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的每日心情 | 开心
2022-9-22 04:0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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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到天数: 455 天 [LV.9]渡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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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有一句话，少不读水浒，老不看三国。意思是少年气盛，读水浒容易闹
事。老年多智，读三国会过于狡猾。美国正相反。他也有一句话，少参加民主，
老搀和共和。意思是民主党比较偏向穷人，年青人穷但是热血，宜于加入民主党。
共和党比较偏向富人但思考比较周到。到岁数大了，有产之后宜偏向守成，加入
共和党。可见，中国的哲学是呛着性子来的，讲究压抑。而美国的哲学则是顺着
毛捋的，讲究抒发。
我在学校时就倾向民主党。学校是著名的自由主义学校。几乎全体学生和教
职工都是民主党的拥护者。每次投票，民主党都以绝对多数压倒共和党。因为民
主党势大，本校的共和党简直成了地下党。一天，一个同事悄悄跟我说，你知道
吗，Rick是共和党。好像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其实Rick性格开朗，是很正
常的一个人。不过因为政治倾向，已经被大家列入了另册。
与共和党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同性恋。他们不隐瞒身份，还跟做了好人好事似
的到处张扬。一次同事Bill让我转告头儿，他得接儿子去，下午不能开会了。我
说你刚结婚已经有儿子了？他说：儿子是领的。我说，刚结婚就领一个儿子？他
说，我是同性恋。我觉得好像碰到他的隐私，有点歉意。谁知没两天他开了一个
盛大的趴踢，庆祝他家庭的组建。我看到了他三岁的儿子。当时觉得有点别扭，
但想不出理由。
回到家才想明白，原来儿子是黑的，但双亲都是白的。
在同事家作客。饭桌上最热门的话题就是批评布什和共和党。据他们说。纽
约民主党的自由派知识分子圈子聚会，谁要不小心提到了GOD (上帝) 这个字，
这辈子就再也别想再接到邀请了。因为在他们看来，基督徒都是死硬的共和党。
其实，他们这些激进，跟咱们中国比都是小打小闹。那最多不过是主张在现
有体制中做某些调整。而我们要玩就玩翻天覆地的革命。中国穷是穷在钱上，不
穷在好奇心和做社会实验的魄力上。我之倾向民主党，是因为少读过水浒,喜欢
民主党的大锅饭和均贫富。另外我也很穷，觉得谁都没有理由比我过得更好。
共和党占劣势的情况，后来发生了改变。那年学校政治学院转来了一个学生。
来后不久就在校报的读者来信栏发了一封能把民主党人气死的信。其要点是坚决
支持布什总统的汉贼不两立声明 (You are either with us, or against us)，
主张用核武把世界上一切意见跟美国不同的国家炸回石器时代，末尾署名是，一
个光明正大的青年共和党人。
在热爱环保和坚决反战的民主党人看来，这当然大逆不道。一时批评信雪片
似地飞来。从哲学，历史，政治，环保，和人道主义等各种角度反驳。其中最有
份量的是我们系Bill的信，他从经济入手，指出美国在多大程度上依赖于世界，
多少石油来自中东，多少便宜商品来自中国，然后证明，假如这些国家的任何一
个回到石器时代，美国也将茹毛饮血。最后说假如布什要自杀，他绝不拦着——
只要别带着美国人民。系里的人看了他的信觉得解气，纷纷向他表示祝贺。
但光明正大的青年共和党人并没接受大家的批评。紧接着又发表了两封更军
国主义的信。其中一封声称同性恋反上帝，宜由州政府立法加以取缔。这招致了
更猛烈的回击，但同时也开始有人支持他，主要是校外的中产阶级和杂货店老板。
他们岁数大，读过三国，逢星期日必去教堂感谢上帝赐福。
两党激辩使得校报空前抢手。先前大叠校报放在各建筑物出口处，主要的读
者是穿堂风。现在一印出来就被抢得精光。编辑宣布加印N份，同时出一个战争
专辑。本州一位共和党议员专程从华盛顿回来，到本镇声援这位学生。老少两代
共和党人亲切会晤共进午餐的照片，第二天就在本镇的大报上登了出来。
我在报上看到这位青年才俊的照片。着实有点失望。原以为是美国版的常山
赵子龙，谁知却是个长得很糟糕的小胖子。眼睛像两个绿豆，不使劲看很难发现。
大报把小胖子拔高，成了众望所归的共和党代言人。他乘势剃了个秃瓢，在
鼻子和嘴唇上穿上环，又穿上美军的迷彩服。并且发表一篇声明，要以身许国，
参军到中东去流血。其作风之夸张，不下于芙蓉姐姐。对此民主党人反应强烈，
不是因为当兵，是因为他这身打扮。
在美国打扮有文化意义。剃秃子表示反叛，军服表示铁血和剽悍。可穿鼻环
和嘴环是自由主义学生，特别是同性恋的专利。他这么打扮，明摆着是调戏自由
知识分子和同性恋，也是公开下战书。这行为艺术，跟艾未未那些一样，都属于
发克公司的作品。
民主党连夜在一间小酒馆开会研究讨逆。一派以新郎Bill为首，认为以剃秃
瓢为界，小胖子已经沦为一个纳粹党徒。坚决主张民主党支部应该以“仇恨罪”
或者“反人类罪”向警方举发，把小胖子清洗了。另一派以心理系一位准博士
(ABD)为首。推测小胖子自幼缺乏母爱和家庭温暖。建议找个本分人家，把他收
养了，补上家教这一课。按照中国说法，第一派是想按敌我矛盾处理。而第二派
还存有幻想。两派争吵激烈，发生了肢体行为。警方紧急干预，第二天Bill来上
班，头上缝了几针。众人前去慰问。我闻到他身上的酒气。
民主党的分裂使得汉贼之争变成了三国演义。小胖子批评说，民主党的民主
就是用酒瓶子砸不同意见的脑袋。民主党人言论上反对布什，但行动却在支持布
什。因为布什也主张用暴力解决问题么。有人说，小胖子是在玩政治。我觉得应
该把政治二字去掉，单剩一个玩。真玩政治的应该比较稳重，像Rick或中国小说
中的许云峰那样。暗地指使激进学生上街示威，自己却穿上竹布长衫，扮成生意
人，长年潜在水底。
这期校报还发了一幅漫画，是一只长了个猪脑袋的狗。猪戴钢盔，身上写着
军迷发烧友(WANNABE-SOLDIER)。讽刺小胖子穿军装挂鼻环的不伦不类。但下一
期对方也发表了一幅画。反过来画了一口长了个狗脑袋的猪，嘴上叼着一个砸掉
了底部的酒瓶，上头写着：民主发烧友。意思是民主党莫衷一是，自我矛盾。署
名是Rick。虽然没说姓，但我猜是我们系的Rick。我为他捏了把汗。毕竟这还是
民主党的一统天下，日子不是过完今天就算完了。
然而，小胖子又行动了。这次他在胳膊上刺了代表十字军远征的十字盾，秃
头画上纳粹的卍字符号，组建了一个共和党组成的军迷摩托队，浩浩荡荡奔学校
而来。我听到警车的尖叫时，他的部队已经杀进了校园。他戴着头盔，驾摩托一
马当先，后座上坐着一位高声尖叫，挥舞着海盗骷髅旗的时髦女性。
在胖子的后面是大约二十辆摩托。轰鸣声响彻了校园。骑者一律着皮背心，
缠着义和团式的包头。汗毛很长的粗胳膊上刺着裸体女人和刀枪剑戟。高声叫喊
NUKE‘EM (核了他们)，乘客则一律为打扮得花枝招展，浓妆艳抹的女性。不时
摘下脖子上挂的玩具冲锋枪，在空中挥舞，时不时的快速掀衣，露出胸部，博取
观众的口哨和喝彩。
在军迷摩托队的后面跟着大量闪着警灯，发出刺耳尖叫的警车和警摩托。再
后就是本地电视台架着天线的电视采访车。车队轰轰烈烈地驶过，总统竞选人来
学校演讲也没这么热闹过。小胖子明知在校园开摩托违法，还故意用警车，警灯
和警笛做免费广告。这种心计，三国的某些谋臣也不一定比得过。
小胖子被抓了起来，被判监禁一周。
这一暴力和色情意味很浓的准军事行动，显然大壮了校园共和党人的气势。
报纸登出了三封支持摩托行动的信。署名一律是青年共和党人。另外还有一封，
自称是校啦啦队的女生，要求下次小胖子的摩托化部队游行，把她也叫上。而同
一版的民主党信件，只有两封。这是一个标志性的事件。共和党第一次在数量上
占了上风。
民主党人再次受挫。但多数人认为小胖子被判入狱一周总是件好事。起码学
校能得到几天喘息的功夫。民主党人也能借机舔一下伤口。
可小胖子又似乎学过鲁迅的痛打落水狗，完全没有罢休的意思。他在监狱接
受了电视台的专访。这次一反往日的嚣张，把自己定位成一个有思想，有担当，
坚持真理，为国牺牲的铁血军人，一个为了民众甘愿把自己钉在十字架上的圣徒。
他声音颤抖，目光深沉，深思熟虑地忧国忧民。对民主党酒馆打架事件一字不提。
他说跟危难深重的国家相比，这根本不值得讨论。
“现在的问题是在世界的酒馆里，美国被人一瓶子砸了脑袋，已经血流满面，
我们是不是应该坐以待毙？”这话让我想起了莎士比亚的TO BE OR NOT TO BE。
觉得这小子不写话剧，真是文坛一个不小的损失。
说到九一一死者的痛苦和无辜，他眼泪在眼睛里打转。他说，是他自己叫警
察来逮捕自己的。目的是用坐牢来唤起民众。起初警察局长拒绝浪费警力拘捕他
们。他最后说假如你不派人来抓我，我就写信给媒体，这才达到了坐牢的目的。
最后他用一个沉重的问题结束了访问：一个爱国者不得不用坐牢来爱国，试问，
这是他的悲哀，还是国家的悲哀？
不管谁的悲哀，这悲哀打动了不少人。随后探监的人络绎不绝。有本镇退伍
军人会长老，赫利摩托协会的理事，还有本校啦啦队的校花。
校花丽萨也是个大名人，曾经入围州小姐竞赛，得过第四。据说要不是因为
她坚决不肯穿得太露，第一名肯定是她的。学生中不少帅哥为了她争风吃醋。有
人半开玩笑地说校园周围的武馆业发达，跟她有直接关系。在电视台的采访中，
她说来探监纯粹是出于对同学的关注，但我猜校报上那封女生来信就是她写的。
这说明，小胖子不仅稳定了共和党队伍，而且已经开始拉走中间派。
电视台也采访了Bill。Bill是业余喜剧演员，口才极好。他在电视上逐条驳
斥了小胖子的观点。但最后一件小事搞砸了。在采访结束时那个记者说，听说你
在酒馆事件中受了伤，能否把帽子摘了，让观众朋友们看看你的伤势？Bill脱口
说，喂，这样亲痛仇快的事你也让我做？你不会也是“一个青年共和党人”吧？
话有点过火，但随后引起了激辩。共和党引用宪法修正案保证的言论自由，
认为记者问得很对。验伤是他职责所在，也是对公众负责。有一封信尖锐指出，
Bill的伤口其实是民主党的伤口。这伤不是普通外伤，而是虚伪导致的内伤。民
主党立刻反驳说记者才是错的。受伤是个人隐私，不关乎公众知情权。Bill的回
应一点也不违宪。这时杀出一个智者，指出这事不关政治，那记者明明是在用计
激怒Bill，为的是让被采访的人表现性格，激起公众的好奇心，提高收视率。媒
体归根结底是一种生意，你不能不许他赚钱。
一些民主党认为警察局长没立刻逮捕小胖子的军迷摩托队，放任他们冲入校
园是不称职。另一些民主党认为他做得还不错。小胖子摆明了是拿警察局耍着玩。
局长针锋相对，运用出色的判断力拒绝逮捕他，值得称道。还有人说，近年来本
镇的税率提高了百分之四十，已经不能容忍。纳税人花钱养警察，不是为了这种
无聊的事情。论者声称警察局失职跟市长的放纵有直接关系。应该组织独立的调
查小组，对市政开支进行审计。此话一出，立刻得到了大量响应。一时审计的呼
声甚嚣尘上，政府大有陷入信用危机之势。
既然问题涉及到了本地政府的运作和美国制度的基本构思。战场理所当然地
从校报扩大到了镇报和电视台。电视台的商业高手马上邀请市长和警察局长，组
织他们跟市民进行了数次观点交锋。讨论的问题涉及电视台的定位，国父制定宪
法的意图，最高法院关于媒体的判例，本镇税收和政府运作透明度，以及警察介
入政治是否明智。
讨论一次比一次火爆。最后一次参加者达四十多人。Bill和Rick都去了。
Rick当场展示了镇里寄给他的地产税账单和周围几座房子的征税数目，令人信服
地证明镇里多收了他百分之四十的税。然后质问市长，税收如此混乱，你如何面
对市民？市长答应回去查一下。Rick借题发挥地宣传共和党的小政府哲学，说查
我一个人的税收并不能解决民主党高税收政策问题。政府就是一个低效高成本的
官僚机构，在你的领导之下尤其如此。
市长开玩笑说这是一个应该在美国国会讨论的问题。你不指望咱们今天在这
做出结论吧？Bill站起来说，Rick，今天你是开车来的。假如没有市长收税修路，
你现在也许还在半路上蹒跚而行吧。
在哄笑中站起一人，说我专程从阿拉斯加赶来，就说两句话，说完就回阿拉
斯加去。大家静下来。那人说我对本市的市政发表不了意见。但据我所知，市长
和警察局长有一层私人关系隐瞒了公众。我希望两位官员自己向公众坦白。说到
这他拿出一封信，交给辩论主持人。说我这封信里有真相，现在交给电视台。三
天之后，请向公众公布。这悬念过于巨大，当天的辩论几乎无法正常结束。
而这正是本地电视台期待的。一个礼拜下来，它的收视率已经达到了全国新
闻的水平。电视台因势利导，宣布从旧金山特邀一位大众传播专家和一位宪法专
家，定于周末黄金时间，跟本校最能言善辩的两党代表Bill和Rick两位PK。
我为了看这次对决，从钓鱼胜地连夜开车回家，因为下雨打滑，冲出去撞到
了路边的一棵树。在医院时，我听病人和护士议论，说那阿拉斯加之谜已经揭晓。
十多年前，市长的前妻离婚之后远赴阿拉斯加，又跟一个当地的警察结了婚。那
警察对她拖去的两个油瓶视如己出，太太去世后，一直供他们上到大学。市长心
存感激。在前年本镇警察局长出缺，在全国招募时循私任用了这个警察。为此警
察局长很可能在最近几天辞职。市议会正准备对市长发起弹劾。两大党和独立人
士，已经为争夺市长位置，展开了前期酝酿。参选的估计有Bill和Rick，但小胖
子呼声最高。
我正试图消化这些消息，忽听广播说有急症病人需要抢救。医生和护士都奔
了出去。不一会消息传来，说这病人就是市长。他在今早开煤气了。我听到这事，
一下子感到精疲力尽。
人的接受能力毕竟有限。我出了院就度假去了。度假期间，我一直没停止思
考。小胖子是一个人才，按中国话说就是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不知市长位
置最终鹿死谁手？假如小胖子当选，我将来跟Bill和Rick又如何相处。这些还都
是小事，小镇全乱了才是大事。在小胖子的领导下，公众也许分裂成几派，从此
开始战国时代。也许我应该另找一个地方混饭……这时感到有什么在拽我。才发
现一条大鱼已经吞钩，正在猛烈挣扎。
度假回来，我发现学校和小镇都恢复了平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问系里
的秘书，她说市长其实没开煤气，他是操劳过度，心脏不适，现在仍在原位。警
察局长舞弊案呢？那不过是小胖子等人造的一个政治谣言。那小胖子本人呢？已
经转学走了。不是说他要到伊拉克洒热血吗？什么伊拉克，招兵的说他有案底，
根本就不符合当兵的条件。是这样啊？我有点茫然了。
人家告诉我，小胖子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当兵。他家是东部富豪，家财万贯。
那次被捕时，他只要交五百块钱就不用入狱。但他偏不交钱，坚持坐牢。美其名
曰为爱国受难，实际是为了在参军申请表上填上坐牢，堵死当兵的可能。在脑袋
上写上纳粹的卍字也是一个伏笔，因为他知道美军绝不会收有纳粹思想的士兵。
那他搞这一切仅仅是为了玩？谁说的，他是带着校花丽萨一起走的。据说在
前一学校，他是知名的谈朋友困难户。但他并不为女朋友操心。有一天电视上选
美，他看到本校的校花丽萨，说这妞——还真不知道是已荤还是未荤。同学说，
您真葛，未荤也不会请你去掌勺么。他一笑说，那也难说。此后不久，他就转到
我们学校来了。
这些都是街谈巷议，非关正史，真实性也可疑。这位青年乱世奸雄带着丽萨
远走高飞之后，本镇还是由民主党统治。不过小胖子已经在人们的记忆中留下了。
他破坏了宝贵的安宁，而且拐走了美丽的校花。
≡≡≡ 新 ≡ 语 ≡ 丝 ≡≡≡ ２０１４／０７（第二四六期）
http://www.xys.org/xys/magazine/GB/2014/xys1407.tx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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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14-7-25 20:45: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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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5 21:27: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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