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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贺, 字长吉, 是个短命诗人, 只活了二十七岁。他活着的时候,妈妈就看出他活不长, 说:“这孩子非得把心呕出来才罢啊。”
李贺写诗, 真似乎在煎熬自己的骨血。他不纵酒狂吟, 也不拈著胡子苦想; 而是骑了小毛驴, 书僮背了口袋跟著满街乱蹿, 得了佳句就扔在口袋里, 晚上回家从口袋里倒出来整理成章。他写出来的诗新奇古怪,拮掘嗷牙, 没有多少人间烟火气。
和李白一样, 李贺很少写律诗, 以古体为主。李白不喜欢写律诗, 大概因为格律束缚他奔放的热情;李贺不喜欢写律诗 , 多半因为格律限制他刻意的追求。同样是描写音乐, 白居易听琵琶, 说:“大弦嘈嘈如急雨, 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 错杂弹, 大珠小珠落玉盘。” 是人间光景。李贺听箜篌, 则是:“昆山玉碎凤凰叫, 芙蓉泣露香兰笑。”“梦入神山教神妪, 老鱼跳波瘦蛟舞”。花妖鱼怪, 牛鬼蛇神, 虚幻荒诞; 完全是神话世界。
李贺爱用仄声韵,以出神入化为等闲。 写长发美人梳头,曰:“一编香丝云撒地,金钗落处无声腻”。一个“腻”字, 使美人的“一编香丝”简直伸手可以触摸。其《金铜仙人辞汉歌》写魏明帝把汉武帝的捧露盘的铜人搬走, 铜人不舍, 曰“东关酸风射眸子”, “忆君清泪如铅水”。不说眼睛见风发酸, 而说“酸风”, 不说吹, 刮, 而说“射”。铜像居然落泪, 却重如”铅水“, 都极不寻常。
读李贺的诗, 比较费劲, 有种啃的感觉。 但是啃下去, 自有滋味。李贺临终, 说是玉皇大帝盖宫殿, 请他去作记, 真死得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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