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猪

tonyxu

首先问一句：吃过溜达猪没？

再问一句：真的见过猪跑没？

第三个问题：放过，或者见过放猪没？

要问我有生以来的第一个职业，我可以自豪的告诉大家：俺是做管理工作的！俺手下管着好几个天蓬元帅呢！对喽，我曾经是个放猪娃！就是俗称的：猪倌。

而且还是个资深的，为嘛呢，从6岁放到14岁，这么长时间，在技术岗位上也要快熬成高工了，虽然后4年是PART-TIME 猪倌（寒暑假）；从工作流程上讲，我参与了从母猪找婆家，到小猪接生，卖猪崽儿，放猪，一直到杀猪尤其吃猪的全过程。

小时候，家乡养猪都是放养的。这样做有几个原因：首先，我的家乡是属于山区，相对地广人稀，有足够的野地和山沟供猪们大范围活动。猪是腿勤快的动物，半天的时间，能一边拱着野味一边溜达个1公里多，区域太小了放猪的工作量就会显著提高，会把小猪倌给累趴下的；其次，那时候农村小孩子多啊，随便往一个屯子里一扎，可以说满街都是小孩子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儿的，这么低成本的人力资源兼之外面免费的自然资源不用不是可惜了么？都给我放猪去！放现在为嘛没有放猪的了？满屯子都是老头老太太50多岁已经是青少年了，田地里的活都干不完，谁还去陪二师兄呢，只能都放圈里圈养了。

因此，并不是大家想象的，野地里几个二师兄在拱呀拱，旁边一个孤独的猪倌，惆怅的眼神望着远方……猪倌们经常是集体作业的，比如五六个猪倌分成两三个小组，一组守着上游的田地，一组守着下游的田地，一组守着汽车来往的公路，任由猪们在草场上自由行动。这样就不必猪跑到哪里人就跟到哪里了，只需要在收工的时候各赶各猪各回各家就是了。

当然作为一个有追求的资深的猪倌是不满足于自己清闲着让猪们每日在拱得遍体鳞伤的野地里继续拱下去的，那不是真的让猪白磨嘴皮子了么。因此我更喜欢将猪们赶到口袋状的山沟里，这样的好处是：首先，真正扩大了猪的自由范围，可以满山沟里玩耍并找东西吃了，而且不担心猪跑丢了，二师兄都是很懒的，它们绝不会想着去翻稍高稍陡一点的山坡的；其次，我也解放了不是？只需要在山沟口建立一个据点，一切皆可掌握，其实完全就是在玩儿了，看着猪们别冲出山口就是了。

猪也是很有归宿感的动物的，它们很顾家！尽管山上有很多玩的吃的，但猪家玩够了吃好了也是要回家的。而且中午一定要回家、晚上一定要回家！相比而言，爱坛的很多同学应该感到惭愧了吧？因此一个上午或一个下午见不了猪的影子也不怕，靠近晌午或傍晚，它们都会准时从山沟里各处跑出来，到我的据点报道。不过猪倌也是有上下班时间的呀，报道早了是不能就让它们回家的，于是就给堵那里一会儿。猪们很不耐心，聚在一起哼哼唧唧抗议者，商量着选好了领头的，趁我不备就想突破防线。哪里有这样的好事？资深的猪倌必须有一个过硬的本领，就是随手拿起小石块，指谁打谁。而且围堵的时候还只能打前半身：脑袋，前腿啥的，打中了领头的，它们就会全部退缩几步，继续聚在一起哼哼唧唧抗议，寻求下一次突破。打错了呢？比如打到后腿、屁股了怎办？人家就理所当然胜利大逃亡，一起往前冲呗。

正常放样状态下的猪，作息时间其实和人差不多的。该玩儿就玩儿，该睡觉就得睡觉。它们很宝贵的一点是：都养成了睡午觉的习惯！吃过了午饭，猪们就各自回到自己最喜欢的地方：比如一个向阳的墙根下（夏天则是有阴凉的树下或墙角），舒舒服服的躺下，有的还会伸展一下四肢啥的，一会儿就睡去了。这个时候你过去不管怎么摆弄它：挠它、踩它、拽它腿或尾巴，都不爱理你的。过了一个多钟头，它们睡好了，就像约好了一样纷纷爬起来，满院子焦躁不安走来走去，这时候猪倌就该知道了：它们着急去野外活动了。

论起猪们最喜欢的活动，恐怕就是夏天里玩儿泥浆了。清水湾儿它们是不喜欢的，当然为了消暑是愿意站在里面泡一会儿，但是不会想到玩儿。要是有个浅水湾里面有些淤泥啥的，猪们就会非常的开心，它们纷纷冲进去踩呀踩打个滚儿撒个欢儿，彼此玩的不亦乐乎（单独一个猪人家是不会玩得这么开心的）。玩儿累了就在泥塘旁边就便躺下休息一会儿。等它们玩够了，你看见每头猪都成了泥塑的了，皮毛里厚厚的一层泥浆。刚出泥浆的猪最好不要靠近，可能它开心地一甩尾巴，就会把泥浆甩你一身一脸。只能等稍干一些，把它们赶到一个干净的水塘里泡一会儿。水的深浅你不用担心，猪们天生就是游泳高手，而且游泳的时候憨态可掬：猪拱子高高耸出睡眠，在后面就是眼睛和半拉耳朵了，剩下的部分都在水里，四肢不慌不忙划呀划。游两圈再出水，又是一头头清清爽爽水光溜滑的可爱的猪了。

猪们给人的印象似乎比较莽撞，愣头愣脑的，其实不然。放养状态的猪大多情况下其实很温和友好的，怎么搓弄都可以：玩儿猪尾巴，甚至把俩后蹄子提起来让它只用前腿走路它也不跟你急。你要是给它挠挠痒它会更加感激。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有一次，快到晌午了猪们被我围得也困了就纷纷躺在草地里了。我就坐在块头最大的猪旁边摆弄它玩儿。暖暖的阳光照耀着，四周的绿绿的菜地上一大片黄色的花儿开放着，飘遥的蝴蝶和急躁的蜜蜂在身边飞来飞去。我慢慢的也睡着了，而且是躺在猪的肚皮上睡着的。过了很久很久妈妈在家等我吃饭也等不着只好自己出来找，边走边喊。我没有听到喊声，但是猪们都听到了，忽的一下全爬起来了。我被扔在草地上的时候还迷迷糊糊的，但是收到了点惊吓，放声大哭。很多年以后当这个故事被一次次提起，我心中都充满着留恋和惋惜。

有些时候，猪也会是很不错的劳动能手。秋收过后，土豆和红薯地里会埋着很多落下的果实，苞米地里会有错过的棒子。这时候把猪赶到地里，它们会利用灵敏的鼻子闻啊闻，找准了地方就开始翻、拱，往往拱得深坑把半拉脑袋都埋住了。落下的土豆红薯啥的都被翻出来了，哪怕拇指大小的也不会放过，真正做到了颗粒归仓。还有更绝的。我家西面有个小平坡一直想给开垦出好点的自留地，但是挖地的劳动又太繁重了（土地里石头多）。怎么办呢？有一年就在地表随便栽了一点红薯，秋后收过了就把猪们赶往这片地里。结果呢老母猪带着几个半大孩子，每天拱啊拱啊，硬是把很深的石头都给拱出来了。捡过几次石头后，第二年春天，一块土深质肥的自留地种满了果树庄稼。

猪也是很有感情的动物，当然这里指的是没有做过手术的用来产仔的母猪。当膝下的一窝猪仔不再吃奶了都出窝了，过段日子老母猪就会思念曾经春宵一度的公猪了。而这头公猪往往住在十几公里之外呢，怎么办？如果看管不严，母猪就会一次次上演徒步几十里寻夫之路，而且它是记得路的！所以偶尔母猪找不到了不用急，沿着以往走过的路找就是了，母猪肯定沿着路而且是安全的公路边正在前行。

现在的猪们完全生活在一个新的世界，一个人间的地狱：出生之后就送往臭气覆盖一公里远的养猪场，经过一百天左右的所谓的‘机械化养殖’，吃的是加了激素和药物的饲料，喝的是兑了药的水，住的是转不过身的笼子。而公猪母猪更享受不到以往的天伦之乐了，人们在贪婪的满足着自我的欲望的同时利用技术手段彻底消灭了猪们的（以及其它牲畜的）欲望，猪们彻底变成了牟利的工具和享受的材料。所以每当我经过一个个养猪场，即便是里面栽了几棵树宣称为‘溜达猪’的养猪场，远望着笼子里的憋屈的二师兄们，内心便充满了同情和忧伤。

duanjian

工业化啊，田园风光不再。
小时候姥姥家养过猪，在城市里是属于比较少见的了（一般人家里也就养个鸡、鸭），是圈养，看小猪吃奶印象很深。

青石崖下

写得真好。万物有灵且美。

tonyxu

duanjian 发表于 2013-7-18 11:05
工业化啊，田园风光不再。
小时候姥姥家养过猪，在城市里是属于比较少见的了（一般人家里也就养个鸡、鸭） ...

97年的时候有次我骑车去中关村，一天看到两个有趣的景致：一个是一个道士系着高高发髻穿着道袍拿着拂尘在街上晃晃悠悠的走路；还有就是一个老母猪领着七八个崽儿在中关村大街上浩浩荡荡逛大街。印象太深刻了那次。

树和藤的树

这几天爱坛上肥猪满圈啊！有潮起潮落杀猪，我给做成杀猪菜了，然后这出来个放猪的。

树和藤的树

看完脑袋蹦出几个字——灭天理，存人欲。

鹰从天降

猪和3岁孩子的生活习惯一样一样的。

gamahu

俺没有放过猪， 不过楼主写得很生活。

伯威

俺老家那儿，农村里自家养猪的也不少，但没有放养的条件，都关在猪圈里，还是挺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