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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续】
本帖最后由 京华烟云AMIP 于 2017-5-26 13:55 编辑 6 _. ? z" Q, {% I7 A- D4 |5 y
4 J) p" k% _$ u( L" G* Z! Z被动了奶酪的喀尔喀旧王公们心里难免怨言,此种情绪也不能不影响到出身于土谢图汗家族的二世哲布尊丹巴。他的前世活佛在公私两方面都与皇帝建立了密切的关系,多伦会盟后几乎年年觐见康熙,并且尽可能留在后者身边施加影响,而二世哲布尊丹巴与皇帝的关系则要淡漠许多,他除了准噶尔入侵时到多伦躲避过一阵子,其他时间基本上都常驻外蒙,与清廷高层少有直接来往,不但从来没有见过自己名义上的舅舅雍正,与“表哥”乾隆也只见过一面。" [5 y" A; t. [5 w/ o
L, m& u- n2 X' m- ] m尤其是后来,黄教的第四尊大佛——三世章嘉登上历史舞台,成了乾隆皇帝的主要宗教顾问,还掌管内蒙古与华北的宗教事务,与哲布尊丹巴平起平坐,后者再也不是地位最高的蒙古活佛。于是,本来属于黄教领导层的哲布尊丹巴,实际上已经下降为外蒙古的地方性大活佛,清廷再也不提他“与达赖喇嘛、班陈额尔德尼相等”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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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 z* \+ h( C/ m8 j尽管如此,二世哲布尊丹巴在喀尔喀仍广受尊崇,尤其是塞音诺颜部成立后,外蒙古王公多家分权,再也没有以往土谢图汗一家独大的局面,地位超然的哲布尊丹巴反而成了各方都能接受的名誉领袖,世俗贵族们都对他的决定表示服从,而清廷有关喀尔喀蒙古的政策,往往也必须经过哲布尊丹巴才能贯彻执行。为了扭转这一局面,公元1754年,乾隆下令在哲布尊丹巴的宫廷中设立一个名为“额尔德尼商卓特巴”的职位,大致相当于西藏地方政府的第司即最高行政官,该官员名义上是辅助哲布尊丹巴处理政务,其实客观上也起到了分权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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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G8 X$ S2 N: _# f公元1755年,清帝国发动了征服准噶尔汗国的最后战争。五万大军在反水的准噶尔贵族阿睦尔撒纳等人带路下进展极其迅速,只用了不到一百天就顺利攻占伊犁,立国超过一个世纪的准噶尔汗国灭亡。不过就在这场战争中,喀尔喀人与清朝的多年积怨也达到了顶峰,尤其是仓促集结后为了加快进军速度,经由外蒙古进疆的清军主力几乎没有携带多少后勤给养,乾隆的解决方法是让官兵就地筹粮,其实就是变相地允许他们在喀尔喀抢劫,尽管这一决定在当时便遭到许多大臣的强烈反对,但皇帝仍不改初衷。& Z" B. m6 v* a" k;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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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本来物资就匮乏的外蒙古遭受巨大劫难,过境的清军如恶狼一般,将附近牧民们的牛羊搜刮得一只不剩,其他如帐篷毛皮等能带走的也统统拆下。尽管皇帝承诺事后会给予对方经济补偿,但远水解不了近渴,这些许诺犹如画饼充饥——就在当年冬天,缺衣少食的喀尔喀有上万人在饥寒交迫中冻死,民怨沸腾无以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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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随后发生的一件事,更加剧了蒙古人的不满。身为引路党的阿睦尔撒纳本以为自己会当上准噶尔新汗王,但没想到皇帝却将该国旧境分而治之,他仅是其中的一个领主。阿睦尔撒纳大为不满,遂借着去北京朝觐的机会中途逃脱,再次树起反旗,一时间席卷半个新疆。暴怒的乾隆下令严查责任人,于是陪同阿睦尔撒纳一起进京的喀尔喀亲王额林沁多尔(土谢图汗敦多布多尔济之子,二世哲布尊丹巴的哥哥)便倒了大霉,以办事不利贻误军机的罪名下狱,皇帝认为他没有及时追赶,故意放跑了阿睦尔撒纳。, u3 g6 }7 j$ \7 e3 Y
; P6 A0 `' v$ I& ?3 X5 T最后,清廷的审判结果是额林沁多尔罪名成立,按律当斩。这一判决在蒙古人中引起轩然大波,因为额林沁多尔是成吉思汗的子孙,而按惯例黄金家族成员是不能处死的。尽管喀尔喀各汗王与哲布尊丹巴苦苦哀求,但乾隆心意已决,额林沁多尔王爷最终难逃一死,只不过皇帝为了顾及蒙古人的面子,以“赐死”也就是让其自尽的方式做了一定折衷。9 T( P% M* E' D. X+ @9 B5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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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还牵连到乾隆的亲女婿——科尔沁王公色布腾巴勒珠尔,他娶了乾隆原配夫人孝贤皇后所生的固伦和敬公主。盛怒的老丈人认为女婿“匿情不奏”,打算大义灭亲将他“明正典刑”,众大臣怎么劝都不行。最后,一位叫来保的大臣平静地说了一句:“去世的孝贤皇后可在天上看着呢,您难道想让她的女儿守寡吗?”与原配感情非常好的皇帝一听,眼泪立刻下来了,岳父“挥泪太息”之后,驸马爷终于保住了性命,剥夺爵位了事。至于翁婿是否联手唱了一出双簧,则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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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廷的高压政策让喀尔喀王公们惶惶不可终日,不久后更为可怕的消息传来,朝廷宣二世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进京!蒙古人纷纷传说,皇帝其实是想把这位外蒙精神领袖处死以绝后患,最不济也会囚禁他做为人质。哲布尊丹巴既属于黄金家族又出身皇亲国戚,清廷对他尚且如此,既然早晚都是个死,还不如拼个鱼死网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感到希望渺茫的蒙古王爷活佛们把心一横,开始调动属下人马准备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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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a3 F0 v# f7 T$ S, J. T. d6 B公元1756年四月,随着额林沁多尔的死,愤怒的外蒙王公立即行动起来,他们摧毁了通往新疆的沿途驿站,喀尔喀与准噶尔之间的岗哨也统统拆除。于是就在清军征伐阿睦尔撒纳的关键时候,突然“十六驿二十九驿一时尽撤,羽书尽断”,乾隆马上两眼一抹黑,对准噶尔前线战况毫不知情,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史载此举应该是个别王公的自发行动,事先并没有经过严密的组织,但这一行动得到了牧民们热烈相应,到处都有殴打、攻击和囚禁清方驿卒官员的案件发生,一些来往蒙汉做生意的内地商队也遭到抢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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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乱很快演变为小规模战争,乌里雅苏台、大库伦和恰克图等重镇都被参与动乱的贵族和牧民围攻。压抑已久的蒙古人情绪异常高涨,他们已经忍无可忍,一场反抗清朝统治的全民大暴动呼之欲出。据说一些年青的王公已经商量好了,一旦时机成熟,他们就要纠正父辈曾经犯下的错误——脱离南方的清帝国,加入北方的俄罗斯!当时,清军主力正在准噶尔激战,如果被外蒙断绝后路和粮饷,结果将不堪设想,喀喇乌苏(位于西藏那曲,准噶尔名将大策零曾在此全歼孤军深入的清朝远征军)的悲剧似乎就要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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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关键时刻,乾隆皇帝终于意识到局势的严重性,他立即采取了行动。首先,清廷撤销了要求哲布尊丹巴进京的圣旨,改为安抚怀柔,在大加赏赐的同时,还向他保证不会侵害外蒙封建主们的既得利益。当时,哲布尊丹巴、土谢图汗等外蒙最高决策层虽然没有公开表态,但他们对反抗活动其实是同情甚至暗中支持的,可这些大佬家大业大,无法像二三流小王公那样轻易做出叛清决定,一旦失败,所有的荣华富贵就不复存在。即使顺利投了俄罗斯,自己今天还是高高在上的法王大汗,明天就只能寄异教徒篱下苟延残喘。因此,清方的安抚一到,他们马上犹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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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W( U$ `& \乾隆马上敏感地发现有戏,自己该加码了!很快,朝廷钦差给哲布尊丹巴带来一封信,不过写信的并非皇帝,而是与外蒙最高法王关系很好的内蒙最高法王——三世章嘉呼图克图。章嘉在信里劝老朋友,大清皇帝是文殊菩萨的化身,转世人间教化四方,我们佛教徒都应该遵从他的指示行事。当时三世章嘉既是乾隆的宫廷大主教,也是皇帝与西藏教廷的主要联系人,二位教皇——暮年的七世达赖和年幼的六世班禅对他一向言听计从,可以说章嘉的意见就代表了黄教集团的意见。如果不服从,外蒙全部黄教徒甚至哲布尊丹巴本人,很可能被教廷以叛教的名义清出教门,这对虔诚修佛以图来世的他们来说,无疑是致命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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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乾隆也做好了最坏打算,让塞音诺颜亲王成衮扎布(策凌之子)砺兵秣马,随时可对喀尔喀反叛者发动攻击,清廷还从内蒙古征调数千骑兵,东北的八旗驻军也做好参战准备,一旦招抚不成就要武力解决。, Z& W% f' |, {. w8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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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巨大的政治、宗教和军事压力下,哲布尊丹巴不得不考虑抗命的严重后果,他终于屈服了。外蒙精神领袖召集诸王、贝勒、贝子、公、台吉们开会,严令他们必须恢复被废弃的驿站和哨所,同时全力协助清军镇压反叛者。公元1756年9月,清军主帅成衮扎布率领从各地调集的八千人马展开总攻,随着清军连战告捷,本来就各自为政的叛军土崩瓦解,为首几人率残部向俄罗斯方向逃亡,同年11月底,就在他们即将跨越中俄边境的时候,却被清军赶上擒获。" F& w# C& G; L,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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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年初,叛军首领在北京被公开处决,对其家族成员,帝国法庭的判决也极其严厉——十五岁以上的男子统统处死,十五岁以下的罚没为奴,即使已经出家的也不能幸免,家族的封地则被赏给成衮扎布等平叛功臣。清廷随即开始秋后算账,凡是参与动乱的蒙古王公,虽然勉强保住了性命,但都受到了革职、降级、除爵等处分,而参与抢劫驿站和商队的牧民则没那么幸运了,不但有三百多人被处决,他们的家人也罚没为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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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蒙最大封建主土谢图汗延丕勒多尔济自然难逃管理不善的处罚,他被清廷剥夺汗号降为普通亲王,汗位由其侄接替。由于哲布尊丹巴的努力,大多数蒙古王公没有参加叛乱,使得少数贵族领导的谋反在很短时间内便被清廷镇压,外蒙最高法王因而被皇帝加封为“敷教安众大喇嘛”。但仅仅一年后的公元1758年2月,年仅三十五岁的二世哲布尊丹巴突然在库伦暴亡,官方说法是他感染了天花,可蒙人纷纷传言,自己的活佛其实是被清朝毒死的,俄罗斯方面的记录也持这种说法。+ J5 x: h# f% @
% v: p/ Z2 Q6 }- ?: z0 R: G- R就这样,多伦会盟后经过近七十年的时光,随着满蒙公敌准噶尔汗国的覆灭,而中国与俄罗斯也早实现了关系正常化,清廷已不再像以往那样迫切需要喀尔喀蒙古的帮助,双方长达半个多世纪的蜜月期终于结束了。清帝对外蒙王公的监管越来越严厉,一系列专为此目的而设立的官职应运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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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 S9 |0 k& U* N; n- w! ?最著名的无疑是乌里雅苏台将军。它原名“定边左副将军”,是雍正末期为了对准噶尔长期用兵而设,乾隆后由于驻地在乌里雅苏台(今蒙古国扎布罕省的扎布哈朗特)而得此俗称,其主要任务是监管赛音诺颜部、札萨克图汗部,处理中俄交界唐努乌梁海事的行政事务,并代表皇帝统率外蒙古所有的军队,包括驻蒙清军和蒙古地方部队。该职本来由策凌家族世袭,但经过上述那番折腾,皇帝对自己女婿家也感到不太放心,因而从乾隆开始,将军人选不再限于塞音诺颜部和喀尔喀人,诸多来自内地的满蒙旗人开始担任这一相当于外蒙武装部队总司令的职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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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y' C U7 ]) j; g4 f1 b二世哲布尊丹巴圆寂后不久,乾隆便在这位外蒙大活佛的根据地库伦(今乌兰巴托)设立了一个新职位,即库伦办事大臣,由满蒙八旗中人出任。库伦办事大臣的首要职责,就是监管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及其属民,第二个任务是监管土谢图汗部和车臣汗部,此外还有办理与俄罗斯的交涉、边贸,管理来自内地的商队等职能,相当于帝国驻外蒙的商贸总督察。他名义上的副手是库伦帮办大臣,由喀尔喀本地人出任,但该职显然形式大于实际,只是一个荣誉头衔。9 S, ]& h' T& {/ z2 ^/ m8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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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与此同时,乾隆又在喀尔喀四部中掺进了沙子——皇帝将从准噶尔汗国归降的杜尔伯特部(卫拉特人的一支,祖先与准噶尔同源)安置到了外蒙,给了十六个旗的编制,首领与喀尔喀三汗享受同等待遇,称“杜尔伯特汗”,驻地在军事重镇科布多(今蒙古国科布多省省会)。这些来自新疆的移民到了陌生的外蒙,自然只能依赖清朝,于是以帮助人生地不熟的杜尔伯特部尽快扎根的名义,朝廷特地在科布多设了一个新官职,名为科布多参赞大臣,其任务在字面上并非赤裸裸的监管,而是“佐画机宜”,但实际上仍管辖包括杜尔伯特部在内的八部三十二旗,并且接受乌里雅苏台将军的节制。沙子此后不断掺入,比如准噶尔灭亡后,其附庸辉特部被清廷安置在外蒙古,等到土尔扈特部东归,乾隆又将这个部族分割成好几块,相当一部分土尔扈特人从此到外蒙安家。9 K; i l8 U b9 v5 c& G8 s)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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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里雅苏台将军、库伦办事大臣和杜尔伯特汗,三个钉子再加上喀尔喀内部倾向清朝的塞音诺颜部,以及杜尔伯特部、辉特部等与喀尔喀有世仇的卫拉特人做为溜逢的填料,从此将外蒙古牢牢地楔在帝国版图内。有清一代,哲布尊丹巴和喀尔喀三汗为代表的传统势力再也无法掀起大的风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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