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号作品：金毛犬

李禾平

- m  p& [2 K& x% E- D0 r7 _2 D3 q                                                           金毛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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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妮挂上电话，发现自己的房门没关实，虚掩着的门缝里看出去，外面好像站了个孩子。

她疑惑的走过去把门开大一些。

9 J7 `5 |6 ~: x" y门外是一头金毛犬，高高大大干净的一只，金黄色的皮毛在走廊昏昏的灯光下有点不真实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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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P1 e! Z- R; F5 y+ n大狗很安静地站着，大尾巴微微晃动，温和的眼睛望着她，好像有所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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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u, u- ?8 R4 R* |珍妮刚刚有点烦躁的心情突然消失了，顿了顿，她转身回房找那袋牛肉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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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妮坐在床沿上对着门口招招手：

“喂，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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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C' ]" F4 \5 j8 i- k& O金毛稍带迟疑看看她，从开着的门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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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U8 X" p- W0 t5 l8 A7 M那眦着牙的样子好像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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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s% C% u$ k房东居然有这样一条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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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Z" O# Z& k, S. r# \$ e9 D珍妮从来没有养过宠物，但她和这头金毛犬一见如故。

9 |! n) e' T8 b1 l) w* e她坐在床边挠着狗狗金色的脑袋，安静地抚摸它背上干净的金黄皮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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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j9 e1 P- s大狗眯着眼睛，仰起头，尾梢一遍一遍打在床边，发出轻轻的仆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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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 w, h  u& V% R珍妮今年春天移民过来，经以前同事的介绍借了这里的房子，已经住了四月有余。

她的房东是一对越南华人，男人在唐人街一家餐馆做厨师，女人没有工作呆在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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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4 Y9 `1 e+ s楼上三个卧室租给的都是有工作的单身女性。他们夫妇住在装修好的地下室。

房东太太除了收钱，几乎不和她们聊天。珍妮和另外两个女孩也只是在厨房交谈过几句，不咸不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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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伦多的夏末，晚间有点凉，大狗温热的身体蹭在身边，感觉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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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是香港的舅舅给她打电话，给她介绍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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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 n3 e1 m6 ^3 x+ i1 F0 ~舅舅介绍的人叫查理，十几岁时跟父母移民加拿大，博士毕业后工作了两年，今年三十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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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O. L! A$ N' k2 O: b他家父母是舅舅在香港的朋友。

( {0 q8 P& @/ b6 J5 }# F; E' a家庭和年龄都合适，但是，查理博士毕业后在埃德蒙顿的一家国家实验室工作。

她忍不住对舅舅说，你知道多伦多离开埃德蒙顿有多远么？舅舅哈哈大笑，不都在加拿大么？

查理是个科学家，专业很窄，几乎也不可能换工作搬到她这里。说实话，恋爱都没法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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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k; T" s: R但是珍妮这次出国的最大目标就是要把自己嫁掉，而且要嫁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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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n  Z4 s$ d/ G( R查理除了不在本城，其他都挺好。

, W9 c) P6 A) s& v0 E5 [1 n她说，那试试看吧。

! W: L; E7 x7 K! R4 s舅舅很高兴，说，“那我就把你的电话号码告诉他了。对了，他的电话是xxxxxxxxxx”

珍妮没有记下来，无论如何这电话总应该是他先打来的，没必要记他的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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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S6 H' u# K; y+ x  _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的珍妮，突然觉得自己的胳膊被一个湿乎乎毛茸茸的东西拱了一拱。

# ?9 v3 L' \' p5 r  B1 }她低头看到大狗先生的毛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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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Y- T% ~# a0 D7 H它用鼻子和嘴巴拱她的胳膊和手，似乎在提醒她，你正在给我挠背呢，不要停下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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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m. \* m& d4 z; o5 }珍妮哑然失笑，继续刚才的抚摸，看看它那么享受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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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因为想起了麦克，几乎凝固起来的情绪又消散了开来。

; G" g  v0 S9 B. R麦克和她在一起七年，自从他搬出了他们两个同居了五年的北京的家，珍妮辞职回到父母家里，整整一年。
  B5 S( j) O5 O这一年珍妮已经想得很透彻。她不能把自己埋葬在过去的阴影里，她想要一个全新的开始。

珍妮很快搞定了移民加拿大的手续，赶在最早的时间登陆了多伦多。

在这四个多月里，她找到了一份办公室工作，考好驾照，还给自己买了一辆二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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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也马上发现，身边几乎没有适龄未婚的华裔男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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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Z& V1 {) p; s; \' N8 ?2 {" p周围的同事朋友认识的人里面过滤了一遍，凡是有一份体面工作，超过三十一岁，满足这两个条件的中国男人几乎一律是已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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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Q- j2 z- y; z$ g9 j. b未婚的男士也有，多半还在学校读书，她不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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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珍妮同意了老妈要给她介绍男朋友的建议。

这不，才过两天舅舅就打越洋电话来了。

; J3 Y+ u3 K0 o家人的关爱，珍妮是懂得感恩的。对舅舅介绍的这个查理，按照她以前的脾气，肯定一笑置之。

3 ?* a& Y$ p0 p, M珍妮的电话铃又响了，显示出来一个陌生却刚听到过的号码。她吸了口气，站起身，按下通话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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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5 i$ X8 j' L4 H, O4 o“喂……“

查理自我介绍的声音还是让人舒服的，说话很客气很有教养的感觉，国语说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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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 B; L  l1 l4 Y5 \  y" u只是电话那头的声音有点轻，感觉有点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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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0 t+ G5 ]6 Q0 Y; ?虽然有思想准备，珍妮还是有点紧张，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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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 h" r2 ~8 g5 {好像没说几句，那边就有点沉默，过了一会儿他说，很高兴认识你，以后多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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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挂了电话。

珍妮的心思七上八下的，在窗口呆了半晌。转身发现金毛犬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房间。

$ ^4 W# S  J- r' ?& ~* r她摇摇头，走过去把房门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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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傍晚，科学家先生的电话又打了过来，她接电话：”喂……”

珍妮一向是这么接电话的。

9 ~* Z2 p  N* K' L8 q以前麦克说过，他很喜欢听她的“喂”，这声音仿佛带着一根飘逸的尾巴，在风里可以绕上好几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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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黄金犬又来了，她不知道这只狗的名字，就称呼它“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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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0 Q9 y' q+ E" M+ G6 v* }% n “喂，你又来啦~不过今天没有牛肉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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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狗这次没有进屋，它看见珍妮出来，一边回头一边往楼下跑，再看珍妮没有跟过来，它往返了好几次。

珍妮终于明白了，换了鞋子跟它出去。

九月初的晚上，户外还是很舒服的，清冷的空气让她头脑一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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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y9 I4 Y0 w3 X6 O; c; j黄金犬的金色身影在月光下很鲜明，她就这样跟着它在小区走着，感觉很舒心很安全。

从这天起，几乎每个傍晚，珍妮都会接到查理的电话，查理的话并不多，明显不是很擅长在电话里聊天。

伴随着她越来越带着笑意的“喂~~”，黄金犬也会在她门口出现，等她挂了电话出去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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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 f* ^! S: }" O: [" P之后有个上午，珍妮出门办事，在门口遇到房东太太，寒暄道：“你家的狗狗叫什么名字？”

( y: p2 e3 H: L+ \6 C* Z$ S* X看到房东太太戒备的眼神，珍妮的笑意变成自嘲，改口道：“没事没事，我出去了。”

她出门很久还能感到这眼神，在背后疑惑地注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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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V1 d5 `8 `! }' b: }转眼已经快到感恩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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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珍妮没有电话。查理白天发过电邮，说今天很晚才会有空，就不打电话了。天气凉下来了，注意保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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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妮的确有点感冒了，睡觉前浑身发冷开始发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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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7 d& Y& J2 ^5 b/ ?% C珍妮的梦里面麦克又回来了，记得有一次他们吵架分手，就是因为麦克生病她忍不住回去，然后又和好了。

8 W* X3 D3 Q" F7 Y1 A或许人一生病，就越发的脆弱，只想要一个能在身边嘘寒问暖的人。

梦里的麦克突然在门口消失，出现的是金毛犬的身影，它的身影之后，还有个模糊的人形，怎么都看不清楚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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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妮醒来，拿床头柜上的水来喝。她感觉到一个温暖的物体就在床边，她的手摸索过去，是熟悉的毛皮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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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2 T$ T; r  I3 E5 D她轻轻地对蜷在床边地毯上睡着的大狗说话：“喂，你怎么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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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A9 l) \. b3 G8 y$ }狗狗警觉地抬起头来，看到是她，一骨碌站起来，然后它做了一件让珍妮很意外的事情。

/ a: t, V  R: e9 j8 c; ^4 y& W" W金毛犬用鼻子拱了拱她床头的电话。

想了想珍妮笑了，这小子每次来，都在等我打电话，是啊今天还没打过电话呢。

她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午夜两点，查理肯定回家了，可是这么晚了，还是不要打扰他休息吧。

大狗疑惑地看着她，又拱了拱电话。

她拍拍它的头，说，你知道么，半夜三更，不作兴给人打电话的。

: Q' v& ]) T. o- F+ D大狗第三次拱那台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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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叹口气，说，好吧，我是病人，干吗不呢？

电话很快通了，那边的声音紧张而关切，他让她好好休息，第二天不要去上班了，让房东帮忙配个退烧药回来。

珍妮倒有点不好意思，说自己应该不太要紧，只是感冒。

. b  h6 k' k4 v9 M+ X8 y% B顿了一顿查理在电话那头说了一句：“明天不要去上班，我过来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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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Z+ Y. T1 V$ m他的声音里有一种肯定和热切，让生病的珍妮毫无招架之力，只觉得浑身都没有力气。

2 ~4 k& P3 P! a- ?: I/ X" g不知何时，金毛犬已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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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C( ~+ V0 }' c% e( K就这样珍妮和查理见了第一面。他令人安心的沉稳，像多年的好友一样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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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理陪伴她几天，过了感恩节周末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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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Y9 a9 w9 g% _8 f+ V/ P7 p# p然后是圣诞节，珍妮买了机票，去埃德蒙顿度过这一周假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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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之夜他求婚了，她答应了。

) S$ a4 x+ H$ D, n, O新年过后，舅舅从香港到多伦多出差，把科学家也叫过来，三个人开诚布公谈了谈结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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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妮决定搬到查理的城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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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婚夫来接走珍妮的那天，是多伦多的四月天，房子背阴处的积雪还没有最后完全融化，地面也还是一片冬天的景象。

9 \3 O/ e9 y# J; t: n  {: D但阳光已经很温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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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J: k% g4 D/ A$ O8 Z这么暖的阳光，说不定什么时候，报春花就会突然在草地上开放。

离开前，珍妮给了房东太太一个信封，里面是一张感谢卡和百货公司的礼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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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J/ e9 }; _- k1 `她写道：特别感谢你家的金毛犬。希望它健康快活。

这些日子金毛犬一直没有出现，珍妮有些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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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车子里珍妮略带遗憾的回头张望中，房东太太拿着打开的信封，一边猜测着礼卡的金额，一边对老公说：“这姑娘人很好，就是脑筋有点问题。我家哪里来的金毛狗啊？”


- _0 x9 W  d7 @' t$ C后记：

0 q/ y1 H1 e3 b% |/ t8 ?- T: n0 J1 w婚礼之后第二天的早餐桌上，珍妮和老公聊起这只黄金犬，她说去年秋天，那时候每次通完电话，总是会和狗狗一起散步。

! L: }5 M$ E' F她一直不知道狗狗的名字，只好叫它“喂”，好像接电话那样。

! p4 v7 q  E' H$ X6 E; w9 `查理听到这里，把手里的咖啡杯放下，伸手过来握住太太的双手，温和的望着她，说，“珍妮你知道么，我的中文名字，就叫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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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A9 k: L8 \( |+ n0 c3 R! T《完》

李禾平

短评：

+ j$ m+ U" _/ u0 p- s7 F读完这部作品之后，我不禁地又点起一根Romeo y Julieta雪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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