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吱声

标题: 奇文供一笑:史上伙食最强军队 [打印本页]

作者: 晨枫    时间: 2015-2-7 08:50
标题: 奇文供一笑:史上伙食最强军队
本帖最后由 晨枫 于 2015-2-6 20:47 编辑

汤姆克兰西的这句话成为了一句魔咒,随着美军的多民族化,成员的口味和饮食习惯也变得越来越复杂,另外美军的预算也连年削减,因此到了201X年MRE的菜单还是停留在21世纪初,而作为军中主力的X世代娇生惯养,也越来越不愿意啃数十年如一日的MRE,他们声称这是“反人类”的食品。因此部队除了提供互联网服务和游戏机之外,不得不用尽可能靠新鲜口粮才能维持士气。“如何不分军兵种,前线后方,一律及时提供可口,足够多样化的新鲜口粮”成为美军的一大课题。然而美军的预算不足以提供这种奢侈品,所以寻求外包。

美国转而向太平洋彼岸的竞争对手寻求解决方案,对,就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后勤部。尽管国会有一些议员表示了担心和强烈的反对,比如“中美发生冲突,共产党人乘机在饭菜里面下泻药怎么办?”但由于美国的确是没钱了,其他亚洲盟友的报价贵得要命,韩国和日本的报价不比美军自己做便宜多少。另外一个要命的问题是,部队不愿意老是靠泡菜或者日本料理维生。

美式快餐怎么样?够便宜而且容易制作,但划一的,有限的几种组合很快就会让人厌烦。在这个问题上,中国人有可怕的优势,他们在烹调技术上的领先程度正如中美之间的巨大科技差距,后者的差距也许更小一些。而且他们的报价最低。而且,美军对中国菜一向印象良好,到过湛江交流的陆战队员都认为中国人的士兵食堂每天都是盛宴。

好吧,国会山的老爷们应该做决定了,是等着宪法号一声炮响,革命的水兵冲进了国会大厦还是尝试突破性的办法?囊中羞涩的五角大楼和白宫支持这个方案,众议院恰逢换届,试图连任的众议员们为了取悦选民,转而支持这个方案,参议员们一半对一半,这个时候副总统投下了关键的一票,他也是中国菜的粉丝。

当然了,史云生和金宝两大MRE供应商的游说集团没有得逞。

消息传出,日本人哀叹自己将国家交给了美国守护,但盟友却将胃交给了中国人。中国国防部发言人表示,这只不过是生意而已。

根据中美两军的协议,中国派出炊事兵和装备,作为加强部队,配属到美军的营一级野战部队,国内的一连串叫什么什么堡的驻地,各地的AFB,水面战舰和海军基地,当然他们不止能制作中国菜,他们在西餐上也很有造诣。就这样,中国人在模仿美军在航母甲板上举行自助餐会的时候,却将自己最精华的部队给了美军。

按照美军的概算,他们将会吃得更好,而且花更少的钱,起码不会再出现十几块美金的餐盘了。“每年省下来的钱可以足够一条航母运作了”一位助理海军部长评论道。

番茄炒鸡蛋是征服美军的胃的第一道菜,这道菜的混合型口味很对各种族裔的胃口,无论WASP,锡克教徒,穆斯林乃至犹太教徒和佛教徒都能够接受,除了那些严格的素食主义者除外。原理和左宗棠鸡、宫保鸡丁或者李鸿章炒杂碎差不多,不过将鸡蛋和番茄这两样寻常之物做成好吃的,那就是中国人的本事了,一炮而红的番茄炒鸡蛋堵住了国会山老爷们的嘴。

ALS在美军体系内除了灯光进近系统之外,还多了一层含义,那就是“Angry Lady Sauce”的缩写,一种原产中国贵州省的辣酱,总的来说它的作用和美军以前最爱的塔巴斯科辣酱油差不多,但口感则丰富得多,塔巴斯科辣酱油除了辣还是辣,美军除了在吃中餐时少不了它,另外还有天才发现了它取代塔巴斯科辣酱油配比萨也是一绝,后来他们吃什么都少不了ALS,在冰天雪地的阿拉斯加守备部队很喜欢他。

各军兵种的炊事设备也进行了改造,陆军用悍马或者防雷伏击车拖着中国制的炊事挂车,后面跟着FMTV五吨冷藏车,燃料车,为阿富汗和伊拉克的部队提供热饭菜,陆军和陆战队采用了中国制的保温饭盒,这种饭盒本来不是一次性使用的,但美军用一次就丢掉,每一次部队就餐后,路边就会出现码的整整齐齐的饭盒小山,供当地人自取。但即使这样,这也比堪比天价的餐盘便宜多了。

陆战队对炊事车有突击投送要求,他们要炊事车塞进MV-22鱼鹰,但悍马显然无法做到,所以陆战队使用咆哮者作为牵引车,这种价值80万美元的车本来预定充当陆战队远征火力支援系统的牵引车,但现在被用于牵引造价只有几千美元的中国炊事车。不过陆战队麾下七支MEU(SOC)都拥有了将热饭菜及时送上滩头的能力。

空军显然倾向于更高科技的解决方案,他们试着改造了一批C-17和C-130J运输机作为空中厨房,这种厨房的豪华程度连空军一号都比不了,食材从采购地直飞最终消费地,在飞机上已经完成了食材的预加工,比如切割,腌制,冷藏等过程,降落后直接送厨房就可以。到目前为止,空军正在探讨和研究飞机上烹调的科技。

空军交付饭菜的方式也上档次,越战时代MACV-SOG有可能收到空投的冰镇啤酒,但比不上21世纪的空军,他们直接订购了专为饭盒而设计的超低空空投货盘,为前线送饭是这样的:C-130以树梢高度呼啸而来,打开后舱门,一个减速伞被打开,然后主伞将带着4千磅饭菜的货盘拖出来。

至于SOCOM,他们加急采购了一批CQ-10雪鹅无人机,以便可以及时向前线的绿色贝雷帽和游骑兵补给DanYao和饭菜,而且要求特种部队司令部赶紧订购更大更快的CQ-10C型,“老子可不想再收到冷的鱼香肉丝和麻婆豆腐”。

海军在仔细研究过中国舰艇的厨房之后开始了改造,最初在阿利伯克Flight2上试点,不过很快就连海军的濒海战斗舰的厨房也完成了改造,海军称新的中西合璧厨房为:“混合型厨房系统Mark 1”。

航母一直是吃得最好的美军战舰,它有的是空间,因此新一代福特级的后续舰,包括第八代企业号,都加装了北京烤鸭和广东烧鹅的烤炉,而航母甲板的烧烤大餐,也增加了四川风格的火锅和北京风格的火锅。

不过享受到中餐的仅限于水面舰艇和海军基地,核潜艇到目前为止不能提供中餐,一是核潜艇上用明火太危险,第二核潜艇部队一直是最敏感的部队,所以改为由中国人提供厨艺培训的海军士兵操刀,SSN和SSBN值班部队发生了抗议只能吃冷冻复热广东点心,吃不到新鲜中餐的事件。

一年之后,美军参联会J-4部门提交了一份公开报告,称从中国雇佣炊事兵的计划,总体来说,从财务角度成功省下了20亿美元的伙食费,虽然在超过1500亿人员费用(含工资伙食福利待遇等)中显得微不足道,但已经是一个突破,美军历来除非削减编制,否则人员费有增无减。这是由于中国炊事兵人力成本较低的缘故,在2014年,一名三年军龄的E-3(对应下士军衔)士兵月基本工资是2034美元,这个薪酬可以雇佣三到四名中国炊事下士。另外中国供应的副食品也较为便宜,ALS在中国只卖1.3美元左右,但在美国亚马逊卖到6.99美元,美军直接从中国采购,算上物流费用才2.7美元,而相同分量的塔巴斯科辣酱油是7.33美元。这就是差距。

美军对各种食材的需求,直接刺激了其国内的农业,这使得南方州的农业从业者直接受益,从而使南方的议员支持继续该项专案。另外,美军成功帮助国内解决了亚洲鲤鱼问题,当亚洲鲤鱼逼近五大湖区时(或许已经入侵了五大湖区),美国-食堂-终于开始高度关注这个问题。一队美国陆军工兵作出的报告(对这份报告的听证会在这个月就没有停过)提出了8种可能的措施,想方设法阻止亚洲鲤鱼进入五大湖区。每个方法都列出了对时间、资金与生态环境破坏可能付出的代价。其中可能最有效的方法——在河流水路汇入大湖区和大湖之间的位置建立水中“壁垒”,从物理上隔绝鲤鱼的入侵,但这一方法预计要消耗180亿美元,建筑工期可能长达25年。

亚洲鲤鱼其实是中国四大家鱼的统称,但在大洋彼岸泛滥成灾,一位主管本项目的解放军上校提出:“为什么不通过吃掉它的方法来消灭外来入侵物种?”在中国人手里它是桌上珍馐,从去年六月起,美军尝试提供来自伊利诺伊州的亚洲鲤鱼作为主菜,多刺的问题通过批量工业化流水线去刺的方法解决了,中国炊事兵开始变着戏法提供各种各样的亚洲鲤鱼主菜,包括松子鱼等等。其结果是伊利诺伊州获得了每日提供10万磅鲤鱼的合同,之后提供到50万磅,这为伊州带来大量收入,亚洲鲤鱼中国菜谱在伊州得到推广,仿照中国的“农家乐”在伊州遍地开花,当地将每年6月的第三个周日定位“中国鲤鱼日”。

在庆祝环保问题得到解决的宴会上,提出这个点子的中国上校打着酒嗝对美国同行说:“你……你们知道这四大家鱼有几种做法?现在你们吃到的不过20种而已。”

也有环保团体指出亚洲鲤鱼富集了重金属,对人体有不利后果,但这份报告并没有得到重视。在部队地方皆大欢喜的局面下,没人去听这种不和谐声音。

有人欢喜有人愁,这项计划导致了美国国内一些中餐馆的一蹶不振,那些在部队里锻炼成吃货的军人回到地方后对那些“有瓶中国酱油就敢开店”的中餐馆嗤之以鼻。要知道,美国不少中餐馆实际上是韩国人,越南人甚至墨西哥人在掌勺。而中国炊事兵即使是土豆都能做得有滋有味的,醋溜土豆丝和地三鲜在部队很受欢迎,有些吃不惯米饭的人将他当主食。

对于多民族问题,中国人也能很好地对应,一些炊事兵甚至掌握了符合伊斯兰教义的屠宰方法,根据中国军队的传统,他们自己养猪以补充肉食,因此炊事兵都有屠宰经验,在中国历史上,“庖丁解牛”是很有名的成语,它显示了烹饪行业和屠宰行业密不可分的关系,一些炊事兵认为杀牛和杀猪没区别;其次中国军队为少数穆斯林士兵提供回民灶,所以他们懂得如何烹饪符合教义且美味可口的饭菜。

另外,中国士兵也对西餐产生着影响。鉴于中国人和法国人一样对自己国家的烹饪技术有着极度的自信,因此,中国人在历史上对西餐一度是鄙视的,1831年,侨居广州的英国人亨特就写到一个广州人对西餐的认识:“他们(指外国人)坐在餐桌旁,吞食着一种流质,按他们的番话就叫做‘苏披’。接着大嚼鱼肉,这些鱼肉也是生吃的,生得几乎跟活鱼一样。然后,桌子各个角都放着一盘盘烧得半生不熟的肉……这些番鬼的脾气凶残是因为他们吃这种粗鄙原始的食物。他们的境况多么悲惨,而他们还假装不喜欢我们的食物呢,想想一个人如果鱼翅也都不觉得美味,他们的口味有多么粗俗。”

但从19世纪中叶开始,中国人就开始经营西餐,19世纪亚洲的一家美国公司Russell&Co,它的一位华裔首席厨师辞职开设了自己的西餐馆,他按照自己的理解,对西餐进行了改良,试着用中国的食材制作西餐,这被称为“豉油西餐”中国士兵也深受这种流派的影响,他们尝试着制作用生抽去作为牛排前处理的材料,效果还不错,但中式西餐最有名的是“瑞士鸡翅”,这种鸡翅在瑞士苏黎世可吃不到,另外“红烧乳鸽”也很有名,鉴于这两道菜是中国前总理周恩来在广州时最喜欢吃的菜,甚至出现在他本人的婚宴上,因此这两道菜按照“左宗棠鸡”和“李鸿章炒杂碎”的方式分别被美国人安上了“周恩来鸡翅”和“周恩来乳鸽”的名头,现已加入了很多原本没有这道菜的中餐馆的菜单。

同时“毛泽东红烧肉”和“维尼熊包子”也深受欢迎,有一道食品,中国面条,是例外,它被称为“拜登阳春面”,以美国前副总统拜登命名。

不到一个旅的中国炊事兵被分散配置到本土和世界各地,他们也成为美军观察解放军的窗口,总的来说他们和美国兵除了语言问题(有华裔美国兵做翻译)基本上能处得来,而且他们非常敬业乐业,有空就想菜谱,每到一地看着空地不种上点什么蔬菜就有负罪感,而且在缺乏装备的时候能够发挥主观能动性,有一位能手能在野战条件下用自带的工兵铲切土豆丝,拢柴禾当燃料,然后在十几分钟内让连队都能吃上热饭,总之一涉及到吃,中国人就显示出无与伦比的创造力。

这些黄皮肤黑头发的盟友通常会被保护得很好,在极少数条件下,炊事兵也有遇到危险的可能,但在这些战例当中,中国炊事兵显示出过硬的军事素质,在一次对美军哨所的袭击当中,美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这时候中国人加入了战斗,他们拿起枪后,炊事班分成三个火力组,守住了阵地。

事后美国国防部长打电话给中国国防部长,表示了感谢,同时他问是不是将精锐步兵当成炊事兵派出去了,而中国防长大笑起来说没有派错人,就是普通的炊事班,在中国军队,只有军事素质过硬的士兵才可以进炊事班,因为每一次上级检查训练成果总喜欢抽查炊事班,久而久之,炊事班里面都是本领过硬的能手了。

这些士兵是交流中国两军的桥梁,毕竟自朝鲜战争以来,中美军队没有大规模的基层“交流”,但有时候这些士兵也在无意中制造了一些矛盾,这完全是无心之失,豆腐脑是一种健康食品,很受士兵欢迎,陆军吃的是咸豆腐脑,海军和陆战队吃的是放辣子的豆腐脑,空军的豆腐脑放的是糖,问题是三方都觉得自己的豆腐脑好吃而对方的豆腐脑是异端。军种基层的争论因此而引发,最后参联会根据“联合豆腐脑方案”,所有军种一律配发三种豆腐脑轮着吃,这才把争论压下去。

中国炊事兵在美军当中的传奇故事还有很多,到现在这个计划还在继续,那道“高汤芦笋”就是本计划的最好比喻,它源自于上海老正兴,西方的芦笋配上中国火腿和高汤,象征着中美两种文明之间的新型大国关系。
作者: 猪头猪脑    时间: 2015-2-7 09:43
哈哈哈哈,再看一遍还是笑的肚子疼
作者: 老兵帅客    时间: 2015-2-7 09:44
然后因为豆腐脑争执,从三军乃至各个主要媒体都发生了争执,以至于没人关心美国政府提交的巨额军事预算,它得以顺利通过。

按照该预算,日本料理又回来了,辅之以韩国泡菜。代价则是军人不喜欢那些玩意儿,于是发生了兵变。福特号上起飞的战机空袭并摧毁了了华盛顿,极右翼的三K党乘机占领了华盛顿并夺取了政权,并宣布阿道夫希特勒为其精神领袖。

此事发生于2017年某日,属于俄历十月,史称第二次十月革命,俗称鸡蛋炒西红柿革命。

阿门。
作者: 四处乱晃    时间: 2015-2-7 09:56
笑死了,这是钓鱼文吗? 还是吃货幻想小说?
作者: 大哈瑞    时间: 2015-2-7 10:22
写得有鼻子有眼,又有那么多美军的组织结构细节,研判是晨枫老大的原创。好玩。
作者: MacArthur    时间: 2015-2-7 10:29
三军联合豆腐脑方案 — JTSS,Joint Toufu Stew Solution

作者: anthonylei    时间: 2015-2-7 10:35
牛人,笑的我眼泪都出来了。
作者: 晨枫    时间: 2015-2-7 10:42
大哈瑞 发表于 2015-2-6 20:22
写得有鼻子有眼,又有那么多美军的组织结构细节,研判是晨枫老大的原创。好玩。 ...

这个真不是我写的,真是网上看到的。
作者: jellobean    时间: 2015-2-7 11:03
晨枫 发表于 2015-2-7 10:42
这个真不是我写的,真是网上看到的。

了解了解。在爱潭已看到2次了
作者: liuqing098    时间: 2015-2-7 17:24
呵呵,好玩。以前就看到过。
作者: 小木    时间: 2015-2-7 19:26
好吧。
我去查了一下家园,发现我把这篇文章的长微博图片链接发到自己的记录里是2014-6-6 11:35。
麦帅还回了来着。
作者: punishment    时间: 2015-2-7 23:41
晨枫 发表于 2015-2-7 10:42
这个真不是我写的,真是网上看到的。

这个是北朝著名架空小说作家肥大佐的短篇系列第二作,肥大佐id=肥仔曙。
肥大佐的名作还有我叫猴赛鹰,来自塞内加尔
这两篇经常受到网上各色人等转载。微博id科罗廖夫转了第二篇没给出处,可能很多人以为是他写的。
captain乌鲁木齐(未完)
肥大佐最近正在写穿越援共,不过现在卡住了。
作者: 晨枫    时间: 2015-2-8 00:20
punishment 发表于 2015-2-7 09:41
这个是北朝著名架空小说作家肥大佐的短篇系列第二作,肥大佐id=肥仔曙。
肥大佐的名作还有我叫猴赛鹰, ...

哈哈,这才是正主。
作者: 碧海蓝天    时间: 2015-2-9 19:51
贴上肥大佐的另一篇

我叫猴赛鹰,来自塞内加尔
我叫猴赛鹰,来自塞内加尔,在东莞监狱渡过的十年是我难以忘怀的日子
  阿明是我的狱友,现在他已经当上了邻国的武装力量总司令。
  每个人都可以成为总司令,只要他在中国呆过,无论是指挥学院还是监狱。
  那个叫习梦实的中士,就是我们的老师。
  我以前在达喀尔的时候,有时候会上教堂,嗯,来了广州之后,有时候也会上这儿的教堂,无他,只是同乡比较多,他们有毛里塔尼亚人、塞内加尔人、马里人、几内亚人,还有一些我叫不上名字的国家的人 。所以非常方便我偷东西。
  我在广州被捕,有一个同乡被警察追捕时跳楼了,我被抓了,罪名是贩卖毒品,但对于我们来说,那是“非洲饭盒”
  我只是个看风的,罪不至死。 所以被送到了东莞监狱
  在那里,我遇到了一个叫做黎卓贤的管教
  东莞的监狱和非洲的监狱不一样
  这里严禁爆菊花,但会没完没了的训练,齐步走,正步走,我可以用粤语、中国东北口音普通话、东莞话喊号子,他们想把我们训练成士兵吗?
  放哨的卫兵手上有AK-47,我以前在非洲当娃娃兵的时候用过,嗯,有时候习梦实会问我们会不会用。你知道,我比较喜欢打枪,但我想不明白不断的步操训练和打AK-47有什么关系直到多年之后,我在非洲开始训练我的部下我才明白,只有步操训练好了,打AK-47才会好。
  嗯,我在东莞呆了十年,这十年足可以改变很多事情,
  中国人发射了他们的载人飞船,举办了奥运会。
  成为美国以外最强大的帝国主义者
  帝国主义这个概念,我是听中国人解释才明白的。
  他们说,要打败美帝国主义,先要把自己变成帝国主义者。
  我后来在非洲,对部下说,也许不能把你漂成黄皮肤,但至少你会像中国人一样打仗。
  那些中国士兵有空的时候,会组织一些集体对抗活动。我觉得他们是有意识去培养我们的集体意识,所有中国人都属于这个或那个集体,在行为和思想上忠于它。
  当然,中国共产党是这些集体里面最强大的一个,你不承认?那我干嘛在我们旗帜上画上五角星,锤子和镰刀呢?你真以为我吃饱了撑的?
  直到刑满释放,我都没接触到卫兵的武器,当然,假如我这样做了,那就要加刑了。
  中国的饭菜、卫兵、训练和强制劳动成为了我这十年里面所有的内容。
  我居然学会了认字,当然,是中文
  据他们说,我有小学六年级的文化程度了,算是能写会算。
  但我不认识法文,虽然我会讲法语
  嗯,就是这样,一个古怪的,塞内加尔人,从万里之外的中国东莞,学会了中文和其他一些东西,带着监狱发给我的1148.9元人民币,回到了达喀尔。
  南方的卡萨芒斯民主力量运动发动了战争,塞内加尔的内战开始了,
  南方佬一路攻城略地,当电视上说激战3天3夜,政府军阵亡3人后,我笑了
  那是我们在三元里一场斗殴的伤亡。
  我决定投奔被打得丢盔弃甲的政府军,反正法国人只是袖手旁观。中国的饭菜很健康,长期的体力劳动和训练使我轻易通过了体检,这个体检刷下了不少人。
  由于我说我会说中文,于是我成为一名联络官,负责公共关系,对口中国援建工程队,工程队负责人在第一次听到我说中文的时候呆住了——那是优雅的中国东北口音。
  我不安于当一个联络官,所以我问这位负责人能不能搞到“五六冲”,那是AK-47在中国东莞的名字
  这位工程队经理瞪大了眼睛,说我们不做军火生意,我们只是工程队,但他看见我失望的眼神,沉吟了一下,写了一个电话号码:“打这个电话号码,这是北方工业公司在达喀尔的地下代理商,他是中国人。”
  这个家伙我认识,那就是东莞监狱的管教,黎卓贤,一个广东人。 他后来出了国,成为北方工业在非洲这一片的推销员。 我结结巴巴地说,政府,能不能给俺批发点五六冲,对对,就是警卫用的那种。刺刀连在枪上,不担心丢。
  黎和颜悦色地说,9527,批发没问题,你打算是给现金还是银行划账啊
  可我没有钱,那些军需官把所有的西法都揣腰包里了 政府,你能不能协调一下?
  9527啊,这个世界已经不是十年前的世界了,没钱寸步难行啊。
  他想了一下,又给了我一个电话,说你可以去和国开银行谈,我知道中国有建设银行,工商银行,在广州的时候,我从来没有光顾过它们,但我不知道有国开。显然,这不是一个有大量提款机和现钞的银行。
  这个人热情地接待了我,他说两三万把五六冲算什么,我们可以想办法给你提供坦克和飞机
  钱不是问题,咱们中国和非洲是兄弟。 这是我听过的最温暖的话,
  不过他提到是不是能用磷酸盐矿和铁矿作为付款的方式。用就用呗,这两种东西在我们国家毫无用处,我们既没有化肥厂,也没有钢铁厂,但我们需要赢得内战。
  但我只是一个少校联络官,说了不算。 这个人想了想,咬着牙说:要不,咱让你说了算。
  他给我描绘出一幅宏伟的图画,在这幅图画里面,塞内加尔变成了像中国广州一样的城市,当然,国外的城市我只去过广州。 会有很多很多中国公司来塞内加尔投资,让每一个人都用上电话。当然,也能吃到中国饭菜 。
  一次小小的政变推翻了现任总统,他带着小姨子跑了。 我成了总统兼总司令。 用中国人的话来说就是黄袍加身。 这意味着我得签很多很多的合同。 同时,一个又一个集装箱从中国运到非洲。 那是宛如天使一样漂亮的五六冲,虽然都是中国军队淘汰下来的旧货,但保养很好 当子弹装上弹匣,从枪里面喷出火舌的时候,我知道,南方叛军死定了。
  中国信守合同,带来了飞机、皮卡和大量的坦克。还有数不清的像习梦实一样的中国士兵,我放心地让他们训练我的部队,直到和东莞监狱里面的囚犯一样训练有素。
  每当有人把枪端在腰际扫射的时候,这些管教(对不起,我不知道除了‘管教’和‘政府’这两个词以外的称呼)就会毫不留情地用脚为他们做思想工作,直到他们想通,不再胡乱放枪为止。
  思想工作好啊,习梦实说过,中国军队战斗力的源泉之一就是政治委员。
  于是我也任命了很多政治委员。
  我为第一个叠出豆腐块的士兵,付出高达1万西非法郎的奖金。直到他们说我的军队可以和坦桑尼亚陆军相提并论为止。
  我很想任命几个中国军官做我们的正式军官而不是顾问
  但他们婉拒了,说这影响不好,吃相太难看
  但他们不介意脸上涂上黑色油彩,在战斗中为我的军队压阵。
  在以前,每年的8月1日,中国的建军节,东莞监狱的士兵都会举行庆祝活动。我们会看到电视上的中国军队。
  那是一支强大的军队,而此时此刻,我的军队除了肤色以外,和中国军队一模一样。
  我让他们放弃了法式贝雷帽,买了很多中国工人喜欢穿的迷彩服,还有中国胶鞋。
  我买不起俄国货,更买不起欧洲货或者美国货,
  我的国库不算上我自己揣兜里的部分的话,只能够购买中国货。
  好了,我的军队马上就要在旱季,在草原上发动对叛军的远征。
  法国人都走了,他们已经放弃了整个塞内加尔,我所能依靠的是中国人和我的军队,只有一万多人,这还包含了我的总统卫队。
  他们愚蠢地选择在平原上和我们交战。
  那些假扮成非洲人的中国顾问们指挥着这些士兵,对叛军发动了进攻,叛军的心眼也太实了。
  一个个都不知道要保护自己的侧背 没多久他们就发现自己被包围了,他们也听不懂电台里的话音通信,那是优雅的中国东北口音,和法语一样,这些土包子懂个屁。
  当他们被击垮,准备打游击战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
  中国顾问们说他们信仰的神之一,毛主席,也就是很多人把他的头像印在衣服上,放在钞票上的那个人,是游击战的专家。
  比那个留着络腮胡子的古巴人厉害多了。
  叛军不久就以无条件投降结束了反抗,嗯,假如不是我的顾问和军队,把他们从洞里一个个揪出来的话,估计没那么快。
  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支会为驻在的村子里面的民众挑水和修房子的非洲军队。
  一切都很完美,除了两件事,就是法国酸溜溜的态度,和有一次我听见军队发动冲锋的哨声,突然就蹲了下来,那可能是哨声使我想起了在东莞监狱吧。
  战争结束了,中国人越来越多, 他们在这里种地、挖矿,修路 显然想把这里变成另一个中国,这有什么不好的呢?
  为了确保亲北京的立场不会改变,我决定把我的第12个和第13个儿子送到广州去念书。 也许会去北京,不过那儿实在太冷了。
  我建立了政党和我的政治局,换上了我的左臂右膀,这可以确保大搞建设的既定步骤不会被政变、暗杀打断。
  现在达喀尔的中国人多得离谱,我打算让他们都办暂住证。 办证费用这可以为国库增加收入。 让更多的部落能用上华为手机。嗯,想办暂住证的想法显然激怒了中国人,这就是我为什么今天又呆在东莞监狱的原因
作者: 晨枫    时间: 2015-2-9 22:23
碧海蓝天 发表于 2015-2-9 05:51
贴上肥大佐的另一篇

我叫猴赛鹰,来自塞内加尔

这太好笑了:

“和有一次我听见军队发动冲锋的哨声,突然就蹲了下来,那可能是哨声使我想起了在东莞监狱吧。 ”
作者: 五月    时间: 2015-2-11 17:12
哈哈哈哈,太有才了!


波士顿有个地方叫小意大利,那里有很多意大利餐馆。其中最有名的小餐馆之一叫做 Daily Catch。Daily Catch的Pasta很有名。我慕名去吃的时候有了一个重大发现,该餐馆的厨房是开放式的,就在饭桌旁边,可以目击在厨房里忙活的主厨竟然是个亚洲面孔的中年瘦子。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我编了个借口,上前骗得主厨开口说了几句英文-----妥妥的香港口音!

注:上面这段话既不是转贴,也不是笑话,是本人经历的真事。


作者: 燕庐敕    时间: 2015-2-11 20:00
晨枫 发表于 2015-2-9 22:23
这太好笑了:

“和有一次我听见军队发动冲锋的哨声,突然就蹲了下来,那可能是哨声使我想起了在东莞监狱 ...

脑海中想象着晨老大这样安安稳稳的绅士笑得前仰后合的样子。。。。。。。
作者: 燕庐敕    时间: 2015-2-11 20:01
五月 发表于 2015-2-11 17:12
哈哈哈哈,太有才了!

香港口音?

就是把R发成“阿鲁”?
作者: 燕庐敕    时间: 2015-2-11 20:02
五月 发表于 2015-2-11 17:12
哈哈哈哈,太有才了!

香港口音?

就是把R发成“阿鲁”?
作者: njyd    时间: 2015-2-12 02:54
美国大农业生产出廉价的农产品运到中国,中国厨子把它做物美价廉的饭菜再运到美国,各得其所,两全其美,哥俩好。
运来运去毕竟不新鲜,糊弄美国人还将就,中国厨子可不干。
怎么办?
中国厨子在航母甲板上种满了无土栽培的蔬菜,升降机上养了猪。
作者: 五月    时间: 2015-2-12 19:30
燕庐敕 发表于 2015-2-11 20:02
香港口音?

就是把R发成“阿鲁”?


忘了是靠那个单词辨认出的香港口音了,不过我很确定,跟他说了不止一句话才确认。

作者: 小木    时间: 2015-2-12 22:28
好吧,再转一下,和楼顶的相关,似乎是同人。不过可读性仍然很棒。

嘛,今次写个中国炊事兵在帝国三等人的服务经历吧。



记得那是退伍前两个月的事情。指导员找我谈话,问我退伍后的打算。老实说那时我
没啥特别的想法,无非是回到我那个三本学校念完剩下的两年大学,然后求职工作挣
一份普通的工资,或者是凭着我在部队期间考下的几个证书直接去找工作,挣一份工
资,再或者是读完书后考个公务员,也是挣一份工资。不管怎么选,我的人生道路看
起来都是那么回事了。这人生道路绝不能说是不好,只是似乎就是笔直地能一眼看到
我退休的样子。



指导员问我有没有兴趣考虑出国服务为美军做饭。据他说,这是中美之间达成的一个
新协议,由中国出人组成一个“伙食团”为美军在世界各地提供餐饮服务。工作地点
以美军基地为主,安全性、工作和生活条件都有保障。待遇方面的话入职先培训半年
中西餐和英语会话,第一年月薪将近4000,包吃包住包服装,包一年一次的来回机票
和两周带薪假期。如在基地外服务另外有地区补助和危险补助。人员组成优先考虑新
近退伍的炊事员。我是团里的炊事标兵,在多项军事和技能比武拿了名次,英语水平
也拿得出手,是理想的人选。我没多想就报名了,不是因为待遇,而是因为想有一个
不同的人生。



经过几周的面试和考核,我顺利地被选中成为第一批赴美“伙食团”的成员。我退伍
前的一个多月过得简直不像个兵,除了吃饭睡觉做饭以外,其他的时间都捧着英语书
在复习。我对退伍没有太多的感觉,其他战友都是哭着坐上客车前往车站,我却是坐
上团里的大卡车被送到师里,然后又被送到北京进行集中培训。那里有专业大厨教我
们各种中西餐点和餐厅管理,有营养师教我们营养学,有退役的美军士兵教我们美军
的军语和英语会话,还有现役的美军炊事兵教我们各种美军餐饮的做法。培训到最后
一个月时,甚至有一架美军运输机送来美军的全套炊事用具供我们实际操作。



六个月的培训期过得飞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美军要得急,我刚刚毕业就坐上了前往
纽约的班机。所有前往美国东部服务的同伴们都要坐商业航班飞到纽约,然后由美军
接机人员分送各处基地。我们被告知,一落地就要准备开始工作,连倒时差的时间都
没有。我的运气很好,在纽约落地后很快就被送上了下一班飞机,天刚黑就抵达了我
的目的地——美军第十山地师驻地,纽约州的德拉姆堡。



休息一整晚后我向我的新上司桑德斯军士长报到,他是负责整个德拉姆堡基地食堂的
总管。这个大个子的黑人军士对我并没有什么好脸。他用缓慢而高亢的语调向我念了
一整篇规定,用时足足两个小时,每读一段还要问我是否明白。我在整个训话过程中
一直保持标准的立正姿态,对他的问题则用简单清楚的“是”和“不是”来回答。通
过他的训话我明白我无权决定菜单,甚至连各道菜的做法都有限制,至于食材的选择
和采购我根本就不能碰。我不是美军军人,因此无需参与训练或者作战,但所有其他
的杂活只要有需要我都会要帮忙。我一天的正式工作时间大概在10小时左右,每两周
才能休息一次,为时两天,等等等等。末了军士长让我签了几份文件,然后看了看钟




“现在你去开始干活,马上要开始准备午饭了。对了,再给我做一份宫保鸡丁和一份
炒面来。”



“一份吗?”



他从鼻孔里发出了一声嗯哼表示肯定。我没有再说话,敬了个礼走了。他习惯成自然
地回了礼。



就我在纽约机场吃到的所谓“宫保鸡丁”来看,如果厨子能注意一下鸡肉的处理和花
生的火候,再把调味汁调整得当的话,鸡肉的鲜味和花生的香脆本来都能体现出来。
可惜做那个菜的人压根不算厨子。我找到厨房,一边帮忙干活,一边按照我的理解做
好了一份饭菜交给军士长。



那天下午我在帮忙准备晚饭,桑德斯操着他那高亢的嗓门走进了厨房。



“陈!你的宫保鸡丁跟我吃过的都不一样。”



“非常抱歉,不过您觉得味道如何?”



“比我吃过的某些版本好。”桑德斯面无表情地说道。“陈,你再准备十人份的中国
菜,我要给军士长们试吃。”



“没问题。不过您是指美式的中国菜吗?”



“当然是美式的!”



“是!”我立刻敬礼。桑德斯把手举起来一半,又放下了。桑德斯狠狠地瞪着我,转
身走人。




就这样我在美国陆军的炊事生涯开始了。



在美军做饭其实不算太麻烦。如果是早班的话,那就是4点起床开工做到下午,然后
去帮手做各种杂事。如果是晚班的话,那就是7点起床,先帮手做杂事,午饭时间开
工一直做到晚上。由于大量的基地服务已经社会化,而美国大兵们也不需要我去碰他
们的装备,其实我要做的杂事也不多。至于做饭,美国大兵们的早饭预算两块五毛五
,中饭和晚饭预算四块六毛。不管编制菜单的人如何绞尽脑汁,他们也只能在本就贫
乏的美式快餐饮食里挑出一些乏善可陈的菜色来不断重复重复再重复。那些个菜色很
快我就非常熟练了,闭着眼睛也能做得很好。



我所在的炊事班一共十二个人,领头的是个军士叫迪亚兹,他手下有十个人再加上我
。这十个人里有六个黑人四个西裔。迪亚兹本身也是西裔,这个炊事班里一个白人也
没有。这十二个人轮流值早晚班,负责约一个营的伙食。不消说工作量是非常大的,
每个人都很忙很累,忙累到没有多少时间玩心眼的程度。所以我在班里处得还算愉快
,特别是在我显示了一些特殊的技能以后。



那天中午的午餐是汉堡包。菜单上一共显示四种,但其实都是一样的面包夹汉堡肉饼
,只是配菜换成培根、奶酪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我在培训时就已经了解汉堡的精华在
于那个煎或者烤出来的肉饼,美国人喜欢他们的肉饼含有丰富的汁水,可是只会按着
时间一个个翻肉饼的美国炊事兵们做出来的肉饼基本上都把汁水烧干了。这难不倒拿
十几斤大铁锅练过的我。我手上戴好防火手套,抓住烤架的边缘一敲一抖一翻,烤架
上几十个肉饼就乖乖地全部翻了个面。在一旁监督的迪亚兹惊呼“中国魔术!中国魔
术!”等他试吃了烤出来的第一批肉饼之后,他果断地让我来操作所有五个烤架。我
脚不点地地忙了四十多分钟,可供一个营食用的汉堡肉饼就全部烤好了。
那天的午餐汉堡大受欢迎。等大兵们知道餐厅里来了一位真正的中国大厨后,他们就
鼓噪着要求吃中餐。负责伙食的军官不得不出面解释中餐的菜单尚未经过基地长官批
准,采购部门也没有把中餐食材列入采购内容。不依不饶的大兵们在一番斗争后,终
于在两天后吃到了我做的牛肉焖面——这个菜不在菜单上。说起来这个菜其实不难做
,牛肉用炖锅慢煮数小时,快烂时加入胡萝卜土豆炖好,然后混合半熟的意面和抄香
的洋葱,放入大烤盘,上面盖以番茄酱、奶酪丝和香料,最后用铝箔包起后放入烤箱
若干分钟。



当大兵们在食堂里撕去烤盘上的铝箔让香味散发出来时,我听见了一片惊叹声和吸溜
声。那天晚上的牛肉焖面全部吃完了,什么都没有剩下。



经过人们连续数周的艰苦努力,好些中餐菜品进入了美国陆军德拉姆堡基地的“多元
化食品先期体验计划”。这些菜品包括了宫保鸡丁、左宗鸡、酸甜肉、青椒牛肉、炒
什锦蔬菜等主菜,还有炒面、捞面、炒饭等主食。据说这些就是美国人喜闻乐见的“
正宗”中餐,在每一个“正宗的”中餐馆都有的。哦对了,在我的游说下番茄炒鸡蛋
也进入了菜单之中,因为我总得做点什么稍微像样的东西,不然我的中餐手艺可能会
被彻底带歪,人也会疯掉。



在这几周中的努力中,作用最为重要的无疑是某位分管后勤的上校大人。他的主要作
用是乐不可支地在下属呈上来的报告上签上大名,然后下令当晚就要吃到全套的中餐
。据说这花费了上校大人三十秒的时间,这其中包括了他瞄一眼菜单、签字以及下令
的全过程。作用同样重要的还有桑德斯军士长。作为食堂主管他好像是一个什么伙食
委员会的当然成员。这个伙食委员会以往的主要工作是审议一段时间内食堂的工作情
况,并对士兵们对伙食的抱怨进行刻薄的或者轻蔑的评论。自我来了以后,这个委员
会的工作重心转为对新的菜品进行检验,以便向上级提交新的菜单供参考。在这几周
里他们加班加点地工作,每隔一两天就会要我做一些美式中餐呈上去。在听说了中国
有夜宵这种东西之后,他们有时还会不顾身体的疲劳,要求我在食堂打烊时间之后制
作一些东西供他们进行检验。根据桑德斯军士长开出的菜品,我有理由怀疑他手上有
好几份附近中餐馆的外卖菜单。每次的午饭和晚饭样品大概总是十人份的,后来我听
说这是因为伙食委员会由两到三名军官和十名左右的士兵代表组成,而在基地时军官
们按习惯是在专用餐厅用餐的。



当然了,我在这个过程中也起了一点小小的作用。做几个菜显然是不难的。把“酱油
适量、盐少许”的中餐菜谱翻译成美军后勤部门需要的“精确到0.1克”的标准化餐
谱稍微麻烦点,但在我的努力下也做到了。反正是我做,放多少盐还不是看我手一抖
。真正麻烦的是与基地的营养学家就中餐的营养价值坦诚地交换意见。这位平民营养
学家女士认定中餐是高盐高脂的代表,并宣称她要不定期突击检查厨房以确保我不会
使用味精等可疑物质。由于她的主要辩论依据是她手头的几本营养学手册,而我只有
多年部队伙食的实际操作经验加上突击学习的一些营养学基础,双方的辩论并不在同
一个基础上。最后双方就共同关心的问题交换了看法。营养学家女士宣布她要定期检
查我做的中餐以确保个中成分不至超标。我则在内心决定了要把酱油、盐还有几种调
味酱摆到食堂的各个显眼处供士兵自取。该死的,大兵们在大太阳底下训练一上午,
吃午饭需要的咸度能跟她在办公室吹一上午冷气需要的午饭咸度一样吗?!第一批中
餐菜单批准后不久,我又成功地追加了一种新的“炒饭”。这种炒饭做法比普通炒饭
还要稍微节省些体力,但味道似乎更香、更受欢迎。此外,我相信这种“炒饭”是美
国大兵们第一次见识到ALS。这种“炒饭”的来由很简单,某位后勤军士发现仓库中
堆有过量的火腿。火腿这玩艺美国人通常是整只去煮或者烤,然后切大片食用。这种
做法本也颇也吃得,只是经常吃未免容易腻。偏偏火腿这玩艺不容易坏,睿智的采购
部门在商家腾空仓库迎接新货的时候往往大量采购,于是进的多吃的少,慢慢就累积
起不少的数量了。为了消耗掉过量的火腿,我将它们切成半寸大小的肉丁,加入一些
蜂蜜和红糖调合,起油锅后放入爆炒至颜色变成红褐且有香气——其实就是炒糖色啦
。然后起锅倒入大号电饭锅与生米混合,再加入切丁的肥瘦相间的色拉米香肠和冷冻
三合蔬菜(内含玉米粒、胡萝卜丁和青豆),搅拌均匀后加入色拉油、酱油和盐,开
煮。待到饭刚刚煮好时,再加入适量的ALS猛力搅拌,让辣油再逼出火腿本身的香味
,上桌!这道带辣味的“炒饭”似乎受到很大一部分大兵们的欢迎。我想大概是里面
火腿和猪油的香味吸引了大家吧。



那天我正把炖好的主菜放上台案,桑德斯拦住了我。



“陈!这是什么东西?”



“是古拉什,先生。”我空出一只手,把菜牌上的字指给他看。“匈牙利汤。”



“胡扯,这不是古拉什!”桑德斯拿起大汤勺舀起来一勺,把汤勺倾斜一点。黏稠的
红褐色汤汁慢慢流出来,散发出炖牛肉的肉香味,月桂、香芹等香料的混合香味,还
有一点红辣椒粉的辣香味。汤汁流干以后,汤勺里还剩下牛肉、土豆、西芹和胡萝卜
,全都是大小适中的块状。“古拉什里要有面条!你的面条呢?”



“先生,根据基地长官上月批准的菜谱,欧洲古拉什里是没有面条的。”我在他面前
站得笔直。关于这一点我很确定。



“我不管你的菜谱上怎么说,这不是我知道的古拉什。”桑德斯指着菜牌,“去,立
刻将它改成炖牛肉。”桑德斯转头看着已经排成长龙的大兵们。他们个个端着餐盘,
面带期待的笑容等着开始打饭。“立刻开始打饭。”



“是,先生。”



古拉什……就是共产主义的那个土豆烧牛肉。看起来美国大兵们也是一样地喜欢么。




用餐时间快要结束的时候,我已经准备好了下一顿饭所需的食材。于是我走出厨房帮
着收拾已经全空的菜桶。有人向我走过来。这人是个身材高大魁梧的中年人,佩戴着
一级军士长的军衔。他胸前的名签印着“柯林斯”。



“孩子,我想要向你表示感谢。”柯林斯军士长看着我的眼睛,严肃地说道。“我不
管其他人怎么想,但你的工作提升了部队的士气。我想要你知道,我非常感激有你这
样的优秀厨师为我们服务。请你继续努力下去。”



我也直直地盯着他。“我会尽我的全力的。”



美国陆军里的老话是,你不需要让每个人都喜欢你,只需要让大家都尊敬你就行了。
这当然是全世界普适的真理。炊事班的人们很快发现我很能干,能干到可以一个人顶
两三个美国兵的程度。由于有丰富的炊事经验,我的厨艺水平比他们好得多,做事的
效率也远比他们要高。所以我在完成主要的厨师工作之余,还有余力给他们帮个手顶
一下什么的。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打着“能者多劳”的算盘,迪亚兹和他的西裔帮开始
教我做玉米饼塔科和墨西哥风味的菜肴,黑人炊事兵们则教我南方炸鱼片、南方炸鸡
等“灵魂食物”。由于大兵们的种族特征,这些具有鲜明特色的食物也是很受欢迎的
。相对地,他们也学会了帮我处理中餐的食材和基本的中餐操作方法。唯一的问题是
,无论是西裔还是黑人士兵,他们对食物的味道分辨总是不够敏锐。我向他们解释过
火候和调料的时机对味道的微妙影响,但他们好像不太能尝出来其中的区别。后来我
看到一种说法,说味觉灵敏的人,往往是因为小时候味觉发育时能够吃到很多好东西
。如果这种说法是真的,那我的这些同事们家庭环境都未见得有多好了。



某个周六的下午,我正在厨房里备餐。周末的工作相对轻松,因为美军是志愿兵,一
到周末就有很多人请假外出,在基地用餐的人数就大大减少了。迪亚兹拎着几个超市
塑料袋兴冲冲地走进来。



“陈!你要的东西买齐了!”



我接过袋子,四处张望了一番。“把门关好。”



“放心吧,陈!桑德斯飞回奥克兰去了,一周内都不会回来。”



在美军里,给大兵们的食谱必须经过层层的审核不假,但厨房里的人们想偷偷做点什
么东西来自己享用通常也是不会有人在意的。自从我表示了对美式中餐的不屑以来,
迪亚兹们就多次要求我给他们做点“真正的中国菜”。为此我拜托迪亚兹到基地商店
里买来主要的食材,又开车到远处的中国超市买来所需的调料。考虑到这些人的口味
,我选定了湖南小炒肉、干锅香辣鸡、麻婆豆腐再加上炸春卷。这些菜在国内只是些
家常菜,在美国却变成了有点档次的中餐馆才能吃到的东西。



吃完饭以后,迪亚兹跑过来问我:“陈,你在中国每天都是吃这些东西吗?”




我点点头,“大致类似吧,都是些家常菜。”




“哇,我也想天天过这样的日子。”



“你能忍受永远没有塔科和面包的日子?”



迪亚兹想了想,摇了摇头。“大概不行。不过你的中国菜非常好吃,谢谢你。”



我到德拉姆堡两个月的时候得知“伙食团”计划在全美基地中大获成功,已经确定要
继续扩大规模了。到第六个月的时候,我已经知道德拉姆堡将迎来第二批的中国厨师
。这些人是新一期培训班的学员,预计会在三个月后完成他们的培训,然后动身前来
德拉姆堡。我对此十分期待。德拉姆堡可不是什么繁华地区,它离最近的小镇也有很
久的车程。不用说,小镇上没有什么亚洲人,能讲一讲中文的人就更加没有了。这几
个月里,我只有在给家打电话的时候才能说一说中文,其他的时候只能跟人说英文。
如果没有电脑,我可能一个中文字也看不到。



为了准备迎接中国同胞的到来,我决定学习一下西餐甜点的做法,好到时招待他们。
我在培训的时候,给我上课的西餐厨师就直言不讳地说,西餐甜点在种类、食材和做
法方面都比传统的中国点心要高出一截,当时我对此将信将疑。我到美国之后实际观
察的结果,确实不无道理。美军大兵们虽然伙食费相对并不高,但每天都还是能吃到
几种不同的甜点。就我所见,按大类来算,至少就有饼干、蛋糕、奶酪、果冻布丁、
糖果巧克力、水果和奶制品等等,再加上永远运作的冰淇淋机。大兵往往饭后拿一到
两个小点心和一杯咖啡,又或者取一个蛋筒在冰淇淋机上灌满香草或是巧克力口味的
冰淇淋,然后一边吃一边惬意地跟同伴说笑。这种情形在国内部队的食堂里大概是不
容易见到的。用甜点来招待同胞,大概能让他们体会到一点不一样的海外风情。



除去直接外购的成品点心之外,迪亚兹带领的炊事班也负责制作一部分蛋糕、饼干还
有布丁。我想要学的话,直接开口问他们就好了。只是以中国人的口味来看,这些点
心大多过甜过腻,用来招待中国同胞未免不太合适。于是我在学会了基本的操作手法
-之后,就找来适合中国人口味的配方加以练习。我选定的第一个目标是所谓“抹茶
红豆戚风”,简单地说就是掺入绿茶粉再加上蜜红豆烤出来的蛋糕。绿茶粉和蜜红豆
都可以在网上买到,其他的原料在厨房里都有现成的。



在迪亚兹的监督下,我照着网上下载的配方一步一步地操作。这时西式厨房里的各种
用具就体现出它们的用处了。甜品对原料配比要求敏感,厨房里的高精度秤这时绝不
可少。厨房里有高瓦数的搅拌机,用来搅面糊和蛋白再容易不过。专业级的烤箱预热
快、温度准,再加上定时器,用来烤蛋糕绝对恰到好处。我闻着烤箱里慢慢散发出来
的蛋糕香味,心理大感满足。看起来这回能一次成功了。一边一群美国炊事大兵们早
已拿好盘子和刀叉,只等蛋糕出炉。



蛋糕出炉时,我看到大家看着绿色的蛋糕愣了一下,但马上就有人用刀将其分开拨进
各人的盘子。出乎我意料的是,大家对我的蛋糕反映不太积极。迪亚兹在努力地嚼了
一会之后说道:“陈,不要灰心。你的操作没有问题,是这个方子有些奇怪。”



什么?!我拿起一块蛋糕塞进嘴里,绿茶的清香伴着恰到好处的甜度,再加上蛋奶的
香甜,这哪里有问题了?!对此他们的回答是,这大概适合你的口味吧。但对我们来
说,蛋糕里加茶实在是有些奇怪,味道也太淡了些……



就这样我的第一次烘烤实习虎头蛇尾地结束了。几天以后我意识到女生们更可能会喜
欢蛋糕,而来的厨师们肯定都是大老爷们。我当即决定改为研究美式牛肉烧烤和南方
小龙虾的做法。烤蛋糕这事,先等等吧。



记得小时候看星爷的电影,看到有个人被打到墙上,然后哼唧了一句“世事难预料”
倒下了。那部电影的其他细节我早已忘记,然而那个早上我却不自觉地想起了这句台
词。那时正是早饭快结束的时候,食堂的电视突然全部切换到了基地内部频道。一位
将军在电视里宣布,第十山地师将派出一个旅级战斗队重返阿富汗。这可是大新闻。
就我所知美军在阿富汗的战事已经结束,只剩下少数的“军事顾问”和特种部队在协
助喀布尔政府军维持局面。我突然想到,按照中美之间的协议,我们这些“伙食团”
也可能会到战场上服务的。我在国内当兵几年只见过几次演习,那这次会如何呢?



几天之后我的疑惑有了答案。迪亚兹把我找到一边,对我说:“陈!你要去阿富汗了
。”



我对此早有心理准备。“我知道了。我们和部队一起出发吗?”



“不,没有‘我们’,只有你。你将被派到某个营里。”



这个消息让我有些茫然。



“陈,我非常抱歉。”迪亚兹给了我一个拥抱。“如果有什么事我能帮忙的,请告诉
我。”



我想了想。“有件事我确实想问问你……”



几天后的周末,迪亚兹开着车带上我到基地外的一家射击场。他把我介绍给他的两个
朋友胡安和卡洛斯,两人都是第十山地师的步兵士官。他们把一把步枪摆在我面前。




“陈,这是一把AR-15,是M-4步枪的民用版。除了不能连发以外,它跟一把军用步枪
是一样的。现在,你要仔细地听我讲这把步枪如何操作。”



两位士官非常详细地给我讲解了大半个小时,从步枪的操作、分解保养一直讲到常见
故障的排除。其后他们让我好好地摆弄了一番未上膛的步枪,每个动作都让我重复了
许多遍,直到他们确信我已经完全掌握了为止。



我在国内时打过八一杠和九五,我敢说我是能熟练使用枪械的。这把美国枪比国产枪
做工要精细一些,一旦熟悉操作了之后感觉也非常舒服。接下来的实弹射击,我从十
五码一直打到一百码,子弹基本上都能命中靶子中间那个三寸的-圆心。打升降靶也
是发发命中。



迪亚兹对我的枪法大为惊叹,在得知我当过兵之后又对中国军队的训练水平表示肯定
。临到末了他严肃地对我说:“陈,你的枪法很好。但我希望你不要去用枪。永远,
永远不要去试图当个英雄!”



晚上回到厨房的时候,我已经被谣言传成了一个神枪手,外加中国功夫大师,再加厨
艺大师。炊事兵们一齐起哄,要带我去基地外的酒吧见识一下,因为我得证明我从中
国出发前没有吃下抑制欲望的药物。



美国的酒吧其实比国内的无聊多了。里面的人好像真的是去喝酒为主的,娱乐项目不
多,喝酒还没有下酒菜!不过跟小伙伴们在一起总是能让人放松的,酒过三巡大家都
很开心的样子。这时我听见一个熟悉的高亢声音。



“这个国家完蛋艹了!!”



我转过头去,果然看见桑德斯坐在进门的吧台上。迪亚兹把手放到我肩膀上,告诉我
不必担心。桑德斯坐的位置并不容易看见我们,但相对地我们也很难在他面前偷偷溜
出去。他好像在跟他的同伴发牢骚,话音越说越大,直钻进我的耳朵。



“你知道吗,我手下的那个中国人,那个该死的中国人,他干得比我们每个人都好。
他工作更勤快,饭菜更好吃,更受尊敬。他的敬礼比我手下一半的人都标准,他的枪
法足以戴上神枪手徽章。他比我的手下们更像个士兵,可是他是个厨子,该死的厨子
!”



桑德斯好像灌下了一大口啤酒,又接着说起来。“我努力想找他的错处,可是这个家
伙简直是完美无缺!他在这里的每天,该死的每一天,都把我们置于羞辱之下。这一
定是G党的心理战,用来摧毁我们的信心。看着吧,这个国家就要完蛋艹了,而这个
中国混蛋会在一边看着,再微笑着把我们往地狱坑里推一把。”



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几周后我这个G党的心理战人员带着全套的野战厨房设
备跟美军出发去了战场,而作为爱国者的他却继续留在德拉姆堡基地安全的办公室里




阿富汗的卡比萨省是一个是非之地。它在首都喀布尔的东北方向,是所谓“喀布尔防
卫圈”的一部分。这个省的东部主要是崎岖的山地,是普什图人和帕沙依人的地方。
西部地势比较平缓,住的主要是塔吉克人。卡比萨省自古以来就是山中好汉们抢窃过
往商旅的好地方,当地民风素来彪悍。苏联占领军曾经无数次地在这一带展开清剿,
然而效果甚微。苏联人滚蛋以后,这里又成了塔吉克人支持的北方联盟和普什图人支
持的塔利班交战的战场。后来美国人带着多国联军打进来,卡比萨省成了法国人的责
任区。法军花钱买平安的故事也就发生在这里。包括第十山地师在内的多国联军也清
剿过无数次,同样无果而终。再后来绝大部分的美军也滚蛋了,这里又成为喀布尔政
府军同塔利班交战的前线。跟以前一样,塔利班看来又占了上风。为了保存一些颜面
,政客们决定把从第十山地师抽调的一个旅级战斗队部署到这里“帮忙”。这支美军
部队前面是准备打进喀布尔的塔利班,后面是半个空城的喀布尔——能跑的全跑了,
旁边打酱油的是随时准备开溜的喀布尔政府军“友邻部队”。美军唯一能指望上的,
大概只有后方巴格兰空军基地的支援飞机以及仍在山里坚持活动的“海豹”和“德尔
塔”部队。以常人的观点来看,这支美军的命运怎么看也不能说光明。我的麻烦是,
我正在给这支美军部队做饭。



基于保命第一的原则,我一到地方就对周围的情况进行了了解。我所在的部队——第
十山地师第四步兵团第二营E连被部署到了“拉斐特营”。这个营地位于卡比萨省中
部的山里,往东是连绵的山脉山谷,往西是卡比萨省的主要交通干道。营地本身在一
个台地上,往东、北、南三面是陡峭的山崖,往东去的土路和溪流从山崖下蜿蜒而过
,西面是比较平缓的斜坡,有土路通向干道。第二营的营部和支援火力就部署在土路
和干道的交叉处。我看得出来,E连的位置颇为重要,可能是塔利班来袭的首要目标
。据来过这里的老兵说,法国人修筑了这个营地,然后他们就很吃了一些冷枪冷炮,
间或还在去大路的路上吃一些路边弹。



了解完情况,我赶紧招呼我的助手们把野战厨房设备运送到位。谢天谢地,爱好饮食
的法国人修了一个很大的地下掩体当作厨房。这个厨房顶上有一米多厚的堆土,有足
够的空间放置所有的厨房设备外加宽阔的用餐空间。虽说法国人走后厨房里的设备大
半毁坏,但这不妨碍美国大兵们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把它们全部恢复起来。随后的一周
里,由于给养未能到位我的主要精力只好放在重新布置和装修厨房上,顺便我在厨房
的一角找到一个储藏间,里面的空间足够放下一张小床,这就成为我的战地住所了。




对了,说说我的助手们。厨房的固定人员连我在内一共四个人组成一个“战地食勤小
组”,为整个连和它的配属部队包办伙食。理论上我们归某战地勤务连管辖,但实际
上我们都受雇于一个“国防业务承包商”。四个人里,我是厨师,加一名助理厨师和
两名厨师助手。前面说到德拉姆堡的炊事班人马都没来,在这里跟着我干活的三个人
都是菲律宾人。显然我们要是出了事是不必计在美军的伤亡数字里的。更妙的是,这
几个菲律宾人虽然冒着跟大家一样的风险,但只有每个月七百美元左右的工资可以拿
。我的战地工资好歹翻了几个跟头有一个月一万五千人民币之多。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几个菲律宾人对我的态度总是带点尊敬和畏惧的,我很难和他们打成一片。相比
之下,很多美国大兵倒是能跟我聊到一起。不过我吩咐这些菲律宾人做的事情他们总
是能兢兢业业地做好,所以我对他们也没有什么意见。



“拉菲特营”的美国大兵们每天干三件事:战斗巡逻、战场建设和体能训练。战斗巡
逻只在营地的直射火力掩护范围内活动决不走远,头顶上还有小型无人机给他们放哨
。为防止路边弹的暗算,巡逻路线也尽量多变。从“拉菲特营”到营部的道路也是关
注的重点。法国人在吃过几次亏之后把整条路都整修得不留死角,从“拉菲特营”或
者干道上都能清楚地观察到路上的动静。美军来了后在路的两头都派了人日夜监视,
时不时还有无人机低空飞过。战场建设方面,法国人留下的工事掩体大抵完整,美国
大兵们又再加强一番。三面山崖上原有较易攀爬的路径也被一一清理,可能被偷袭者
用作掩蔽的石头树木都被炸掉,必经之处也安放了信号地雷和铁丝网,还在隐蔽处埋
下震动传感器。最后在崖上关键处放好火力点,工事就算搞好了。体能训练是大兵们
每天必做的日常。只是营地面积不太大,每天大清早一大群人绕着营地里一个不大的
院子跑圈,跑到扬灰遮天蔽日人影绰绰,大兵们也算是在毫无工业的阿富汗体会到了
PM2.5的感觉。



对我来说,最初的新鲜感过去以后剩下的就是日复一日的工作了。在前线做饭有好有
坏。好处是文书工作很少。E连的连军士长就是柯林斯,他对我的手艺和工作态度一
直是持好评的。有他为我背书,我只要和连里的军士们商量菜单就可以了,军官们基
本不管。菜色的话以美式食品为主,主要注重热量和卫生,为鼓舞士气时不时再加上
一些各国特色和甜品。由于后勤线漫长,送到前线来的食财以冷冻、冷藏的半成品居
多,然后就是“加热即食”的整体包装食品,生鲜食品是不多见的。这当然大大地方
便了我这个厨子,很多东西稍微调一下味、注意一下火候就能做得不错。“拉菲特营
”缺乏水源,于是餐盘餐具就换成了一次性使用的,这更是省去了我们清洗餐具的工
夫。坏处么,我的工作时间大大延长。除去正常的一日三餐,还要保证执勤人员回来
后能及时吃到热食。由于24小时有人执勤,厨房跟着一天要运作十六个小时——早上
五点到晚上九点,七点开始供应早饭,十一点半开始供应午饭,晚饭则是六点半开始
,正餐之间则供应热狗、薯条和简单的三明治、汉堡等等。食堂门口另有全天开放的
咖啡机和冰冻瓶装水,晚饭时还会隔几天开放一次冰淇淋机。还有一只装满了巧克力
的箱子是上了锁的,钥匙掌握在值夜哨的军士手里,原则是一人一次只能拿一条。所
有这些服务和设施,全部都是我和我的三个菲律宾助手负责。我每天能睡六个小时,
外加一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剩下的时间我都在厨房里工作:不是在做饭、准备做饭
就是在维护厨房里的设备,又或者是给咖啡机加料、检查巧克力存量等等。大兵们一
般都能体谅我们这些厨子的辛苦,但总有些人会想方设法提出一些额外的要求。伯恩
斯中士就是其中一例。



伯恩斯中士是美国空军的中士。他是空军派过来的所谓“联合空军战术管制员”JTAC
,主要任务是呼叫空军的苍蝇们把炸弹丢到陆军的头上。这个家伙一到营地就企图跟
我套近乎。



“泥嚎!”



大兵们基本都会这一句。我抬起眼皮看了他一下,回了个嗨。



“泥灰布灰左撸柔反?”



“什么?”我继续用英文回他。



“涡硕德士郭玉。撸柔反,太杯撸柔反,固造微。”



我想了好一会才明白他说的确实是带着闽南腔的“国语”,他想吃台北鲁肉饭,还要
“古早味”的。惊叹之余,我用中文果断拒绝了他的要求。



“对不起,我这里没有卤料。我得配卤料才能做卤肉。”



“入锅优,泥能布能傍握左?”



我想了想,想不出来这个家伙怎么可能在阿富汗搞到正宗的卤料。最近的中建十四局
在很多公里之外。“如果有正宗卤料,我可以做。”



一周之后伯恩斯中士带着卤料出现了,脸上带着胜利的笑容。我仔细检查了包装袋,
确认它是正宗中国产品。我又拆开袋子闻了半天,卤料的味道没有问题。那天晚上他
吃上了鲁肉饭,后来又是肉燥饭。为报答我的恩情他也会时不时带来一些新的中国调
料和食材,同时请我做一些港台风味的饭菜。由于我也很想念中餐,我和他之间的交
易就这么成立了。我一直没有搞清楚他到底从哪里搞来的东西,不过有一次我在他的
防弹运输箱里找到了一张夹在叉烧酱和梅香咸鱼之间的电脑小票,上面打印的时间是
前两天的晚上,抬头则是成都某超市。几天后他吃上了黯然销魂饭,他还说他看过星
爷的电影。



“军士长,如果您允许的话,我打算试验性地做几只烟熏火鸡,为感恩节大餐做准备
。”



柯林斯军士长挑起了眉毛。“你能做吗?需要些什么?”



“我需要在空地上设一个烟熏炉……”



随着天气逐渐变冷,美国人的传统节日之感恩节也快到了。虽然我不知道作为原住民
的印第安人有什么需要感恩的,但我作为厨子还是要早早做好准备。美国陆军的传统
是要让每个前线的士兵在感恩节时都吃上火鸡大餐,不管他们是在鸭绿江边还是在东
南亚丛林里。为此,我需要在那一天为大兵们准备火鸡、土豆泥加火鸡肉汁、四季豆
、餐包再加蔓越莓果酱作为晚饭。感谢美军的后勤,我的仓库里现在已经有了很多的
冷冻烤火鸡、火鸡派、火鸡肉卷、成品土豆泥、冷冻干燥的四季豆、大罐装的肉汁还
有果酱。就算我只是把东西拿出来加水热一热一样可以做出一顿可以接受的火鸡大餐
。此外我手上还有额外收到的十几只冰冻整鸡,据说是其他部队的后勤嫌整鸡处理太
麻烦而丢过来的——火鸡个头太大,标准野战厨房里没有这么大的设备,需要将火鸡
斩件后处理。这事对我来说倒不是问题,解放军部队自行挖灶台是常规项目,搭砌一
个熏炉也是小菜一碟。



美国大兵们好奇地看着我在地上挖坑,然后用捡来的废砖瓦搭起一个迷你砖窑似的玩
艺。当他们知道我要试验烟熏火鸡之后就伸出了热情的双手,帮我焊了一个铁架子,
足够吊挂四只十几磅重的火鸡。手巧的大兵们居然弄来一个旧电机,用简单的齿轮同
铁架子连起来。电机通电后就会从外面缓缓地转动铁架,以便让火鸡们受热均匀。



于是我把两只火鸡解冻后腌上半天,在日落前放入熏炉。熏炉的燃料则用从营地各处
搜集来的干枯树干和锯木屑。按照计算,两只火鸡需要熏烤大约八个小时。于是我回
去准备晚饭,一面嘱咐助手们时不时去照看一下。很快,整个营地都是熏炉里飘出来
的木料烟味,再混着香料和油脂的味道。每个吃饭的大兵都会赞美我的手艺,同时问
我什么时候可以吃上火鸡。



那天晚上我每隔上二十分钟就会去照看一下我的熏火鸡。半夜时分营地外传来一阵枪
声和爆炸声,不过很快就平息了。短暂的骚动并没有影响我的工作。到凌晨一点的时
候我已经知道我的熏火鸡成功了,于是把火鸡从炉子里拿出来用锡箔纸包好存入冰箱
,然后回去睡觉。



第二天早上柯林斯跑来找我。



“陈!我们应该给你和你的火鸡颁发嘉奖!”



我很诧异。我是打算那天中午把火鸡端上桌的,柯林斯应该还没有尝过它的味道。



柯林斯告诉我,头一晚的骚动是有几个塔利班企图潜伏在“拉菲特营”下山的路上,
好在清晨时对美军发动袭击。不过他们显然无法坚持整夜潜伏,到半夜时他们被美军
监视哨发现,然后就被机枪和榴弹覆盖了。天亮后美军才出去检查他们的尸体。据检
查尸体的美军说,尸体手上都拿着吃的,旁边还有好几个打开的食品袋。他们认定,
这几个倒霉蛋是在又冷又饿中闻了大半夜的熏火鸡香味,最后忍不住拿出随身的食物
试图填一下肚子。他们可能是拿东西和吃东西的动静大了一点,就被发现了。



我在心里对那几位到死没吃上饭的塔利班表示了一下同情。



问题:在驻阿美军营地里,如何分辨特种部队的队员?



答案:他们的制服上没有部队徽章,个个留着当地人式样的大胡子,而且至少一长一
短的家伙从不离身。



对我来说,特种部队的队员就是那些下午坐黑鹰来的家伙。E连的大兵们对他们一般
都有些敬畏。第十山地师的官兵们很多都在阿富汗有过多年战斗经历,能让他们敬畏
有加的想来绝非常人。他们一般是四个人或者八个人一队,落地后就呆在“拉斐特营
”一个专门的角落,待到天全黑后就悄悄地出去。他们多数时候穿着正规作战服,带
着各种花哨的武器装备。他们也有时会换上当地人的衣服,扛着AK。他们出发后的第
二天起,我就能经常看到天空中的飞机拉烟。有时候我能听见喷气机的尖啸声和炸弹
的爆炸声。根据大兵们的说法,那是他们找到了塔利班的集结地,然后呼叫飞机来一
通好炸。



感恩节前两周的某一天,黑鹰来得比平时早。我正在食堂里收拾午饭用的餐具,一个
老兵模样的人穿过稀稀拉拉的几个大兵走到我面前。



“哈罗。我听说你这里是本地最好的餐馆。”



我抬起头看着他。这个老兵的大胡子几乎遮住半张脸。“我尽力而为。你想要什么?




“费城奶酪牛排。”



我点点头。“等我忙完手上的活就可以做,大概十五分钟。”



我端着收好的餐具回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切好的薄牛肉片搁在操作台上,又拿出青
椒、蘑菇和洋葱切丝。在等待电热烤盘热起来的当口,我问他想不想来点椒盐卷饼,
他看来有点吃惊。



“要的。请再给我来一瓶英林淡啤酒。”



“先生,你现在离费城非常,非常地远。”



他大笑着接过了一袋椒盐卷饼和一罐可乐。



烤盘热起来了。我放了一点油,又加了小半块黄油,然后下蔬菜翻炒,下盐和酱汁调
味。待到蔬菜变色时便推到一边,将牛肉片放入翻炒一番,待到牛肉片刚刚变色便与
蔬菜混到一起。再翻炒几下便将它们拢作一堆,在顶上放上奶酪片,又取过一条长条
面包对中剖开,翻过来扣在肉和菜上。待到奶酪吸收热力逐渐融化,便一手按住面包
,一手用铲子从底下扣着翻起,炒好的奶酪碎牛排便全部夹在面包中成了三明治。我
又取过一个纸盘子把三明治放下,用面包刀从中间横切一刀,将做好的三明治递给他




我看他接过三明治说了声谢谢,便开始贪婪地大嚼起来。



吃完三明治之后,他向我表示感谢,说这是他离开费城后吃过的最好的费城奶酪牛排
。然后他问我是如何做到的。我回答说作为中餐厨师,世界上的美食总是相通的。



“那么也许下次你能给我做些真正好吃的中餐?”



我表示将尽力而为。



“很高兴认识你。我叫菲尔。”他伸出手来跟我握了握手,然后离开了。



我从未见到特种部队执行完任务后再回到这里歇脚,我猜他们大概只把这里当作出发
阵地,回程则直接由直升机接走了。不过,一周后菲尔又跑来找我。



“陈!我回来了!请给我做些中餐,能给我惊喜的那种。”



自封的亚洲美食家伯恩斯中士也在场。“陈,泥腰左深么?”



“红烧肉。”说着我就准备去冰箱里翻找切好的五花肉。“四十分钟。”



伯恩斯作了一个夸张的吸口水的动作。“陈!!!沃野腰!!歇歇!!”



说起来我要感谢伯恩斯。美国陆军的后勤部门是不知道老抽和生抽的区别的,他们只
知道“大豆酱汁”。至于八角香叶之类,那真的只有靠成都到巴格兰的美国空军“特
快专递”了。



我炒糖色的时候伯恩斯和菲尔还在食堂里耐心地等,等我下完香料开始炖煮的时候我
身边就围了好几个人。我偶尔开盖搅拌一下,冒出的香气便引来一阵惊叹。等到我把
肉收好汁,用勺将红艳艳油汪汪的红烧肉装进剖开的长面包时,伯恩斯居然开始鼓掌
。菲尔拿起他的红烧肉三明治吃了两口,把它放下来鼓了几下掌,然后又拿起来开始
猛啃。



那天晚上红烧肉进入了E连的正式菜单,原因是红烧肉的香味久经不散,每个人进入
食堂的时候都在问“陈又做了什么好吃的”。等到他们知道了世界上有红烧肉这种东
西,便都鼓噪着要吃,于是他们在第二天都吃上了。



唯一遗憾的是,虽然之后特种部队队员还是经常坐着黑鹰来到,但我没有再见过菲尔




在美国,从感恩节到元旦之间的几周通常被叫做“节日季”,意思是从感恩节到圣诞
节再到元旦的一系列节日。人们通常在这几周里全家团聚,并大把花钱买各种礼物,
依次促进美国的经济。然而在我所在的美军营地里,感恩节过后的气氛是一天比一天
紧张。大兵们纷纷谣传,塔利班在我们对面的丛山里集结了大批部队,准备在大雪到
来之前发动一场大的攻势。可以印证的是,以往营地外偶尔可以见到的阿富汗人牧羊
人和小商队现在完全断绝了踪迹,大路上来往的也多是军车。据特种部队的人说,山
里的很多小村庄现在空无一人,连同粮食羊群也踪迹全无。个别的村庄里还有人,但
也只能见到扛着枪的青壮在外警戒,老人妇女孩子全无,外人一靠近就会招来枪子。
我能注意到,食堂里轻松的谈笑越来越少,大兵们往往行色匆匆,对菜色的好坏也没
有那么在意了。



然后就是那一天。



那一天天气很冷,天色也有些阴沉。九点左右的时候我收拾完了早饭,走到外面准备
抽根烟。这个点也是大兵们把道路检查过一遍,给养卡车从大路上开过来的时间,我
抽完烟正好可以接到给养。我刚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眼角就瞄到了一道闪光。我转
过头去,正看见远处营部的方向有一个火球在冉冉升起。几秒钟之后我听见一声清脆
的爆裂声,就像是有人在我耳边放了一枪,震得我耳朵隆隆直响。随后,爆炸的余响
像滚雷一般连绵不绝地袭来。



我把烟一甩,立刻向食堂冲去。在这个当口,唯有那盖了一米多厚堆土的食堂才是最
安全的。又一声巨大的爆炸在我背后响起。我的心脏像是被大锤猛锤了一下,脚下的
地面也在振颤,随后气浪把我向前一推,直接把我从通向食堂的台阶上推下去,一路
滚翻着落到食堂的门口。我挣扎着爬起来,看见我的菲律宾助手们正愣呆呆地看着我




“快找掩蔽!去我的房间!躲起来!”我冲他们大叫着,一边伸手去关炉灶。我可不
想被堵在起火的厨房里。这时我头顶上开始接二连三地响起爆炸声,灰土从天花板的
缝隙里淅淅簌簌地往下掉。我看见有人冲进来,把所有饭桌上的东西推到地上,然后
在每张桌上都铺上一张蓝色无菌布。再过了一会,大兵们抬着担架下来,手忙脚乱地
把伤员放到饭桌上开始抢救。有个人影进来,直冲到我面前。



“陈!我需要一个JTAC!”



“什么?”在我面前的好像是柯林斯。他指着某张饭桌上的伤员对我大吼。



“伯恩斯中弹了!我们没有JTAC!跟营部也联系不上!你跟我来!”



“我只是个厨子——”



“狗屁!我看过你的档案,你是蓝翔毕业的!现在立刻去给我呼叫空军,不然我们全
得死在这里!”



他拖着我一路跌跌撞撞地爬到连部的房顶上,然后把伯恩斯的地空无线电台背包塞给
我。那电台侧面沾满了血迹,还有几个小坑。我拨动了开关。



“蓝鹰领队,蓝鹰21!情况报告,部队接火!即刻需要空中支援!重复,部队接火,
需要空中支援。”



在等待蓝鹰领队回话的当口,我冒险站起来往西边看。营部的方向有一朵迷你的蘑菇
云,看来他们是凶多吉少了。我再往营地的大门口一看,顿时吓得汗毛直立。朝西的
营地大门原有好几道隔离栅栏和水泥墩,还有两个瞭望塔和几个工事。现在那里只有
一片冒着青烟的废墟和放射状的血渍。瞭望塔倒了一个,另一个摇摇欲坠。尚完好的
工事里有曳光弹的火舌喷向远处的人影,另有几个大兵在把同伴的尸体往回拖。



“蓝鹰21,蓝鹰领队。两架丑八怪正在赶来,两分钟后到达。”丑八怪是F-15E的代
号。它们通常会携带1000磅的JDAM。我从电台背包里抽出战术地图瞄了一眼,然后通
过电台与它们取得了联系。



“所有丑八怪呼号,蓝鹰21。我方部队与敌接火,我方坐标为9343-2142,请复诵!




丑八怪的飞行员重复了我给出的坐标。



“丑八怪呼号,我方为四方形营地。敌大股步兵在我西面围墙二百米外的山坡上。”




“蓝鹰21,云高太低,我们无法看见地面。”




我吼了一句国骂。大门处的形势岌岌可危。有几个塔利班潜到附近,用几发“四零火
”干掉了一个机枪火力点。随后他们被扫倒,但机枪也没有再响起来。通过望远镜我
可以看到对面至少有好几挺机枪在跟美国大兵们对射,扛着火箭筒的身影此起彼伏。




“所有丑八怪呼号,蓝鹰21。请降低到云下,由东向西进行目视投弹!弹着点定为围
墙外二百米!”



“明白。正在转弯下降。三十秒。”



这三十秒长得像一辈子。我可以看见许多塔利班从地上爬起来,平端着AK排成队形。
毫无疑问他们准备发动冲锋,一旦他们冲过这二百米的距离杀进营地,再多的空中支
援也救不了我们。又有几发“四零火”拖着烟火飞进来,炸翻了另一个机枪工事。



“蓝鹰21,我已目视锁定投弹点。请求投弹。”



按规矩只有地面上的管制员有权最后批准投弹。



“批准投弹!!”



几个小黑点呼啸着从我头顶掠过,然后在塔利班的人群中炸出一片火海。



“所有丑八怪呼号,我需要立即再次攻击。重复,再次攻击。”吃了数发1000磅JDAM
仍然能坚持不散,这帮塔利班绝对是一等一的精锐。



“蓝鹰21,否定。云底高太低,我已无法进行目视轰炸。”



“丑八怪,请等待。”我把地图举到眼前进行比对。“丑八怪,蓝鹰21。目标为敌步
兵集群,投弹位置为我营地墙外50码,南北直线分布,北点坐标9341-2140,南点坐
标9345-2140。请从东向西进入!”



“蓝鹰21,否定。投弹点离你方太近。”



“丑八怪,你再不投弹我们就完了!”



“蓝鹰21,我需要地面最高长官批准。”



我又骂了一句国骂。“军士长!谁是最高长官?我要投弹!”



“我就是!军官不是死了就是失踪了。让他们把炸弹丢下来!”



一分钟后炸弹再次落下来,炸翻了好些塔利班。这时F-15E已经用完了炸弹。它们无
法用吊舱帮我搜索敌人,也无法冲下来对地面扫射。我要求它们继续在空中盘旋待机
。有人把几辆悍马开过去,用上面的M2开火。悍马的到来暂时压制住了塔利班的火力
,但敌人并未退去,反而跳进弹坑里跟营地的火力对射。通过望远镜可以看到他们后
方陆续有人交替掩护着上来,在一百米外集结等待着。



“他们在等什么?”柯林斯疑惑道。



这个问题的答案来自我们身后的群山。



“敌火来袭!!”



整个营地上空响彻着尖利的啸声,随后是爆炸。从爆炸的动静判断,这是120毫米迫
击炮。随后响起的是沉闷的噗噗声,一股股烟尘冒起,随后留下一个个弹孔。



“达什卡!!”



见鬼!营地对面的山头最近也有一千米。塔利班是怎么把高机架上去的?可是他们不
但架上去了,而且好像还在枪上加了狙击镜。我眼睁睁地看着12.7的子弹扫倒了几个
大兵和他们的榴弹发射器。



“蓝鹰领队,蓝鹰21。部队情况危急,我需要疣猪和黑寡妇支援!”现在高速喷气机
已经救不了我的狗命了,只有疣猪(A-10)和黑寡妇(AH-64)可以勉强飞到云下进行压
制。



“蓝鹰21,没有飞机了。整个战线都在交战,所有在空机都已派出。巴格兰正在起飞
待命机群,预计20分钟到达。”



等20分钟后来人给我收尸吗?我环顾左右想找点别的办法。



“军士长,我需要那个82迫的炮管,再给我一些高爆弹,二号装药,瞬发信管。”



“你要干什么?!”



作为回答,我直起身来,面对山对面的机枪火力点伸出右臂,将大拇指举到两眼中间
,闭上左眼,睁开左眼,闭上右眼,睁开右眼,然后心算一番。我拿起炮管,顺手扯
过一卷急救棉纱裹了两圈,用右手拿住,然后估算了一下角度,将炮管戳在地上。我
招呼一个大兵过来给我装弹,自己用左手拿起望远镜。



“一发放——”炮口一道火光,随后炮弹在远处的山脊上炸开。



我迅速地调整了一下角度。“一发放——”这次炮弹在机枪下面的山崖下爆炸。



我的动作显然引来了机枪手的注意。我看见对面有人用手指向我,同时他们正在把枪
口调转过来。



“一发放!”炮弹的炸点离敌人很近了,敌人机枪组显得有些慌乱。



“再来一发!”



“直接命中!”



沉闷的机枪声停止了。



我丢开稍微有些发烫的炮管一屁股坐下来,又从口袋里抽出烟盒,拿了一根点着。我
周围不断有炮弹炸响,大门外的敌人也随时会冲进来。但这一刻我只想抽根烟。用美
国人的话说,我“欺骗了死神”。



机枪的威胁消除后,大兵们开始从各处掩蔽里往外探头。柯林斯跳到院子里,直着身
体四处走动并吼叫着,用鼓励、哄骗、威胁等等的办法,再加上往个别人屁股上踹的
几脚,来让被打得七荤八素的大兵们爬起来继续战斗。



丑八怪还在我头上呼啸着。虽然它们不能提供什么实际的帮助,但知道头顶上还有自
己人总是能让人安心一些的。我猛吸了几口烟,把烟雾深深地吸入肺里。尼古丁好像
让我稍微能思考了一点,随后是一丝疑惑涌上心头。塔利班至今的表现绝对可圈可点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把高机放到那么远的地方?他们明知道那样只有压制的效果。就
算我不用迫炮干掉它,迟早也会有带着远射步枪的狙击手让它哑火的。他们想要达到
一个什么目的,正门口的人又在等什么?



我打了个冷战,一骨碌爬起来往下窜。“给我一把M4!”我朝身边的大兵大叫道。有
人从地上捡起一把步枪扔给我。我抓过来拉开枪栓检查了一下,有弹。我把它端起来
,冲向营地的后墙。我看见后墙工事里几个大兵趴在机枪上一动不动,看来已经没有
活人在守着了。墙外是陡峭的山崖,应该没有人能爬上来。应该没有。



我看见一只手从墙外伸出来,拨开墙头的铁丝网。我举起枪,瞄向墙头。慢慢地,墙
头上拱出一顶阿富汗人特有的头巾,然后是一双眼睛。那个人跟我对视了一会,然后
高呼安拉阿——砰。我瞄着他的两眼之间开枪了,红白的血浆从他头上飚出来,然后
他向后倒去。几秒钟后,墙外传来巨大的爆炸声。气浪、尘土和各种碎片向我劈头盖
脑地砸来,把我打翻在地。



“自杀炸弹!后墙!”我听见有人大吼。“用手雷!延迟两秒再投!”随后是脚步声
、手雷保险针掉落的叮当声和更多的爆炸声。



有人把我拖起走。“陈!坚持住!”我看见卫生兵扑上来检查我的伤势,我挥了挥手
试图坐起来。



“我没事,皮外伤。”



“不要动,躺好。我们会照顾好你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起了多年前电影里的一个冷笑话。“还要照顾好南希和她的两个孩
子吗?”



“什么?”



“没事。”我扭动了一下身体,试图找个更好的姿势。我的余光看见两颗红色信号弹
升上天空。对面的总攻开始了么?我暗自想到,塔利班大概不会留下做红烧肉的厨子
吧……



然而枪声停止了。“他们撤退了!”大兵们大声欢呼起来。



几分钟后直升机旋翼的轰鸣声回荡在整个山谷,从巴格兰赶来的快速反应部队赶到了
。“阿帕奇”用它们的链炮和火箭扫荡了整个战场,随后“黑鹰”和“支奴干”送来
了增援,然后运走了伤号。




我也被空运到巴格兰基地,在那里的野战医院呆了几天。因为我确实只有一点皮外伤
和震荡症,几天后我就被打发回去了。然而我没有再回到“拉菲特营”。E连在是次
战斗中伤亡过半,军官所剩无几。E连的幸存人员撤出了营地,然后工兵在整个营地
安放了炸药将其夷为平地。第二营的营部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我那天见到的微型蘑菇
云是给养卡车里好几吨炸药的杰作。第十山地师其他的部队在那一天也遭到了猛烈的
攻击,但损失最惨的就是第二营。整个营在战后向友军交出了防区,先是在巴格兰呆
了几天,然后全体撤往冲绳休整。



美国大兵的巨大损失令当权者们无比尴尬,他们一边大喊着要坚持战斗,一边以尽可
能体面地把剩余的美军部队快速撤出去了。塔利班付出大量的伤亡达到了他们的目的
。我随第二营撤到冲绳后,被派到当地的驻军食堂“帮忙”,但那里的美国炊事兵和
日本帮工都以一种敬畏而疏远的态度对待我,也不需要我做任何的事情。我的三个菲
律宾助手因为在战斗中全程躲在厨房里,得以安然无恙地领了遣散费回家。我在无所
事事了几周以后也提出了辞职。负责结算的美军军士长以各种理由给我多发了一些工
资,但美军官方从未承认过我这个中国厨子在战斗中的作用。



我是一个不甘寂寞的人,在美军里的经历让我认清了这一点。再后来我去了非洲,给
一位黎卓贤黎先生打工。他过去当过兵,在东莞的监狱里当过管教,再后来下海给北
方一个工业公司当了业务员。当兵和走南闯北的经历让我们很有共同语言,我在他手
下干得也很开心。当然,那是另外的故事了。

作者: 大卫    时间: 2015-2-13 22:06
本帖最后由 大卫 于 2015-2-24 16:13 编辑

派一百个广东厨子过去,就没有饿着的中国人……






欢迎光临 爱吱声 (http://aswetalk.net/bbs/) Powered by Discuz! X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