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枪手

holyc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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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t0 O' `/ {5 [9 b' C前两个星期晨斯基和伯爵在那里讨论高频交易High Frequency Trading, 我基本没有插嘴。虽然我们公司的客户里面有好多是高频交易公司，并且我有时也能在事后看到他们的交易记录，不过对HFT这个东西我还是了解不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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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3 C) Q7 d( R- M正好上个星期老板推荐我们去读Michael Lewis的书Flash Boys, 这个刘易斯，就是本届奥斯卡奖提名片“大空头”的原作者，Flash Boys是他写HFT的近作。

& w, n9 s' w9 A3 W5 \7 F按我以前对高频交易的认识，有几样东西是高频交易擅长的，而且也是非高频交易不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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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是套利交易(arbitrage)。比如说苹果的股票，在NASDAQ上报价是100.09，在BATS交易所报价是100.10，(苹果虽然是NASDAQ上市公司，但股票在全美各大交易所都可以交易，其他股票也一样) 那么你如果能够以100.09在NASDAQ买1000股苹果，100.10在BATS卖出，那你就无风险地赚了10块钱。跟投入的资本相比这当然是蝇头小利，但是每天成千上万的股票在七八个交易所交易，每个股票同一时间在不同交易所的价差，如果你能不停地倒来倒去那就赚大发了。用当年LTCM某大佬的话来概括，这就像“拿真空吸尘器满地吸一分钱的硬币”。

当然这个套利交易的关键是买卖两笔要同时做成，要是你买进来的那笔成了，卖出去的那笔被别人抢了先，那1000股就砸手里了。炒股炒成股东是不允许的。所以套利的关键是要快，看到价差两笔一把都要拿下来。快的关键是要快看到行情，快决策，快下单，所以HFT公司的服务器都是托管在交易所机房里面，连接服务器和交易所主机的光纤都是走直线，绝不顺着墙角绕弯，为此HFT公司愿意每年付给交易所上千万的租金，就为了那方寸黄金宝地, 可以省100毫秒的时间。而交易程序都是雇了最好的俄国程序员来写，算法一定要最快最有效率，这方面俄国人要称老二，没人敢称第一。为毛这方面俄国人独步天下？因为这帮俄国人在大学学计算机的时候，用的都是内存只有几百K，CPU速度跟蜗牛有一拼的机器上机，而且上机的有限机时还是要排队预约的。这种环境下出来的程序猿，都是算法和效率的大神，什么老中三哥犹太人都只有洗洗睡的份。(去年A股被一个俄国快枪手轻轻松松卷走了那么多钱，一点都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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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8 e! C3 C; X" ?& S8 {+ Q为了在不同的交易所之间打差价能更快，以前支持过Netscape的风投大佬Jim Barksdale出资建了一条连接芝加哥交易所和NASDAQ的光纤专线，从芝加哥出来直通NASDAQ在新泽西的机房，一路上没有必要绝不拐弯，这样比通过电话公司的光纤网络能快几百毫秒。Barksdale计划把这条专线租给200个华尔街客户，每个客户租期五年，租金1060万美元外加自己购买设备。某大行的大佬听了Barksdale推销后，说给我五分钟想一想。这位五分钟之后回到会议室提了一个问题：“你们愿不愿意把租金加倍？”

4 e/ o, A, n7 N% E( A# j4 A4 z所以对晨司机的那个问题“股票每几秒钟就变化一次价格有没有意义？” 俺只能说，几秒钟按100毫秒为单位，已经几十个单位了 ---- 就是说，您老人家已经被打成筛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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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N# P$ G) T' E$ M  G/ I& y, @第二个场景是event-driven trading，也就是说基金的策略就是根据市场上突发的政经消息来交易。这个当然是要抢跑道的，消息出来，除非是内幕消息，否则所有人几乎是同一时间知道的。比如说哪天里根坐在广播公司播音室里调试话筒，说了一句“我刚才下令五分钟后对苏联展开全面轰炸”，然后麦克风没关全国都听到了，那所有的交易员会一窝蜂去卖股票。这种时候是手快有手慢无，当然要以毫秒为单位计算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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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余不一一列举，反正这些都是我原来知道的，不过我看到那本书讲到我原来不知道的部分就伙呆了。

在连接纽约和新泽西的林肯隧道新泽西一侧的出口不远的地方，是BATS证券交易所。BATS是美国几大证交所之一，主要股东是一些高频交易公司，BATS的机房为什么设在林肯隧道的出口呢？因为NASDAQ和NYSE的机房都设在新泽西，而从曼哈顿到新泽西的所有光纤都经过林肯隧道，也就是说，从任何华尔街大行到NASDAQ或NYSE的交易指令，肯定会先从BATS边上经过。

/ n. y2 D* v( S0 P+ P, \0 H# R) c这又怎么了？如果大行的交易指令是下单下给NASDAQ或NYSE，就算信号从你那边过也不会进你的主机的，除非你在光纤上搞个窃听装置，那样的话就等着FBI上门吧。这个地理优势好像没什么作用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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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n5 Z, l9 ]' V( F+ T但是HFT们有办法。

同一个股票，同一时间在各个交易所的交易队列里面的数量是不一样的，比如说还是苹果，任取一个时刻，可能是：

1 i7 X: q8 W. B2 ~0 M! aBATS   500股     卖出报价100.09
6 e5 B8 J! w6 ?. E* E7 SNASDAQ  1000股  卖出报价100.10
NYSE   2500股    卖出报价10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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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如果某基金要买4000股苹果，它会下三个单子，分别下在三个不同的交易所，正好把市面上的4000股买进。

由于BATS的地利，500股买单到达BATS的时候，NASDAQ的1000股买单和NYSE的2500股买单还在路上。HFT紧挨着BATS交易主机的服务器看到了这500股买单，俄国人的交易算法在微秒单位里判断这是某大单的一部分，然后扫描到NASDAQ和NYSE都有苹果股票可以买。于是HFT引擎发出交易指令，去两个交易所把3500股苹果全部扫光。由于HFT拥有的光纤专线，这个交易指令比基金的交易指令提前若干毫秒到达交易所，抢跑成功。在交易得手后，HFT引擎再发指令以100.12的价格卖3500股苹果，卖单正好撞上基金的那3500股买单，于是HFT在毫秒之间毫无风险地赚了45块钱，倒霉的当然是基金投资者。

那么你问了，要是这个时刻BATS恰巧没有苹果股票交易，这一单不就做不成了吗？

: G% H  Y$ p- l! |2 L. n没有关系，可以钓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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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K2 a0 T/ g3 M3 Q% D) D6 \假设BATS确实没有苹果股票交易，当前的行情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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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M. ^' a# [! `6 x) `NASDAQ  1000股  卖出报价100.10
% l9 ?0 `* U1 ~$ I: `NYSE   2500股    卖出报价10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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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FT可以自己在BATS下一个100股苹果的卖单，卖出报价100.09。由于这是各市场当前的最低报价，任何买单都会首先来买这100股便宜苹果，为客户买到最好价格是交易商的法律责任，所以这个在交易商的算法里是铁定的。当你的买单包含在BATS买100股时，你已经中计了。
, K5 s. @4 w" O- g$ r/ J; y0 H) W, i: n
! u- z1 U9 n- _1 JBATS只不过是HFT们最喜欢的狩猎场，但绝不是唯一的狩猎场。HFT们花大价钱把自己的交易服务器和交易所的主机放得越近越好。只要任何单子到达不同交易所之间有超过100毫秒的时差，就会被HFT狙击了。

; _/ h. j6 ^& q1 B4 C. z而且小额的loss-leader的钓鱼单子也不是唯一的钓鱼办法，各个交易所对交易商收取的交易费用也不一样，有的交易所对买单收佣金，对卖单反过来付佣金；另一些正相反。有的对市价单收佣金，对限价单付佣金；另一些正相反。无论如何，这些怪里怪气的规则都会导致交易商为了自己的利润将特定类型的交易优先发给特定交易所执行，殊不知快枪手早就埋伏在必经之路，只要你露头就是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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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R: P/ U% n6 Q: M- M: W; G在那么多家公开的交易所之外，各个华尔街大行还都开有自己的交易暗池(dark po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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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8 T; ]+ S. J! m" N5 U! R交易暗池的主要卖点是大的机构投资者如果想要大规模建仓或拆仓，在公开市场交易的话容易被人看破意图，被人看破了得话搭车的，围网打鱼的，各种擦油的很麻烦。各个大行的暗池是供大行的客户之间互相交易用的，行情除了参与者外不对外公开，那么被人看破的可能性就大大减小。理论上，进入暗池交易的买单会首先和暗池中的卖单配对，只有一段时间内配对不成的才会发到公开市场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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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说，各家HFT公司都是这些暗池的参与者，为了参与暗池交易HFT向各大行每年支付千万级别的入场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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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L, T& r4 i; o2 ^. V有个基金经理一直怀疑自己在暗池里的交易在被人剥皮，于是他做了一个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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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往高盛经营的暗池里发了一个100股Chiptole墨西哥快餐厅的买单。当时这个暗池里Chiptole的买方报价是575.00，卖方报价是575.10，于是他打进去这个买单是575.05，由于没有卖单匹配，这个买单要在系统里且待一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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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n; u4 m6 Q$ l8 ?1 b5 N$ p; K1 O一分钟后，他往NASDAQ发了一个100股Chiptole，575.02的卖单，当时NASDAQ的买入报价是575.01。一眨眼的功夫，他在NASDAQ的卖单和在暗池的买单都被人吃了。他不知道对手盘是谁，可能是暗池里的HFT，可能是高盛本身，反正他自己对倒，送了3块钱给对手。

8 q& H0 h) ^. G  E' `' T  M他在其他各大行的暗池里重复了同样的实验，结果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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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盛暗池交易的交易量占整个市场交易量的比率大概是2%，而发往暗池的交易单里，50%是在暗池里成交了。

holycow

老兵帅客 发表于 2016-3-7 11:45
两点。

& L& j5 R2 e0 E2 @# \5 z$ O2 R第一。我当年读cs的时候，机房里面的机器还是256K内存的，因此不要说俄国佬如何如何。A股的麻烦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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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h( R5 Q7 l7 Y俺当年还用磁带机往内存里倒过汉字字库呢，现在早忘了。那帮俄国人直到21世纪还精通这种法门，因为他们的学校直到21世纪初还是在用老爷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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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 |6 U: S2 P- p4 z; x/ m俺写的当然不是快枪程序，要不然用v-table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嘛

holycow

冰蚁 发表于 2016-3-7 11:42
晨司机是不是被你的快枪打怕了，出门躲风头去了。

2 h2 }- Z! K/ t6 A我的大数据引擎告诉我，晨斯基去吸血鬼之乡去了

holycow

老兵帅客 发表于 2016-3-7 12:14
所以呢，落后有时候是好事耶，否则那些俄国佬咋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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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不同编译器v-table的处理好像也不太一样， ...

不找了，直接全部加this->前缀解决

holycow

晨枫 发表于 2016-3-8 17:06
我最大的疑问依然是：这HFT是创造财富（不是数字层面的钱）的正道吗？或者说，国家会因为HFT而富强吗？ ...

/ y  o. ^  W; \4 I# X这个问题从两个角度来看：1. 是不是legal?  2. 有没有mer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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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看套利arbitrage, Yes and Y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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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2 X1 y( y1 s利用公开信息从市场的失衡中获利，这个合法性没什么问题。

, T& h: D8 a6 P) P6 I) M这个行为客观上消灭了各个分散市场上的各种不平衡，实现了市场有效性，对经济是有益的。当然如果不是各个分散市场，只有一个统一市场，那么这个问题不会存在。但一个垄断市场会增加交易费用，增加中介环节磨损会不利经济。套利交易使得在不同市场互相竞争的体系下仍然近似实现统一市场的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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套利交易也实实在在地给市场提供了流动性。

抢跑 front-running: No and No

那个苹果股票的抢跑例子，或钓鱼加抢跑的例子，实际上是利用技术手段得到内幕消息，虽然这个内幕消息持续时间只有几百毫秒。拥有内幕消息并不犯法，但利用内幕消息图利就犯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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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用了钓鱼手段，检方可以指控这个钓鱼单子不是bona fide tra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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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Y+ u% ]% \& |从经济学角度来说，front-running也没有向市场提供额外的流动性，因为就算没有HFT的抢跑单子，买方和卖方本来就可以成交的。Front-runner唯一做的事就是损害了原本买卖双方的利益，这个属于操纵市场。

holycow

老兵帅客 发表于 2016-3-9 09:22
* J! t  C1 D0 G" L& g! n既然front-running是违法的，而且“损害了原本买卖双方的利益，这个属于操纵市场”，那它为什么还能存在而 ...

因为政府监管机构玩不转大蛋挞，没法从大数据中找出front-runner的pattern.  你买了一单，转手加了两分钱卖掉，既可能是抢跑也可能是合法的程序交易，没有大蛋挞功力是找不出来的

holycow

老兵帅客 发表于 2016-3-9 11:17
别扯了，你抢那几百毫秒要花那么多钱，这哪里还用的着什么大数据，纯属政府不作为！ ...

& u8 I! S. \# j假设你按图索骥抄了所有花大钱租光纤专线的HFT，每一家的交易数据库都是TB级别的，请你现在先把所有的抢跑交易找出来，然后才能交检察官起诉

holycow

到处停留的叶子 发表于 2016-3-9 20:27
% J8 W* W0 Q! N5 {! Z说不好~~感觉很多概念还是被混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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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街的同学们说那个刘易斯写的是小说，细节有真有假，不可全信。 ...

7 g# l' X8 ?! J, p: u
8 z1 N4 F8 v' d; `- F  b他那本书写到后面，通过洗白阿列尼科夫来抹黑高盛的意图很明显，但前面半部里面写RBC那个加拿大人团队的部分还是很不错的。对HFT的所有内幕细节都清楚的人估计不超过几百个，其他人都只是知道一个侧面而已，而那几百个人都是拿着大钱没有爆料的动机的。

$ S& `& |9 @4 S* ?" U2 s所以他写的那个加拿大人通过类似于debug的方法设计各种实验来逆向工程HFT到底在做什么，是目前局外人想要一探究竟唯一可行的办法。他用逆向工程推出来的结论，在我看来也是目前为止唯一plausible的，起码完美地解释了我在HFT交易数据中看到的某些匪夷所思的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