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好幸運﹐一年裡可以過兩個年﹐一個公曆年﹐一個農曆年。由於各地習俗不
同﹐過年時的風俗也有些不一樣。現在來到美國﹐除非春節在週末﹐一般無法慶祝﹐
連燒頓好吃的也辦不到。工作太忙了。所以只能回憶一下小時候在上海過春節的情
景。
記得大人們說過﹐冬至大如年。所以冬至晚飯是要全家團聚在一起吃的。這恐怕算
是過年活動的開始。冬至那天除了吃頓團圓飯外﹐沒有其他活動。這頓飯很豐盛。
現在只記得有一道菜叫一品鍋﹐是用文火燉出來的。在一隻直徑至少有一尺半的錫
合金平底鍋裡﹐放進全雞全鴨﹐一個蹄胖一塊火腿﹐還有筍和不是綠色的蔬菜﹐因
為我不記得看到裡面有綠色。也沒有黃色的胡蘿蔔。可能那時候胡蘿蔔還上不了桌
面。但有十幾隻棕色的虎皮蛋浮在湯面上。
冬至後到年關前是過年的準備階段﹐把房子的上下裡外都打掃乾淨﹐謂之除塵。隨
後在門上貼一張有“福”字的紅紙。有的人家把“福”字倒貼﹐意為福到。我們家
門上的“福”字沒有倒貼。那個“福”字是我寫的﹐因為我剛在練毛筆字。“福”
字本是“示”字傍﹐我卻寫成了“衣”字傍。家父卻說“福”字多一點﹐很好。我
們還貼了“福”字在灶老爺的神龕上面。那時的上海人貼春聯和年畫的不多。所有
我們家也沒貼。廚子得採購食品儲存起來﹐有的菜要先燒好﹐放在冰櫃裡﹐怕請客
太忙時來不及。送節禮的人也逐漸到來。吃的東西放進貯藏室。其他禮品留在客廳
桌上﹐讓大人晚上回家來時看。還請了個裁縫來家﹐為每個人做新衣服。學校放了
寒假。孩子們在院子裡放爆竹。我口袋裡放了一把小爆竹﹐手裡拿了跟點燃的香﹐
把爆竹的引線用香點燃﹐再向沒人的地方丟出去﹐“啪”的一聲響﹐一路走﹐一路
又點又丟。還有一種摜爆﹐向地面上用力丟去﹐就會爆響。有一種泥團摜爆﹐像粒
指尖大小的泥丸﹐裡面是火藥﹐小孩們放在彈弓上向牆上彈出去﹐也會爆響。有頑
皮的孩子去彈路過的行人。如果彈在人家身上﹐把衣服燒了一個小洞﹐會到家來告
狀﹐就挨打。
吃年夜飯也是家人團聚之時﹐但還得先祭祖宗﹐想來是表示與祖宗一起團聚的意思。
客廳正中掛了祖宗的畫像﹐前面一張紅木方桌﹐桌子上方和左右兩側﹐每邊放上兩
張靠背椅﹐空出的一側桌前綁上塊繡花的紅桌圍﹐前面有隻蒲團﹐可跪在上面叩拜
祖先。桌上供了十碗熱氣騰騰的菜。每個椅子前面的桌上放著一雙筷﹐一杯酒和一
碗飯。在有拜墊一側的桌上點著香和蠟燭。隨後家中自己人按長幼次序跪在拜墊上
叩頭。等香和蠟燭一燒完﹐祭祖完畢﹐就開始吃年夜飯。在祭祖的同時﹐廚房裡在
祭灶老爺。在一個磚灶靠牆的壁上﹐有一個小屋子樣的洞﹐裡面供著灶老爺的畫像。
酒菜都供在畫像前面的灶台上﹐一碗飯上面灑了一層黃糖﹐意思是要黏住灶老爺的
嘴﹐使他在向玉皇大帝彙報時﹐不能說壞話。香燭點完後﹐就把灶老爺的像燒掉﹐
說是上天去了。到了年初頭上﹐再買一張新的畫像放上﹐兩旁還有付對聯﹕“上天
奏好事﹐下界保平安”。
除夕晚上﹐孩子們最感興趣的是放那種大的二響爆竹和焰火﹐那時候我們叫花筒﹐
紙筒裡會放出火花來的。有種大的爆竹﹐點燃後﹐在地面上響一下﹐就升上了半空﹐
隨後再響一下。接下來是守歲﹐但這是大人們的事。小孩還得睡覺。倒也不一定是
大人強制去睡﹐到時眼皮不爭氣﹐粘到了一起﹐就自動去睡了。年初一醒來﹐先摸
枕頭底下有沒有壓歲錢。紅封袋裡放幾塊銀洋﹐或者是幾個一兩小的金銀元寶。這
是老規矩。被子上早就蓋好了新衣。起身後穿上新衣﹐先去向長輩拜年﹐然後吃糖
年糕湯﹐甜甜蜜蜜﹐高高興興。但我更喜歡吃油煎糖年糕﹐把切成一片片很薄的糖
年糕放在油鍋裡﹐煎得脆脆的﹐比下在水裡的更好吃。在客廳的桌子上﹐中間放個
裡面分格的銀果盤﹐放各種糖果﹐包括做成金幣狀的巧克力。靠四角的位置上有四
個高腳銀盆子﹐上面放水果﹐有切成一段段的甘蔗﹐長度和盆子的直徑一樣﹐用紅
紙條裹起來﹐表示節節高﹐步步高﹔再有蘋果橘子。在兩個銀盆子之間﹐還有車光
玻璃的盆子﹐裝糖蓮子等蜜餞和西瓜籽葵瓜籽南瓜籽等。拜年的來客中﹐如屬長輩﹐
我還得去叩頭賀年﹐當然少不了一份壓歲錢。年過完後﹐壓歲錢都上繳﹐說是存起
來﹐大時給我作學費。有爸媽的晚輩來拜年時﹐也得給他們壓歲錢。佣人給每位賀
客送上元寶茶。這不是金銀元寶﹐而是青橄欖﹐放在瓷製的有蓋茶碗的蓋上﹐再放
一個在托底上。一般客人拜下年就走﹐因為還要去別家拜年。佣人就把那碗茶拿回
廚房去﹐有新客人來時﹐再拿出來。按道理﹐新客人來應該沏碗新茶﹐但因為從來
沒人喝這碗茶﹐所以佣人也懶得換。我爸媽當然不會過問這種小事。連我看在眼裡﹐
也沒興趣向爸媽打小報告。對坐得時間長一點的客人﹐佣人再送上一碗銀耳蓮子羹。
賀客走時﹐會在茶碗底下壓上一個紅封袋﹐叫茶封﹐是給佣人的。過完年分給所有
的佣人。春節期間﹐家裡經常請客﹐高朋滿座。但小孩不能上桌﹐另在一室獨吃﹐聽
著大人們姆戰之聲﹐也感到節日的歡樂。姆戰在上海叫“划拳”。對戰的兩人各用
一手伸出手指﹐各猜雙方共伸出多少手指。伸出拳頭算零。雙方口中還要叫數字﹐
但並不只叫一﹐二﹐三等。我記得當時大人是這麼叫的﹕一向恭喜（意為“一向發
財”）﹐兩相好合﹐三元及第﹐四季發財﹐五子登科﹐六六順利﹐七巧﹐八仙過海﹐
九九歸元﹐十全十美。猜對的人是贏家﹐輸家喝酒。有時用套杯喝﹐約有十個杯成
一套﹐小的套放在大的裡。最小的比啤酒瓶的蓋子大不了多少。最大的比一般吃飯
的碗大一點。從小喝到大﹐一局完成。換人再來。有時我站在邊上看一會兒﹐覺得
挺好玩的。等大人不在時﹐我拿出這套杯來倒入冰汽水﹐一個人從小的喝到大的﹐
感到肚子鼓鼓的。有客人時﹐吃罷晚飯﹐還要打麻將﹐常玩個通宵。佣人輪班侍候﹐
整個夜裡要吃兩三頓宵夜。不然的話﹐準餓得頭昏眼花﹐哪還有精力玩通宵。我第
二天起來﹐客人正在離開﹐都是一張張疲勞的隔夜臉。
過年氣氛一直延續到元宵節後。元宵也是我的生日。記得一個元宵日﹐大人家中有
應酬﹐讓汽車伕帶我去逛城隍廟﹐買回一盞紙做的兔子燈﹐下面有四個輪子。到了
晚上﹐點上蠟燭﹐我骨碌碌地拉著走﹐一不小心﹐兔子摔跤﹐燒了起來﹐好不心痛﹐
可是我沒哭﹐因為在收音機裡聽說書先生講過﹕“丈夫有淚不輕彈”。他沒說“大
丈夫”﹐想來包括我這個“小丈夫”。況且大人答應再給我買一個。在我十歲那年
生日﹐因為是元宵﹐大人藉機請了客﹐說是給我慶祝生日﹐但我可不是這次請客的
中心人物。我還是算作小孩而在別室吃飯。不像我女兒在美國做生日﹐大家把她捧
鳳凰似地當作主角。我也忘了當時收到過什麼生日禮物。元宵也是燈節。當時正月
十三叫上燈夜﹐我們從城隍廟那裡買來好些燈﹐在家裡掛起來﹐有鳳凰燈﹐白象燈﹐
獅子燈等﹐裡面都點上蠟燭。一直到正月十八晚上﹐叫落燈夜﹐才把燈都收起來﹐
可以明年再用。元宵夜是燈節的高潮。除了看燈﹐還要吃湯圓。我家做湯圓的粉是
豆沙色的﹐據說每年有人從家鄉帶上來給我們﹐叫蘿萁粉。有的地方還興打燈謎﹐
把謎條貼在燈上。我們家裡可沒有燈謎﹐也沒人有興趣打。 破四舊﹖
停課了。做什麼呢﹖鬧革命﹗
“革命”這兩個字大概最早用于清末﹐目的是要推翻滿清統治。但後來你也用﹐我
也用﹐用濫了﹐簡直不知道指什麼。聽到“革命”二字有的興奮莫明。有的心驚膽
戰。阿Q要革命﹐假洋鬼子就怕。現在是群眾要革命﹐牛鬼蛇神害怕。但革命與反革
命之間並沒有一條不可逾越的鴻溝。革命的一夜之間可以變成反革命。黑幫與走資
派平反後就是革命幹部。誰能搞得清“革命”二字的真正涵義。
上海的街頭亂糟糟。紅衛兵小將們上街破“四舊”。誰敢干擾“革命小將”的“革
命行動”呢﹖連警察都袖手旁觀。這是“偉大領袖”的指示。最初提出的“文革”
目標是“破四舊﹐立四新”。什麼是“四舊”的內容﹖那可根據革命小將自己的理
解而定。商店門口幾十年留下的金字招牌被砸了。幾十年的東西還不舊嗎﹖舊的店
名也不能用。於是只見店裡的職工在紙上寫上“東方紅食品店”﹐貼在櫥窗玻璃上。
文化古蹟當然也是舊的﹐所以也遭破壞。後來某些重點的古蹟由軍隊去保護了﹐像
上海郊外的龍華古塔。玉佛寺裡的玉佛﹐據說還是柬埔寨的西哈努克親王送的。這
些似乎就不屬於四舊了。其他的廟宇都改成了街道工廠。和尚尼姑回鄉種田。文革
後為了觀光事業﹐廟宇重修開放﹐招收年青和尚﹐可以吃肉﹐可以結婚﹐還真有不
少人應徵。從革命的觀點來看﹐應該是倒退了。倒退算不算是反革命﹖
接着﹐小將們的革命行動指向“奇裝異服”。什麼是“奇裝異服”﹖沒有頒過統一
標準。革命小將把你從頭到腳檢查一下。女的長波浪髮式﹐男的大包頭﹐必須立刻
去附近理髮店剪掉。不然的話﹐革命小將早有預見﹐身邊都帶好了剪刀﹐當場幫你
剪掉。小將們不是理髮師﹐沒有理髮技術﹐雖然不收錢﹐但如讓他們剪的話﹐一定
剪成個更怪的髮式。所以凡是被抓到的人都乖乖地自己走進附近的理髮店去。其次
是小褲腿管。雖說當時發布票﹐做小褲腿管可以節約用布﹐但據說是外國阿飛穿的。
中國人能去學外國的阿飛嗎﹖所以小將們當場採取“革命行動”﹐把褲腿剪開﹐一
直剪到膝蓋部份。再次是尖頭皮鞋。碰到小將們﹐態度須好﹐馬上脫下尖頭皮鞋﹐
拿在手上﹐聲稱回家後馬上處理掉。有時小將們還在你皮鞋上剪一刀﹐免得你拿回
家去藏起來﹐過了風頭再穿。這些雖不屬于“四舊”﹐但屬“資本主義生活方式”﹐
也在破除之列。況且資本主義比社會主義落後﹐所以資本主義的東西當然可屬“四
舊”之類。一次﹐路上看到有個年青女子﹐僅穿着胸罩短褲在走。這不是美國﹐是
六十年代的中國。豈不有傷風化﹖但因為是革命小將們把她的奇裝異服都剝掉的結
果﹐誰都不敢多說。後來不知她怎麼到家﹐沒跟去看﹐不敢胡亂猜測。
一天﹐一個消息靈通的朋友來告訴我﹐說現在開始要抄家了。我問抄家對象是誰﹐
一定是有問題的人吧﹖他說一切牛鬼蛇神。這個範圍簡直沒法界定﹐可大可小。
“地富反壞右”是當仁不讓的牛鬼蛇神。民族資本家也逃不掉﹐是剝削勞動人民的
階級﹐是敵我矛盾作人民內部矛盾處理。聽起來也夠玄的。以後的抄家涉及高級知
識分子﹐甚至高級職員﹐還有以前外國公司做過事的所謂“洋奴”。沒有犯法而被
抄家﹐這也屬于“史無前例”的。但眾所週知﹐“偉大領袖”是熟讀“紅樓夢”的。
“東風壓倒西風”就是典出其中。如此大規模抄家一定學自“抄檢大觀園”一章。
後來那位消息靈通朋友又來告訴我﹐說現在上海市委出了通知﹐保護私有財產﹐不
經檢察院批准不准抄家。於是大家松了口氣。但沒過一天﹐“人民日報”出了社論﹐
說紅衛兵小將的革命行動好得很﹐把牛鬼蛇神家裡的變天賬﹐金銀財寶抄出來了。
中央表態﹐市委文件保護不了大家。於是公開抄家了。但這裡明確的是（一）要抄
“變天賬”。但什麼算是“變天賬”呢﹖沒有明確範圍。（二）要抄“金銀財寶”。
紅衛兵一進門就問﹕“你們家有四舊嗎﹖”指的就是金銀財寶。公開變相搜刮民脂
民膏。
於是自度會抄到家的人家﹐就做了些準備工作﹐以迎接抄家。有的資本家家裡把外
國股票燒掉﹐灰從抽水馬桶中抽掉。有的乘夜把金銀首飾丟到外面垃圾箱裡﹐便宜
了第二天一早來揀垃圾的人﹐發了筆財。有的轉移到別人家去﹐但結果不是被連帶
抄掉﹐就是被那家人吃沒。有個資本家把一盒首飾放在一個親戚家裡。那親戚是某
國營企業的職工﹐估計不會抄家。等紅衛兵來了﹐找不到一點金銀財寶。資本家家
裡連一點首飾都沒有是不可置信的。於是紅衛兵就把他們批斗一下﹐老實交代了。
結果連帶去那親戚家抄了一下﹐把他們的二個金戒指也抄走了。真是池魚之殃。有
的資本家想得開﹐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就打了一個小包﹐親自送去居
委會或派出所去。大部份去資本家家裡抄家的紅衛兵都是由有關單位的職員工人組
成。據說抄家由當地派出所居委會提供名單﹐通知有關單位來抄。退休或資本家本
人不在的該抄對象﹐則組織沾邊單位去抄。但其他紅衛兵半路殺出程咬金的也有。
有家大資本家﹐那時還住在花園洋房裡﹐北京紅衛兵路過就進去抄了﹐拿了東西清
單也不給﹐紮營在那裡幾天幾夜﹐吃他們貯藏室的罐頭食品和巧克力﹐等吃完後﹐
拿了東西走人﹐也有只拿些喜歡的書。資本家抄家後不是住房緊縮﹐就是掃地出門﹐
另配非常簡陋的房子。一家大資本家裡﹐帶佣人十八個人﹐被掃到自己洋房的車間
裡﹐晚上打地鋪排好睡覺。沒有工作收入的資本家或家屬﹐每月可從被抄去的存款
裡領取極少的生活費。有二個朋友家收藏古董很多﹐連政府都知道﹐結果由上海博
物館派他們自己人組成的紅衛兵去抄﹐把古董都抄走﹐說是保護文物。別的家裡有
少數古董是被不識貨的紅衛兵砸了。
先父是資本家﹐當時雖然人不在上海﹐居然也有紅衛兵來抄家。我事先也做了些準
備工作﹐因為先父有二箱日記紙片之類的東西留在家裡。我怕有所謂的“變天賬”﹐
就查看了一下。一箱都是流水帳似的日記本﹐不外乎“晨起七時﹐梳洗早餐畢﹐…
…”隨後晚上不是去赴某人的飯局﹐就是去赴某人的牌局﹐充滿資本主義生活方式﹐
當然屬“四舊”。另一箱是陳毅市長的邀請函及有關各種會議的文件﹐因為先父在
滬時乃人民代表。這二箱東西讓我一古腦兒送到廢品回收站去﹐換了幾毛錢。來我
家的紅衛兵是地區房管局派來的﹐據說因先父在房管部門也有定息領。其實是居委
會叫來的﹐目標是金銀財寶。“兵來將擋”這裡用不上。況且我乃教書匠也。秀才
碰到兵﹐只能客客氣氣請他們“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總算我不是資本家本人﹐
只是“狗崽仔”﹐屬“可以教育好的子女”﹐所以紅衛兵還比較客氣﹐把要抄去的
一件件東西當我的面寫下清單﹐一式兩份﹐雙方簽字﹐一份留給我。到運動後期處
理時﹐原物歸公﹐發還紙幣﹐且少得可憐﹐不過比遇強盜搶總算好那麼一點點。 閑話車事
美國可以說是汽車王國。民間擁有的汽車估計是世界各國中最多的。“AMERICAMOVES
ONWHEELS”是對美國最確切的寫照。 住在新澤西州﹐如果沒有汽車﹐就像沒有
腿一樣﹐連外出購物都會發生問題。住在紐約等大都市就方便多了﹐可以乘公車或地
鐵﹐甚至可以走到購物之處。由於美國汽車需求量大﹐所以美國汽車代理經銷商也
多。這是一個很吃香的行業。由此而產生了兩個副行業﹕加油站和修車店。而且往
往連在一起。如果你要找個可靠的工作﹐在那些個行業裡基本不會失業。
美國車行新車舊車兼賣。新車基本上是一種牌子的﹐舊車可是有什麼就賣什麼。一
條路上有時一連幾家車行﹐各賣各的新車﹐當然也有競爭。美國市場上最多的是本
國車和日本車﹐其他很少量的外國車來自德國法國和南朝鮮。德法的車較貴﹐南朝
鮮車比較便宜﹐當然質量較差。一般中國人常買日本車﹐因為美國和日本的新車一
樣好﹐但開了四五年後﹐美國車容易出毛病﹐就不及日本車了。據說優質車評比中﹐
日本車佔的數量較大。日本車TOYOTA中的CAMRY幾年來一直獨佔鰲頭。於是CAMRY被
偷的概率也高﹐名列失竊車名單的第一﹐因為零件容易脫手。偷車在美國﹐像賣毒
品一樣﹐是一個熱門的黑行業。失竊的車送去專門的地方CHOPSHOP﹐隨後拆下零件
來賣掉。也有把引擎和車殼上的系列號碼磨掉﹐再偷賣出國外去。質量好的車﹐如
果保養得宜﹐一般開個二十多萬哩程沒問題。我看到過一輛TOYOTA中比CAMRY低一個
檔次的COROLLA﹐開了三十多萬哩程。在美國﹐汽車牌子叫MAKE﹐如TOYOTA﹐FORD等
都是﹐而車型就叫MODEL﹐如TOYOTA的CAMRY﹐FORD的TAURUS﹐即是。一個牌子的車
子當然屬一家公司生產﹐但一家公司可以生產一種以上牌子的車﹐如生產TOYOTA牌
子車的公司﹐還生產LEXUS牌子的車﹐這種車比TOYOTA整整高一個檔次。TOYOTA算是
大眾化的。TOYOTA系統中還可分幾種MODEL﹕CAMRY﹐COROLLA﹐TERCEL等。這幾種車
的分別檔次表示車身依次小一點。有人開玩笑說TERCEL是CAMRY的小弟弟。如果你比
較一下車身﹐就知道這個說法是很形象的。而每一型號車﹐如CAMRY﹐還可以有附加
的XLE﹐LE等區別﹐以表示車內設備的檔次不同﹐如門窗是否電動﹐座位是人造革的﹐
檔次較低﹐座位像厚絨一樣﹐是較好的。這些都屬次要的地方﹐主要部件都是一樣
的。車子的顏色﹐如果你要特殊一點的﹐如黃色﹐也要加錢。大眾化的顏色是紅黑
藍白金銀赭等﹐不用另加錢。
我一來美國﹐就住在新州﹐所以非得學開車﹐再買車不可。不像在紐約等大城市﹐
可以乘公車地鐵。告訴你也不定會相信﹕我買的第一輛車只要十塊美金。我剛來不
久﹐有位朋友告訴我﹐有人要賣掉一輛非常舊的汽車﹐還是能開動的﹐只要十塊錢。
像這種車﹐現在一般都送到廢車場去﹐弄不好還能得二三十塊﹐因為他們能把零件
拆下來賣掉賺錢。但那時剛來﹐對舊車處理情況不瞭解﹐覺得十塊錢買輛汽車真是
太便宜了﹐買輛新的自行車還不止十塊呢。朋友對我說只要能動﹐用來學開車沒問
題。那輛車停在車主的後院﹐忘了是什麼車型﹐只記得是深色的。這麼一輛破車﹐
就是馬達還能動﹐輪子還會轉﹐但要化錢去車輛登記﹐再買保險﹐實在不劃算﹐說
不定開到路上立刻會拋錨﹐所以跟車主說好﹐車不拿走﹐平時到他這裡去練。所謂
練﹐就是往前開幾尺﹐往後倒幾尺﹐熟悉下操縱而已。後來考出駕照﹐另買了輛舊
車﹐那輛破車就不知車主如何處理掉的﹐再也沒有過問。
美國人買車有幾種情況。有錢人當然買新車。新車的車型是超前的﹐就是說如果你
在2000年下半年買新車﹐可以買到2001年的車型。這算超前出風頭﹐怪不怪。買新
車時車行經紀人的花樣很多。你先要看清車子標價下包括些什麼。有時很便宜的車
子可能沒有冷氣設備的。你要有冷氣﹐就得加錢﹐有天窗又得加錢。這就是花樣之
一。車行訂的價錢都是虛價﹐準備跟客人討價還價的。中國人有句俗話﹕漫天討價﹐
著地還價。從現在的市面看﹐你要殺他們個三五千元也沒問題﹐隨後雙方慢慢向中
間靠攏。如果你狠不下心來著地還價﹐最好請個狠心朋友幫忙﹐否則你跟自己的錢
過不去﹐而且你還要有磨功﹐磨它個一二小時準會如願以償。許多中產階級喜歡買
用過一二年還在保險期內的二手車。新車也跟新鞋一樣﹐落地一半價。所以這種二
手車便宜多了﹐而不會突然中途拋錨的可靠性跟新車差不多。太舊的二手車有時會
突然熄火﹐死在半路上。如果深夜在高速公路上發生這種情況﹐如果又是一位女士﹐
一定會擔驚受怕﹐只能鎖上車門﹐挨到天亮。如果是大冷天﹐如果萬一碰到壞人…
…﹐真是不堪設想。但剛來美國的人﹐一般也只能買輛舊的二手車了﹐特別像我們
這種窮人家。汽車經紀行的二手車價格較高﹐還價幅度也不大﹐且車子的質量也未
必有保證﹐買這種車﹐好壞還得碰自己運氣﹐如有保修期﹐也只幾個月。所以一般
我都看報上廣告﹐去買私人出讓的二手車﹐還價幅度也可較大﹐如發現車子買回不
久﹐就出毛病的話﹐有時也可以退還給原賣主。總之﹐交易的靈活性高。有些在家
中私人做經紀人的﹐買賣二手汽車﹐與這種人打交道﹐也比與車行經紀人打交道容
易。來美後﹐我至少換過十輛車。有的出了車禍﹐只能報銷﹐送到廢車場去。有的開
到里程數太高﹐換輛較低的。有次買到一輛NISSAN的全自動高級（FULLY-LOADED）二
手車﹐當時價二千元﹐開了幾年﹐給別人撞了一下。當然是那人的錯。這輛車修一下
還是好用的﹐但修理費較貴。結果對方保險公司不肯出修理費﹐卻提出要把那輛車
買下來﹐想來他們要把那輛車修好再賣出去﹐賺回些錢。他們提出買我車給的錢大
大超過我買進車付的錢﹐條件誘人﹐所以我就同意了。朋友開玩笑說﹐這車開了好
幾年﹐還可賺一筆錢﹐這種事不常有的。不過人生有點像在大西洋賭城玩吃角子老
虎機一樣﹐輸多贏少。一次買到一輛車﹐開一陣後在儀表板上有個燈亮了﹐說要CHECK﹐
結果送到經紀車行那裡去﹐查不出重要問題﹐就說要清洗這個系統那個系統﹐想大
大地敲我一筆錢。如果不清洗的話﹐也得付檢查費﹐所以只能讓他們敲了一筆錢。
這就是與經紀車行打交道的結果。他們比別的車行黑心得多。
取得駕駛執照要經過考試﹐這是世界各國的通例。美國駕照考試分筆試路試兩項。
筆試要求駕駛人熟悉美國交通規則及駕車注意事項﹐以車輛管理處印發的一份駕駛
人手冊為依據﹐背熟以後﹐在三十題中考對二十六題一般不成問題。而且華人中流
傳著考車模擬試題一百道﹐做熟記住後更是事半功倍。有朋友告訴我﹐正式試題中
必有考關於飲酒開車的問題。華人酒後開車的情況很少﹐但在美國人中很多﹐所以
要考一下﹐引起大家注意。筆試我是一次就通過的﹐但路試我考了三次才拿到駕照。
自己想想考路試時也沒犯什麼大錯﹐考官就是給我個FAIL（失敗）﹐而我太太卻一
次就考過了。她的開車技術不見得比我好。有內行人透露了一點信息﹐說打扮得漂
亮的女士碰到男考官時﹐只要不犯大錯﹐總是一次就通過的。後來從我認識人中的
考路試情況來看﹐恐怕這是事實﹐不是傳聞。不知男士碰到女考官會不會發生同樣
情況﹐可惜女考官太少﹐就算碰到﹐像我這個半老頭子恐怕也不能得到女考官的青
睞。下世去投胎個美男子再說。第三次我能考過是因為請教了駕駛學校。有朋友對
我說﹐駕駛學校的人跟路考處的人有交情﹐通過駕校容易考出駕照。所以我只能出
錢去參加駕校。他們的訓練當然專業化﹐比朋友教我更正規。平時朋友教我練車是
在一個很大的停車場裡﹐當然不是用那輛破車﹐而是借了朋友的車練。那個停車場
附屬於一個體育館的﹐沒有比賽活動時﹐根本沒有車﹐空空的正好供我們練車。開
了幾次後﹐就開到附近的小路上去進行實戰練習﹐隨後再上大路。駕校訓練一般都
是在路上開﹐因為駕校的車子有兩套煞車系統﹐情況不對時﹐教練也可煞住車﹐但
我已有了些經驗﹐跟他們上路一點不怕。他們教我每隔一定短時間看一下後望鏡﹐掌
握後面來車情況﹐還教了我換道三步曲﹕先看後望鏡﹐再看邊鏡﹐最後轉頭看一下
死角有否車來。
正式開車上路後﹐覺得駕駛手冊裡的知識還不夠﹐還有許多東西要從經驗中去學。
譬如說開車不但要記住路線﹐從那條路上那條路﹐還要記住該走哪條LANE（車道）。
如果你要直行﹐結果因為不熟悉而在左轉道上開﹐到了路口發現不對時﹐就沒法換
道了﹐如硬要在路口強行換道直行﹐就非常容易發生車禍﹐而且也違反交通規則﹐
有時只能左轉﹐隨後到小路上調頭回來﹐因為後面還有車跟著﹐不能停在路口不動。
再有﹐在有的路口﹐當左轉箭頭已變紅色﹐直行燈是綠色時﹐如果對面沒有車來﹐
可以左轉﹐但在有的路口﹐這樣左轉被警察抓住會吃罰單的。有的馬路上﹐左轉道
很短﹐後面有一段黃斑馬線。按交通規則﹐車子不能在黃線上開。但有時前面直行
車一多﹐後面要左轉的車就會越過黃斑馬線而上左轉道。在有的地方﹐這種情況被
警察抓住也要吃罰單的。但怎樣掌握什麼地方會吃罰單﹐什麼地方不會吃罰單﹖根
據我的觀察﹐小鎮上這種事吃罰單的可能性大﹐大鎮裡就寬些。這大概是與鎮政府
的收入有關。小鎮收入少﹐警察開罰單的面廣一點。各條路還有其特殊的行車規律。
有的路較闊﹐但只有一個道﹐中間沒有分道線。可是常在那條路上開的人會形成一
種習慣﹕直行車儘量靠左邊﹐貼近黃線﹐讓出右邊空處給右轉彎的車以方便﹐可以
不必等綠燈而趁空右轉。如果有人在紅燈前不是儘量靠左邊黃線停﹐他一定不是這
條路上的常行者。但這種事也要在開車時隨時觀察﹐看其他人怎麼走﹐你也怎麼走﹐
就不容易出差錯﹐或被人認為你不顧別人方便。
美國車多﹐當然車壞的平均比例也高﹐所以修車行是穩當的行業。一般修車先要預
約﹐如果車拋錨而拖到那裡去﹐也不能當場修﹐要留在那裡﹐等他們檢查好﹐看是
什麼問題﹐再打電話給你﹐告訴你要多少錢﹐如果你同意修﹐修好後再打電話給你
去取車。如是預約修車﹐把車開去後﹐也得等好長時間才能好。一般在他們查出毛
病﹐給你報價後﹐也可討價還價﹐因為你能把車開去修﹐如果價錢不合你意﹐你可
把車開去別家車行修﹐所以你有討價還價的餘地。如果你的車是因拋錨而被拖去修
的﹐你就非被宰一下不可﹐因為你的車開不走﹐要再出錢把車拖去別家修﹐比被宰
更不合算﹐只能認命。小型的修車店﹐總的來說﹐比規模較大的修車店價錢便宜﹐
討價還價也容易。但最便宜的是有修車特長的中國人﹐在中文小報上登個廣告﹐可
以上門修車。當然他只能修些小毛小病﹐大毛病還得送到店裡去﹐但一般車壞經常
是小毛病﹐所以找這種人修車還是很合算的。一般較小的修車店常與加油站連在一
起。新州許多加油站是晝夜營業的﹐而且幫你加油。許多州的加油站是要自己動手
加油的。第一次要自己動手加油﹐真還不知道如何著手﹐祇得請教旁邊在加油的人。
新州的油價一般也比旁的州便宜一點。我剛到美國時﹐新州最便宜的油價是79美分
一加侖。為什麼我記得那麼牢﹐因為當時雞蛋也是79美分一打。新州的加油站還分
等級﹐據說最高級的汽油是透明的﹐一般汽油是黃色的。還據說最便宜的加油站在
汽油裡加上一定比例的水﹐但有人說加點水能使汽油燃燒得更好。這個問題恐怕得
由專家來說明了。
買汽車保險也是一件費心的事。同一家保險公司的不同代理人也會有價格的高低。
一般從電話本的黃頁上翻到汽車保險公司一頁﹐一個個電話打出去。等找到一家價
格較低廉的保險公司代理處﹐就可去他們辦公室談﹐還可以討價還價。當然幅度不
會很大。後來我終於發現了一家公認是新州最便宜的保險公司NJM﹐因為這家保險公
司沒有代理處﹐一切通過電話進行。由於沒有代理人在中間扣掉些費用﹐所以保險
費較低。
駕車人吃罰單是家常便飯﹐一生中開車沒吃過罰單的人恐怕是鳳毛麟角。吃罰單有
的是駕車人自己的錯﹐有的並非駕車人的錯。有次我的車子在一個紅綠燈前出了點
問題﹐只能在四十英哩限速的路上以三十哩時速前進﹐也忘了打緊急燈﹐突然警車
在我後面出現了。因為近在路口﹐我只能過了紅綠燈再停在路邊。結果警察給了我
張罰單﹐理由是闖紅燈。天哪﹐我不是在警察眼皮底下在綠燈底下過去的嗎﹖怎麼
成了闖紅燈啦﹖我就打電話去法院作無罪辯護﹐但我請不起律師﹐只能自己為自己
辯。由於我不熟悉美國法庭的一套﹐只是擺事實講道理﹐結果當然輸了官司。後來
我才知道﹐第一﹐如果沒有實實在在的證據呈堂﹐一般情況下﹐法官總是幫警察的。
第二﹐在美國法庭上的通用模式是提問答辯式﹐不行一人自說自話的辯解。俗話說
吃一塹長一智﹐以後再沒上法庭去與警察對簿公堂了。後來偶而再吃到罰單﹐不管
有理無理﹐付錢了事。如果是屬於要計點的情況﹐就到法院去作有罪辯護﹐再向檢
控官請求去掉記點﹐當然得要加罰款。這是有一得必有一失。再說一件打贏官司的
事﹐不是發生在我身上﹐是一個朋友的經歷。有些小鎮﹐路口有牌子﹐上面說“星
期一到星期五的幾點到幾點不能左轉”。那個朋友在一個下雪天左轉了﹐恰好被警
察抓住﹐吃了罰單。原來那天牌子上有雪蓋上了﹐他沒看見這個警告。第二天他就
去把那塊雪尚蓋住的牌子拍下照來﹐呈上法庭﹐法官只能判他不用付罰款。但美國
警察一般還是通情達理的﹐甚至很有人情味。一個我們認識的女士﹐一天超速被抓﹐
警察看到她駕照上生日剛好是那天﹐就沒有給她罰單﹐只給她個警告﹐臨走還祝她
生日快樂。
開車最怕的就是出車禍。有人怕乘飛機﹐因為飛機失事﹐生還者絕無僅有﹐但據統
計說﹐每年死於車禍的人數大大超過空難死亡的人數。言下之意﹐乘飛機還比開汽
車安全。出車禍可分為兩種情況﹕可避免的和沒法避免的。譬如雨雪天路滑﹐有時
你不撞人家﹐人家也會撞你。簡直沒法避免。這就像武俠小說所描寫的那樣﹐在意
想不到的方位上刺上一劍﹐令人防不勝防。有時有人在STOP牌子前不停﹐一直竄出
來﹐就像突然來了一劍。有一次我就碰到這種情況。我見那人停在右邊路口有一段
時間了﹐但他早不出來﹐晚不出來﹐等我到了切近﹐卻突然出來了﹐真不知道他那
個漿糊腦子是怎麼想的。我只能馬上把車頭向右偏轉﹐上了他出來的那條路﹐才避
免了相撞。以後凡過STOP牌子﹐我總要留意﹐免得又有一把劍突然刺出來。另有一
種情況也時常發生。有一次我停在一個STOP牌子前﹐有輛車從左面來﹐亮著右轉燈﹐
意思是要從我出來的路上轉進去。這種情況下﹐一般我可以左轉出去。我剛要踩油
門﹐不料那輛車並不右轉﹐而是一直開來。我忙再踩下煞車。後來聽人說﹐有的人
在上次右轉時忘了關掉右轉彎燈﹐一直開過來。所以以後我看到打右轉彎燈過來的
車﹐我總要等到那車頭真的拐上那條路時﹐才開動我的車。馬路如虎口﹐這句話一
點也不錯。開車時﹐可不慎哉。
页:
1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