有一座窄桥相连）、一半以上面积被钢铁厂占据、房屋在全市范围内最为破败的第一区，则居住着2663名少数种族居民与约4900名白人居民，其中少数种族居民又集中在相对最差的部分，市政府将所有公立低收入住房也都建造在第一区。

1968年三月，天主教Buffalo主教区决定向Colored People's Civic and Political Organization（CPCPO）出售其拥有的位于第三区内的约30英亩空地用于建造住房，CPCPO于是成立了单独的KPHA组织负责此事。10月21日，Lackawanna市议会通过决议，将包含该空地范围的区域划为公园娱乐专用，另无限期停止批准新建住宅小区（理由是需要先解决下水道问题）。KPHA于是提起诉讼。此后，1969年2月26日，市议会主动撤销了两项决议，但市长仍拒绝将KPHA小区接入市下水道，因此KPHA小区不能开工。

1970年8月13日，联邦纽约州西区法院认定Lackawanna市进行了种族歧视，命令该市尽快批准KPHA小区开工，理由之一是如果一项政策的最终效果是固化现有的歧视情况，则也属于歧视。12月7日，第二巡回庭驳回Lackawanna市的上诉，认定该市进行了有意的种族歧视，并在判决书里写道：“就算我们接受该市的解释，同意此案中所有的歧视都是出于疏忽而不是出于有目的有计划的行为，但该市既然将黑人市民置于如此严重的劣势情况且无法给出合理解释，就不能以此逃脱责任”。这句话有时被认为是第一次有联邦上诉法院认定FHA也禁止无意歧视。但是，因为法院已经认定该市进行了有意歧视，所以这句话与最终判决无关，不算正式认定。而且，这句话也没有明确地提到FHA。（Lackawanna市继续上诉，最高法院拒绝受理。）

在差不多同一段时间里，密西西比州Shaw镇的黑人居民起诉该镇违反第十四修正案（不是FHA）而进行了种族歧视。当时该镇约有2500居民，其中约1500为黑人，约1000为白人。该镇根据一些与种族无关的原则而进行铺设路面、安装新路灯等方面的决策，例如优先在主要大路上以及路面有毁损的路上铺设路面，优先在商业街、工厂区、学校区等地安装新路灯。但是，由于历史上黑人集中居住在该镇比较差的部分，远离这些优先地段，其居住区域本来也没有什么铺好的路面，结果就是前方道路没有路面的住房有97%位于黑人居住区，所有新路灯都装在白人居住区，其余公共设施的分布也同样一边倒。

1969年9月18日，联邦密西西比州北区法院判定Shaw镇的所有决策标准都与种族无关，因此不可能是出于种族歧视的动机，也就不违反第十四修正案。1971年1月23日，第五巡回庭推翻该判决，认定该镇一边倒的公共设施分布本身就可以作为种族歧视动机的间接证据。 1972年3月27日，第五巡回庭全体法官再次裁定：在这类歧视案中，原告无需证明政府官员有歧视意向或动机，即使政府官员只是疏忽大意造成歧视结果，也一样违法。这个判决对“FHA禁止无意歧视”的理论是很强的支持，但它本身和FHA没有关系。（这个“第十四修正案也禁止无意歧视”的理论起源也很早，至少在1967年就有联邦上诉法院这么认定过，比Griggs案还要早。但现在这个理论不再流行了，详见下文。）

也在这段时间里，小石城的黑人教师D.C. Williams夫妇试图购买一块地皮新建房屋，他们看中了北小石城的Lakewood小区。这个小区由Matthews公司开发，其中没有黑人居民。该公司在1945年制订政策，拒绝黑人入住它开发的任何小区，它自称于1965年废除了这个政策，但从来没有公开宣布过。

1970年3月16日，Williams夫妇提出购买一块地皮的意向，18日，公司主席James Matthews回电说根据公司于1969年制订的政策，公司不向任何个人直接出售地皮，而只向建筑商出售，并提出他们可以考虑购买已建好的房屋，但Williams夫妇表示他们只想买地建房。公司没有向他们提供建筑商名单，也没有再联系他们。他们找的两个白人建筑商都拒绝为他们在Lakewood小区建房，其中一个回答说如果他为黑人在那里建房的话马上生意就会倒闭，只能为他们在黑人居住区建房。

Williams夫妇又找了一个黑人建筑商Joe Anderson。四月，Anderson联系了Matthews，后者回答说公司只向获批建筑商出售地皮，但是并没有告诉他怎样才能获批，就说要再等两个月等他父亲（公司董事长）回来再决定。后来的法院记录显示公司根本没有如何筛选建筑商的正式政策。4月24日，Williams又联系Matthews，后者仍旧拒绝向他直接出售地皮，也仍旧让他等通知看Anderson能否获批。29日，Williams夫妇控告Matthews公司违反FHA及其它法律而进行了种族歧视。公司的回答是：他们这个只向获批开发商出售地皮的政策并非出自种族歧视的动机，而是为了保证小区的有序开发。

联邦阿肯色州东区法院认为Matthews公司的政策并无歧视动机，因此判Matthews公司胜诉，但第八巡回庭于1974年6月20日得出了相反结论。判决书的主要论证方法是把McDonnell Douglas框架用于FHA，然后认定原告给出的证据已经可以把举证负担转到Matthews公司身上，要求它给出一个合法的理由，但公司给出的所谓理由如果跟具体情况（没有黑人入住，没有黑人建筑商获批，等等）相对照来看的话站不住脚。进一步地，在关于理由是否站得住脚的论证中，法院引用了Griggs案的结论，认为如果一项表面中性的理由的最终结果是有助于实现种族歧视，则也不能成立。同时，法院又专门论证了这里公司的理由不是出于business necessity。也就是说，虽然没有明确出现disparate impact的字样，但第八巡回庭是倾向于认定FHA禁止无意歧视的，而且基本框架也和当时的Title VII无意歧视框架大体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