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其米

2014年12月04日

高仓健死了。百无聊赖，随手翻翻旧报纸，这才发现高仓健已经离开了我们，心里淡淡一句：“噢，死了。”毕竟不是我的偶像，虽然我很喜欢他。去年才在日本电影节看了一部他主演的公路电影。为了拍片，高仓健到过形形色色的地方。然而这次远行，他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有记者问跟他交情甚笃的张艺谋有些什么感怀，张艺谋想起当年拍《英雄》时，曾经邀请高仓健饰演刺秦老剑客，却被回绝了。高仓健开门见山，老实不客气地对张艺谋说了以下这番话，让我对他的好感加分：“张艺谋，这不是我想演的电影。你记住了，我跟你的合作，绝不是仅仅为了合作。我是想表达人与人之间的那份情感，我现在很愿意去演一个表达人与人之间真实情感的东西。这种打打杀杀的，虽然有很豪华的大场面，但我不感兴趣。”当下让张艺谋觉得自己太肤浅了。算张艺谋还有自知之明。

高仓健就是高仓健，毕竟拍了半辈子的电影，饰演过乡下车站站长、国际杀手、剑道高手、为老大报仇的小混混、飞行员、深情鳏夫等等各式各样的角色，也就如同经历了各式各样的人生，至于自己的人生，他有自己坚持的标准。拒演《英雄》，这是坚持，不是固执。

为了拍片，高仓健的足迹遍布好多地方，他把自己的经历写成文章并且结集成书，书名叫做《南极的企鹅》。我手头上有一本中译本，是好多好多年前老朋友送我的生日礼物，我一直珍藏着。因为高仓健死了，所以我拿出来重读一遍。很容易消化的一本书，不做作，不为文造情，直肠直肚，在该表达想法的地方，就准确地把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跟他的人一样。我也喜欢书中唐仁原教久淳厚的插画，这些插画跟高仓健朴素的文笔十分搭配。

《非洲的少年》写他在非洲拍片时遇上沙暴，驱车逃离拍摄现场途中，瞥见一个少年抱膝蹲在路牌下，静静等待沙暴过去。《北极的印度人》写他在北极拍片时，带领整个拍摄队的当地导游竟然是个印度人，他感到很讶异。这个印度朋友对他说：“住在这个地方，你可以相信别人。”《葡萄牙的老司机》写他在葡萄牙拍片时，他的老司机始终不肯跟他同桌吃饭，总是独自静静坐在一角，享受独自用餐，不被任何人打扰的乐趣。《澳洲的马夫》写他在澳大利亚拍片时认识了几个马夫，这些马夫因为一年到头都在骑马，个个腰酸背疼，高仓健想寄些药给他们，问他们的老板拿地址，老板骑着马，取下头上的牛仔帽，轻轻抛落地上，说道：“我们过的是漂泊的生活。这顶帽子放在哪里，我们人就在哪里。”《夏威夷的越南厨师》写他在夏威夷某家越南餐馆认识了一个厨师，当他发现这个越南厨师居然会写日文，觉得不可思议。原来背后有个凄美的故事。那是因为这个越南厨师曾经爱过一个日本女人，有说不完的话想对她说，但打电话很贵，写信比较省钱，所以拼命学日文，天天写信给她，直到她邀请他去日本拜访她，才发现人家出身豪门，他不希望她跟着自己吃苦，于是离开了她……

高仓健在书中娓娓道来他在这个那个地方看到、听到、思考的许多事情，但我发现，他写的，他关怀的，始终是人，以及人与人之间的情感，这跟他拒演《英雄》的理由是一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