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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山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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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 【阅读材料】《〈谈艺录〉读本》(周振甫,冀勤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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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2016-5-29 0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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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7]分神

    21#
     楼主| 发表于 2014-1-8 05:03:09 | 只看该作者

    (一五)想与因的结合解               
                                 
      《石林诗话》:“外祖晁君诚善诗,黄鲁直尝诵其小雨愔愔云云①,爱赏不已。他日得句:马龁(
    hé )枯萁云云,自以为工。以语舅氏无咎曰②:吾诗实发于乃翁前联。余不解风雨翻江之意;一日憩(qì )于逆旅,闻旁舍有澎湃鞺鞳(tāng tà )之声,如风浪之历船者,起视之,乃马食于槽,水与草龃龉(jǔyǔ)于槽间,而为此声。方悟鲁直之好奇,殆适相遇而得之。”窃谓石林所记,即可尽信,亦未得此诗作意。《山谷内集。六月十七日昼寝》云:“红尘席帽乌靴里,想见沧洲白鸟双。马龁枯萁喧午枕,梦成风雨浪翻江。”天社注曰:“闻马龁草声,遂成此梦也。《楞严》曰:如重睡人,眠熟床枕,其家有人,于彼睡时,捣练舂米;其人梦中闻舂捣声,别作他物,或为击鼓,或为撞钟。此诗略采其意。以言江湖之念深,兼想与因,遂成此梦”云云。真能抉作者之心矣。夫此诗关键,全在第二句;“想见”二字,遥射“梦成”二字。“沧洲”二字,与“风雨”亦正映带。第一句昼寝苦暑,第二句苦暑思凉,第三句思凉闻响,第四句合凑成梦;意根缘此闻尘,遂幻结梦境,天社所谓“兼想与因”也。脉络甚细,与晁氏之仅写耳识者,迥乎不同。诸君不玩全篇,仅知摘句,遂觉二语之险怪突兀耳。(251—252页)

      参观《管锥编》四八九页论山谷此诗。李义山《柳》:“柳映江潭底有情,望中频遣客心惊。巴雷隐隐千山外,更作章台走马声。”《无题》言“车走雷声”,此篇则言“雷转车声”;巴山羁客,怅念长安游冶,故闻雷而触类兴怀,听作章台走马。义山诗言醒时之想因结合,心能造境也:山谷诗言睡时之想因结合,心能造境也。适堪对照。(568—569页)


      ①《石林诗话》:两卷,宋叶梦得撰。晁君诚:晁端友字。他的《宿济州西门外旅馆》:“寒林残日欲栖乌,壁里青灯乍有无。小雨愔愔人不寐,卧听羸马龁残刍。”
      ②无咎:宋晁补之字。宋文人。


      这则讲任渊(天社)作黄庭坚《昼寝》诗注能抉发作者的文心。而叶梦得对这首诗的体会,从马在槽里吃草,水与草与马龁草所发的声音,有如风雨翻江。这样来理解这首诗,只凭耳中听到的来说,就跟这首诗的开头两句无关,没有体会到作者的文心。任渊的注,引《楞严经》解释梦境,提到“想”与“因”。“想”是诗里点明“想见”,这就同开头两句结合。钱先生指出第一句言昼寝苦暑,因此想凉,想到沧洲的凉快,那里有水上的白鸟成双。再讲“因”,因马龁残萁喧午梦,这就造成想与因结合而成梦,造成“梦成风雨浪翻江。”风雨浪翻的声音,从马龁枯萁的因所造成的;就“翻江”的江来说,从“想见”来的。这就是想因结合而成梦了。

      李商隐的《柳》诗,也是想因结合。“想”的是“望中频遣客心惊”,从作客到想望长安。“因”是“巴雷隐隐”,由雷声引出“车走雷声”的车声,由车声引出在长安的“章台走马”声。这是醒时的想与因的结合。这样,想与因的结合,既写梦境,又写想象了。

    =============================

    宿济州西门外旅馆(宋·晁端友)
    寒林残日欲栖乌,壁里青灯乍有无。小雨愔愔人寐,卧听残刍。


    六月十七日昼寝(宋·黄庭坚)
    红尘席帽乌(wěi)里,想见沧洲白鸟双。马龁枯萁喧午枕,梦成风雨浪翻江。

    杨柳枝(唐·李商隐)
    柳映江潭底有情,望中频遣客心惊。巴雷隐隐千山外,更作章台走马声。

    评注:
    《李义山诗集辑评》:
    何焯曰:此亦思北归而不得也。纪昀曰:深情忽触,不复在迹象之间。

    《李义山诗集笺注》:
    姚培谦曰:此春去夏来之景。“巴雷”隐隐,非复“章台走马”之时,悲在“更作”二字。

    《玉溪生诗意》:
    客心思乡,望江潭柳色已自心惊,况“巴雷隐隐”更作“章台走马”之声乎?

    《玉溪生诗集笺注》:
    走马章台,乃官于京师者也。今雷在巴山,声偏相类,益惊远客之心矣。意曲而挚。

    《选玉溪生诗补说》:
    言旅况难堪也。义山绝句,多用推进一层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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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心
    2016-5-29 0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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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7]分神

    22#
     楼主| 发表于 2014-1-9 04:24:54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山菊 于 2014-1-9 14:40 编辑


    (一六)断章取义与破除执著解               
                                 
      禅人活参话头,可用诗句。李邺嗣《杲(
    gǎo)堂文钞》卷二①《慰弘禅师集天竺语诗序》所谓:“诸释老语录每引唐人诗,单章只句,杂诸杖拂间,俱得参第一义。是则诗之于禅,诚有可投水乳于一盂,奏金石于一堂者也。”窃谓此即春秋时“赋诗断章”之充类横决耳②(参观本书288页又《管锥编》224—225页)。西汉人解《诗》亦用斯法,观《韩诗外传》可知③。何良俊《四友斋丛说》④卷一谓“读《诗》亦当与读诸经不同。引伸触类,维人所用。韩婴作《诗外传》,正此意也“;卷二历举《左传》用《诗》诸例,”不必尽依本旨,盖即所谓引伸触类者。“陈兰甫《东塾读书记》⑤卷六引元钱惟善作《外传》序称其书”断章取义,有合孔门商、赐言《诗》之旨“;因申论谓《孟子》、《坊记》、《中庸》、《表记》、《缁衣》、《大学》引《诗》者,多似《外传》,”其于《诗》义,洽熟于心,凡读古书,论古人古事,皆与《诗》义相触发“。《汉书。儒林传》记王式以《诗》为”谏书“,《昌邑王贺传》记龚遂以《诗》为”人事浃,王道备“。(参观吕诚之文《读史札记》⑥乙帙《汉儒术盛衰下》、《诗无作义》。)

      盖触类旁通,无施勿可,初不拘泥于《诗》之本事本旨也。刘辰翁《须溪集》⑦卷六《题刘玉田题杜诗》云:“凡大人语不拘一义,亦其通脱透活自然。观诗各随所得,或与此语本无交涉。”其子将孙序王荆公《唐诗选》(《永乐大典》卷九百七《诗》字下引,四库辑本《养吾集》漏收⑧),亦云:“古人赋《诗》,犹断章见志。固有本语本意若不及此,而触景动怀,别有派发。”后来王船山《诗绎》论“兴观群怨”⑨曰:“作者用一致之思,读者各以其情而自得。人情之游也无涯,而各以其情遇”;常州派说词曰:“作者未必然,读者何必不然⑩。”皆西汉“外传”、南宗“活句”之支与流裔也。谷隐“药语”之喻⑾,乃释典常谈。《中论。观行品》第十三曰⑿:“大圣说空法,为离诸见故。若人于空貌生见者,是人不可化。譬如有病,须服药可治;若药复为病,则不可治。”《大智度论》卷三十一⑿《释初品中十八空》曰:“又如服药,药能破病;病已得破,药亦应出。若药不出,则复是病。”《大般涅槃经。如来性品》第四之五曰⒀:“如是大乘典,亦名杂毒药;如酥醍醐等‘及以诸方蜜,服消则为药,不消则为毒”(参观《管锥编》13页引古希腊怀疑派语)。其旨即《庄子。庚桑楚》所谓⒁:“有不能以有为有,必出乎无有,而无有一无有”;郭象注:“若无能为有,何谓无乎。一无有则遂无矣。无者遂无“;王先谦《庄子集解》引宣颖云⒂:”并无有二字亦无之“ (参观《管锥编》448页)。又王阳明《传习录》徐爱《序》记⒃:“门人有私录先生之言者,先生闻之,谓之曰:”圣贤教人,如医用药,皆因病立方,初无定说,若拘执一方,鲜不杀人矣“;又(传习录》卷下一友问”静坐时将好名、好色、好货等根逐一搜除“,阳明正色曰:”这是我医人的方子,真是去得人病根。你如不用,且放起,不要作坏我的方子。“皆针砭今语所谓”教条“之病也。(415—417页)


      ①李邺嗣:清人,字杲堂。有《杲堂文抄》六卷,《诗抄》七卷。
      ②赋诗断章:《左传。襄公二十八年》:“赋诗断章,余取所求焉。”春秋时在外交场合上念诗句,不管原诗的意思,借用诗句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③《韩诗外传》:十卷,汉韩婴撰。
      ④何良俊:明人,有《四友斋丛说》三十八卷。
      ⑤陈兰甫:清陈澧字,有《东塾读书记》二十五卷。
      ⑥吕诚之:近人吕思勉字。
      ⑦刘辰翁:宋人,有《须溪集》十卷。
      ⑧《永乐大典》:明成祖永乐元年令解缙、姚广孝等编辑,全书22877卷。经兵火散失,中华书局征集近800卷,影印出版。现存800余卷。《养吾斋集》:三十二卷,元刘将孙撰,清臣据《永乐大典》辑出。
      ⑨王船山:清王夫之,居衡阳之石船山,学者称船山先生。有《诗绎》一卷。
      ⑩常州派词:清嘉庆以后的词派,常州词人张惠言所开创,强调比兴寄托。“作者未必然,读者何必不然”,见谭献《谭评词辨》。
      ⑾谷隐:即青原第七世,襄州智静大师。“药语”见下文。
      ⑿《中论。观行品》:即《中观论》四卷,龙树菩萨撰,青目菩萨释,姚秦鸠摩罗什译。《观行品》是其中一篇。
      ⑿《大智度论》:龙树菩萨撰,秦罗什译,百卷,是释《大品般若经》者。
      ⒀《大般涅槃经》:即《涅槃经》,分大乘涅槃经、小乘涅槃经两种。
      ⒁《庄子》:三十三篇,战国庄周著,晋郭象注。
      ⒂王先谦:清学者,有《庄子集解》八卷。宣颖:注《庄子》者。
      ⒃王阳明:明代理学家王守仁,字伯安,学者称阳明先生。有《传习录》三卷。


      这一则从读诗讲起,讲到读书。先讲佛家禅宗活参话头,可用诗句。如《坛经。行由品》称神秀把佛教的基本精神归纳为四句偈:“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用文学比喻的语言说明佛教的宗教修养。又称惠能提出顿悟主张:‘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反对神秀提出渐修的方法,认为人人都有佛性,不用渐修,可以顿悟。像这样用文学语言来讲佛法,要求领悟,不要求研究运用文学语言的比喻手法。这就是禅宗的活参话头。禅宗还可以引诗参禅,如《谈艺录》288页称:”窃观禅人接引话头,每取诗人名句为之。《五灯会元》卷二十袁觉至谓客曰:东坡云:“我持此石归,袖中有东海。’山谷云:”惠崇烟雨芦雁,坐我潇湘洞庭;欲唤扁舟归去,傍人谓是丹青。‘此禅髓也。“这是用诗句来参禅,诗句说此石中有东海,借来说明此物中有佛性。把惠崇的画看作真的潇湘水和洞庭湖,实际上非真。借来比佛家讲的真实和虚妄的关系。这就是春秋时”赋诗断章“的发展。”赋诗断章“是借诗句来抒发我的情意,不顾诗的原意。用诗句参禅,是借诗句来讲佛教的道理,也不顾诗的原意。参观《谈艺录》288页,即上引《五灯会元》中语。又参观《管锥编》224—225页:”盖’断章‘乃古人惯为之事,经籍中习见,皆假借古之’章句‘以道今之’情物‘,同作者之运化;初非征援古语以说明今论,如学者之考信。“又:”卢文弨《抱经堂文集》卷三《校本〈韩诗外传〉序》称’《诗》无定形,读《诗》亦无定解‘,援引’各有取义,而不必尽符乎本旨。‘“这里讲韩婴作《韩诗外传》也是”断章取义“,不符合《诗》的原意的。又引陈澧《东塾读书记》引钱惟善序,称”孔门商、赐言《诗》之旨。“《论语。八佾》:”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子曰:”绘事后素。‘曰:“礼后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与言诗已矣。‘“商是子夏的名字。子夏引三个诗句来问孔子,孔子讲绘画的事后于白底子。子夏问,礼是后起的吗?孔子和子夏都不讲诗句的原意,另外引到礼是后起上去。《论语。学而》:”子贡曰:“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子贡曰:“《诗》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谓与?’子曰:”赐也,始可与言诗已矣,告诸往而知来者。‘“赐是子贡的多字。子贡和孔子问答,引了《诗。卫风。淇澳》中两句话,说明好礼更重要。《诗经》中的这两句话,说明治理玉石的,要精益求精。子贡抛开原诗的意义,引出好礼更重要,也是另讲一意。这是说明孔门就是这样讲诗的。因论到《孟子》的引《诗》、《礼记》中《坊记》《中庸》《表记》《缁衣》《大学》中的引诗,也像《韩诗外传》,不顾诗的原意,另外加上新意。《汉书。儒林传》称王式以《诗经》当谏书,即不以《诗经》为文学书,用作政治书,也是不顾《诗经》的原意,从政治角度来立论。又《武五子传。昌邑王贺传》记龚遂说:”大王诵《诗》三百五篇,人事浃,王道备。“不把《诗经》当作文学书,当作论人事和王道的书,也是另立角度来讲诗的。刘辰翁讲”观诗各随所得“,各人各有所见,不管诗的原意。清王夫之讲”兴、观、群、怨“说:”作者用一致之思,读者各以其情而自得。故《关睢》,兴也,康王晏朝,而即为冰鉴。’訏(
    xū )谟定命,远猷(yóu )辰告。‘观也,谢安欣赏而增其遐心。人情之游也无涯,而各以其情遇;斯所贵于有诗。“

      这是说,作者写诗要表达一致的思想感情,读者读诗,各人各用他们的思想感情来有所感受。所以《关睢》是用“关关睢鸠”来起兴,借睢鸠的和鸣来引起君子想以淑女为配偶,这是诗人一致的想法。但是鲁诗说:周康王一朝晏起,夫人不鸣璜,宫门不击柝(
    tuò ),《关睢》之人,见几而作。(王先谦《诗三家义集疏》)这是说,《关睢》讲后妃之德,周康王起得晚了,夫人就要警戒他,诗人就作《关睢》来作为鉴戒。其实这个意思,诗里没有,是鲁诗说加上去的。再像《诗。大雅。抑》:“訏谟定命,远辰告。”是说大臣的谋划决定命令,按时通告各地,指正月向各地颁布政令。《世说新语。文学》称:“谢公(安)曰:”訏谟定命,远猷辰告。‘谓此句’偏有雅人深致。‘“按这两句本指大臣发布政令说的,谢安根据自己体验,把它说成”雅人深致“。常州派讲词,说,”作者未必然,读者何必不然。“即形象大于思维,作者写诗用的形象是表达作者的情思。但诗的形象大于作者的情思,读者可以从诗的形象中体会到作者没有的情思。

      钱先生又提出谷隐“药语”之喻。比如服药是为了治病,病治愈了,服的药也应消除,倘药留在体内,即起副作用,又成为病了。就像奶油及蜜,吃下去身体吸收了就好,不吸收成病,就成了毒了。佛家讲“色即是空”,就是要破除认为所见诸色为实,即破除执著。要是有人执著了空,那也是一种执著,也要破除,不破除不行。参考《管锥编》13页:“古之哲人有鉴于词之足以害意也,或乃以言破言,即用文字消除文字之执,每下一语,辄反其语以破之。”“古希腊怀疑派亦谓反言破正,还复自破,譬如泻药,腹中物除,药亦泄尽。”

      钱先生又引《庄子。庚桑楚》中的话,“有”是从哪里来的呢?不能说从“有”那里来,而是从“无”来。倘“无”能够产生“有”,那怎么叫“无”呢?即不但要破“有”,也要破“无”,连“无有”二字也要破除。王守仁《传习录》的徐爱《序》:“门人有记下先生的话的”,先生的话是针对学生的毛病说的。离开了学生的毛病,先生的话就不能执著,也要破除。这里讲的破除执著,即反对教条。执著某一种话就要成为教条,就得破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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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7]分神

    23#
     楼主| 发表于 2014-1-10 04:04:13 | 只看该作者
    (一七)论言为心声               
                                 
      至遗山《论诗绝句》云:“心画心声总失真,文章宁复见为人。高情千古《闲居赋》,争识安仁拜路尘”;则视此又进一解。匪特纪载之出他人手者,不足尽据;即词章宜若自肺肝中流出,写心言志,一本诸己,顾亦未必见真相面征人品。吴处厚《青箱杂记》卷八云①:“文章纯古,不害为邪。文章艳丽,不害为正。世或见人文章铺张仁义道德,便谓之君子,及花草月露,便谓之邪人,兹亦不尽也。”因举宋广平、张乖崖、韩魏公、司马温公所作侧艳词赋为证②。魏叔子《日录》卷二《杂说》卷二谓③:文章“自魏晋迄于今,不与世运递降。古人能事已备,有格可肖,有法可学,忠孝仁义有其文,智能勇功有其文。日夕揣摩,大奸能为大忠之文,至拙能袭至巧之语。虽孟子知言,亦不能以文章观人。”此二者则与遗山诗相发明。吴氏谓正人能作邪文,魏氏及遗山皆谓邪人能作正文。世有爱《咏怀堂诗》者④,刺取南雷《汰存录》所谓“不幸存录”,为阮圆海洗雪,盖未闻此等议论也⑤。固不宜因人而斥其文,亦只可因文而惜其人,何须固执有言者必有德乎。严介溪《生日》诗云:“晚节冰霜恒自保”,爱《钤山堂集》者,亦可据此以辩分宜门如市而心如水耶。⑥(161页)


      ①吴处厚:宋人,有《青箱杂记》十卷。
      ②宋广平:宋璟,封广平郡公,为唐贤相。张乖崖:张咏号,为宋名臣。韩魏公:韩琦,封魏国公,宋大臣。司马温公:司马光,赠温国公,宋大臣。
      ③魏叔子:清魏禧字。有《日录》三卷。
      ④《咏怀堂诗》:明阮大铖,有《咏怀堂诗集》四卷。
      ⑤南雷,明黄宗羲,学者称南雷先生。圆海:阮大铖字。
      ⑥严介溪:严嵩号,有《钤山堂集》三十五卷。分宜:嵩,分宜人。


      这一则论元好问《论诗》中的“心画心声”一首。《杨子法言。问神》:“故言,心声也;书,心画也。声画形,君子小人见矣。”杨雄认为言语是心的声音,书辞是心情的表现,有了言语或书辞,这个人是君子或是小人就现出来了。这是说,一个人的言语或文辞表达他的真实心情。元好问不同意这个看法,认为“心画心声总失真,文章宁复见为人。”文章哪能看出为人是君子或是小人。“高情千古《闲居赋》,争识安仁拜路尘。”潘岳字安仁,他谄媚贾谧,等贾谧的车出来,他望见车尘就拜倒在地。这样谄媚大官的人,却写了《闲居赋》,元好问认为他在这篇赋里,表达了高情千古,好像极其高尚,与他的行为相反,说明从文章里看不出一个人来。因此他提出“心画心声总失真”,是反对杨雄的说法的。

      那末杨雄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杨雄又说:“言不能达其心,书不能达其言,难矣哉!惟圣人得言之解,得书之体,白日以照之,江河以涤之,灏灏乎其莫之御也。”

      他认为对于不了解作者的人说来,作者的言和书中的用意,他可能不理解。对于了解作者的人说来,懂得作者的言和书中的用意,像太阳照耀般明白,像江河洗涤那样干净,没有比它更明白了。对于了解作者的人,他听了作者的言语,看了作者的文辞,他会从作者的言语和文辞中了解作者的心情。作者说了真话,他知道这是真话,还知道他说真话时的心情。作者说了假话,他也知道作者是在说假话,也知道作者为什么要说假话的心情。因此说:“声画者君子小人之所以动情乎?”对于了解作者的人说来,对作者的话或文辞,会从中看到作者的“动情”,感触到作者的心情,所以能分清作者说的是真话或假话,能感触到作者说真话或假话时的心情,所以“声画形,君子小人见矣。”因此,君子的言和书,是真实地表达君子的心和动情,小人的言和书,是真实地表达小人的心和动情,听的人都能知道,并不失真。元好问说“心画心声总失真”,这是对杨雄的话的误解。假使杨雄来读《闲居赋》,就会看出潘岳是热中做官的人,并没有什么“高情千古”了。

      再看潘岳《闲居赋》:“岳尝读《汲黯传》,至司马安四至九卿,而良史书之,题以巧宦之目,未尝不慨然废书而叹,曰:”嗟乎!巧诚有之,拙亦宜然。‘“这是说司马安巧于做官,四次做到九卿。自己拙于做官,所以”迁者三而已矣“,三次升官而已,终于除名。从这里看,潘岳感叹自己拙于做官,羡慕司马安巧于做官,并没有什么”高情“。他又说:”昔通人和长舆(峤)之论余也,因谓拙于用多。“认为和峤说他多才,但拙于用他的多才,这也说明他叹自己多才而不得大官。他又说:”虽吾颜之云厚,犹内愧于宁蘧。有道吾不仕,无道吾不愚,何巧智之不足,而拙艰之有余也。“这是说,宁武子、蘧伯玉,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退。他跟他们不一样,所以自愧脸皮厚,所以感叹自己不会巧于做官,只是拙于做官。可见他叹自己不会巧于做官,对于前贤感到自己脸皮厚。看他这样的自白,显出他热中于做官,并没有什么”高情千古“了。

      从另一角度看,元好问的话也有道理。即词章不一定能见真相而征人品。文章质朴的并不妨碍他为坏人,文章艳丽的并不影响他为正人。如宋璟是正人,他做的《梅花赋》:“若夫琼英缀雪,绛萼着霜,俨如傅粉,是谓何郎。清香潜袭,疏蕊暗臭,又如窃香,是谓韩寿。”这里用三国时的何晏面如傅粉来比梅花的白,用晋代韩寿的偷香来比梅花的香。这是用男子来比花,比较突出,写得艳丽,并不妨碍他是正人。再像韩琦的《点绛唇》:“病起恹恹,画堂花谢添憔悴。乱红飘砌,滴尽胭脂泪。”写的是闺秀词。司马光的《西江月》:“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青烟翠雾罩轻盈,飞絮游丝无定。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笙歌散后酒初醒,深院月斜人静。“写的是艳情词。再像张咏的《劝酒惜别》:”春日迟迟辗碧空,绿杨红杏描春色。人生年少不再来,莫把青春枉抛掷。“写的是追欢作乐。但并不妨碍他们都是正人。

      钱先生又指出邪人能作正文。像明阮大铖阿附魏忠贤,是奸党,可是他的《咏怀堂诗集》,有摹仿陶渊明的《园居诗》,自比正人。像明朝的奸相严嵩,陷害正人,可是他的《钤山堂集》,却自称“晚节冰霜”,说了假话。按照杨雄的说法看,从他的“晚节冰霜恒自保”里,既可以看出他说了假话,可也从这句假话里看出他想借这假话来掩饰他的作恶多端,从而达到美化自己的私心。
            

    ===========================
    点绛唇(宋·韩琦)
    病起恹恹,画堂花谢添憔悴。乱红飘砌。滴尽胭脂泪。 
    惆怅前春,谁向花前醉。愁无际。武陵回睇。人远波空翠。

    西江月(宋·司马光)
    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青烟翠雾罩轻盈。飞絮游丝无定。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笙歌散后酒初醒。深院月斜人静。

    劝酒惜别(宋·张咏)
    春日迟迟辗空碧,绿杨红杏描春色。人生年少不再来,莫把青春枉抛掷。
    思之可不令人惊,中有万恨千愁并。今日就花始畅饮,座中行客酸离情。
    我欲为君舞长剑,剑歌苦悲人苦厌。我欲为君弹瑶琴,淳风死去无回心。
    不如转海为饮花为幄,赢取青春片时乐。明朝匹马嘶春风,洛阳花发胭脂红。
    车驰马走狂似沸,家家帐幕临晴空。天子盛明君正少,勿恨功名苦不早。
    富贵有时来,偷闲强欢笑,莫与离忧贾生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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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14 06:00:11 | 只看该作者

    (一八)论“观物不切,体物不亲”               
                                 
      张文成《游仙窟》描摹生动,而节目粗疏①,不顾时逐事迁,徒知景物之铺陈,浑忘景光之流转,于是有声有色,而不类不伦。深宵开宴,睹梁间燕子双飞;黑夜涉园,见“杂果万株,含青吐绿;丛花四照,散紫翻红。”元曲如郑德辉《㑇(
    zhòu)梅香》第二折樊素唱②:“趁此好天良夜,踏苍苔月明。看了这桃红柳绿,是好春光也呵。花共柳,笑相迎,风和月,更多情。酝酿出嫩绿娇红,谈白深青。”郑氏如言人之以耳为目,遂致樊素如女鬼之俾夜作昼也。学者斤斤于小说院本之时代讹错(参观《管锥编》1296—13 04页),窃谓此特记诵失检耳,尚属词章中癣疥之疾。观物不切,体物不亲,其患在心腹者乎。(396页)

           ①张文成:唐张鷟字,有《游仙窟》小说。
      ②郑德辉:元郑光祖字,有《㑇梅香翰林风月》杂剧。


      这一则讲作品中“观物不切,体物不亲”的毛病。张鷟(
    zhuó)的《游仙窟》是唐人传奇,在中国失传而保存在日本,后来又从日本传入。写路过神仙窟,受女主人十娘五嫂款待的故事。其中“描摹生动”,如写十娘:“天上无双,人间有一。依依弱柳,束作腰支;焰焰横波,翻成眼尾。才舒两颊,孰疑地上无华;乍出双眉,渐觉天边失月。”这里用弱柳比腰,横波比眼尾。不仅用比喻,还比优劣,颊比花,说“地上无花”,即无花可比颊,颊胜花。用眉比新月,说“天边失月”,即眉胜新月,所以“失月”。这些即“描摹”生动。小说写张郎初见十娘时,向十娘借宿,进入门内,“于时夜久更深,沉吟不睡。”这里已写明夜深了。后面却写:“五嫂曰:”张郎新到,无可散情,且游后园,暂适怀抱。‘其时园内,杂果万株,含青吐绿,丛花四照,散紫翻红。“”其时,园中忽有一雉,下官命弓箭射之,应弦而倒。“先写入门已经深夜,经过饮宴后再游后园,没有过夜,忽又变成白天,这就是”节目粗疏“的一例。钱先生因称为”徒知景物之铺陈,浑忘景光之流转“。

      钱先生又指出郑光祖《
    梅香翰林风月》,写丫头樊素教小姐夜游花园,看到桃红柳绿。所以钱先生称“郑氏如盲人之以耳为目,遂致樊素如女鬼之俾夜作昼。”郑氏指小姐,听丫头唱,所以是以耳为目,樊素在夜中能看见景物,所以是“如女鬼”了。不过《梅香》还比较好些,因为那夜有月,所以还可看到一些,只是不可能像剧中写的那样色彩鲜明。《游仙窟》写深夜游园。“余乃咏花曰:”风吹遍树紫,日照满池丹。‘“

      不写月明,却写“日照”‘与前写夜深相矛盾了。

      钱先生又提出“小说院本之时代讹错。”王骥德《曲律》卷三《杂论》上:“元人作剧,曲中用事,每不拘时代先后。马东篱《三醉岳阳楼》赋吕纯阳事也,《寄生草》曲用佛印待东坡,魏野逢潘间,唐人用宋事”;徐复祚《三家村老委谈》:“《琵琶记》使事大有谬处。《叨叨令》云:”好一似小秦王三跳涧‘,《鲍老催》云:“画堂中富贵如金谷’;不应伯喈时,已有唐文皇、石季伦也!”马致远的《三醉岳阳楼》是写唐朝人吊洞宾的事,但在这个剧本里写了宋朝人佛印和苏东坡、魏野和潘阆的事,这是时代错乱。高则诚写的《琵琶记》是写汉朝蔡伯喈的事,里面写了唐朝的小秦王,晋朝的金谷国,这也是时代错误。但是戏剧小说跟历史不同,这样的时代错误,好比宋朝人佛印和苏东坡假定生在吕洞宾时代应该怎样表现,这是癣疥之疾,不算大毛病。至于“观物不切,体物不亲”,那就不符写作的要求,成为“腹心之疾”了。这里又提到参观《管锥编》1296—1304页,即指文章中的时代错乱。如谢庄《月赋》:“陈王初丧应、刘,端忧多暇。……抽毫进牍,以命仲宣。”按曹植初封陈王时,王粲(仲宣)早与应玚、刘桢同岁俱殁矣,所以曹植不可能命王粲作赋,这是时代错乱。钱先生认为“词章凭空,异乎文献征信,未宜刻舟求剑。”即认为这样的假托是可以的。“即就此赋而论,王粲之年寿不必与事实相符,而王粲之词旨不可不与身份相称。”这篇赋写王粲说:“委照而吴业昌,沦精而汉道融。”王粲是魏臣,曹植是魏的藩王。王粲“对大魏之藩王,谀敌国之故君,且以三分之吴与一统之汉并举而颂祷其业盛道光。罔识忌讳,至于此极,难乎其为文学侍从之臣矣。”王粲是魏的文学侍从之臣,说话不应失去身份。钱先生认为词章不妨假托,所以有的时代错乱还不必计较。但作品中人的说话,不可不与他的身分相称。在这里,钱先生认为小说院本的时代错乱还是小毛病,观物不切,体物不真才是大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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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15 05:39:39 | 只看该作者

    (一九)论诗词的寄托说               
                                 
      常州词派主“寄托”①,儿孙渐背初祖。宋于庭言称张皋文②,实失皋文本旨。皋文《词选》自《序》曰:“义有幽隐,并为指发”;观其所“指发”者,或揣度作者本心,或附会作词本事,不出汉以来相承说《诗》、《骚》“比兴”之法。如王叔师《离骚经序》所谓③:“善鸟香草,以配忠贞,飘风云霓,以为小人”云云,或《诗。小序》以《汉广》为美周文王④,《雄雉》为刺卫宣公等等。亦犹白香山《与元九书》所谓⑤:“噫,风雪花草之物,《三百篇》岂舍之乎。假风以刺威虐也,因雪以愍征役也,感华以讽兄弟也,美草以乐有子也。皆兴发于此而义归于彼。”皆以为诗“义”虽“在言外”、在“彼”不在“此”,然终可推论而得确解。其事大类西方心析学判梦境为“显见之情事”与“幽蕴之情事”⑥,圆梦者据显以知幽。“在此”之“言”犹“显见梦事”,“在彼”之“义”犹“幽隐梦事”,而说诗几如圆梦焉。《春秋繁露。竹林》曰⑦:“诗无达诂”,《说苑。奉使》引《传》曰⑧:“诗无通故”;实兼涵两意,畅通一也,变通二也。诗之“义”不显露,故非到眼即晓、出指能拈;顾诗之义亦不游移,故非随人异解、逐事更端。诗“故”非一见便能豁露畅“通”,必索乎隐;复非各说均可迁就变“通”,必主于一。既通正解,余解杜绝。如皋文《词选》解欧阳永叔《蝶恋花》为影射朝士争讧⑨,解姜尧章《疏影》为影射靖康之变⑩,即谓柳絮、梨花、梅花乃词所言“显见情事”,而范希文、韩稚圭、徽钦二帝本事则词所寓“幽蕴情事”⑾,是为词“义”所在。西方“托寓”释诗,洞“言外”以究“意内”,手眼大同(参观第232页《补订》一),近人嘲曰:“此举何异食苹婆者⑿,不嗜其果脯而咀嚼其果中核乎”。

      闻皋文之风而起者,充极加厉,自在解脱。周止庵济《介存斋论词杂著》第七则曰⑿:“初学词求有寄托,有寄托则表里相宣,斐然成章。既成格调,求无寄托,无寄托则指事类情,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宋四家词选目录序论》又曰⒀:“非寄托不入,专寄托不出。意感偶生,假类毕达。万感横集,五中无主。”谭仲修献《复堂词话》(徐仲可珂辑⒁)第四十三、四十六、八十六则反复称引止庵此说,第二十四则曰:“所谓作者未必然,读者何必不然”;《复堂词录序》又曰⒂:“侧出其言,傍通其情,触类以感,充类以尽。甚且作者之用心未必然,而读者之用心未必不然。”宋于庭《论词绝句》第一首得二家语而含意毕申矣⒃。盖谓“义”不显露面亦可游移,“诂”不“通”

      “达”而亦无定准,如舍利珠之随人见色,如庐山之“横看成岭侧成峰”⒄。皋文缵汉代“香草美人”之绪⒅,而宋、周、谭三氏实衍先秦“赋诗断章”之法⒆(参观《管锥编》224—225页),犹禅人之“参活句”,亦即刘须溪父子所提撕也⒇(参观第100页《补订》二)。诺瓦利斯尝言(21):“书中缓急轻重处,悉凭读者之意而定。读者于书,随心施为。所谓公认准确之读法,初无其事。读书乃自由操业。无人能命我当何所读或如何读也。”瓦勒利现身说法(22),曰:“诗中章句并无正解真旨。作者本人亦无权定夺”;又曰:“吾诗中之意,惟人所寓。吾所寓意,只为我设,他人异解,并行不倍。”

      足相比勘。其于当世西方显学所谓“接受美学”(23),“读者与作者眼界溶化”、“拆散结构主义”,亦如椎轮之于大辂焉。吴冲之省钦《白华前稿》卷十二《勉斋诗序》云(24):“诗者、学之一端。有所言在此,所感在彼,如《晨风》之悟慈父(25),《鹿鸣》之感兄弟同食也(26)。所言在此,反若不必在此,则镜花水月、与夫羚羊挂角之喻也。

      古之诗人,原本性情,读者各为感触,其理在可解不可解之间。“意亦”无寄托“之”诗无通故达诂“,而取禅语为”喻“也。窃谓倘”有寄托“之”诗无通故达诂“,可取譬于苹果之有核,则”无寄托“之”诗无通故达诂“,不妨喻为洋葱之无心矣(参观第285页《补订》一)。(609—611页)


           ①常州词派:清常州人张惠言字皋文,开创常州词派,主张词有寄托。
      ②宋于庭:清宋翔凤字,常州人。
      ③王叔师:汉王逸字,有《楚辞章句》十七卷。
      ④《诗。小序》:《毛诗》每首为前的小序,见《毛诗正义》四十卷。
      ⑤白香山:唐白居易号香山居士。元九:元稹排行第九。
      ⑥指现代奥地利精神分析学家弗洛伊德(Freud)对梦的研究,有专著,中文译本作《梦的解析》。
      ⑦《春秋繁露》:十七卷,汉董仲舒撰。
      ⑧《说苑》:二十卷,汉刘向撰。
      ⑨《词选》:二卷,清张惠言选。欧阳永叔:宋欧阳修字。
      ⑩姜尧章:宋姜夔字。靖康之变:宋钦宗靖康二年(1127),金虏宋徽宗、钦宗北去,北宋亡。
      ⑾范希文、韩稚圭:宋范仲淹、韩琦字。徽钦二帝:北宋最后二帝宋徽宗、钦宗。
      ⑿近人:指二十世纪上半叶英国讽刺小说家奥威尔(G.Orwcll)。苹婆:果名,别称凤眼果。
      ⑿周止庵:清周济字介存,号止庵,有《介存斋论词杂著》一卷。
      ⒀《宋四家词选》:无卷数,清周济选。
      ⒁谭仲修:清谭献字,有《谭仲修先生复堂词话》一卷。徐仲可:清徐珂字。
      ⒂《复堂词录》:六卷,清谭献撰。
      ⒃宋于庭:清宋翔凤字,有《忆山堂诗录》八卷。
      ⒄舍利珠:佛骨,相传佛圆寂后焚化,骨成为舍利珠,击之不坏,焚亦不焦,有光明神验,随人见色。“横看成岭侧成峰”:见苏轼《题西林壁》。
      ⒅香草美人:汉王逸《离骚经章句》:“故善鸟香草,以配忠贞”:“灵修美人,以媲于君”。
      ⒆宋、周、谭三氏:清宋翔凤、周济,谭献。“赋诗断章”:《左传》襄公二十八年:“(卢蒲癸)曰:”赋为断章,余取所求焉。‘“春秋时外交场上,各国外交官为了外交上的需要都唱诗,节取诗的一章来表达己意,不顾诗的原意。
      ⒇刘须溪:宋末刘辰翁字,有《须溪集》十卷。子尚友,亦能文。
      (21)诺瓦利斯(NoValis):十八世纪德国哲学家。
      (22)瓦勒利(Valéry):现代法国诗人。
      (23)“接受美学”:六十年代以来西方文学研究中一种新兴的方法论。首先由西德汉斯。罗伯特。尧斯提出论争,见1967年他发表的《文学史作为文学科学的挑战》一文。其核心是主张从作品的接受者前景去研究美学问题。
      (24)吴冲之:清吴省钦字,有《白华前稿》六十卷。
      (25)《晨风》之悟慈父:王先谦《诗三家义集疏》称《诗。秦风。晨风》:“《韩诗外传》:赵仓唐对(魏)文侯言:中山君击(魏文侯子)好《晨风》,诵‘忘我实多’以感文侯,文侯大悦。”
      (26)《鹿鸣》之感兄弟同食:《诗三家义集疏》:“《易林》用《齐诗》,其《升之乾》云:”白鹿呦鸣,呼其老少。喜彼茂草,乐我君子‘。“这里的老少,当包括兄弟在内。


      这一则谈诗词的“寄托”说,从常州词派谈起,说“儿孙渐背初祖。”初祖指常州词派的开创者张惠言,儿孙指后来的继承者宋翔凤等人,说宋翔风讲的,违背张惠言的本旨。张惠言在《词选》的《序》里讲:“义有幽隐,并为指发。”作品的意义不点明,可加以指明。指明的有的是根据作者的本意,作者不说明的加以说明;有的是附会作词的本事,作者对某一事而发,引用这件事来阐发,离不开汉人讲《诗经》《楚辞》的“比兴”手法。像汉人王逸在《离骚经序》里讲的,屈原《离骚》里讲的“善鸟”“香草”,用来比喻忠贞的人;《离骚》里讲的“飘风”“云霓”,用来比喻小人。这就是说明作者没有点明的本意。再像《诗。周南。汉广》的《小序》:“《汉广》:德广所及也。文王之道被于南国,美化行乎江汉之域,无思犯礼,求而不可得也。”是赞美周文王德教的诗。《诗。卫风。雄雉》的《小序》:“《雄雉》:刺卫宣公也。淫乱不恤国事,军旅数起,大夫久役,男女怨旷,国人患之而作是诗。”这两首诗的《小序》,是结合赞美周文王、讽刺卫宣公的本事来说的。

      再像白居易《与元九书》里讲的:“风雪花草之物,《三百篇》岂舍之乎?顾所用何如耳。设如‘北风其凉’,假风以刺威虐也;‘雨雪霏霏’,因雪以愍征役也;‘棠棣之华’,感华以讽兄弟也;‘采采芣芑’,美草以乐有子也。皆兴发于此而义归于彼。”

      这里讲《诗经》中讲的风雪花草都有用意,如《诗。邶风。北风》:“北风其凉”孔颖达《正义》:“寒凉之风,病害万物。兴者,喻君政酷暴,使民散乱。”借风来讽刺君政酷暴。又《诗。小雅。采薇》:“雨雪霏霏”,雪下得大,写战士冒雪归来的辛苦。

      又《诗。小雅。棠棣》:“棠棣之华”,指郁李的花茂盛,比喻兄弟的亲和。又《诗。周南。芣芑(音浮以,车前子,治妇人不孕)》:“采采芣芑”,是为了乐有子女。都是借风雪花草来起兴,而另有含意。然而它们的含意到底是可以推求的。这像心析学,即精神分析学分梦境为“显见之情事”,如风雪花草是显见之物;又为“幽蕴之情事”,如借风以刺威虐,因雪以愍征役,感华以悦兄弟,美草以乐有子。刺威虐、愍征役、悦兄弟、乐有子,是幽隐之情事,诗里不说出来,但可以探求。钱先生再引“诗无达诂”,“诗无通诂”的说法,这里含有二义:一是诗意不是畅通的,即诗义不显露,一定要从幽隐中加以探索。一是诗义不游移,不是不同的各种说法都可以迁就变通。已经确立了一个正解,别的解释都要杜绝。

      像张惠言《词选》解释欧阳修《蝶恋花》:“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  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张惠言评:”‘庭院深深’,‘闺中既以邃远兮。’‘楼高不见’,‘哲王又不寤’也。章台游冶,小人之径。‘雨横风狂’,政令暴急也。乱红飞去,斥逐者非一人而已,殆为韩(琦)范(仲淹)作乎?“张惠言的解释,把这首词比作屈原的《离骚》,把”庭院深深“,比作《离骚》中的”闺中既以邃远兮“,说楚怀王在宫中隔得很远,见不到。”楼高不见“,比作《离骚》中的”哲王又不寤“,说楚怀王又不醒悟。乱红飞去,大概因为韩琦、范仲淹被排斥而作的吧。照这个解释,那末讲庭院、杨柳、帘幕、风雨、乱红,是显见的事物,讲哲王不寤,政令暴急,斥逐者非一人,是幽蕴情事。再像姜夔《疏影》:”苔枝缀玉,有翠禽小小,枝上同宿。客里相逢,篱角黄昏,无言自倚修竹。昭君不惯胡沙远,但暗忆江南江北。想佩环月下归来,化作此花幽独。犹记深宫旧事,那人正睡里,飞近蛾绿。莫似春风,不管盈盈,早与安排金屋。还教一片随波去,又却怨玉龙哀曲。等恁时重觅幽香,已入小窗横幅。“

      张惠言评:“此章更以二帝之愤发之,故有昭君之句。”这首词,写梅花的“苔枝缀玉”,写“翠禽”“修竹”“一片随波去”,是显见情事,写徽钦二帝的忧愤,是幽蕴情事。

      对张惠言解释这两首词,有不同意见。王国维《人间词话》说:“固哉,皋文之为词也!

      飞卿(温庭筠)《菩萨蛮》、永叔(欧阳修)《蝶恋花》、子瞻(苏轼)《卜算子》,皆兴到之作,有何命意?皆被皋文深文罗织。“对欧阳修《蝶恋花》,夏承焘《唐宋词选》解释道:”这词写妇女的痛苦。她被关在深深庭院里。她的丈夫却玉勒雕鞍在外游荡。她登上高楼,也望不见他。感叹青春消逝。泪眼问花,是无人可诉;花不能语,不得花的同情;乱红飞,花也凋谢了;花被吹过秋千去,秋千是她和丈夫旧时嬉戏之处,触动愁恨,不堪回首。“对姜夔《疏影》,文研所编的《唐宋词选》说:”上片把梅花暗比被遗弃的美人,不为汉宫所重,终致客死异域的王昭君。下片怨春风无情,把梅花吹落,等人们重见幽香,为时已久。大概借咏梅来感伤自己身世,觉得自己未受到朝廷的赏识和重用,为此抱屈。“经过这样解释,张惠言说的”为韩范作乎“,”更以二帝之愤发之“,就都不可靠了,作者并无那种用意。这也说明”诗无达诂“了。

      钱先生认为假定张惠言的解释可以成立,通过“为韩范作”和“二帝之愤发”来理解这两首词,好比吃苹果不好果脯而嚼果核,说明钱先生对这样解释并不赞赏。钱先生又指出周济的解释更进一步,称“无寄托”则“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不同的读者可以提出不同解释。谭献提出“作者未必然,读者何必不然”。即作者没有的意思,读者也可以用自己的意思来加以解释。这样,张皋文的解释还是想根据比兴说来解释,宋、周、谭三人的解释像“赋诗断章”,可以不顾原作者是什么意思,读者认为它有什么意思就可以作什么解释。所以钱先生说,“常州词派主‘寄托’,儿孙渐背初祖”了。钱先生在《管锥编》224—225页讲引诗有两种:一种是“赋诗断章”,不顾诗的原义。如《中庸》引《大雅。旱麓》:“鸢飞戾(至)天,鱼跃于渊。岂(恺)弟君子,遐(何)不作人。“指鸢飞到天,鱼跃出渊,君子何不培养人,指君子一定培养人。《中庸》:”《诗》云:“鸢飞戾天,鱼跃于渊,‘言其上下察也。”指鸢飞在上,鱼跃在下,上下都要考察。这样引诗,和诗的原意不同,是一种。再像《诗。小雅。大田》:“雨我公田,遂及我私。”当时有公家田、私人田两种。《孟子。滕文公上》:“《诗》曰:’雨我公田,遂及我私。‘惟助为有公田。”孟子讲助法,助法分公田私田,引《诗》作证,这是用诗的原义。引诗就有这两种:用诗的原意;不用诗的原意的。解诗也有这两种,推求诗的原意的;讲自己的感受,不用诗的原意的。

      钱先生又提到“接受美学”,“读者与作者眼界溶化。”

      “接受美学”把作者的本意和读者读了作品所产生的感受融化为一。既承认作品的客观地位,又考虑到读者的接受活动,认为作品是作者和读者之间的中介体,它的外观和内部结构都在时间和空间中随接受环境而改变着。钱先生又引吴省钦说,“所言在此,所感在彼”,即有所寄托说,需探索作者的本意。一种是所言在此,所感不必在此,即无寄托说,读者可以见仁见智,各为其说。钱先生又说参观第285页《补订》一:“法国新文评派宗师言,诵诗读书不可死在句下,执着‘本文’,原是‘本无’,犹玉葱层层剥揭,内蕴核心,了不可见。”这是主张无寄托说,认为作者的寄托“本无”,不可求。

      钱先生因说:“‘有寄托’之‘诗无通诂达诂’,可取譬于苹果之有核。”寄托是核,从表面文字上不容易看出,即“无通诂达诂。”“‘无寄托’之‘诗无通诂达诂’,不妨喻为洋葱之无心矣。”“无心”即作者无寄托,读者可以随意解释。这里是不是有两种:一种是解释诗的,一种是讲读诗的感受的。前者是讲作者的命意,作者有寄托,通过作品来探索他的命意,但不要牵强附会;作者没有寄托的,要结合作品来探索作者的命意,作者没有寄托一定也是有命意的。后者是读诗时,由于形象大于思维,作者所写的形象,大于作者的命意,读者可以通过作者所写的形象,结合自己的经历,提出作者所没有想到的感受,这是一种再创造。对这种再创造的感受,读者也可以发挥,不过不要说成是作者的本意,即解释还重在探讨作者的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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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李贺《恼公》诗赏析               
                                 
      牧之议长吉“少理”,即黎二樵评长吉所谓“于章法不大理会”也①。王琢崖《李长吉诗歌汇解》于《昌谷诗》末引宋吴正子语而申之曰②:“妍媸杂陈,天吴紫凤。”

      马星翼《东泉诗话》卷一③谓长吉诗“篇幅稍长,则词意重复,不可贯注。如《恼公》长律重见者四十余字,花开、露飞、金蛾等字皆三见”,亦颇中其失,而未勘入深处。

      《恼公》如第三联以下云:“注口樱桃小,添眉桂叶浓。晓奁妆秀靥,夜帐减香筒。钿镜飞孤鹊,江图画水葓。陂陀梳碧风,腰袅带金虫。杜若含清露,河蒲聚紫茸。月分蛾黛破,花合靥朱融。发重疑盘雾,腰轻乍倚风。”入手出场,便费如许笔墨,描写其人,几占全诗七之一,以下叙述情事波折,已相形而繁简失当矣。且此七十字中,行布拉杂。

      “月分蛾黛破”二联当承“注口樱桃小”一联,皆写体貌也,而忽为“香筒”、“钿镜”、“江图”三句写陈设语隔断。“陂陀”喻高髻也,此联写头发腰肢,亦当紧承写口眉语,而同遭横梗;四句之后复有“发重”、“腰轻”一联,则既苦凌乱,复病重叠。“杜若”
    一联犹《离骚》之言“荷衣”、“蓉裳”、“兰佩”,形容衣著,与“陂陀”一联之言“梳”、“带”,虽尚可衔接,而插在“注口”云云与“月分”云云之间,终如适从何来,遽集于此。“靥朱融”四十字后又有“妆秀靥”,非善忘即不惮烦耳。皆“不可贯注”、“章法欠理会”之显例也。《恼公》一篇奇语络绎,固不泛费解处,然莫名其器者亦无妨钦其宝。鄙心所赏,尤在结语:“汉苑寻官柳,河桥阂禁钟。月明中妇觉,应笑画堂空。”“汉苑”一联即萧郎陌路、侯门如海之意。乃忽撇开此郎之怅然,而拈出他妇之欣然。“中妇”犹上文“黄娥初出座,宠妹始相从”之“黄娥”,指同曲或同适而稍齿长色衰者;其人应深喜胜己之小妇一去不返,莫予毒也,清夜梦回,哑然独笑。

      冷语道破幸灾争宠情事;不落弦肠欲断之窠臼,出人意表,而殊切蛾眉不让之机括,曲传世态。如哀丝豪竹之后,忽闻清钟焉。《乐府诗集》卷三十五陈后主《三妇艳》第一首④:“大妇避秋风,中妇夜床空。小妇初两髻,……可怜那可同”;第九首:“大妇怨空闺,中妇夜偷啼。小妇独含笑,……夜夜画眉齐。”皆言三妇宠爱专在小者一身,大、中均索寞如房老。长吉用“中妇”字,意中当有此等落套语,力破陈言而翻旧案,“夜床空”者却笑“画堂空”,岂非与古为新、脱胎换骨哉。长吉《谢秀才有妾缟练改从于人》诗第一首:“月明啼阿姊,灯暗会良人”,情景适相对照。“阿姊”正如“中妇”,然其“良人”别有欢“会”,则自伤弃置,不喜而悲矣。良宵好月,“阿姊” “中妇”,一戚一欣,猩啼狒笑,正如古谣所谓“月子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也。《昌谷诗》初云:“光露泣幽泪”,而继云:“风露满笑眼”,似亦“章法”欠“理会”之例。歌德⑤论卉植生成,拈出“直立倾向”与“盘旋倾向”;近世德国谈艺者本之以论文,谓著作才分“挈领之才”与“铺张之才”,人鲜兼美。

      “梁栋”、“章法”、“意驭文藻”胥属“挈领”、“直立”边事,长吉才质殆偏于“铺张”、“盘旋”者欤。(368—369页)


           ①杜牧:字牧之。后人称为“小杜”。唐文学家。长吉:李贺字,唐诗人,有《昌谷集》。黎二樵:清人,有批点《李长吉集》四卷,《外集》一卷。
      ②王琢崖:清王琦字,有《李长吉诗歌汇解》四卷,《外集》一卷。
      ③马星翼,清人,有《东泉诗话》一卷。
      ④《乐府诗集》:一百卷,宋郭茂倩编撰。
      ⑤歌德:德国诗人兼小说戏剧家。

      这一则主要讲李贺《恼公》诗,也谈到李贺诗缺少讲章法,长于铺张、盘旋。钱先生先引杜牧《李长吉诗歌序》:“使贺且未死,少加以理,奴仆命骚可也。”这话即认为李贺诗于理不足,所以说“少理”。又称“于章法不大理会”,即不顾章法。又称“妍媸杂陈,天吴紫凤。”杜甫《北征》:“天吴及紫凤,颠倒在短褐。”天吴是水伯,即水神,与紫凤,都绣在织品上的,剪下来作补丁,补得颠倒了。这里说李贺诗用词颠倒,即不讲究次序。钱先生结合《恼公》来作说明。《恼公》诗王琦注:“今谓可爱曰可憎,即恼公之意,盖狭斜游戏之作。”看钱先生所引诗句:“注口”“添眉”,指女方的口和眉,接写“晓奁”、“夜帐”、“钿镜”、“江图”,指女方的用物,即奁匣、床帐、钿镜和江图。接写“梳碧凤”,指梳凤髻,“带金虫”指首饰,接写“杜若” “河蒲”是植物。接写“蛾黛破”、“靥朱浓”,指眉和脸,接写“发重”“腰轻”是发和腰。写女方的口、眉、髻、眉、脸、发、腰,分隔在三处,就看出他不善于安排了。

      但从这里也可看出李贺的善于铺张和盘旋。如写眉,称“添眉桂叶浓”,当指唐代妇女画阔眉,阔处画如桂叶;又说“月分蛾黛破”,指新月如钩,“破”字分开之意,即眉的两头又画细眉,即眉的中间画阔眉,两端画细眉,两次写眉,即盘旋,两次比喻,用“桂叶”,“月分”作比,即铺张。再如写脸颊,“晓奁妆秀靥”,指对奁镜在颊上点赤点;又说“花合靥朱融”,王琦注:“如好花点缀于腮侧,是其笑靥之施朱。”写她既在脸颊上点了赤点,再在腮侧点上红花。两次讲点颊是盘旋,又称颊侧点红花,大概当时点赤痣,称作红花是夸张。又“陂陀梳碧凤”,碧指青丝的头发,凤指凤髻,一种发式,陂陀状高髻。“发重疑盘雾”,用盘雾来形容发多。两次讲发是盘旋,用“陂陀” “盘雾”来形容是夸张。钱先生指出“描写其人,几占全诗七之一,以下叙述情事波折”,这是“繁简失当”,即不善于安排。又指出他叙述凌乱,复病重叠,即“章法欠理会”。

      钱先生对《恼公》一篇,又“钦其宝”,佩服它其中有宝。宝在结尾:“汉苑寻官柳,河桥阂禁钟。月明中妇党,应笑画堂空。”王琦注:“将与别去(男方将与女方别去),入汉苑而寻春色。又闻河桥之外禁钟已止,不能复留。阂与碍同,止也。言与美人会遇之时,极其欢乐。回忆在家之中妇独眠而觉,应笑画堂空寂矣。他人于此多用怨字,而长吉反用一笑字,其意婉而深矣。”这是王琦的理解。再看钱先生的理解:“‘汉苑’一联”,即“萧郎陌路、侯门如海之意。”即“侯门一入深如海,从此萧郎是路人。”即女方进了汉苑秦宫,比侯门,为侯门家娶去,男方碍于禁地,不能再会。

      “乃忽撇开此郎之怅然,而拈出他妇之欣然。‘中妇’犹上文‘黄娥初出座,宠妹始相从’之‘黄娥’,指同曲或同适而稍齿长色衰者;其人应深喜胜己之小妇一去不返,莫予毒也,清夜梦回,哑然独笑。”按《恼公》上文:“黄娥初出座,宠妹始相从。”王琦注:“黄姑谓其长者,宠妹谓其次者。”又“蜀烟飞重锦,峡雨溅轻容。”王注:“蜀烟峡雨,即为雨为云之意。重锦轻容,指其衣裳衾枕而言。重锦,锦之熟细者。纱之至细者,有所谓轻容。”这是说年轻的宠妹,与男方欢会。因此结尾四句,并不像王琦注所说,男方到汉苑去别恋官柳,因汉苑禁钟是禁地,男方进不去,而女方一入侯门,即宠妹一入侯门,所以黄姑喜而笑了。钱先生的解释,与诗的上文结合。上文讲黄姑是长者,即相当于中妇,宠妹是次者,即相当于小妇、小妇已被侯门娶去,所以中妇“清夜梦回,哑然独笑。”钱先生这样解释,与诗的上文紧密呼应,王琦注抛开上文,作男方“回忆在家之中妇独眠而觉,应笑画堂空矣。”把“中妇”解作“在家之中妇”,既与上文“黄姑”“宠妹”不相应;又“中妇”对“大妇”或“小妇”而言,男方何以独念中妇?且家中之中妇,当思念在外之丈夫,何以笑“画堂空”呢?王注实不可通。钱先生赞赏这个结尾,是结合陈后主《三妇艳》来的。《三妇艳》写宠爱专在小妇。李贺诗中只写中妇小妇,小妇去而中妇笑,这是“破陈言而翻旧案”,相当于后人说的“脱胎换骨”了。钱先生又引李贺另一首诗:“月明啼阿姊,灯暗会良人。”“阿姊”相当于“中妇”,这里的“阿姊啼”,与上文的“中妇笑”,构成对照。

      钱先生又引李贺《昌谷诗》,前面说:“光露泣幽泪”,指露如哭泣的泪,指幽恨。下面说:“风露满笑眼”,喜极而笑,笑出泪水来了。一悲一喜,前后矛盾,似亦不合章法。这又回到讲李贺诗的不注意章法了。

    ======================================
    恼公(唐·李贺)
      五言排律 
    宋玉愁空断,娇饶粉自红。歌声春草露,门掩杏花丛。注口樱桃小,添眉桂叶浓。晓奁妆秀靥,夜帐减香筒。
    钿镜飞孤鹊,江图画水荭。陂陀梳碧凤,腰袅带金虫。杜若含清露,河蒲聚紫茸。月分蛾黛破,花合靥朱融。
    发重疑盘雾,腰轻乍倚风。密书题豆蔻,隐语笑芙蓉。莫锁茱萸匣,休开翡翠笼。弄珠惊汉燕,烧蜜引胡蜂。
    醉缬抛红网,单罗挂绿蒙。数钱教姹女,买药问巴賨。匀脸安斜雁,移灯想梦熊。肠攒非束竹,胘急是张弓。
    晚树迷新蝶,残蜺忆断虹。古时填渤澥,今日凿崆峒。绣沓褰长幔,罗裙结短封。心摇如舞鹤,骨出似飞龙。
    井槛淋清漆,门铺缀白铜。隈花开兔径,向壁印狐踪。玳瑁钉帘薄,琉璃叠扇烘。象床缘素柏,瑶席卷香葱。
    细管吟朝幌,芳醪落夜枫。宜男生楚巷,栀子发金墉。龟甲开屏涩,鹅毛渗墨浓。黄庭留卫瓘,绿树养韩冯。
    鸡唱星悬柳,鸦啼露滴桐。黄娥初出座,宠妹始相从。蜡泪垂兰烬,秋芜扫绮栊。吹笙翻旧引,沽酒待新丰。
    短佩愁填粟,长弦怨削菘。曲池眠乳鸭,小阁睡娃僮。褥缝篸双线,钩绦辫五总。蜀烟飞重锦,峡雨溅轻容。
    拂镜羞温峤,薰衣避贾充。鱼生玉藕下,人在石莲中。含水弯蛾翠,登楼选马鬉。使君居曲陌,园令住临邛。
    桂火流苏暖,金炉细炷通。春迟王子态,莺啭谢娘慵。玉漏三星曙,铜街五马逢。犀株防胆怯,银液镇心忪。
    跳脱看年命,琵琶道吉凶。王时应七夕,夫位在三宫。无力涂云母,多方带药翁。符因青鸟送,囊用绛纱缝。
    汉苑寻官柳,河桥阂禁钟。月明中妇觉,应笑画堂空。

    昌谷诗(唐·李贺)
    题注:五月二十七日作

    昌谷五月稻,细青满平水。遥峦相压叠,颓绿愁堕地。光洁无秋思,凉旷吹浮媚。竹香满凄寂,粉节涂生翠。
    草发垂恨鬓,光露泣幽泪。层围烂洞曲,芳径老红醉。攒虫锼古柳,蝉子鸣高邃。大带委黄葛,紫蒲交狭涘。
    石钱差复藉,厚叶皆蟠腻。汰沙好平白,立马印青字。晚鳞自遨游,瘦鹄暝单跱。嘹嘹湿蛄声,咽源惊溅起。
    纡缓玉真路①,神娥蕙花里。苔絮萦涧砾,山实垂赪紫。小柏俨重扇,肥松突丹髓。鸣流走响韵,垄秋拖光穟。
    莺唱闵女歌,瀑悬楚练帔。风露满笑眼,骈岩杂舒坠。乱条迸石岭,细颈喧岛毖。日脚埽昏翳,新云启华閟。
    谧谧厌夏光,商风道清气。高眠服玉容,烧桂祀天几②。雾衣夜披拂,眠坛梦真粹。待驾栖鸾老,故宫椒壁圮。
    鸿珑数铃响,羁臣发凉思。阴藤束朱键,龙帐著魈魅。碧锦帖花柽,香衾事残贵。歌尘蠹木在,舞彩长云似。
    珍壤割绣段,里俗祖风义。邻凶不相杵,疫病无邪祀。鲐皮识仁惠,丱角知腼耻。县省司刑官,户乏诟租吏。
    竹薮添堕简,石矶引钩饵。溪湾转水带,芭蕉倾蜀纸。岑光晃縠襟,孤景拂繁事。泉尊陶宰酒,月眉谢郎妓。
    丁丁幽钟远,矫矫单飞至。霞巘殷嵯峨,危溜听争次。淡蛾流平碧,薄月眇阴悴。凉光入涧岸,廓尽山中意。
    渔童下宵网,霜禽竦烟翅。潭镜滑蛟涎,浮珠噞鱼戏。风桐瑶匣瑟,萤星锦城使。柳缀长缥带,篁掉短笛吹。
    石根缘绿藓,芦笋抽丹渍。漂旋弄天影,古桧拿云臂。愁月薇帐红,罥云香蔓刺。芒麦平百井,闲乘列千肆。

    刺促成纪人,好学鸱夷子。
    按:① 自注:近武后巡幸路
    ② 谷与女山岭阪相承,山即兰香神女上天处也,遗几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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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17 05:53:50 | 只看该作者

    (二一)李商隐《锦瑟》诗赏析               
                                 
      何屺瞻《义门读书记。李义山诗集》卷上则曰①:“此悼亡之诗也。首特借素女鼓五十弦之瑟而悲、泰帝禁不可止以发端,言悲思之情,有不可得而止者。次联则悲其遽(
    jù)化为异物。腹联又悲其不能复起之九原也。曰思华年,曰追忆,指趣晓然,何事纷纷附会乎。钱饮光亦以为悼亡之诗,与吾意合;庄生句取义于鼓盆也。亡友程湘衡谓此义山自题其侍以开集首者,次联言作诗之旨趣,中联又自明其匠巧也。余初亦颇喜其说之新。然义山诗三卷出于后人掇拾,非自定,则程说固无据也。“

    义门”初喜“之程氏说,详著于王东溆《柳南随笔》卷三②:”何义门以为此义山自题其诗以开集首者。首联云云,言平时述作,遽以成集。而一言一诺俱足追忆生平也。次联云云,言集中诸诗,或自伤其出处,或托讽于君亲;盖作诗之旨趣,尽于此也。中联云云,言清词丽句,珠辉玉润,而语多激映,又有根柢,则又自明其匠巧也。末联云云,言诗之所陈,虽不堪追忆,庶几后之读者,知其人而论其世,犹可得其大凡耳。“ 程说殊有见,义门徒以宋本义山集旧次未必出作者手定,遂舍甜桃而觅醋李。”庄生“句乃用《齐物论》梦蝶事,非用《至乐》鼓盆事,何得谓”取义“悼亡。梦蝶鼓盆固庄生一人之事,然见言梦蝶而断其意在鼓盆,即在文字狱诗案之”兴也“、”笺云“,亦属无理取闹。譬如见言”掩鼻而过“,乃断其隐指”输钱以观“,以二事均属西施也(市人输金钱一文见西施事,见《孟子。离娄。西子蒙不洁》章孙奭(shì)疏、又《琱玉集。美人》篇③;见言盗金,乃断其隐指盗嫂,以二事均属直不疑也④;于义安乎。濠梁之乐、髑髅之叹,举凡漆园行事,无不可射覆者,何以独推知为鼓盆哉。义门笑”纷纷附会“,而不免躬自蹈之。

      张孟劬《玉溪生年谱会笺》卷四至云⑤:“沧海句言李德裕已与珠海同枯,李卒于珠崖也;蓝田句言令狐綯如玉田不冷,以蓝田喻之,即节彼南山意也。”释“沧海”句或犹堪与第46页补订所引“拜佛西天”之谑相拟;释“蓝田”句则原语无可依附,于是想入非非,蛮凑强攀。苟尽其道,亦无妨曰:“蓝令、田綯皆双声;日能暖人,故有黄棉袄之谑,狐裘更暖于棉袄。蓝田日暖隐指令狐綯,的然无疑。”盖尚不足比于猜谜,而直类圆梦、解谶;心思愈曲,胆气愈粗,识见愈卑,又下义门数等矣。

      施北研《元遗山诗集笺注》卷十一《论诗三十首》之十三注引厉樊榭说此诗⑥,亦以为“悼亡之作。锦瑟五十弦,剖为二十五,是即其人生世之年。今则如庄生之蝶、望帝之鹃,已化为异物矣。然其珠光玉润,容华出众,有令人追忆不能忘者。在当日已惘然知尤物之不能久存,不待追忆而始然也。” 施注称其说之“简快”,而未言出处,检樊榭著作亦不得。冯氏《玉溪诗集笺注》卷二说此诗后半首⑦,与樊榭冥契。

      汪韩门《诗学纂闻》则非“悼亡”之说⑧,谓义山“以古瑟自况”:世所用者,二十五弦之瑟,此则五十弦之古瑟,“不为时尚”,犹已挟文章才学而不得意也:“不解其故,故曰无端,犹言无谓也”;自顾“头颅老大,一弦一柱,盖已半百之年矣”;晓梦“喻少年时事”,春心指“壮心,壮志消歇”;追忆谓“后世之人追忆”,可待犹言“必传于后无疑”;当时“指现在”,言“后世之传虽可自信,而即今沦落为可叹耳”。

      梁菅林《退庵随笔》卷二十极称其解⑨。程、厉、汪三家之说,道者寥寥,皆差能紧贴原诗,言下承当,取足于本篇,不抄瓜蔓而捕风影。

      余窃喜程说与鄙见有合,采其旨而终条理之也可。义山《谢先辈防记念拙诗甚多,异日偶有此寄》有云:“星势寒垂地,河声晓上天。夫君自有恨,聊借此中传”,乃直白自道其诗也。《锦瑟》之冠全集,倘非偶然,则略比自序之开宗明义,特勿同前篇之显言耳。

      “锦瑟”喻诗,犹“玉琴”喻诗,如杜少陵《西阁》第一首:“朱绂犹纱帽,新诗近玉琴”,或刘梦得《翰林白二十二学士见寄诗一百篇、因以答贶》:“玉琴清夜人不语,琪树春朝风正吹。”锦瑟、五琴,正堪俪偶。义山诗数言锦瑟。《房中曲》:“忆得前年春,未语含悲辛。归来已不见,锦瑟长于人”:“长于人”犹鲍溶《秋思》第三首之“我忧长于生”,谓物在人亡,如少陵《玉华宫》:“美人为黄土,况乃粉黛假,当时付金舆,故物独石马。冉冉征途间,谁是长年者”,或东坡《石鼓歌》:“细思物理坐叹息,人生安得如汝寿。”义山“长于人”之“长”即少陵之“长年”、东坡之“寿”。《回中牡丹为雨所败》第二首:“玉盘迸泪伤心数,锦瑟惊弦破梦频”;喻雨声也,正如《七月二十八日夜与王郑二秀才听雨后梦作》所谓:“雨打湘灵五十弦。”

      而《西昆酬唱集》卷上杨大年《代意》第一首⑩:“锦瑟惊弦愁别鹤,星机促杼(zhù)怨新缣”,取绘声之词,传伤别之意,亦见取譬之难固必矣。《寓目》:“新知他日好,锦瑟傍朱栊”,则如《诗品》所谓:“既是即目,亦惟所见”⑾;而《锦瑟》一诗借此器发兴,亦正睹物触绪,偶由瑟之五十弦而感“头颅老大”,亦行将半百。“无端”者、不意相值,所谓“没来由”,犹今语“恰巧碰见”或“不巧碰上”也(如吴融《上已日》,“本学多情刘武威,寻花傍水看春晖。无端遇着伤心事,赢得凄凉索漠归”)。首两句“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言景光虽逝,篇什犹留,毕世心力,平生欢戚,“清和适怨”,开卷历历,所谓“夫君自有恨,聊借此中传”。

      三四句“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言作诗之法也。心之所思,情之所感,寓言假物,譬喻拟象;如庄生逸兴之见形于飞蝶,望帝沉哀之结体为啼鹃,均词出比方,无取质言。举事寄意,故曰“托”;深文隐旨,故曰“迷”。李仲蒙谓“索物以托情”,西方旧说谓“以迹显本”、“以形示神”,近说谓“情思须事物当对”(参观《管锥编》63页、又628—629页),即其法尔。

      五六句“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言诗成之风格或境界,犹司空表圣之形容《诗品》也⑿(参观第47页补订)。《寄谢先辈》以“星势”、“河声”品其诗,此则更端而取“珠泪”、“玉烟”。《博物志》卷二记鲛人“眼能泣珠”⑿,《艺文类聚》卷八四引《搜神记》亦言之⒀;兹不曰“珠是泪”,而曰“珠有泪”,以见虽凝珠圆,仍含泪热,已成珍饰,尚带酸辛,具宝质而不失人气。《困学纪闻》卷十八早谓“日暖玉生烟”本司空图《与极浦书》引戴叔伦论“诗家之景”语⒁;《全唐文》卷八百二十吴融《奠陆龟蒙文》赞叹其文⒂,侔色揣称,有曰:“触即碎,潭下月;拭不灭,玉上烟。”唐人以此喻诗文体性,义山前有承、后有继。“日暖玉生烟”与“月明珠有泪”,此物此志,言不同常玉之冷、常珠之凝。喻诗虽琢磨光致,而须真情流露,生气蓬勃,异于雕绘汩性灵、工巧伤气韵之作。匹似挦撦(chě)义山之“西昆体”,非不珠圆玉润,而有体无情,藻丰气索,泪枯烟灭矣。珠泪玉烟,亦正诗风之“事物当对”也。近世一奥国诗人称海涅诗较珠更灿烂耐久⒃,却不失为活物体,蕴辉含湿。非珠明有泪欤(
    yú)。有人尝品目歌舞一剧本曰:“如大理石之光润,亦如大理石之寒冷”;海涅诗文中喻人物之仪表端正而沉默或凉薄者,每曰:“如大理石之美好洁白,而复如大理石之寒冷”。差同玉冷无烟焉。谋野乞邻,可助张目而结同心。

      七八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乃与首二句呼应作结,言前尘回首,怅触万端,顾当年行乐之时,即已觉世事无常,持沙转烛,黯然于好梦易醒,盛筵必散。

      登场而预有下场之感,热闹中早含萧索矣。朱行中《渔家傲》云⒄:“拚一醉,而今乐事他年泪”,“而今”早知“他年”,即“当时已惘然”也。拜伦深会此情⒅,尝曰:“入世务俗,交游酬应,男女爱悦,图营势位,乃至贪婪财货,人生百为,于兴最高、心最欢时,辄微觉乐趣中杂以疑虑与忧伤,其故何耶。”不啻为“当时已惘然”作笺矣。 (434—438页)


           ①何屺瞻:清何焯字,学者称义门先生,有《义门读书记》五十八卷。义山:李商隐字,唐诗人。
      ②王东溆:清王应奎字,有《柳南随笔》六卷。
      ③孙奭:宋人,有《孟子正义》十四卷。《琱玉集》:类书,残二卷,未署撰人。
      ④直不疑:《史记。直不疑传》:不疑没有偷金,有人疑心他偷。不疑无兄,有人说他偷嫂。
      ⑤张孟劬:近人张采田字,有《玉溪生年谱会笺》四卷。
      ⑥施北研:清施国祁号,有《元遗山诗集笺注》十四卷。厉樊榭:清厉鹗号,有《樊榭山房集》二十卷。
      ⑦冯氏:清冯浩《玉溪诗集笺注》三卷。
      ⑧汪韩门:清汪师韩号,有《师学纂闻》一卷。
      ⑨梁菅林:清梁章钜字,有《退庵随笔》二十二卷。
      ⑩《西昆酬唱集》:二卷,宋杨亿、刘筠等作。大年,杨亿字。
      ⑾《诗品》:三卷,梁锺嵘撰。引文见《诗品。序》。
      ⑿司空表圣:唐司空图字,有《诗品》一卷。
      ⒀《博物志》:十卷,晋张华撰。鲛人:《博物志》:“南海水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能泣珠。”
      ⒁《艺文类聚》:一百卷,唐欧阳询撰。《搜神记》:二十卷,晋干宝撰。
      ⒂《困学记闻》:二十卷,宋王应麟撰。
      ⒃《全唐文》:一千卷,清董诰、曹振镛等编。
      ⒄奥国诗人:指十九、二十世纪奥地利诗人、剧作家霍夫曼斯塔尔。海涅:十八、九世纪德国诗人。
      ⒅朱行中:宋代词人朱服字。
      ⒆拜伦:十五世纪英国浪漫主义诗人。
     
     
    这一则分析李商隐的《锦瑟》诗,《锦瑟》诗历来有各种不同解释。这里先对各种不同解释加以评论,再加分析,原文较长,因此分段。第一段评何焯《义门读书记》的解释。何焯认为《锦瑟》是悼亡诗,即悼念妻子王氏的诗。首联“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借素女弹五十弦的瑟而悲,表达悲思。次联:“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从庄周梦里化为蝴蝶,望帝的魂化为杜鹃鸟,说明王氏化去,即王氏死去。三联“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是哀悼她不能复生。末联:“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说“追忆”,跟“思华年”,想念她的年轻时,这是明显的悼亡诗。何焯又引程湘衡说:这是李商隐把它放在诗集的开头,来讲他的诗的,即有以这首诗代序的意思。次联讲作诗的旨趣,即庄生晓梦化为蝴蝶,表示得意;望帝托杜鹃鸟哀鸣,表示哀怨。中联讲它的匠巧,即讲他的诗的技巧,像珠的有泪,玉的生烟。何焯认为李商隐原本的集子已经亡失。现在流传的集子,出于后人搜编,不是李商隐自定,那末程说实无根据。何焯讲程湘衡说比较简单,钱先生找出程的原话来看。程说:首联指出平时做的诗,一言一语都是追忆生平。次联指出集中的诗,有的是自伤的,有的是托讽的,即把望帝托杜鹃鸟的哀鸣比自伤,把庄周梦里化为蝴蝶说成托讽。中联指诗写得珠辉玉润,说明它的技巧。末联指出诗里讲的,不堪追忆,可供研讨。钱先生指出何焯否定程说是不对的。即使李商隐诗集不是原编,但把《锦瑟》这首诗放在全集的头上,还当是有所本的。钱先生再驳斥何焯的悼亡说。“庄生”句是用《庄子。齐物论》梦蝶事,原文说:“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自得貌)蝴蝶也。”讲他做梦变成蝴蝶,栩栩自得,跟悼念亡妻无关。不是用《庄子。至乐》鼓盆事,原文说:“庄子妻死,惠子吊之。庄子则方箕踞鼓盆而歌。”讲“鼓盆”是指妻死,讲“化蝶”与妻死无关。不能因为都是庄子的事,就把“化蝶”拉扯到“鼓盆”上去。好比《孟子。离娄下》:“西子蒙不洁,则人家掩鼻而过之。”西施用不洁而有臭气的帽子戴在头上,人皆掩鼻走过。孙夷疏:吴王夫差有令,西施入市,有人愿看西施,交金钱一文。这是关于西施的两件事,不能把“蒙不洁”牵扯到“交一文”。再比方汉人直不疑,有人疑他偷金子,有人疑他偷嫂子,这也是两件事,不能胡扯。讲到庄子,还有庄子与惠子在濠水桥上观鱼之乐,庄子见髑髅的感叹,凡是漆园小吏庄子的事,无不可以用作猜谜,何以独知为鼓盆呢?即“梦蝶”不是“鼓盆”,与亡妻无关。这是驳何焯的说法。

      第二段引张采田说,讲“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认为唐宰相李德裕贬官到珠崖,死在那里,与珠海同枯,所以称“沧海”句。说用蓝田产玉比令狐綯的入相,《诗。小雅。节南山》:“节彼南山,维石岩岩。赫赫师尹,民具尔瞻。”用太师尹氏的地位比南山的高。房以这里用蓝田山产玉来比令狐綯入相。“日暖”比令狐綯的威势。钱先生认为这样解释“沧海”句,可比“拜佛西天”之谑:“董若雨《西游补》第五回,孙行者化身为虞美人,与西施、绿娘等联句,脱口而出曰:”拜佛西天。‘诸女哗怪,行者强颜文饰曰:“文字艰深,又费诠释。天者夫也,西者西楚也,拜者归也,佛者心也;盖言归心于西楚丈夫也。”按李德裕死在珠崖,不在沧海,与珠有泪也无关。“蓝田”句拉扯到今狐綯,蛮凑强攀,更无道理。

      第三段引施国祁注元好问《论诗》的“望帝春心托杜鹃,佳人锦瑟怨华年”的注,引厉鹗说。钱先生又称冯浩注《锦瑟》后半首:“浩曰:此悼亡诗定论也。”“余为逐句笺定,情味弥出矣。”“今者抚其弦柱而叹年华之倏过,思旧而神伤也。”次“取物化之义,兼用庄子妻死,惠子吊之,庄子则方箕踞鼓盆而歌。义山用古,颇有旁射者。”

      “五句美其明眸,六句美其容色,乃所谓追忆也。”“当时睹此美色,已觉如梦如迷,早知好物必不坚牢耳。”这里有新解,即认为“五十弦”“剖为二十五弦,是即其人生世之年”。按李商隐在开成三年(838)与王氏结婚,大中五年(851)王氏死,计共经历十三年。如王氏为二十五岁死,必十二岁出嫁始合,不近情理。所以这个新说不合。

      至于把“化蝶”变成“鼓盆”,钱先生已经驳过,不用再驳了。至于“物化”说,庄周梦中化为蝴蝶,醒来还是庄周,并没有“物化”,所以“物化”说也不合。

      第三段讲汪师韩说,可说是不得意说。即五十弦的古瑟,不合时尚,比自己怀才不遇。“晓梦”“喻少年时事”。按晓梦指“栩栩然蝴蝶也。”栩栩是自得之貌,与“不得意”之说不合。“春心”指“壮心,壮志消歇”。按“托杜鹃”指哀怨,光说“壮志消歇”,似还不够。

      第四段钱先生来解释这首诗,用程湘衡说,即认为这诗放在集首,有代序言之意。

      钱先生按照这个意思来解释《锦瑟》篇。李商隐曾讲他的诗:“星势寒垂地,河声晓上天。夫君自有恨,聊借此中传。”冯浩笺:“‘星势’二句,言声光在此而感发在彼,方引起谢(指先辈)自有恨,借我诗传之,故纪念甚多也。”这是说,他的诗写的是声光在此,而感发在彼,即写的是锦瑟,而另有感发。这种感发不光是他自己的,也包括先辈的在内,所以先辈自有的恨,也可借他的诗来传达。说明他的诗所反映的内容包括先辈的恨在内。钱先生指出这是“直白白道其诗也。”这是直接说出他的诗的作用。把《锦瑟》放在全集之首,那就是用《锦瑟》作为自序来开宗明义,概括全集的诗,只是不加点明罢了。这是因为《锦瑟》只有八句,与《谢先辈防记念拙诗甚多,异日偶有此寄》是古诗,不限句数,可以在诗中点明,《锦瑟》是律诗,限定八句,不便点明罢了。

      第五段开始对《锦瑟》诗作剖析。先讲“锦瑟”,说明用“锦瑟”来比喻诗,好比用“玉琴”来比喻诗,引了杜甫、刘梦得的两例来作证。这是一方面。钱先生又指出,李商隐还有别的诗里也用了“锦瑟‘,那是另有所指,说明钱先生就是这样全面看问题。

      如“锦瑟长于人”,指锦瑟比人可以长期保存,比人的年寿长,这里就有悼亡的意思。

      钱先生在这里又引唐诗人鲍溶、杜甫、宋苏轼的诗来作说明。钱先生又引李商隐的“锦瑟惊弦破梦频”,这个“锦瑟惊弦”是喻雨声,又引两个诗句来作证。说明用“锦瑟”一词可以作出各种比喻。钱先生又引李商隐的《寓目》:“新知他日好,锦瑟傍朱栊。”

      这是看见窗栊(犹窗台)旁的锦瑟,想到新知往日的欢好,“他日”指往日。钱先生指出这是“既是即目,亦惟所见”,即看到锦瑟,就想到新知往日的欢好。因此首联写的,亦从看到锦瑟,想到古代锦瑟的五十弦,感到自己快近五十岁,引起感触。包括“平生欢戚,‘清和适怨’。”锦瑟弹奏的音调,有“清和适怨”,这四个字既指锦瑟的音调,也指诗中间四句,“月明珠有泪”指“清”,“日暖玉生烟”指“和”,“晓梦迷蝴蝶”指“适”,“春心托杜鹃”指“怨”,“适怨”正指“欢戚”。

      第六段讲三四句,钱先生在上文指出“欢戚”“适怨”,即指“庄生晓梦迷蝴蝶”,即“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栩栩,自得之貌,即“欢”即“适”。“望帝春心托杜鹃”,伤春的心,托杜鹃哀鸣,即“戚”即“怨”。这个意思,上文已经指出。

      所以这里另说一意,即“寓言假物,譬喻拟象”。即借“晓梦迷蝴蝶”来寄托“逸兴”,借“春心托杜鹃”来寄托“沉哀”。《管锥编》63页称:“胡寅《斐然集》卷一八《致李叔易书》载李仲蒙语:”索物以托情谓之比,触物以起情谓之兴,叙物以言情谓之赋。‘颇具胜义。“又629页:”’叙物以言情‘非他,西方近世说诗之’事物当对‘者是。“

      “吴文英《风入松》:”黄蜂频探秋千索,有当时纤手香凝‘,不道’犹闻‘,而以寻花之蜂’频探‘示手香之’凝‘’留‘,蜂即当对’闻香‘之事物矣。“这样看来,这蝴蝶、杜鹃即成为当对”逸兴“与”沉哀“的事物了。所谓”以迹显本“、”以形示神“,即以蝴蝶、杜鹃的迹和形,显示”逸兴“”沉哀“的本和神了。这就接触到”作诗之法“了。

      第七段讲五六句“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用形象来显示诗的风格或境界,好比司空图的《诗品》,通过各种形象描写来显示各种不同的风格。参见《谈艺录》47页,讲“品目词翰,每铺陈拟象,大类司空表圣作《诗品》然。”又如杜甫《喜为六绝句》:“或看翡翠兰苕上,未掣鲸鱼碧海中。”用“翡翠兰苕上”来表示一种秀丽的风格,用“鲸鱼碧海中”来表示一种雄奇的风格。用“珠有泪”来表明自己的诗“虽凝珠圆,仍含泪热”;用“玉生烟”来表明自己的诗虽如玉润,尚有蓬勃生气。说明自己的诗像珠圆玉润那样光润而富有生气,不像后来的西昆体诗虽富丽而缺少气韵。

      第八段讲结句,呼应首二句。“此情可待成追忆”,此情即“华年”的情事,“追忆”即“思华年”。“当时”即当年行乐之时。“已惘然”是已有“好梦易醒,盛筵必散”之感。

      钱先生对《锦瑟》诗的剖析,给我们怎样鉴赏作品作出很好的范例。钱先生在剖析这首诗时,先探索前人对这首诗的各种不同解释,一一加以辨析,指出各种说法的问题,如悼亡说,结合李德裕、令狐綯的政治背景说;如不得意说,指出这几种说法的错误不恰当处,对程湘衡的略比自序的开宗明义说,认为合理,可以通解全诗。在赏析全诗时,对“锦瑟”一词,就李商隐全集中所用“锦瑟”的句子,作了全面的分析,再结合用“玉琴”喻诗的两例,作出解释。对“迷蝴蝶”“托杜鹃”,既结合锦瑟的音调“适怨”来说,又结合文艺理论的“索物以托情”及“事物当对”来说。对“珠泪”“玉烟”,既结合司空图《诗品》,又结合杜甫的论诗来说,还结合外人称道海涅及歌德的作品来说,“谋野乞邻,可助张目而结同心”。这样来作鉴赏,可以破千古之惑,探作者之心,对《锦瑟》诗的解释,作出定论了。读者不必再有“只恨无人作郑笺”之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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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先辈防记念拙诗甚多异日偶有此寄(唐·李商隐)
    晓用云添句,寒将雪命篇。良辰多自感,作者岂皆然。
    熟寝初同鹤,含嘶欲并蝉。题诗长不展,得处定应偏。
    南浦无穷树,西楼不住烟。改成人寂寂,寄与路绵绵。
    星势寒垂地,河声晓上天。夫君自有恨,聊借此中传。

    西阁二首 其一(唐·杜甫)
    巫山小摇落,碧色见松林。百鸟各相命,孤云无自心。
    层轩俯江壁,要路亦高深。朱绂犹纱帽,新诗近玉琴。
    功名不早立,衰病谢知音。哀世非王粲,终然学越吟。

    翰林白二十二学士见寄诗一百篇因以答贶(一作赠)(唐·刘禹锡)
    吟君遗我百篇诗,使我独坐形神驰。玉琴清夜人不语,琪树春朝风正吹。
    郢人斤斲无痕迹,仙人衣裳弃刀尺。世人方内欲相寻,行尽四维无处觅。

    房中曲(唐·李商隐)
    蔷薇泣幽素,翠带花钱小。娇郎痴若云,抱日西帘晓。
    枕是龙宫石,割得秋波色。玉簟失柔肤,但见蒙罗碧。
    忆得前年春,未语含悲辛。归来已不见,锦瑟长于人。
    今日涧底松,明日山头檗。愁到天池翻,相看不相识。

    琴曲歌辞 秋思二首 其二(唐·鲍溶)
    季秋天地闲,万物生意足。我忧长于生,安得及草木。
    试从古人愿,致酒歌秉烛。燕赵皆世人,讵能长似玉。
    俯怜老期近,仰视日车速。萧飒御风君,魂梦愿相逐。
    百年夜销半,端为垂缨束。

    玉华宫(唐·杜甫)
    题注:贞观二十一年,作玉华宫,后改为寺,在宜君县北凤凰谷。

    溪回松风长,苍鼠窜古瓦。不知何王殿,遗构绝壁下。
    阴房鬼火青,坏道哀湍泻。万籁真笙竽,秋色正萧洒。
    美人为黄土,况乃粉黛假。当时侍金舆,故物独石马。
    忧来藉草坐,浩歌泪盈把。冉冉征途间,谁是长年者。

    凤翔八观,并叙 其一 石鼓歌(宋·苏轼)

    《凤翔八观》诗,记可观者八也。昔司马子长登会稽,探禹穴,不远千里;而李太白亦以七泽之观至荆州。二子盖悲世悼俗,自伤不见古人,而欲一观其遗迹,故其勤如此。凤翔当秦、蜀之交。士大夫之所朝夕往来此八观者,又皆跬步可至,而好事者有不能遍观焉,故作诗以告欲观而不知者。

    冬十二月岁辛丑,我初从政见鲁叟。旧闻石鼓今见之,文字郁律蛟蛇走。
    细观初以指画肚,欲读嗟如钳在口。韩公好古生已迟,我今况又百年后。
    强寻偏傍推点画,时得一二遗八九。我车既攻马亦同,其鱼维鱮贯之柳。
    古器纵横犹识鼎,众星错落仅名斗。模糊半已隐瘢胝,诘曲犹能辨跟肘。
    娟娟缺月隐云雾,濯濯嘉禾秀稂莠。漂流百战偶然存,独立千载谁与友。
    上追轩、颉相唯诺,下揖冰、斯同鷇彀(原文弓改為子,                                                                        同音通用)。忆昔周宣歌《鸿雁》,当时籀史变蝌蚪。
    厌乱人方思圣贤,中兴天为生耆耇。东征徐虏阚虓虎,北伏犬戎随指嗾。
    象胥杂沓贡狼鹿,方召联翩赐圭卣。遂因鼓鼙思将帅,岂为考击烦蒙瞍。
    何人作颂比《嵩高》,万古斯文齐岣嵝。勋劳至大不矜伐,文、武未远犹忠厚。
    欲寻年岁无甲乙,岂有名字记谁某。自从周衰更七国,竟使秦人有九有。
    埽除诗书诵法律,投弃俎豆陈鞭杻。当年何人佐祖龙,上蔡公子牵黄狗。
    登山刻石颂功烈,后者无继前无偶。皆云皇帝巡四国,烹灭强暴救黔首。
    《六经》既已委灰尘,此鼓亦当遭击剖。传闻九鼎沦泗上,欲使万夫沉水取。
    暴君纵欲穷人力,神物义不污秦垢。是时石鼓何处避,无乃天工令鬼守。
    兴亡百变物自闲,富贵一朝名不朽。细思物理坐叹息,人生安得如汝寿。

    回中牡丹为雨所败二首 其二(唐·李商隐)
    浪笑榴花不及春,先期零落更愁人。玉盘迸泪伤心数,锦瑟惊弦破梦频。
    万里重阴非旧圃,一年生意属流尘。前溪舞罢君回顾,并觉今朝[url=]粉态[/url]新。

    代意二首 其二(宋·杨亿)
    梦兰前事悔成占,却羡归飞拂画檐。锦瑟惊弦愁别鹤,星机促杼怨新缣。
    舞腰罢试收纨袖,博齿慵开委玉奁。几夕离魂自无寐,楚天云断见凉蟾。

    寓目(唐·李商隐)
    园桂悬心碧,池莲饫眼红。此生真远客,几别即衰翁。
    小幌风烟入,高窗雾雨通。新知他日好,锦瑟傍朱栊。

    上巳日(唐·吴融)本学多情刘武威,寻花傍水看春晖。无端遇著伤心事,赢得凄凉索漠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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