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
1,啊,海军!小时候让四人帮整得精神文明特空虚,一听内部放电影了,不管多远都跑去,翻墙溜门硬懵实在不成站外面听声音,反正白天上课也是批林批孔,老师问某同学你怎么上课睡觉昨天晚上干吗去了?学毛选来着。
那一阵老放日本战争片,比咱们的地道战地雷战南征北战什么的好看,起码场面大,其中有一部片名印象特深:啊,海军!Aa, Kaigun。还有“山本五十六” 等等,看了这些片子让你觉得日本海军那能耐,别的不说,就看带兵的起的名字,山本五十六,光哥哥就有55个,打群架怕谁呀?之所以打不过老美都是因为巧了,比如偷袭珍珠港,早一点把他太平洋舰队都炸没了,太平洋是不是就是日本国的内海了?后来东西看多了发觉日本鬼子的意淫也不比中国人差,珍珠港真要是多炸沉两艘航母的话,美国肯定让希特勒在欧洲多蹦达两年,反正有斯大林在哪儿顶着,西线无战事就是了,德国那海空军没什么出息,集全美国之力灭丫日本鬼子。二战时好的装备和部队全去了欧洲。麦克阿瑟跟个后娘养的似的,就靠着海军。不要说大红一师了,能把石墙的传人29师派过来,日本那些牛得不知道北的陆军师团一准成了太平洋上的虾米。至于海军,如果美国全力以赴的话,日本那点家底哪里经得起折腾呀?
日本这个民族在美国面前有一种自卑感,就好像昔日旗里的某位包衣家里混出个人样,在外面也几抬轿子坐着,可是见了主子还得摆出奴才样,心里边就惦记着哪天搞一回辛亥革命把几辈子的主仆关系彻底改变了。一说19世纪,就说西方列强撬开中国和日本的国门,列强都是谁呀?中国是因为和英国的鸦片战争,日本则是美国佩里的黑船。那年月美国的军事实力在世界上还数不上哪,要等到打完了内战,国家的概念建立了,才能彻底地走向世界。就这样黑船到了日本,什么神风之类的全不灵了,佩里把话一撂,我先去上海度个假,回来的时候要是还不开放门户的话我就不客气了,结果幕府乖乖地照办。
日本人的游戏玩多了就要中毒,这个剑圣那个侠客的好像日本武士特牛,只不过美国武器先进罢了。其实比武功,美国人不比日本人差,他那是与天斗与地斗与印第安人斗练出来的,就拿林肯来说吧,真正的看家本事不是讼棍而是抡斧子,七岁开始就抡斧子伐木,因为没办法,他老爸老去新殖民区找机会,荒山野岭的除了他们家以外方圆十里就是野狼了,家里就他一个男孩不干不成,到了15岁已经是远近有名的抡斧子高手。一米八的个头天天这么练,一把斧子抡起来,左右两人靠着树,他把树剁成劈柴而不伤人。从15岁那年开始靠这手艺挣钱,一天25美分。林肯不愿意一辈子靠这混饭吃,自学成材当了律师后来当到了总统。
美国和日本的区别就在这儿了,要是在日本,这门手艺要发扬光大进入一流境界,林肯家优质劈柴粗细均匀再讲究点如何劈几点抡劈之前要不要泡个澡是穿那种裤衩等等,没准就是相扑艺妓茶道之外的国粹了。可是在美国没人在乎这个,电锯发明了还劈个屁?美日之间的技术差距就是这么来的,日本那么多人有的是闲人精工细作琢磨怎么斟茶,美国从有移民者开始就缺人手,不靠工具帮忙就活不下去,因此无论是民用还是军事,都是工欲善其事必须利其器,不断地追求技术更新,也因此成为军事强国。
真要是比武,林肯选手出场,手握一把板斧,腿那么长一跨三米出去了,对面即便是武藏也不是对手,什么气势呀招数呀,按在原始森林里砍树开路的套路抡起斧头来,一路下来只有缺胳膊断腿了。武术讲究一力降十会,力气敦实了,对手有多少师傅会多少武功全不管用,能不能扛得住才是最实惠的,这就是所谓的真功夫。评书隋唐里面说的最好,天下英雄武功都不错,可就是见不得李元霸的大锤。日本和美国就是这样,使巧敌不过真功夫。
除了技术和工业基础比人家差得太远之外,几个破岛没有回旋之地是日本的先天不足。美国那么大,即便是一条军舰都没有了,你又能怎么样?当年大英帝国多威风,刚独立的北美殖民地的海军力量就几个海盗,一样奈何不得。
日本不是没有看到这一点,大肆扩张不是因为怕岛上人多,而是要登陆。琉球台湾和日本没什么区别都是巴掌大的岛,他的长远目的是通过朝鲜然后东北再然后就靠运气了,总之按生物进化规律那样从鱼变成地躇溜。
这样一来和中国就得争朝鲜这块地盘了,万历年间就争了一回,结果大明朝惨胜。到了明治时期,日本又有能力了。争朝鲜要靠武力,陆军再能打也不能游过去,归根结底要靠海军。大清还能长途跋涉走辽东过鸭绿江,日本只能用船运过去,因此海军就是他扩张的本钱了。
就这样,19世纪最后的几十年,中日海军卯上了。
2,脚有病
如今生活富裕了,闲人就多,百无聊赖的看着韩国人有气。那帮棒子真是皇城根下的旗人教出来的,大太阳底下抓一把虱子侃一句,今天说东北原来是他的,明天说长白山应该归他。这么说是因为他祖上太悲惨,好几百年就夹在中日之间,谁是爹谁是叔可是国家兴亡的大事。到了1882年,朝鲜又得选爹和叔了,一帮人认清朝是爹,另一帮人认日本是爹,国无二爹于是就开始内乱,就是所谓的壬午兵变。中日两国也得争这个当爹的权利,日本组织征韩军,清朝也派出北洋军,两国的海军也对上眼了。日军是以海军主力舰“金刚” 为首的联合舰队,清军是丁汝昌所率“定远”、“镇远”舰。
相对于日本海军,大清水师是后起之秀,两国为了争海权,砸大笔的银子在船上,可惜都造不出来,只好从欧洲人那里买。文革的时候批叛徒内奸工贼刘少奇,一条罪状是中国的赫鲁晓夫曾经说造船不如买船,买船不如租船。这不是破坏独立自主自力更生吗?可是大清要是自力更生的话,辛亥革命结束以后也造不出巡洋舰来。
而今世界上有那么些不知道在哪儿的小国,在大陆和台湾之间来回摇摆,一缺钱就和这个断交和那个断交,再缺钱时又换回来,把大陆台湾当成一对凯子,权当他的两家国立银行了。当年中日在买船上也是一对凯子,甭管什么船都要。共产主义为什么在发源地欧洲没有实现呀,就是因为修船的不愁失业。
这么竞争到了甲午年,黄海一战,日本取得了海军竞赛的胜利。这一战让中国人痛心疾首呀,从老佛爷过生日,到海军的腐败,再到了舰上溜狗,说起来多少的因素呀,可惜呀这帮千古罪人。其实,清朝当时那么做没什么不对的,因为咱们已经稳操胜卷,让小日本一个人当凯子去,我们的银子要搞经济建设。这话怎么说?因为日本海军有个罩门。
1882年两国海军一照面,日军先吓一跳,靠,中国军舰怎么吨位这么大?早跟买船的说了,不能因为日本人个头矮就老进小船,现在怎么办?撤?俗话说好虎还怕群狼,咱们这么多船说什么也得干一仗呀。当官的一下狠心,准备开炮,开炮!怎么没动静呀,开炮呀,不能开了。怎么了?一大半士兵全躺在船板上起不来了。结果日本海军一炮没敢放就回来了,庆字军进了朝鲜,让袁世凯英雄出世。
日本海军这是怎么了?
有病,脚气病。
他这个脚气病不是常说的脚气,或者叫香港脚。而是当年日本很严重的疾病,叫脚气病是因为从两脚开始麻木、行动不便,然后蔓延到上肢,体重下降,精神萎靡,甚至得心脏病死了。因为皇族里面有人就是这样死了,于是天皇掏腰包两万块成立脚气医院,汉医西医结合攻关,就是拿不下来。日本本地认为是“水毒”,请来西方医生,认为因为在人多的东京从夏季开始多起来,可能是传染病,也没办法。日本海军这下子丧气到家了:“不解决脚气病的问题,日本海军就没有存在的意义。”
您说,他都惨成这样了,咱大清还跟他竞争什么劲呀?
海军医院的院长叫高木兼宽,感到责任重大。西方人说是夏季传染病,可是冬天秋天也不少呀?看看海军的记录吧,每次出去都有一大堆脚气病,哎这回怎么回事?1875年“筑波” 到海外训练,同样有大量脚气病,但停靠美国期间无人患病。该舰1877年去澳洲的航海记录也没有脚气病。
高木找来舰上官兵问你们在美国和澳大利亚上岸干什么了。然后记录下来进行科学分析。官兵们在美国和澳洲的行为有:一喝酒,二嫖妓,三让洋巡警臭揍,四吃面包。和官兵在其它地方的行为对照,第一第二条应该排除,第三条有可能,也许拿棍子打一顿,脚就好了。第四那?对了,洋人军舰上怎么没有脚气病呀?是不是就因为吃面包呀?
高木到了海军司令部:报告长官,脚气病的解决办法我找到了。真的?说来听听。全军吃面包。
来人,拿棍子,给我把这个疯子打出去。
3,洗脚
中国经济发展得五花八门,地方经济要有龙头产业,于是便出现以足疗为龙头的城市,书记带头成天洗脚。北大清华应该授予这位书记教授,因为洗脚不是经济发展那么简单,它曾经关系国运。大清海军看着日本海军成群的脚气病,跟我超级大国叫板就是这个下场。高木在海军里没人同情,拐弯抹角找到伊藤博文。伊藤一听还有这种可能?MD海军这么守旧,上回要不是他们不战而退,韩国那美女MM就不会让袁世凯夺走,我带你见皇上去。把高木带到明治天皇面前,陛下知道那两万块为什么打了水漂了吗?
在天皇的干预下,1884年海军同意试验吃面包炼乳,出海以后高木就洗好了肚子准备一旦试验失败就刨腹,握着刀等了俩礼拜直到来电报说吃面包的没有得脚气病的,海军才开始筹备改变伙食。
没想到刚过年,东京大学的绪方正规副教授就站出来:高木说的是什么呀?脚气病的细菌让我发现了。
这一下,海军内部两派又打起来了。一派说高木的试验成功了呀。另一派说你们不能不相信科学呀,如今世界潮流是所有的病都是细菌引起的,高木虽然是留英的,可是绪方是留德的,英国医学水平哪里是德国的对手呀?绪方正规是日本微生物学的祖师爷,他的话能不信吗?
两派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折衷一下,士兵还是啃饭团子,隔三差五吃一次面包,但是要把舰上的耗子都抓起来,无论官兵都要天天洗脚。于是双方海军再相遇,大清水师一看鬼子这是怎么了?有气无力地一船人在那里猛洗脚、相互洗脚,您说一群大男人相互洗脚这不是在培养同性恋吗?回去汇报一下某省的经济开发有了国外的经验,建议朝廷设立高级洗脚妹证书。
过了四年,1889年德国发表了一篇论文,认为绪方的结论不对,还不能说脚气病是细菌引起的。海军一看连德国人都反对了,把船上的洗脚盆都收上来,饭团子不许啃了,都吃面包。
日本人这次为什么这么老实?因为出论文的地方惹不起,科赫研究所。科赫是谁?那时候微生物学是热门,这行业的老大是法国的巴斯德,如今巴老大已经老了,老大的位子快让给德国的科赫了。科二爷原来是德国小镇里的一个医生,一鸣惊人发现炭疽菌,上调中央后又陆续发现了结核菌、霍乱菌,一下子德国微生物学把法国微生物学压下去了。科赫一跺脚日本都要抖三抖呀。
可是日本学术界不信这个,群起而攻之,当然不敢说科二爷实验室出来的是假货,而是写这篇论文的人不地道,欺师卖祖呀他。
写这个论文的叫北里柴三郎,1883年读完了八年书。从东京大学医学院拿到博士学位后到内务省卫生局东京试验所任职,正好绪方正规留德归来组建日本第一个微生物学实验室,把他调到手下做助手,第二年在绪方的调教下,北里在长崎霍乱时证明了有霍乱弧菌的存在,绪方向政府推荐,1885年公派到科赫实验室进修。因此绪方是北里的恩师,你发表论文让恩师脸丢尽了,这是个日本人所为吗?
北里在德国舌战群儒,我爱我师我更爱真理你们说我说的对不对吧?结果绪方和他割袍断交,一帮东大的强烈要求国家把北里叫回来接受再教育,这样的人送出去太丢人现眼了。外务省说他1890年进修期满,这不就差几个月了吗?于是东大准备好了牛棚高帽子,准备北里一下船先给他剃个阴阳仁丹胡。
大家正在商量怎么组织批斗北里,外务省来人了,兴奋得颠三倒四的:你们知道吗,科赫科大师科伟人亲笔给日本政府写信了,要求日本政府同意一名日本公派留学生延期归国,因为科大师的重大结核病研究离不开他。
八格牙路,这是谁家的祖坟冒青烟了?
4,海带
北里君,北里柴三郎。东大那帮人立马老实了。
科老板这是要干什么?破坏日本国戴多少块表的大好形势?主要是北里很NB。1901年的第一个诺贝尔生理学及医学奖开奖了,有史以来第一个,颁给了德国科学家贝林,原因是发现白喉抗毒素。其实这个东西是贝林和北里一起发明的,如果北里待在德国,没准就得两人共享。
1891年北里的延期到了,科老板还是想留他,跟德国政府说眼看就是20世纪了,关键是人才,政府得有个表示,软硬兼施给北里争取来个教授名额。德国的教授,从来不给外国人,北里是第一个。可是北里一摇头,我地要回去报效祖国地干活。
临行前接到日本政府通知,顺道考察欧美卫生防疫。先到了英国,剑桥大学听说来了这么一个大葱,也拿出个教授来,北里不干。到了美国,宾州大学同样拿个教授来诱惑,北里说你们有点新鲜的没有?还是不答应,终于于1892年5月回到日本,七年呀,这可不是一般的海龟呀。
拿着政府的钱留洋,应该回国服务,似乎是理所当然的。可是我出国之前经常要受这样的教育,某某公派留学人员放弃国外这个那个毅然回国。那天听了一个报告很感动,那夫妻慷慨激昂地说放弃了国外的洋房、两辆汽车加上八千美元的年薪。等我来到美国,发现这里的房子甭管多破,都叫洋房,坐的第一辆汽车是那哥们花250大洋买的,坐的第二辆更便宜,是另外一位哥们不花钱从教会要来的,还发现连麦当劳里打工的每年都挣得比八千美金多的多,而且还可以随便吃,用不着两个人买一桶饮料还要去不要钱随便补加的地方。和这种情况比较起来,北里真的是放弃了垂手可得的微生物大师的地位回到日本的,而且很可能因此丢了第一届诺贝尔医学奖。
这种情况日本政府怎么着也得给找三个新娘,分别用德文、英文和法文写爱情诗的那种,起码也得给个系主任,将来在某京饭店嫖妓遇上查房,上头说一声放人什么的。北里自己的要求就更好对付了,在东大给他建个实验室,让他能继续在德国的研究。这个要求对于北里这种层次的,他都好意思说出口?
可是,北里在家里从5月待到11月,工作问题就没有解决,成了名符其实的海带。就是因为东大的那帮人使坏,北里在东京游手好闲不是喝酒就是泡花姑娘,到来11月18日,内务省找他,你的工作落实了,七年前你是技佐,现在升为技正。北里更气了,我TMD三大国的教授不要了,就换一技术骨干?一怒之下老子不干了,什么国家公务员呀谁爱干谁干,11月30日,北里去了新成立的私立传染病研究所当了所长。东大那帮人可解气了,这小子被彻底踢出官办日本微生物界了。
说话就到了甲午年,1894年5月,北里的研究所来了人,气派不小:北里君在吗?把门的一看这不是内务省的卫生局长吗?局长大人,北里博士不在。八格牙路,现在谁负责。我给您叫北里博士的助手高木友枝去。
高木友枝赶忙迎出来:局长您来视察怎么不事先通知一声?我们好打扫一下,您说里面全是女人的裤衩我们,,,,,,
局长一摆手:高木君,算了算了,现在各基层单位都是这样,你们是私营企业吗,局纪委不会管的。这里是外務省接到驻香港领事的电报,说那边出现一种传染病,用的两个英文单词我地不明白,请你给我翻译一下。
高木友枝一弯腰接过电报,看了好几分钟:局长您请坐,我地到里面研究一下。
局长在外面等到天黑了,怎么回事呀?这么晚了还去不去喝花酒召艺妓呀?人哪?
里面出来一位:什么事?
给我进去看看高木这家伙怎么回事?
那人转了一圈跑了出来:报告局长,高木君在图书馆里把所有的洋文书都打开,还在研究哪?
两个字要研究成这样?你们有多少书。
好像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八格牙路,你去告诉高木这狗头,我地没有时间喝酒搂花姑娘了,我地要回家打老婆去,今天在办公室让大臣扇了一天的嘴巴子,如果不回家打老婆的话,我地死拉死拉的。
这时就见高木跟壮了阳一样连滚带爬出来了:报告局长,我译出来了,我终于译出来了,我们地都要死拉死拉的。
5,瘟疫
本帖最后由 京虎子 于 2011-9-2 11:56 编辑局长说到底译出是什么呀?
bubonic plague。bubonic可以译成腺,plague您知道是瘟疫吧?
我也查了,腺瘟疫是什么东西呀?
是呀,我进去博览群书才明白,plague和bubonic连在一起,就不能翻译成瘟疫了,应该翻译成鼠疫。
高木友枝这个名字在中国大陆没什么名气,又不是侵华日军哪个师团长联队长的,可是在台湾,这个名字很响亮,被称为台湾医学卫生之父,是因为8年以后去台湾出任总督府医学校校长,培养出一帮学生天天为他抬轿,说得跟白求恩似的。瞧他这水平,能教出什么来?
还不能全怪高木,到现在中文文章里面大部分还是翻译成瘟疫。Plague来自希腊语,原意是任何一种疾病。然而在西方历史上,自从六世纪鼠疫大流行后,这个词在大多数场合指的是鼠疫。
局长饿得没功夫管这些历史,都走到门口了,听见高木的话了:“腺瘟疫就是黑死病” 。
黑死病可了不得,当年横行欧洲,三年之内三分之一的人就没了,这要是在日本来一回,还军国个屁呀?局长赶紧奔大臣家,老远就听见里面劈里啪啦也打老婆那。一听说黑死病,大臣也清醒了,明天和外务省协商一下怎么办。
第二天开始两省协商,过几天成了内阁会议了,因为现在时局不一样。日本正和大清在朝鲜开战,怎么又闹鼠疫了?一派的意见是派人去香港,叫决战境外,另外一派认为正好中国开战之时这样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争来争去没个结果。
香港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1894年5月4日晚,香港公立医院代理主管,28岁的詹姆斯·劳森上船前往广州,他听说广东出现鼠疫,因此亲自前去了解一下。因为过去类似的传言时常出现,劳森并没有太着急,到了广州后先兴高采烈地打了一场网球,然后和一位医生朋友一起来到广州市立医院,会诊一下吧。
还真得的是鼠疫。
5月8日,劳森在广州过足了叫鸡的瘾返回香港,这边也不能耽误,到俱乐部待到很晚,回到家里腰都直不起来了,刚刚躺下不久就有人敲门:劳主管急诊。赶到医院,发现一位病人身上已经出现了和他在广州医院所见到的明显的鼠疫症状,劳森看了一下表,此时是5月9日凌晨一点。
劳森找到领导,汇报香港有鼠疫了。领导说香港安定团结的稳定局面容易吗?那能让你一个人破坏了?可是领导没有想到新闻管制的问题。结果5月10日“土蔑新闻” 在头版报道,太平山华人居住区出现一种致死疾病。“香港仔刺沙西报” 不甘示弱,第二天也报道,在过去两天内,华人区已经死了40多人了。
劳森找到报社,你们的消息来源是那里?
太平区的东华医院。
东华医院?我怎么没听说过呀?
这是本港唯一的一家华人医院,聚集本港华人医学,是我中华国粹的集中所在,受到本港15万人民的热烈拥戴,其研究成果获得过多次国际大奖,正在申报大清科学进步奖。报社的编辑边说边拿出一万多张报纸。
劳森也很激动,东方医学博大精深呀,地址在哪儿?我去学习学习。
从报社拿了地址,来到太平区,一看心中的激动都抑制不住:F**K这是什么地方呀怎么脏乱成这样了?
回复 京虎子 的帖子
最后还会绕回到脚气上去吗? 这通绕呀。。。
凉茶
从当年的报纸上摘两段:“马车丛杂,常有数十辆之多,矢溺薰蒸,行人皆掩鼻而过,是处店铺密比,铺中人日受秽气,能不疾病丛生?” “盖太平山等处之民居中多不洁,曾有一屋经洁净人员搜出污秽之物4车,似非一朝一夕所能积者。秽气薰蒸,则疠疾丛生。”劳森摇摇晃晃终于摸到东华医院,院里的医生一看一洋人晕乎乎的地进来了:先生,您怎么了?
我,晕,要吐。
先坐下,望闻问切开始吧:您这是什么时候得的毛病?
今天,就是刚才,让你们这里的环境给熏的。
噢,这个容易,来碗凉茶。
劳森一边喝凉茶,医生立即起草一篇给报社的稿件:本港公立医院代办劳森医生因病到本院求医,服用本院特效凉茶后痊愈。跑到院长办公室:院长,我要求涨薪水。
院长一看:就你这写的,涨个屁,看看我怎么改的。大英帝国著名医学家,英国医学会香港分会会长,香港医学院院长劳森教授自幼患有晕厥症,走遍欧美各大医院求医不果,闻名到东华医院求医,经服用本院祖传秘制神农凉茶,霍然而愈。吩咐下去,多熬几大桶凉茶,用蛐蛐罐装好了,三两银子一罐。外面这是怎么回事呀?
出去一看,劳森清醒过来以后殖民主义嘴脸又露出来了:谁是本院负责人呀?
什么事?
你们这是医院吗?卫生条件怎么这样?报社上说你们这里最近经常死人。
是呀,还有不少快死的都在后面那。
劳森跟着进去一看,里面20多个鼠疫病人。你们怎么不报告呀?
报告给谁呀?
我,我是本港医学总负责人。这是鼠疫,黑死病知道吗?
院长说你个小殖民崽子说什么那?这是非典型肺炎,我们已经写好了论文,准备申报林则徐科学进步金奖。
这明明是鼠疫吗?
你说鼠疫就是鼠疫了,我们请来广东福建一百多专家,都认为是非典型肺炎。
F**K(省略伦敦流氓脏话1500字) 。
丢你老母(省略广东土话1500字)。
最后劳森一瞪眼:你等着,我去港府汇报去。
院长一叉腰:有本事你就去,不就是打第三次鸦片战争吗。
劳森到了香港政府公共卫生委员会,你们怎么回事?太平山脏成那样也没人管?
委员会职员说你怎么不调查就攻击政府?12年前我们就从伦敦专门请来公共卫生专家到太平山进行实地调查,这里是调查报告。
劳森拿过来一看,12年前专家就建议彻底改善太平山的卫生设施,起码把房子拆去一半,最后专家放话:“我相信,如果采取我的建议,大众健康会立即得到改善,用不着瘟疫强迫我们承认其中的道理。”
劳森在那里顿足长叹:人呀都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让人家说中了吧,说中了吧,现在真的是瘟疫逼着我们改善。我建议强迫隔离,强行在华人区消毒。
政府有关人员吓一跳:不成,民众要暴动了。
劳森一瞪眼:那就动用军队,必要时医生带枪值勤。
香港公共卫生委员会的主席一瞧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第三次鸦片战争也不能说打就打呀?何况香港是亚洲发展最快的城市,要是宣布这里有黑死病了,贸易损失得多少?现在要维持和谐和稳定。
劳森说不和你说了,我要见总督。
总督不在。
这关键时刻老东西他跑哪儿去了?
7,狗剩
总督在日本度假那。15日总督回来了,香港每天病死的人已经超过100了。劳森早在13日已经下令把海格号船改成隔离病房,开到海上去,把发现的病人都送上船,结果当天就有一个中国籍医生和24名病人死亡,14日又从船上运下22具尸体。
公共卫生委员会的主席只能站出来了,不过他玩了一把文字遊戲,用盡了英文中表示傳染病、流行病的字眼,就是不肯使用plague,因為这样一来不就是黑死病了吗?香港的15万人一听这消息还不跑光了?劳森说都什么时候了还隐瞒疫情?我这水平控制不住,赶紧请求国际援助吧?通过自己的关系在欧洲求援,请求专家来香港参与防疫。这时候香港已经开始社会恐慌了,闻讯的各国船只也不在香港停留,港督一看捂不住了,也赶紧找各国领事,请求国际医学援助。
欧美各国医学机构收到电报,一想现而今飞机不是还没发明吗,逛逛悠悠到了香港,黑死病都结束了,算了吧。法国人也这主意,这时巴斯德巴老大已经卧床不起了,一帮人到老大床前汇报,老大呸吐口痰:不行,要去,派人去,啊,结核鼠疫都让小科发现了,现在就剩下一个鼠疫了,要是再让小科先发现,我死不暝目。一帮部下弟子面面相觑怎么办?这时候罗克斯想起来了:对了,让狗剩去。
狗剩是小名,大名叫亚历山大·耶尔森。巴老大晚年集中研究狂犬病,1885年疫苗刚研究成功,医学院就来人了:不好了,我们这里有一个怕风怕水的。巴老大让罗克斯去看一下,发现是个叫耶尔森的学生。耶尔森出生在瑞士法语区,后来为了在法国读医学院便加入了法国籍。在医学院上课时解剖一狂犬病人尸体,不小心把手割破了,罗克斯用新研究出的疫苗一试,还真救活了。成了狗剩的耶尔森一看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就跟着恩人在巴斯德研究所做研究,一起发现了白喉菌的外毒素。当年细菌学是大热门,别人都削尖了脑袋往里钻,前程无限远大的耶尔森突然宣布不干了,觉得每天在实验室里养细菌太虚度光阴了,1890年离开巴黎,跑到东南亚去当船上医生。整个巴斯德研究所的人都觉得这小子不是因为研究得太专致就是狂犬病没治干净因此得精神病了。
耶尔森在船上干了一年后跑到法属越南当医生,看病之余学越南话,到处探险,绘制地图,生活特充实。这天接到罗克斯的电报,心想不错呀公费旅游,找到越南总督给钱我代表国家去香港。总督一瞧这不是天天画地图的混混吗?你去,法兰西的脸哪里放?不成。耶尔森只好给罗克斯回电,最后巴斯德研究所任命他为官方研究员,这才成行,到了香港已经一个月后,6月15日。
下船一看,这是东方明珠吗?港口垃圾成堆,街上一个人没有,人力车更别指望了,自己走到法国领事馆天都黑了:有人吗,给我找个三陪。领事说陪个屁?现在全城15万人剩不下5万了,没跑的也不出门了,要陪只有我陪你。
你陪?断背呀?
睡了一夜,耶尔森去见劳森:我是法国政府派来的鼠疫专家,你们的情况怎么样?
劳森眼珠子转了转:嗯,来了就好,先好好歇歇。
我歇什么呀?这黑死病不等人呀?
就你?
我说你别把豆包不当干粮狗眼看人低?我虽然越南话说得比越南人都流利,可我真的是在巴斯德研究所待过,还发表了论文的,从中国大陆到东南亚有我这种背景的人吗?
有。人家比你早来三天,6个日本人12日来到香港,人家带来了最先进的科研仪器,比你就一个显微镜一个消毒柜强得不是一点半点,而且带队的是Dr. Kitasato。
Dr. Kitasato?
难道应该叫Dr. Shibasaburo?
Kitasato?Shibasaburo?Kitasato Shibasaburo!北里柴三郎!
对呀,而且北里博士前天已经发现了鼠疫细菌。
耶尔森晕过去之前,脑子里想的是怎样尽快把那个白痴越南总督整死。
8,怀疑
劳森又掐人中又泼凉水总算把耶尔森救过来,耶尔森琢磨着对越南总督是下毒还是暗算,拿不定主意,再一想北里是谁我是谁?全世界今天微生物学数10个人,北里兴许能挤进去,数到250有没有我都难说。算了,我去见见北里吧。劳森说是呀,我昨天打电报去伦敦柳叶刀杂志,告诉他们下月给北里留一大版。正说着,实验室到了,隔着玻璃一看,耶尔森吓了一跳:劳森医生,日本人干什么哪?
他们正在解剖鼠疫病人的尸体,来了以后天天这么干,你跟人家学学。
解剖尸体把内脏拿出来,这是为什么呀?耶尔森想想在巴黎的时候学的病理解剖,老师说要先从有病变的地方下手,腺鼠疫的特点是肿大的淋巴结,日本人怎么连碰都不碰?
进来实验室:哈罗,北里博士,我们又见面了。
北里正在看显微镜,抬起头:您哪位呀?
我,耶尔森,那年我去科赫研究所进修,不是让别人引见过吗?
有这事?
您怎么忘了?我是狗剩呀。
狗剩?都长这么高了?
耶尔森一瞧日本人在大练尸体解剖,觉得自己还有希望,赶紧问劳森:我的实验室在哪儿哪?劳森说你就算了,日本人装备精良,领队的又是大科学家,我们相信他们。耶尔森没脾气,能为点血液成吗?只好要来病人的血液,在显微镜下看了三天也看不到北里说的鼠疫菌。正打算去问一下日本人,是不是我眼睛不好?6月20日香港“德臣西报” 刊登了对北里等人的采访,把北里吹上天了。耶尔森当即决定不问了,要为法国的名誉一战。
日本虽说已经算亚洲强国,可是和法国相比,还得嗨嗨地弯腰,耶尔森干嘛跟日本过不去?这就涉及到19世纪的医学公案了。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法国和德国这对冤家19世纪在医学上也膘上了。19世纪前五十年,医学是法国人的天下。法国医学以观察为主,提倡观察疾病的自然进程,从而产生控制和治疗的方法,这种理论是源自琴纳发现牛痘苗的历史,不要考虑究竟是什么原因引起疾病,只要能治就成。法国医学在19世纪上半叶风行一时,巴黎成为世界医学之都,成为各国医生前来进修之地。比如美国的医学生毕业后经济条件容许的话,都会到法国在读上几年,美国国内好一点的医院的医生都是在法国接受教育的。法国学派在科学不太发达的年代对疾病的控制和治疗很有用处,但它的缺点也十分明显,因为长此下去,对病因永远不会了解,也不可能真正地控制和消灭疾病。
19世纪下半叶,德国医学开始兴起,这个流派和法国流派走相反的道路,强调实验,先找到致病的原因,再去寻找治疗的方法。这种追根究底的思路虽然路途漫长,但一旦找到原因,治疗上的问题就能迎刃而解,比法国流派那种黑匣子的办法更为一劳永逸,于是德国医学很快取代法国医学,成为世界医学的老大,各国的医生转而跑到德国进修学习去了,法国医学在19世纪下半叶持续衰弱下去。
法国医学的衰落怨不得别人,全赖他们自己,因为促使德国医学兴盛的是一名法国人。在美国买牛奶酸奶之类的,包装外面都印着Pasteurized,中文的意思就是经过消毒灭菌处理。最先发明的消毒灭菌方法是加热法,是在1862年4月20日发明的,叫巴氏杀菌法。在那之前,人们从母牛那里挤了奶就直接喝,拉肚子只是小事。我们今天喝牛奶就不用冒这种危险了,如果信不过厂家的话,自己把牛奶煮开了就是了。Pasteurized这个词是怎么来的那?是纪念它的发明者,用那个人的姓Pasteur来命名而形成的一个常用英文单词了,这个Pasteur是法国人,一说中文大家就恍然大悟,路易·巴斯德。
巴斯德属于不世出的天才,人们的评价是进入科学世界的完美无缺点人物,他就是为了科学而出生的。他在历史上是什么位置那?1978年有本书叫做“影响世界的100个人”把几千年来的的人排了一下,巴老大排在第几您猜?第十二。1992年再版时前10名照旧,巴斯德升了一位,取代了谁呀?
9,决战
巴十一取代的是无产阶级革命导师卡尔·马克思。不光马老倒霉,前15名中的列宁、毛泽东都不见了。坏了又有人来砸我的硬伤了,解放我们自己怎么能和解放全人类相提并论呀?其实编这个100人的家伙还是非常敬仰中华文明的,看看排在巴斯德前面的10个人,已经很给中国人长脸了:穆罕默德、牛顿、耶稣、释迦牟尼、孔子、圣保罗、蔡伦、谷腾堡、哥伦布、爱因斯坦。巴斯德的主要成就是在1850年之后开始的,他的最大功绩是建立了微生物学。从琴纳开始,陆续有人提出病菌的理论,到了巴斯德集大成,用实验证明的细菌的存在并建立了灭菌的方法。
巴斯德不是学医的,是个学化学的,他在医学上的成就是捞过界了。他搞细菌学一开始不是为了治病,是因为法国的啤酒经常变苦,结果全法国的人都成了苦瓜。自从用了巴氏杀菌法,不仅啤酒不苦,其他食品也能长期保存了。老巴一琢磨,又根除了一种侵害蚕卵的细菌,拯救了法国的丝绸业,用不着到中国买了。
这样一个巨匠应该当神仙供起来吧?可是巴斯德在法国医学界连个医学院的教授都混不上,人家一看这种野路子整啤酒的,一边凉快去。
可是德国人把搞微生物的当回事,1876年德国东普鲁士一小镇上的一个医生,发表文章我发现了炭疽菌,并发明了从血液中提取细菌的方法,一个老少边穷地区的,居然能一鸣惊人,他就是科赫。1880年上级把他调到柏林皇军卫生局,在那里大力呼吁都要用巴氏杀菌法,特积极地改革微生物学方法,1882年发现结核菌。结核在19世纪是个大病,死亡的人种七分之一是死于结核的。1883年德法联合在埃及的亚历山大研究霍乱,又是科赫首先发现霍乱菌。高兴得什么似的才发现1854年意大利科学家帕西尼已经发现过了,但无人重视,科赫也算是独立发现的。短短几年取得这么大的成就,科赫成为微生物学第二人,而且已经要拿到老大的交椅了。
巴老大、科老二,这两位科学巨人的最后较量于香港,代表双方出场的是科赫的弟子北里柴三郎和巴斯德的再传弟子耶尔森。
耶尔森不仅久已厌倦了微生物学研究,而且早被河内暖风熏软了身段。北里柴三郎则数年蹉跎。
耶尔森真不亏越南出身,劳森不提供方便没有关系,找到看守太平间的英军士兵,让我看看尸体。不成。这样成了吧。一把银子换来尸体的淋巴结。切开一看,真有细菌,怎么和北里说的不一样?
耶尔森胆子大了,找到法国领事,国家得给我出头。6月23日,公文下来了,每两具尸体他一具北里一具。
7月7日北里把论文寄出去,8月25日“柳叶刀”发表。耶尔森的论文寄给了罗克斯,7月30日法国国家科学院宣读。
鼠疫细菌闹了双胞,可是这两人根本就不争辩是谁先谁后,而是说自己发现的是真,对方发现的是假。北里把自己发现的细菌称为“鼠疫杆菌”,马屁劳森改称为“北里杆菌” ,耶尔森把自己发现的细菌命名为“巴斯德鼠疫菌”。
鼠疫细菌双胞案当时没有结论,所以后来不少人说是耶尔森和北里共同发现的,这么一看北里吃亏了,明明是他先发现的,结果还得让着洋人。
大和民族果然团结,第二年也就是1895年就有人站出来了
10,搬起石头
1895年一位叫青山胤通的人跳出来说,北里发现的细菌和耶尔森发现的不仅在描述上不同,而且其中有一部分呈现革兰氏阳性反应,而耶尔森发现的细菌全是革兰氏阴性。青山这是什么意思,非要你死我活,和法国人分个胜负?仔细看看青山的意思,北里的细菌是个二椅子,他是在指责北里那东西被污染了。大和民族不是一向号称特团结吗?怎么在这么关键的问题上窝里斗呀?
因为科学发现权成为国际争端的,近代还有美法之间关于艾滋病毒发现属于谁的争论,那一次是美国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而鼠疫这一次是日本人把石头搬起来砸北里的脚。
青山胤通凭什么这么说?因为他也去香港了。日本商量的结果是还是派人去香港,不能光让私人研究所去,还要有官方代表。青山当时的身份是东京帝国大学医学院教授,找了几个人代表东帝大,日本调查组实际上是两驾马车。青山到了香港也没有偷懒,可是北里在第一篇报告上就署了自己一个人的名字。日后真能得诺贝尔奖之类的,好处不全归北里一个人,青山能不生气吗?
虽然鼠疫细菌是北里在显微镜下看到的,可是青山胤通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呀,看看申报1894年7月3日的报道:“香港疫疠盛行,死亡相继,粤语谓之痒子,日本呼为苦列拉,译其义,盖黑死病也。当疫气大作时,日本东京帝国大学医科教授、医学博士青山君胤通,卫生馆试检所长兼霉菌学博士德意志白点博士、北里君柴三郎相约航海而往就西医院考察致疾之由,并所以治之之法。阅两礼拜,已深悉病源,不料近日亦患苦列拉”。这记者不知道哪里学的日文?苦列拉是霍乱,不过从这里看,青山才是日本队长,北里是队副,患病是怎么回事?
是有俩日本专家得鼠疫了,但没有北里,而是北里的助理石神亨。6月28日,日本人认为调查研究已經完成,预备返國,当晚香港总督宴請日本人,这么辛苦要好好感谢一下,宴会的档次真不低呀,吃完晚餐青山胤通就发烧,第二天早晨石神亨也发烧,兩人腋下和鼠蹊的淋巴结都肿大了,一看就是鼠疫。
中日正在朝鲜开战,某抗日英雄混进晚宴,得手了。日本报纸连夜赶印号外,一下子全日本都知道了。
青山烧得稀里糊涂,石神亨还算明白,他是海军军医,高木的爱将,临时让北里借调过来,为的是拉着海军和东帝大的斗,现在一想十有八九必死,只得给老婆写诀別书交代后事:将来一定要孩子当护士。没想到青山与石神不是一般地命大,都活了下来。
青山这下子看透了生死,1912年被叫到宫里看看天皇这是怎么了?青山一瞧这是尿毒症,全国人民吓一跳。天皇已经被神化得连他自己都跟气功大师一样走火入魔了,神怎么能生病那?乃木大将尤其激动,皇上真病死我也不活了。青山说我是死过一回的人不惧这个,你们爱谁死谁死,反正是尿毒症没救了,没几天天皇死了,乃木话说出去了覆水难收,只能切腹自尽。
1897年鼠疫流行到台湾,绪方正规亲自到台湾防疫:你们看看鼠疫病人淋巴结里的是耶尔森发现的那种细菌,血液里面很难培养,往往先发现其它细菌。言外之意北里发现的是别的东西。1899年鼠疫终于到了日本了,日本学者一拥而上,最终证明北里错了。北里也只好认错:耶尔森发现的是鼠疫细菌,我发现的细菌才是造成鼠疫病症的东西。煮熟的鸭子嘴硬,就是说他。
北里回到日本后,并没有继续研究鼠疫,就是怕自己否认自己。香江之战,北里表面上占尽先机,其实是腹背受敌,前有年轻气盛的耶尔森,后有老谋深算的以青山为首的东京帝大组,北里之败,败在内耗。他并不是要抢在法国人前面,而是要抢在东京帝大人前面,他必须尽快发现鼠疫菌,不能让青山等人抢先,因此他才在抵港后第三天就匆匆宣布发现了鼠疫杆菌,而且只署上自己一个人的名字。
1967年鼠疫细菌的正式名称叫耶尔森菌,和北里一点关系没有。只不过许多资料还是说是两个人同时发现的。
石神亨在香港待到8月3日才养好了病,12日回到日本。9月17日,中日海军在黃海大東沟海面发生海战,即甲午海战,日军大获全胜。
冥冥中总有些命运的成分在等待着,发誓从此远离鼠疫的北里柴三郎也没有想到,16年后自己还得置身一场关于鼠疫的较量。
11,相逢
1911年初,北里率领一众弟子来到奉天,行踪十分低调。根据东三省各地的情报,一种瘟疫在哈尔滨出现,自北向南而来。北里得到消息后,马上派派一名服务于满洲铁路的学生赶赴疫区,自己悄悄准备,无声无息地来到中国。
16年了,北里心里鼠疫的隐痛还在,他无时无刻不想在鼠疫上打翻身仗。从消息上看,哈尔滨的瘟疫很可能是一场大鼠疫的先兆,这一次他要占据先机。在电报中给那名学生的指示是:到了哈尔滨,老老实实解剖耗子,一定要在耗子身上发现鼠疫菌才能说话。
北里这回是怎么了?
1898年,印度孟买出现鼠疫大流行,当年死亡起码50万人,其后长期在印度流行,前后10年间全印死亡上千万人。巴斯德研究所派保罗·席蒙前去调查,一看怎么这么多耗子。
孟买城里当时不知道究竟有多少耗子,过了100年,有人估计还有七千万只。有位科学家讲,在孟买随便找个洞,伸手一掏,准能掏出一只耗子。孟买这还好歹是印度最好的地方,其它地方就更别提了。鼠疫进入印度就算扎下营寨了,几乎年年流行,高峰期每周能死五六万人,印度的人口没能超过中国,一个主要原因就是那十年鼠疫。
发表论文时,谈到鼠疫怎么传播的,北里和耶尔森也南辕北辙。北里认为有三个传播途径:皮肤有外伤,把细菌吃进去,和把细菌呼吸进去。耶尔森说哪里有那么复杂?就是由某种昆虫携带传播的。
席蒙在发现印度老鼠是鼠疫的源头,然后通过跳蚤从老鼠传给人,科赫也在实验中了这个结论。因此在传播途径上还是耶尔森说对了。在这场鼠疫之战中,巴斯德研究所获得全胜。
北里为此憋屈了16年,再搞鼠疫就加了一万个小心,比帝大的人抢先了之后,北里一点险也不敢冒,这次一点不能出任何差错。不是说老鼠是源头吗,于是全东北各处的日本医生开始给老鼠施行武士道。
那学生1910年12月初到了哈尔滨,哪里有疫情呀?傅家甸。来到傅家甸:我是日本方面前来协助防疫的。县里面一看带着装备来的很科学吗,在商会给他整理一间实验室。这哥们雷厉风行把实验室建立了:我要找人,越多越好,随便什么人都成。
从街上找来一群要饭的,这哥们宣布:老鼠死活不论,一律5个铜子一个。耗子送来以后他便开膛找鼠疫菌,每天找呀找,虽然什么也没找到,可是特有成就感。
这天有人敲门,进来,是姚医生,这两天怎么没人给我送耗子呀?
还送什么呀,要饭的全让鼠疫吓跑了。
鼠疫?谁告诉你们这里是鼠疫?我在耗子里没见到鼠疫菌。
是这位伍钦差伍大人。
钦差大人?小日本一打量戴眼睛的这位,看起来有21吗?你,知道什么叫微生物学吗?
算是稍有涉猎,在英国剑桥大学读书时开始学习,7年前在德国哈勒大学卫生学院进修时开始系统性地接触。在法国巴斯德研究所进行的是有关破伤风的研究,在英国和吉隆坡是做有关结核病的研究,鼠疫倒是从来没有干过。
一口的牛津英语让小日本听得似懂非懂,也不敢狂了:请坐,您请坐。
你是北里博士派来的。
嗨。
来了都干什么了。
雇人抓耗子,然后检测是否有鼠疫菌。
查到了吗?
没有。
我看到了。
在耗子身上?
不是,在死尸上。
死尸?你解剖尸体去了。
是呀。
啊?北里老师的教训你不知道?
12,首战
钦差大人姓伍,名叫连德,归国华侨,北里的教训他当然知道,前几年来华的路上在香港停留时,特意了解了1994年香港鼠疫流行的情况。可是怎么还走北里的老路?因为伍连德来到哈尔滨后,经过了解,发现这次瘟疫应该是经空气传播的。见到病人以后,一看淋巴结很正常,于是打开尸体,取出器官,收集血样,器官切片后当即就在显微镜下看到鼠疫菌,三天后血液培养也发现鼠疫菌,于是上报北京,此地流行鼠疫。
一五一十说了出来,日本人头摇得拨楞鼓似的:不对不对,北里老师说了,一定要在老鼠身上见到鼠疫菌。
我都在病人体内发现了,还管什么老鼠呀?
就要管老鼠,北里老师说了,必须从老鼠身上找到鼠疫菌才算鼠疫。
伍大人心说这人脑子有病,疫情紧张没功夫和他磨嘴皮子。找到俄国人,俄国人倒是相信是鼠疫,可是不相信通过空气传播。伍连德也没办法,等朝廷派人来增援吧,这种情况怎么著也得派个几百名专家吧?
朝廷下了令,华北一带的西医统统去东北,真不少,一共不到50个人,头一个赶到的是北洋医学堂首席教授,法国人,放在现在起码是外籍院士了。见到伍连德也没反对鼠疫的说法,控制的措施是抓耗子。伍连德说日本人解剖了那么多耗子都没有鼠疫菌,现在抓耗子不管用,应该戴口罩。一言不合两人吵起来,洋人气粗,我才是总负责,你应该听我的。伍连德到了这时候四面楚歌,为了顾全大局只好要求辞职。
东北之战,伍连德和北里柴三郎根本不是一个数量级的。当年在香港,耶尔森好歹算是巴斯德研究所派遣的,伍连德只是临时征召的教书的。但是从经历上来说,他也算是巴斯德人,他和北里之战是又一场巴斯德和科赫的世纪之战,巧合的事,来到哈尔滨时,伍连德和耶尔森到香港时一样,也是31岁。
4年后,伍连德与颜福庆等人创中国医学最高学术机构中华医学会,并出任第一、二届会长,成为中国现代医学的主帅。1921年,日本医学会成立,北里柴三郎出任会长。因此,两人1910-11年在东北之战是绝无仅有的中日医学主帅的巅锋对决。可是,伍连德不仅和北里在香港是一样腹背受敌,而且四面楚歌,陷入绝境。
清廷这一次腰杆硬了,免去法国佬防疫任务,伍连德全权负责。伍大人还在全权召集人手,出事了。法国姥一怒之下我自己防疫去,到了俄国医院看了一趟病人就染上鼠疫,没几天死了。
这一下全哈尔滨的人都相信伍大人说的对,这次鼠疫是空气传播的,赶紧按伍大人说的戴口罩吧。
空气传播的途径最早是北里提出的,可是这是他老人家连自己都不相信了,闷头在奉天剁耗子。
伍连德赢了第一回合,可是处境更严峻了。北里耶尔森在香港调查一下就行了,伍连德调查完了要控制住,这才是最大的考验,无论是香港还是孟买,全是听天由命,什么时候鼠疫自己走了什么时候算,可是这一次是空气传播,看起来不光不会消失,还要长驱直入,而且关内已经见到病例,一旦闯关东的都回家了,整个华北就是黑死了,现在全等着伍先生的拿个主意。
伍先生说:隔离。
13,完胜
隔离是什么东西?从1900年到1904年,美国旧金山鼠疫不断。市政当局本来没当回事,等到最先得病的121位里面死得就剩下三时,觉得过意不去了。找来专家商量一下,专家说这东西是耗子和跳蚤引起的,市长说现在搞科学的脑子都有问题?来人把城里这几千亚裔全给我隔离了,鼠疫就是他们带来的。
他这个隔离是限制活动,不许亚裔上街什么的。可是措施有了鼠疫还是继续,这时候想起尊重科学了,听专家的话把进港的船都消毒,杀了70万只耗子,看看鼠疫没有了才把亚裔人放了。
过了将近40年,珍珠港被炸了,也是把所有的日裔都隔离了,这个隔离是关在集中营里面,管吃管住就是不能自由出入。
到了前几年北京萨斯期间,是谁发病了隔离谁,说我发烧了的也有希望。
伍连德的隔离比2战时美国隔离日裔还严格,疫区严禁出入,里面再分四个小区相互隔离,隔离区里还有病人隔离区,就是靠着这种前所未有的严格隔离办法,哈尔滨的鼠疫在百日内被全部消灭了。其他地区则是隔离和灭鼠同步进行,隔离为主,灭老鼠也抓着,不敢把宝都押在隔离身上,到了4月初,这场大鼠疫全部消灭了。这是人类第一次通过有组织的防疫战胜大规模的传染病。一共死人6万多人,还赶不上印度鼠疫高峰期一个礼拜的死亡人数。
清政府脸上有光,拨10万两银子在奉天开万国鼠疫研讨会。现在电视里不是又开始意淫跳平衡木的格格吗?其实这个万国鼠疫研讨会才是大清的政绩工程。听说开会,日本公使来劲了:我可以请来北里,不过要出任会议主席。
大清腰杆子硬了:主席给伍连德留着,就有个副主席还空着,北里老师看着办吧。
北里心说我还看什么呀?不去的话帝大那帮家伙肯定去。
1911年4月3日,未来中日医学的主帅在奉天小河沿惠工公司陈列室首次相会。北里一看这位年轻人和17年前在香港遇见的那位一样被南方的海风吹得黑黑的,但是不同的是,那位有一种洒脱,这位有一份执着。北里从心里发出一声长叹,从现在起,亚洲头号鼠疫专家的头衔不得不拱手相让,甚至世界鼠疫权威的桂冠,将来都可能非这个年轻人莫数。
1920年10月,十年之后,鼠疫再次在北满出现,依旧是肺鼠疫,依旧是如水银泼地般地流行。可是伍连德已经在那里等候了10年。鼠疫牢牢锁定在哈尔滨,长春以南几乎未见踪影,在哈尔滨人口比10年前增加三倍的情况下,死亡人数仅九千人,而且并没有引起大的恐慌。
北里柴三郎和其它日本学者并没有参与东北第二次大鼠疫的调查和控制。
在东北大鼠疫的中日交锋中,中方完胜。
1923年日本出现首位中国人作为交换教授,正是伍连德。1926年日本帝国医科大学也放下身段,首次将荣誉医学博士授予外国人,得主正是伍连德。1926年国际联盟卫生组织任命伍连德为卫生部研究员,他被公认为全球鼠疫的头号权威。
1931年6月北里柴三郎去世。
三个月后,关东军策划918事件。
一个多月后,人在东北的伍连德被关东军以国际联盟卫生组织的间谍的罪名逮捕,经英国驻沈阳领事的搭救而脱离虎口,不得不离开东北,放弃了经营20年的东北防疫总处。
这一战,伍连德输到一败涂地,然而是非战之罪。
就在伍连德乘船离开大连回上海之时,关东军659部队即防疫给水部将本部设在哈尔滨市郊背阴河,其本部的代号为731部队,该部队的第一项任务就是全面接收伍连德的20年心血,当时世界鼠疫研究的权威机构之一,东北防疫总处。
率人接管东北防疫总处的是731部队的长官,他叫石井四郎。出身东京帝国大学的石井不是北里的学生,他老师的辈份可高,比这个故事已经出现的所有人的辈份都高多了,是一代开山祖师。
回复 京虎子 的帖子
这故事讲的绕呀,看了一半才知道恶魔是鼠疫{:222:} 回复 京虎子 的帖子
看到鼠疫和日本人,就觉得最后会绕到731那边去,最后果然出现了恶魔731。
拔刀
话说1343年的某一天,在今天乌克兰南部克里米亚半岛上,亚速海的尽头是一个叫塔那的小镇子,镇子虽小可是人多了去了,好几万人国际倒爷在这里,因为这是欧亚北商路的尽头。人多事就多,做生意的难免有口角,这天又吵起来了。吵架不算大事,可是这天吵的一个是基督徒一个是穆斯林,中世纪的时候两种宗教打得地中海都开锅了。塔那这里金钱至上,双方还能和平相处。现在又吵起来了,越吵越气,问候对方老母之后就问候其对方的主来了。穆斯林是天生的侃爷,说起道理来吐沫四溅手舞足蹈的,基督徒虽说是意大利人也算能侃,这时候根本不是对手,毛主席说的要文斗不要武斗的话也不听了,特没修养地拔出刀来,一刀把那穆斯林侃爷给捅了。
杀人了!杀人怎么了?这里是热那亚人的地盘,来了一大队热那亚士兵七手八脚把闹事的穆斯林驱散了,做生意,都做生意去,拔刀先生得意洋洋,赶明儿杀到耶路撒冷去呀。
拔刀先生没得意几天,来亲戚了,又来了一位拔先生,而且来的不是一个人,黑乎乎的的跟蝗虫似的数不清他带来多少人。
这位拔先生叫札尼别,姓拔的原因是他祖上出了一位叫拔都的,带着一夥蒙古王子把欧洲联军打得满地找牙。札尼别还有个堂叔也非常有名,这时候在商路的那一头当皇上,全名叫孛儿只斤妥欢贴睦尔,为人熟知的名字叫元顺帝。但是如果根据现在写史的人流行的无限忠于历代帝王的精神,应该叫元惠宗,因为顺帝是朱元璋所封的涉嫌歧视的叫法。掌嘴!怎么又乱讲话?应该恭恭敬敬地写成明太祖,起码也要对着电脑鞠一躬然后打出洪武皇帝几个字,如果能够一边抹眼泪一边打出“開天行道肇紀立極大聖至神仁文義武俊德成功高皇帝” 的话就可以考虑上百家讲坛了。
札尼别现任职务的金帐汗国总统、黄金家族党总书记兼军委主席,塔那死人以后,穆斯林上告到中央,组织上要做主呀。塔那是划给热那亚人的特区,政策是多少年不变来者,札尼别是穆斯林,最近还变得极端的那种,一想这不是个机会吗?先把基督徒从克里米亚半岛轰出去,然后挥军欧洲。
到了塔那先礼后兵,把拔刀先生交出来就算没事。拔刀先生已经奔耶路撒冷了,交不出来,札尼别下令攻城,一个破镇子哪里还用攻呀?热那亚人赶紧撤到海边的卡法城去了。札尼别追到卡法,这里有个城?40年前不是让永垂不朽的脱脱书记给铲平了吗?
就是因为上次给铲平了,热那亚人吸取了教训,把城墙修了小40年了,守得住要守,守不住也要守,就在这里跟札尼别死磕。
札书记一看还敢不跑?给我叫人去。把全国的部队都招来了,把卡法城团团围住。几十万人围个不大的城,拿下来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可是老扎漏算了一件事,围城已经不是他祖上的围城了。当年蒙古西征逢城必下,靠得是汉人的技术,现在早变质了,能围不会攻。而且欧洲人会的就是守城,让他们野战根本不会。
欧洲人那年月玩打仗的游戏规则是一方在城里守,一方在外面围。或者城里饿成瘪臭虫投降,或者城外的熬不住了下回继续围,好几百年积累的经验,而且现在背靠海,只能网开一面,城里所需靠船运来就是了。
于是城里城外大眼对小眼对了四年,到后来城外越攻越没劲,过了好一阵都见不到来攻城了,守城的闲得都长毛了,天天盼着对方来攻。这天终于攻城了,城头上一阵欢呼今天终于有事干了。就见城外烟尘滚滚的,干吗呀不过了?
黑死
黑云压城城欲催,穿着黑衣服的钦察大军聚集城下,投石机装好了,开始发射。城里更高兴了,这么多砖头可以盖别墅啦。咦,什么东西?怎么把人扔进来了?木马计改明目张胆了?全是死尸呀!钦察军队用投石机把死尸扔进城,然后收兵回营。热那亚人纳闷半天,把尸体再扔出去然后开饭。没想到过两天全城开始发病了,大街小巷全是路倒,瘟疫流行起来城头上连站岗的都没有了,这一下要虾米了吧?没有,因为城外的钦察大军不知为什么撤军了。
上帝保佑我们胜利了,病得糊里糊涂的人们开始庆祝,过了几天一艘船出发回家,第一站是西西里,船到岸没半天,西西里岛上瘟疫就流行了。赶紧把这船驱逐出境,然后这船到热那亚,被驱逐,再到马塞,西班牙,很快全欧洲都流行瘟疫了。三年之内欧洲少了三分之一人,也就是2500万。
这场瘟疫在当时被称为大瘟疫、大死亡,到了1833年,有人根据病程晚期,病人因为内出血造成皮肤发黑的现象,用黑死病来形容这次大瘟疫,从此黑死病这个名词就成为这场瘟疫的统称。
究竟是什么引起黑死病?欧洲人总得要找出个答案来。黑死病把人们推进教堂,乞求上帝显灵。在发现祷告和圣水都不起作用时,人们开始行动,象往常一样,先把罪恶归之于家畜。猫和狗被打死,扔在大街上。然后很快找到了躲在黑死病之后的“邪恶之手”:黑死病是一个犹太女人从西班牙带到法国的,并且通过一个有组织的犹太青年团在欧洲各地散步。于是整个西欧开始对犹太人的迫害活动,难以计数的犹太人被杀死。
法王菲利普六世是个明白人,他让巴黎大学的教授们采取前所未有的团队精神,共同研究出黑死病的病因时什么。因为巴黎大学收容了全欧洲最出色的科学家,巴黎是西欧的知识之都。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大疫当前,巴黎大学的教授们没有让国王陛下失望,经过几个月的认真研究,1348年10月他们向菲王爷提交了欧洲历史上划时代的集体研究成果:经过一系列精密的研究计算,他们认定,这场瘟疫是因为星球之间的邪恶联系腐蚀了空气的结果,因为出现了这种异乎寻常的邪恶联系,外星的气体得以不断地污染空气。
菲利普六世看完了这份报告,连忙闭起气来,可惜中华武术还没有传到欧洲,菲大侠在几乎憋死之前张口嘴巴,开始心疼起历年来浪费在巴黎大学的金币来,不免对黑死病有了一丝好感,因为看起来今后几年都用不着再去添那个知识的大窟窿了,这群研究出有毒的空气比有毒的食物和饮水还危险的教授们已经让黑死病请走了一半了。
其它的学者们还是有不同的看法的,有人认为是地震释放的气体随风传播的。还有一位的理论更为超前:黑死病是通过眼波传播的,让邪恶之眼看了一下就着魔了。这个说法让武侠小说家拿了去,发明了一种听起来绝美的武功:杀死人的温柔。
到了19世纪下半叶,黑死病是鼠疫才被证明,札尼别因此成了生物战的祖师爷,赢得了流传千古的名气。可是这段到处被人引用的历史仔细一瞧漏洞百出呀。
写这段历史的人叫德·莫西斯,人们首先发现,莫西斯并非像他信誓旦旦地说的那样,是卡法城里的幸存者,金帐汉国大军围城时他根本就不在卡法,笔下记载的是从商人和从克里米亚来的逃难人的嘴里道听途说来的,而他在这些本来就水分很多的陈述之上又很意大利化地升华了一番。
意大利的夸张是非常出名的,例外著名的马克·波罗游记,自问世以来就毁誉参半,到今天还有无数的情节和中国的人文历史景观对不上号,不是因为他是个瞎编的骗子,而是因为他满嘴跑火车的夸张。当年哥伦布就是因为对老马的话深信不疑,揣着圣经和马克·波罗游记游记横渡大西洋,到死才知道恰恰是这两位的话最不能全信。
对莫西斯记载最大的质疑,一是黑死病的传染性非常强,根据全欧洲各处的记载,几乎是一接触就倒地,怎么还能把尸体运到城墙下面,装好了扔到城里去?仅仅是运输一项,钦察的大军就会灰飞烟灭。
更为可疑的是,莫西斯似乎没有考虑到中世纪时是怎么围城的。那年月围城就跟现在网络美女炒作一样,次数多得连看热闹的都厌倦了。欧洲到处是大城堡中城堡小城堡,在没有什么有效攻城武器的处境下,进攻的一方只能围城,一围起来就长年累月,大多数结果是被围的和包围的都精疲力尽,一拍两散下次接着围。卡法围城也是同样的情况,一下子围了四年,非常符合当时欧洲的军事习俗。这种围城的一个要点,就是要站在离城墙起码1千米远,否则会被城头的箭和火器伤着。莫西斯大概是参考了一战的大炮来为钦察人设计出了能把身体抛到一公里以外的投石机。
札尼别就这样成了一代宗师。
来龙
黑死病的去脉清楚了,来龙是不是象莫西斯所说的那样,缺心眼的札尼别甘愿自己部队死得剩不下多少了也要将鼠疫送给意大利人?莫西斯这种侃爷的话不足信,不过鼠疫的确是由钦察大军带到卡法,再从这里去欧洲的。可是鼠疫并不是扎主席在草原上某个实验室里制造出来的,他也是受害者。那么黑死病到底从何而来?我们还得说说元顺帝。
把洪武皇帝传下来的江山换成煤山歪脖树上一条裤腰带的大明朝最后一位皇帝崇祯有句名言:“朕非亡国之君”,元顺帝在札尼别围攻卡法时怎么看也不是一位亡国之君,还颇有中兴之主的威风。
蒙古汗位的传承在汉人的眼里是一笔糊涂帐,兄弟叔侄之间转来转去,你非得画一张比红楼梦人物关系还复杂的图表才能整明白。比如这位惠宗,他继承的是宁宗的皇位,是弟终兄及。他老弟前面是文宗,是他们哥俩的叔叔,也是中国历史上皇帝当了两回的两个皇帝之一。这种情况让不明真相的西方人看了去,没准以为民主的起源在中国,连皇帝都搞竞选。另外一位当了两回皇帝的是明朝的英宗朱祁鎮老前辈,他是因为率领50多万人去剿蒙古匪徒结果被俺答活捉了去,放回来发觉皇位归了弟弟,苦熬了好些年头才复辟的。这位元文宗就非常有趣了,夺回了自己家的皇位也登基了,突然觉得长兄为父,把皇位让给大哥,没过多久又后悔了,把大哥毒死后第二回当皇帝。临死的时候良心又出现了一回,把皇位还给大哥的孩子了,谁知道皇帝的位子是催命鬼,七岁的孩子当了50天皇上就死了,于是轮到从小没人疼的妥欢贴睦尔。
妥欢贴睦尔的帝位得来的似乎靠的是运气,首先是他叔文宗临死前又成了好人了,其次是他弟太没福气。运气好的人有的是,只不过妥老大的运气是建立在他叔叔非常古怪的行为上。蒙古王公们对汉文化没吸收多少,只有一句话让他们彻底地发扬光大,就是无毒不丈夫。蒙古人治下的各帝国的王公们全是喝狼奶长大的,良心没有被狗吃了的似乎只有元文宗这么一位,属于黄金家族的基因变异呀。从微生物学的角度,一万年太短,对于每天繁殖上百万代的细菌来说,都很难发生针对外界环境的本质上基因变异,黄金家族三五代人里面就能出这么一位异类?
这位异类异在哪一年?至顺三年,公元1332年,元文宗孛儿只斤图帖睦尔死了。如何死的,史书上照例不告诉你,而且才29岁,给你留足了猜测的余地。不过后面几百年的人看来看去,这么阴险毒辣的人让别人害的可能性不大,就算他病死吧,年纪轻轻的是什么病呀?
如果拿来让现在的医学专家分析一下,图帖睦尔有什么病?专家会说首先他有精神病,快死了想起对不住哥哥来了,这种情况在帝王这个级别绝对属于精神不正常。瞧他前几年斗狠耍阴没有什么症状,说明精神上的毛病是新得的,何况精神不正常也死不了,肯定是让那个害死他的病闹得精神出毛病了。那么又是什么样的病吧他吓成这样?
科学家们根据树龄整理出过去两千年全球的天气变化,发现其中有四年是最大的灾年,其中就有1325年,元文宗死之前7年。
元史是宋濂牵头写的,宋老师到老了没得善终,看他写的东西就有答案了。图帖睦尔在位期间也就记载了虫子把桑叶吃光了,各处死者十九的疫情都不存在了。好在元朝没有闭关锁国,可以借鉴欧洲人阿拉伯人和其它人的记载,就是在这段时间,河北一带虽然没有死者十有八九那么厉害,但是有一场大的瘟疫。伴随着瘟疫的,是天下开始大乱了。历史学家相信,这场瘟疫就是黑死病。1331年被国际上认为是黑死病的起点,黑死病在大都周围流行,第二年29岁的文宗死了,7岁的宁宗也死了,等不在大都的妥欢贴睦尔赶回来即位时,瘟疫流行结束了,他因此很“顺” 地捞到一个皇位。他叔叔死前的举止也很好理解了,在黑死病那种世界末日的气氛中,图帖睦尔联想到这是老天对自己杀兄的惩罚。
妥欢贴睦尔一鸣惊人后,也算是厉精图治,对上一代留下的烂摊子,经过十年征伐加上招安,大局已经平静下来。1351年,朝廷开挖河道,疏通黄河,征召各路民工。本来是利国利民的好事,结果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红巾揭竿而起,天下又大乱。
红巾起义后,顺帝就成了天下第一倒霉蛋。1352年后,大疫一场连着一场,社会秩序大乱。1200年中国人口1億2千300萬,到1400年只有一半,为6千500萬人。其中固然有战乱和蒙古统治下的暴虐,但是起最大作用的还是黑死病。据西方学者估计,1333年黑死病在中国的第一波便杀死了1300万人,于是元顺帝精神分裂,本来皇帝做得好好的,一下子变得荒淫无比,江山也随他去了,整天和番僧胡天黑地。
最终埋葬蒙元王朝的人也是让黑死病给逼的。中国历史上,当了皇帝以后不忘本,承认自己爷爷叫初一爸爸叫五四,也没有冒称是古代那个名人的后代或者天上哪位神仙的子孙后代,大概仅就朱先生元璋一位,他的口头禅是“淮右布衣” ,表面上是不忘本,骨子里是我是流氓我怕谁的意思。其实重八兄当年不要说布衣了,连麻袋片都不遮体,整个一贫下中农出身。金屋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虽然贫穷,可是一家人在一起,加上从来没过上过好日子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的。没想到1344年淮左淮右全是瘟疫,一家人死得就剩下他一个了,连掩埋亲人的能力都没有,只能把自己卖给和尚庙,用一个秃瓢换来父母下葬。要是没有这场瘟疫,恢复汉人衣冠的大明朝也就是淮海旁边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奇丑农夫。
页:
[1]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