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咏更要注重神似
| 分咏诗钟,是要求用七言诗来表述两个毫不相干的事物,并遵循对仗法则,组成一对诗联。很显然,作分咏诗钟,要比写一般的律联更为困难。如何去写分咏诗钟?有人主张分咏诗钟的每一联,扣题时必须做到不能移作他用。也就是说,每联就像灯谜似的,只能猜得一个答案。但这种做法往往是失之于过份泥实,导致句意浅露,缺乏神采。由于分咏诗钟的每一联必须要去表达事物,从而很容易只对事物作客观的表象描述,落入形似的窠臼,所以分咏诗钟更有必要注重神似。这也涉及如何看待形神之辨,如何认识作家主体意识等重要文艺理论问题,因此,回顾一下历来的有关论述,以及前人的分咏诗钟作品,将会有助于这些问题的澄清。
一、离形得似、中与神会
苏东坡有诗云:“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赋诗必此诗,定知非诗人。”明王绂解释道:“东坡此诗,盖言学者不当刻舟求剑,胶柱鼓瑟也,然必神游象外,方能意到圜中。……古人所云不求形似者,不似之似也。”(《书画传习录》)。金王若虚也说:“论妙在形似之外,而非遗其形似;不窘与题,而要不失其题,如是而已耳。”(《滤南诗话》)。以上论述是说:不要满足于表面的“形”的描写,而要着重在深处的“神”的刻画。形,是表面的;而神,才是本质的。神似并不排斥形似,它是形似的提高,以形貌检验虽不能一一吻合,但因传达了物象的神,所以更近似于物象,即“不似之似”,也就是司空图所说的“离形得似”和刘禹锡所言的“中与神会”。
注重神似就是要在创作时,不执著于描写物象外形,不粘滞于题目所定范围;比喻多于形容,用典多于白描,联想多于直觉,等等。例如:
《假山·纱窗》:
螺鬟小筑云千叠,
蝉翼轻描月半棱。(夔仲,《啸园诗钟》)
《扇·龙》:
入手浑疑招月到,
点睛端恐挟云飞。(乐泰,《惠园诗钟》)
是以云比假山、月喻团扇,来烘托出神采。
《松子·茶》:
空山落处龙鳞瘦,
活水煎时海眼肥。(易顺鼎,《吴社诗钟》)
《电·姐妹》:
金蛇夜掣光千里,
铜雀春深锁二乔。(作舟,《啸园诗钟》)
此处分别用“龙鳞”和“金蛇”来比喻“松子”和“电”,以对各自下联的“海眼”(注:即泉眼)与“铜雀”,足见匠心。
《酒肆·梳头》:
春雨欲迷行路客,
秋山淡抹美人妆。(竹孙,《啸园诗钟》)
此上联由题目“酒肆”联想到“春雨”中的“行路客”,下联则化用郭熙句:“秋山明净而如妆”(《山水训》),并据以成对;“欲迷”及“淡抹”两词用得妙,使全联有清空之气。再如:
《鸭·夕阳》:
暖透春江初浴绿,
影衔秋树半留红。(善仆,《惠园诗钟》)
《门·唐明皇》:
九天瑞气开金锁,
七夕盟心想玉环。(悦涟,《惠园诗钟》)
《木兰·闰》:
驼足归来一千里,
蟾光圆到十三回。(小鲁,《湘烟阁诗钟》)
以上数联几乎全用工对,更显其构思之巧。
二、心之精微、发而为文
刘禹锡曰:“心之精微、发而为文;文之神妙,吟而为诗。”(《刘宾客集》)。这就是说要突出作家的主体意识。袁枚在“性灵说”中强调“着我”,他说:“有人无我,是傀儡也。”“作诗不可以无我,无我,则剿袭敷衍之弊大。”(《随园诗话》),即是要求表现诗人独特的个性和风格。作家总是力求将客观事物的“神”与自己主观的“神”互相契合交融,也就是上文所说的神似,它远超于对事物形貌的简单模仿。
例如,丘逢甲的分咏作品:
《吐酒·海》:
块垒消除同唾玉,
沧桑感慨又扬尘。(《斐亭诗畸》)
1895年清政府割台,丘逢甲与台湾人士上书清廷,要求废约,不成,丘逢甲遂与原台湾巡抚唐景崧起兵抗日,后兵败被迫离台内渡。此处丘逢甲笔下的“海”,已不是纯粹自然意义上的“海”,他是用“东海扬尘”来描述台海变幻的政治风云。类似的还有唐景崧的分咏作品:
《带·鸦片灰》:
隔水岂无求救意,
禁烟还有复燃时;(《斐亭诗畸》)
《云·熨斗》:
变局尽多翻手态,
拂衣犹有热升心。(《斐亭诗畸》)
也都是对当时台海形势巨变和个人心态、情怀的深刻表露。由于他们的分咏诗钟作品都突出了自己的主体意识,因此有很强的感染力。 再如,《鹊华行馆诗钟》中的分咏诗钟:
《龙·落叶》:
万里江湖供变化,
一秋风雨入苍茫。(赵国华)
《九疑山·尺》:
高低峰影排云认,
多少人才待玉量。(王荫昌)
《寒竹·夕阳》:
风雪飘摇孤节在,
乱山高下大荒空。(宫昱)
鹊华行馆是同治年间山东济南的一处招待所。以上作品表达了当时作为候选官员的赵国华(后官至山东巡按)等人的一些心情、期望、乃至襟怀,决非一般咏物的泛泛之作。这也表明,只有突出作家个性的艺术,才能成为真正的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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