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u* Y- i# [/ p2 @$ Z. p 英国的新闻记者就整体而言并不受欢迎。国家级大报的流通量长期以来一直处于颓势。有些最著名的报纸面临着最严重的销量问题——例如分处市场两端的《金融时报》与《每日镜报》。有些地方性报纸混得还算不错。但是这股衰退形势的影响范围早已远远超出了通常所谓的舰队街。编辑们为了提升销量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大报开始采取由小报开拓的报道与观点严密融合的技巧,咄咄逼人的报纸降价,层出不穷的各种特刊,越发花里胡哨的彩印广告首页,火车里与饭店中的增刊,夹在大报里面的免费小报,甚至还有遭到裁剪的报纸版面尺寸,等等。作为第一份采取小报版式的大报,《独立报》逆势而为,取得了可观的销量增长。该报纸一直利用自己的头版宣传中左立场,就像持右翼立场的《每日邮报》向来所做的那样。 7 v4 W* k$ k4 M, J; g2 G, g. u0 r9 O0 |; c5 m
但是如果从大局来观察英国报业市场,这些手段并未生效。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绝不是因为缺乏人才,这一行雇佣了许多全国最出色的写手。《卫报》与《每日邮报》这样风格显著的报纸在设计上都十分出色,远远超过二三十年前的水平。而且更重要的是,我们生活在一个由新闻驱动的世界,从巴格达到威斯敏斯特,从德国食人狂魔的审判到英国皇室的性生活,从全球变暖危机到非洲艾滋病肆虐,新闻故事并未陷入无以为继的短缺境地。过去几百年间英国国民与新闻之间缠绵悱恻的关系一直令评论家们与外国游客们惊讶不已。英国国民的报纸购买量与阅读量依旧远远超过其他任何欧洲国家,而且英国报业千姿百态的分化也令美国望尘莫及。几十年来一直有人声称英国人与新闻已经姻缘难续,几十年来的事实也反复证明了这些人的错误。但是今天的报纸销量实在不容乐观,这难免令人思考新闻记者们日常的具体工作当中究竟存在着怎样的失误。" `5 P4 v% p* Z3 b) N& g# L
6 K* K# ]5 |, b7 V# p 在单纯的销量数字之外,还有一场宏大并逐渐展开的大讨论,主题是采访记者的职业道德、工作习惯以及最终产品。对于BBC的雇员们来说,由于伊战之后上演了一场怒火攻心的大戏,这场辩论尤其尖锐。一位受雇于政府的科学家大卫.凯利博士为《今日》节目充当了线人,该节目令唐宁街大为光火。随后凯利的线人身份遭到曝光,致使他最终割腕自杀而死。随后由赫顿勋爵主导的调查工作严厉地抨击了BBC的许多工作流程与表现,使得这个大量受众十分信任的新闻来源大受打击。报告结果发表之后几个小时之内,BBC就损失了总裁加文.戴维斯与总导演格雷格.代克这两员大将。(1)许多新闻从业者都认为公共生活的世界与新闻业的世界之间发生了文化冲突;赫顿勋爵对于这一行业失之苛刻并缺乏同情心;而且某个特定节目中的单一错误(尽管影响很大)沦为了贬损整个行业的凶器(“可是你们一直以来就是这样日复一日地对付我们的啊!”政客们反唇相讥道。) # w5 C1 Q/ r @( L$ ^ 1 ]7 V, d$ y! B/ m$ j" U( H% j# a 对于新闻业的信任并不是一个可以等闲视之的话题。赫顿勋爵的调查暴露了新闻行业内部的潜规则与陋习,使得许多新闻工作者对此都无话可说。可以仅仅依靠单一消息来源进行严重的指控吗?(作为威斯敏斯特专访记者,过去二十年里我一直都是这么干的。)采访记者的笔记应当多么完备而精确呢?(许多采访记者的速记系统都不甚可靠——甚至根本不会速记。)有些人一边隐藏身份一边攻击他人,采用这些人的匿名言论算得上公平吗?(大概不算公平,可要是不这么做,报纸上一半的新闻都将烟消云散。)电视以及电台记者在面向千百万观众听众进行广播之前是否应当写下所有报道要点而非即兴发挥呢?(这样做的确更安全,对于内容危险的报道尤其如此。不过必须指出的是,这种做法会导致演播风格死板无味,可能会迫使受众换台。)当大卫.凯利事件的当事人,BBC记者安德鲁.吉利根在法庭上徒劳地向王室法律顾问以及赫顿勋爵辩解自己的所作所为时,许多到场的记者们都垂头丧气地窝在法庭后半截,琢磨着自己的采访手段能否经得起如此严苛的考验。他们的消息来源有多么可靠呢?他们对消息来源重要性的夸大有多么频繁呢?对于引用言论的注水又有多么频繁呢?在偷偷摸摸地与消息来源短暂会面并套取信息之后,他们是否经常会向对方加以复核呢?. a3 u2 v9 B! a9 B" L"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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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BBC造成如此惨重打击的吉利根事件并不孤立。著名的美国报纸也曾经爆出过采访记者编造新闻故事的丑闻——其中杀伤力最强的一起就是2003年《纽约时报》解雇杰森.布莱尔的事件(2)。在英国,天空新闻台的一位采访记者伪造了英国潜水艇发射巡航导弹的镜头,遭到揭穿与解雇后自杀而死。经常性的故意夸张、不实报道与知错不改长期以来一直是英国报界的特色,尽管最优秀的英国报界成员一直试图依靠读者监督与自我改正来改善自己的地位。 1 r u T, j2 e9 P$ V 1 S$ K6 v0 D! P. N( E; a# ~- a 但是英国一直有着震耳欲聋的出版自由传统,而且这一传统的背后也有着很有力的理由。在历史上,遭到嘲讽与边缘化的少数人往往是正确的,而洋洋自得的多数人往往是错误的。例如克劳德.柯克本(3)在三十年代开办的反绥靖主义油印《一周报》就比《泰晤士报》更加清楚地看到了纳粹外交活动掩饰下的侵略意图;又比如安德鲁.莫顿(4)就查尔斯与戴安娜的灾难性婚姻而撰写的内幕故事一开始也饱受揶揄,但最后出洋相的还是那些所谓“专家”。英国公众很有理由感谢“不负责任的”新闻业。有些话人前不好说,但是在白厅与威斯敏斯特的黑暗角落里,依旧还有人认为就算安德鲁.吉利根再有多少不是,犯了多少错误,到头来他还是十分有道理的。作者: 万年看客 时间: 2013-5-11 21:56
在下何德何能,竟敢就英国新闻业动笔行文呢?本书绝非回忆录,但是我的确利用了本人职业生涯当中大大小小的各种事件作为发力点,借以进行更广泛的讨论并深入挖掘这一行的根源。迈克尔.弗莱恩写过一本以舰队街为题材的小说,其中某角色说过:“新闻记者活到四十岁就完蛋了。”我今年已经四十有五了。(5)我曾经做过实习写手,一般类采访记者,审校编辑,议会采访记者,政治新闻记者,电台播音员,大报与小报的专栏作家,缺乏经验以致令人发噱的报纸主编,图书作者,电视纪录片制片人,系列访谈节目主持人,目前则身兼BBC政治类总编辑与电视采访记者。我还从来没有当过体育记者,也没有撰写过关于宠物与时尚的文章——目前为止——不过有时候也会写一点关于荷兰猪的小文。简而言之,我从事过现当代新闻行业中的许多不同工作。回首一路走来,我曾经差点在苏格兰染上酗酒恶习,曾经以“朋友”的身份背弃过多位大臣与首相,曾经亲身经历过野蛮而超现实的会议室混战,还学会了当电视摄像机的指示灯熄灭后,尖利的哨声在新闻播音员的招风大耳中响起时应当如何表现。我曾经与英雄和骗徒并肩共事,曾经与报社老板死缠烂打,在这个人世间最肮脏的行业之一中学会了许多可做不可说的手段。 / d, l, n" h0 d1 s9 s" ^7 x# Z0 M8 ^( b3 f/ B* A( _( [1 T
我从未立志成为一名新闻工作者。我是不小心栽进新闻这一行的。当时我已经拿到了必需的英语学位,参与过政治,画过漫画,还学会了如何一天抽六十根香烟而不犯恶心。我开始了博士学位的攻读,刷过盘子,还前往某二手书店求职未果。尽管我有着第一等的学位以及令人难以置信的阅读量,但是我还是开始意识到自己其实什么也干不了。我不会唱歌,不会演戏,不会讲笑话,不会演奏任何一种乐器,不会任何需要手接脚踢棍子打的球类活动,不能气不长出地跑完几百码距离,不懂任何一门外语,也无法稳固地组装任何器物。我在科学知识方面无知得近乎天真,我的创业本能好比十三世纪的农夫,我的意志则如同翩翩蝴蝶一样坚定。综合考虑起来,新闻行业就成了我唯一的选择。 - L: |' h% ]3 N9 T! w4 f; T + | [1 q/ N" O2 d/ r 即便在当时,从事新闻业看起来也怪吓人的。大学校园里总能见到这些身材修长俊美,满脸时不我待的青年男女,他们来去匆匆,没有时间说话,更没工夫微笑,除非是“讽刺性”的假笑。他们会向伦敦的报社打电话通报自己的日记内容,他们把学生报刊完全当成了正事来办。他们都会打字。不像我那样,他们从未将大部分时间耗费在为了支持(不知感恩之心为何物的)工人阶级而举行的游行活动当中,也从不喝酒。这些人当中有一位日后成为了一名成功的《金融时报》编辑,另一位则成为了《周日泰晤士报》的著名驻外特派记者。5 H' Q* S) J. R& h4 n+ ]6 t* i" u3 x8 U
5 Z5 Z8 X7 R/ V6 w6 Z 八十年代初的时候人们全都一窝蜂似的往伦敦金融城里面挤,但是对于那些脑袋不够灵光或者贪心不足,无法投身学术的准知识分子们来说,新闻业依旧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当时学校里的一位早期明星学生离校一年后又回来了,就英语系教员发动的一场抗议活动对我进行了采访。“招收”了他的《全景》节目对这件事很有兴趣,打算拍摄一部短片。他穿着一件风衣来到了我们事先约好见面的酒馆。他或许并没有往头上套一顶写有“记者”二字的帽子,不过实际效果也差不多。我们两个多少不算生人——彼此可以以教名相称。“罗伯特.哈里斯(6)——BBC——《全景》节目。”说着他伸手过来,脸上见不到一丝微笑。“你好,罗伯特。”我答道。我觉得这家伙完全就是个二逼。然后我几乎立刻又意识到,这完全正是我心目中一直向往的那种二逼。 " M. w U9 W5 y, ~" u) t: g' V- k2 A5 ]2 j Y
当时BBC每年都会提供十几个实习岗位。考虑到广播工作只需要说话而不需要学习打字,这一选择看起来比试图寻找报界的工作更加吸引人。坐在通往伦敦的火车上,我读了一份《经济学家》——至少掀了几页。我对于时事有着十分透彻的了解,因为我一直如饥似渴地阅读着多种马克思主义国际杂志,例如《新左翼观察》与《激进哲学》等等。尽管我当时穿着一件粗呢大衣,还扎着羊毛领带,摆出一副成熟的架势,可事实上还是露了怯。因为我把好几个我最珍重的徽章小心翼翼地别在了外套上——反纳粹联盟徽章,蓝黄双色反核扩散徽章,东欧团结运动徽章——借以表示我对时事的深入了解。哦对了,当时我还留了一嘴橘色的胡子。8 D) n* g+ m)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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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伦敦之后,我们先来到BBC广播主楼对面的波特兰宫,若干位十分和蔼但老得不像话的工作人员接待了我们,这些人全都三十有余,有几个甚至已经上了四十岁。我们先冲着话筒朗读了几篇全都特意写得十分拗口的稿件,然后又接受了关于时事政治的盘问。我觉得这一切全都很容易。实际上我觉得太容易了,以至于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喝了好几杯啤酒,希望能够放松心态好应付下午的主要面试。由于吃完饭后还有时间,而且我穿得实在太厚,因此我前往了摄政公园想要小憩一下。下午面试在三点钟进行,我在两点五十九分才醒过来。我赶紧一路呼哧带喘地冲回了波特兰宫,满面红光(恰好与橘色的胡子相得益彰),满头大汗,脑子里一片空白。回答了面试官的三四个问题之后,我发现他们说话速度特别慢,而且脸上都带着鼓励一般的友好微笑。2 _* }" ]- l2 `8 H4 p
1 z% h! B: N/ @* K6 ?6 A; i2 L. `* G2 X “你——希望——在——BBC——干什么——呢?”一位女士问道。( k& p4 X$ W0 C9 F% L6 u& F+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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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很有趣也很难回答的问题。我静静地坐了一分钟还多,琢磨这个问题。然后就微笑着回望了过去。 + x1 c) N0 d- h7 l 7 W" j7 {! M- |0 R0 I# I “你——愿意——担任——体育——记者——吗?”有人问道。: ~1 p6 P6 d' j) e; X4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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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了很久。“是的。” ) a( t }- u7 J6 [& a& w0 r3 \. E0 a7 e6 V2 G4 T) _2 |
那位女士接着问道:“你——对——体育——感兴趣——吗?”% a: j( y4 X7 K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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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想了很久。“不。”* R% g; n( l2 a( t2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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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十分友好地对我微笑致意并结束了面试。不知何故,我居然没能得到这次实习机会。作者: 万年看客 时间: 2013-5-11 21:56
万幸的是,《苏格兰人》报的一位正牌记者提供了一个实习岗位,而我的好几封请求信当中有一封终于见效了。我受邀前往爱丁堡进行面试。于是我在国王十字火车站登上了通向爱丁堡的通宵卧铺二等车厢。这种车厢是两人合用的。我的室友是一条体格壮硕、满面虬髯的苏格兰大汉,全身仅着内裤一条,遍体纹身,抽烟不止,一个人恨不得就占据了一多半的车厢空间。他先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很好,”他用一口十分别扭的英格兰口音说道,“别误会,我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基佬。”说着他就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整箱罐装啤酒与一条免关税香烟。于是八个小时之后,胡子拉碴、醉意俨然、全身一股咸鱼气味的我来到了举行《苏格兰人》面试的爱丁堡。( ]% T' |9 F _" h, [7 u1 I' u( d, F
" r8 q6 V( t# n" W% \7 ^- { 事实证明这一切都成了参加面试的绝妙准备,令我在报社的环境里简直如鱼得水。今天的《苏格兰人》报社总部已经改建成了一座高档酒店,专门面向存心猎奇的美国与北欧游客。但是当时这座建筑看上去依旧油光可鉴、阴森逼人——这是爱德华时代留下来的主要报馆建筑之一,一半是城堡,一半是工厂。报社的屋顶上依然保留着过去豢养信鸽用的鸽子舍。这座砂岩建筑位于爱丁堡的韦弗利火车站附近,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旧城区;建筑设计原则是要将行业中最高端也最抽象的部分安置在最高处,随着高度一层层逐渐降低,行业中物质的一面也逐渐占了上风。因此董事会位于顶层。向下四码则是主编与社论写手的所在,他们全都是作风朴素的自由派与本土自治主义者。再往下是新闻编辑室。再往下是审校编辑工作室。就这样一路往下,最底层自然就是印刷车间,充斥着醉人而甜美的油墨香气以及印刷机散发出来的热气与震耳轰鸣。最终,一包包设计独到、刚刚完成印刷、裁剪、折叠与捆扎的报纸就会通过大楼后侧的石质孔穴掉落到早已恭候多时的轨道卡车上——轨道直插大楼的后庭,一直通向地下室——并被趁热捧上苏格兰各地的律师、医生与政府官员的早餐餐桌上供他们享用。这是一栋由聪明人设计的建筑,而且他也一定会很高兴在这里工作。( O8 v* F' i1 T/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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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个凛冽的早晨,我先在火车站的厕所里刮了胡子,然后灌了一肚子咖啡,接着就哆哆嗦嗦地前去参加面试了。新闻编辑室巨大而昏暗,挤满了衣着黯淡的大块头。所有人都在抽烟,这多少令我放心了一些。但是除此之外的一切都令我心里没底。这里的阵势我以前从来没见过。我的英语学位,我的半瓶醋政治知识,我的“上流社会”口音,在这里全都毫无用处。靠墙摆放着一溜写字台,上面堆叠着大堆的泛黄旧报纸。屋子中间的公用办公桌一直延伸到远方,旁边坐满了满面怒容、冲着电话话筒大喊大叫的胖子。这里几乎谁也没有大学学位。新闻总编名叫乔治.巴顿,身材矮壮,气势汹汹,他是新闻采编实务的一线指挥,在接下来的一两年里他的怒吼、咆哮与破口大骂将会主宰我的职业生活。有一位比我早来一年的实习生名叫梅勒妮.里德(7),是个脾气倔强的姑娘,她警告我说巴顿特别喜欢趁采访记者们冲着东德生产的打字机狂敲狠砸的时候在他们身后踱来踱去。当时打字要用三张薄纸中间夹两张复写纸。最顶上一张要送到总编手里,中间一张要送到副编辑手里,最底下一张则要戳在自己办公桌角的一根铁签子上。当某位实习生正忙着以彼得海德的鱼获或者埃波菲尔代的丢车事件为题材敲打新闻时,巴顿会静悄悄地停在他/她背后,接着一言不发地猛然探过一条肌肉结实的胳膊,一把将最顶上那张纸从打字机上扯下来,当着实习生的面揉成一团并扔到背后,然一言不发地继续前进。假如他能等到你写完一段之后才动手,那说明你已经取得了进步。对于最近还在为了象征主义诗歌写3000字论文的我来说,这种做法可谓当头一盆凉水。就连梅勒妮这样坚强的姑娘有时也会忍不住泪流成河。6 S0 t& ~! z9 }% W"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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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经历了新闻总编充满怀疑的盘问之后,有人领着我去见总编辑。当时想见到《苏格兰人》的总编首先要穿过几个橡木板贴墙的房间,每一位前任总编的姓名都用金字写在了前厅的四壁上。我的第一位主编名叫比蒂.麦凯,此人在苏格兰报界十分有名。他看上去冷漠而郁闷,有点像《老爸上战场》里的弗雷泽。和弗雷泽一样,他也是个不留余地的悲观主义者。和弗雷泽不同的是,他手下有一大帮人,整天都在相互窃窃私语,琢磨着他的哼哼与摇头究竟是什么意思。我被领到了他的面前。一进门我只能看见他的皮鞋鞋底,因为他正仰面靠在椅子上,两腿搭在爱德华时代的古董桌子上,两眼盯着天花板,前额顶着眼镜。他一言不发,我也一言不发。这是一种会使人陷入深深思考的一言不发。最后还是我咳嗽了一下,他立刻一跃而起,犀利而瘆人的双眼直直地盯着我,一脸不加掩饰的惊讶。他问我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来争取实习岗位,我磕磕巴巴地答道。这个他知道。他顶了我一句。他又不傻。“小子,我问你,为什么?”我又结巴了:那个……我想……我打算……我相信……高水平新闻……而《苏格兰人》……6 t& ~* k7 i. o)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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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时迟那时快,麦凯的椅子突然向后一倒,整个人如同折刀一样弹了起来。他大步迈向宽大的圆窗,瞪着窗外的爱丁堡,在他脚下的王子大街正在迎来当天的早高峰。他冲着车流与人流挥舞着胳膊。 0 o8 S6 c; v3 f) F: q) F- X6 C' A1 |$ k5 K$ ]
“高水平新闻!高水平新闻!小子,早就没人关心高水平新闻了!你还不明白吗?完蛋了!全都完蛋了!”接着他又走回来坐下,慢慢地又恢复了刚才的平躺姿势,两眼还是盯着天花板。“嗯,高水平新闻……”他喃喃自语道。“……不过呢……”: O* r2 u6 R% I: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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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此情景我便悄悄地退了出来。管理编辑在外面等着我,这是个身材高大、脸色粉红、有些紧张兮兮的人。他问我面试进行的如何,我老实回答说我一点也不知道。那总编说了什么呢?我就一五一十地描述了刚才的对话。“嗯,这倒是有点意思。”他叫来代理总编商量了一会儿,然后其中一个人就走进总编办公室打探口风去了。总编对我的反应十分惊讶。我当然已经通过面试了。我的脑子怎么转得这么慢呢?作者: 万年看客 时间: 2013-5-11 21:57
就这样,通向新闻生涯的第一扇也是最重要的一扇门在我面前敞开了。二十年前这一行要比今天规矩得多。各大报业集团都与全国记者工会约法三章,任何人也无法直接从舰队街起步。所有人必须通过全国记者培训联合会的考试并至少在地方报纸干两年。许多报业集团都有自己的培训中心,例如《伍尔弗汉普顿报》与《谢菲尔德星报》就有。镜报集团的培训中心位在普利茅斯。而当时拥有《苏格兰人》、《切斯特编年报》以及《阿伯丁新闻杂志》的汤普森地方报业集团则在纽卡斯尔城内的泰恩河附近修建了自己的培训中心,我很有幸自这里接受过培训。此时我已经学会了盲打,但是在纽卡斯尔我还进一步学会了速记——至今我依然认为这一技能对于新闻工作有着不可估量的价值——以及关于诽谤法、法庭案件采访、报业术语和地方政府架构等各方面的知识。 7 g6 }; }9 X! ~& Y' ~2 a% p W% r ' s' ^, e/ x s. v5 ?2 S: q9 [ 除此之外,我们还学会了如何采访地区性新闻故事。我们曾经被打发到纽卡斯尔周边的村镇与郊区,如果在天黑以前找不到至少五六个值得在《编年》晚报上刊登的故事就不准回来。这意味着逐渐抛弃天然的羞涩,登门造访教区牧师,拦住店铺老板,恳请市议会议员,从他们嘴里套话——什么话都行。谁家的狗走丢了?各个行会内部都没问题吗?当地最高寿的老人是哪一位?谁家孩子踢足球给父母长脸了?我们学会了一门即将遭到淘汰的手艺,即如何卸掉公共电话的话筒从而使竞争对手无法向报社汇报——此时距离手机的面世还有若干年。我们还学会了如何贿赂有关人士从而在酒吧电话的旁边挂上“修理中”的告示牌,以及如何将错误的火车发车时间通知给竞争对手——所有这些手段都属于一个早已远去的时代。4 ^" O s: p* p7 s8 x- Y- u) q
5 D0 Y j$ ]* O3 [2 z& r 回到爱丁堡之后,我发现自己成为了一场阶级大戏当中不情不愿的群众演员。中产阶级大学生正在侵蚀一度由肄业男生把持的行业。这方面我绝不是第一人。比方说派瑞格林.霍桑爵士(8)在战后就立即以大学毕业生的身份被送到了《格拉斯哥先驱报》。他十分纯真地误解了不少报业术语,以为自己要做的是代理主编而不是地位无可再低的见习审校编辑。自然,报馆里的前辈对他并不算友好。他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在为这帮人泡茶。三十年前我初次来到《苏格兰人》报社时发生在新闻编辑室里的一幕幕社会悲喜剧至今并没有根本上的不同。正如在军队里一样,经多见广轻易不买账的工人阶级成员们开始把上层出身的奶罐子们整得眼界大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乔治.巴顿与上千名和他一样的人们就是新闻行业的一线指挥,手底下率领着一大帮两眼一抹黑的小兵,比方说二十岁时的我。$ O' ~' h# p: C9 f [4 e& S
! h4 z" [5 S% X2 @" t k+ g 我之所以能干新闻一直干到今天完全是仰仗他人的提携与支持。例如《苏格兰人》的商业采访记者阿瑟.麦唐纳,《苏格兰报》的商务记者,他的双眼总是充满血丝与讥讽的神色,不过对我一直十分关照。有一天我受命采访一位创业新秀,他声称自己发明了将废纸压缩成游艇船体材料的技术。他拿出了十分漂亮的宣传册,并且即将在斯凯岛的波特里雇佣上百名员工。我在格拉斯哥采访了他,并且为第二天的报纸撰写了一篇正面报道。这篇文章上了商务版的头版,这可是我的第一次。正当沉浸在成功的喜悦当中时,我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另一头是《西高地自由新闻报》的工作人员。那个什么,我就是想和你确定一下,你知不知道欺诈案的事情。什么欺诈案?!哦,那个什么,波特里法院正审着呢,你那个采访对象已经潜逃出国了。这下子我遍体僵硬,豆大的汗珠一颗颗地砸落下来。向来喜欢在当地酒馆来一点“适度消遣”的阿瑟一直安静地注意着我。正当我以为自己的职业生涯已经陷入毁灭时,他和蔼地走过来为我打气并请我喝了一杯啤酒。顺便说一句,从那以后只要他觉得我稍微有点翘尾巴,就会轻轻地用口哨吹起《斯凯船歌》的调子。直到今天,每当我犯下大错或者妄下结论的时候,脑海里都会浮现这个调门。/ q% I; S1 H4 Q' `" j, h1 ^/ w) M
( P* ]' @1 {2 X! ]; d6 N; U 我有过很多优秀的编辑——比方说麦凯——与慷慨的同事,但是我本人的新闻英雄是一位采访记者,这本书就是献给他的。当我在八十年代中期来到伦敦时,托尼.贝文思(8)是大名鼎鼎的政治新闻狂人。他看上去好像满头银发的巴迪.霍利(9),热切地相信政府从骨子里就没安好心,而且只要你足够认真地跟踪研究官方文件,就一定能抓住狐狸尾巴。在这一点上他往往是对的。 他有着海盗一般穷追猛打的性格,当初《独立报》创刊时曾将他请来担任政治新闻主编。其他报社的资深同事们反复警告我千万别和他扯上关系。“贝文思——根本就是——疯子。”这话是吉姆.诺蒂(10)说的,其他人似乎也都同意。因此当他前来招募我时我二话没说就签了合同,从此就开始了我职业生涯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贝文思自己也就英国新闻业写过一本笔调凶猛的《鼠群》,极力针砭政治新闻领域的种种弊病,癞皮狗一般的记者与仗势欺人的编辑,他本人曾在《太阳报》、《每日邮报》以及《泰晤士报》供职,很是见过几个此类人物。这本书根本没法出版。一位编辑称自己还从未见识过像这样每一页都充满诽谤与污蔑的书稿。贝文思和他的妻子在自家举行的狂野晚宴上曾经招待过许多写手与政客,将威斯敏斯特搅得天翻地覆。他们两人在两年前突然而出人意料地去世了。我每天都十分怀念他。 r7 @9 C% f; f% q& i6 p% j8 f ( e! t5 C s* ~ 回头看来,我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一直在为一份正经工作进行着奇怪的辩护,我的从业时间已经超过了迈克尔.弗莱恩的建议。我还算年轻,但是我的许多新闻英雄与朋友都已经死了——癌症、心脏病、肝衰竭,等等。还有许多人改行成为了小说家或商人。在新闻行业的发展进程中,记者们已经从衣着潦倒、对抗强权的英雄转变成了油光水滑、一脸猪像的坏蛋。我不知道这一转变发生在什么时候或者为什么会发生。这本书就是我为了解答这一问题所作出的部分努力。莫非行业内部真的出了问题吗?还是说这只是上了年纪的写手们自己瞎想的结果呢? b: h. U0 J+ e2 J/ {3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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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写手。在十七世纪的英格兰,一大群仰慕本.琼森、视其为父的剧作家与诗人自称为“本帮”。对于记者们来说,与本.琼森姓名相似的萨姆.琼森则是他们的帮主,此人仅凭一句名言就有资格当此重任:“只有白痴才会不为钱而写作。”(当然在这句话的下面还有两句金字书写的名言值得我们牢记——“只要咬紧牙关,何时何地都能写作”以及“有整没零的数据往往靠不住”,后面这句对于现当代新闻业尤其意义重大。)萨姆帮的规模今天已经十分庞大了,帮内成员五花八门,有好有坏,有正有邪,有醒有醉,有男有女。本书内容杂驳且个人特色强烈,书中略去了许多朋友与敌人,略去了我本人毫不了解的大片新闻业领域,还略去了我个人认为已经持续了太久的许多争端。但这是一位写手讲述英国新闻业故事的努力。 % B" o8 y0 V4 {9 E# Z" t) V! ~0 e+ T6 n' u! q
为了撰写这本书,我大概阅读了相当于半个图书馆的材料,在旧报纸的海洋里畅游良久,并且采访了很多很多人。偶尔我也会借助我自己的记忆,这往往令我不安。当人们将自己的回忆与事实相对照时,往往会惊讶于事实看上去居然如此陌生。但是这也是这本书的一部分。我们是讲故事的动物,总在通过叙述将世界改造成我们心理所能接受的模样。许多为我写这本书提供过极大帮助的人们将会在下文中出场。我对他们所有人表示感谢。本书中的任何错误都归咎于我自己。作者: 万年看客 时间: 2013-5-11 21:57
(1) http://www.talkcc.com/alist/3334304+ _ N. Q+ H4 \) S
(2) http://en.wikipedia.org/wiki/Jayson_Blair" S) o0 s" y0 m+ H# N! c- ~0 e
(3) http://en.wikipedia.org/wiki/Claud_Cockburn 9 c2 l# d' e5 M) Q4 V1 W (4) http://en.wikipedia.org/wiki/Andrew_Morton_(writer)) z& ^' K6 a/ ~' S# @# I
(5) 本书初版于2004年$ ]8 T X7 y% z* T+ |9 T, }
(6) http://de.wikipedia.org/wiki/Robert_Harris $ u6 Q0 M& |1 w* r9 w+ K/ O6 P (7) http://www.thetimes.co.uk/tto/public/profile/Melanie-Reid " Q# p8 o; s: a: T (8) http://en.wikipedia.org/wiki/Anthony_Bevins 4 Z9 a: s8 A c3 y3 ? (9) http://baike.baidu.com/view/1522125.htm4 j/ a; z$ K; B. X
(10)http://en.wikipedia.org/wiki/Jim_Naughtie作者: 潮起潮落 时间: 2013-5-12 12:12
) m. h8 i0 D8 o/ s4 G. C' ~* w. j) w(1)http://en.wikipedia.org/wiki/William_Thomas_Stead, t) l9 W( D6 P( ~9 ^; x' {2 e2 z 作者: 万年看客 时间: 2013-5-16 20:33
(6)文学新闻业 * e) b/ \/ P9 r+ S6 N8 {$ D. S9 L# ^! k5 \
相比之下文学评论员们则属于另一个阶级。他们与负责采访或编辑的新闻人有着根本上的不同。甚至可以说他们与这本书几乎就扯不上关系。他们以极高的速度每周撰写一次文章,但是他们的知识范围与智慧却你超过了你对于报人的预期。我觉得将文学评论员们写进这本关于新闻业的书里就好比将T.S.艾略特写进一本银行业专著当中。不过尽管这些人是我们更加体面的表亲,但是依然有必要提一下他们。由于他们就谱系而言与本书主题有区别,我就将他们的家谱整个地放在了这一章并尽可能长话短说。 / \2 ], O7 f( O5 w! b! \# ?( A T" q+ C4 t$ _
最初也是最杰出的文学评论是由一位苏格兰律师发起的,此人文学素养深厚,笔力也十分遒劲。弗朗西斯.杰弗里(1)的《爱丁堡评论》每年出版四刊,读者群体约为50000人,其中既有绝大部分英国的严肃思想家,也有拿破仑这样的国外订户。他的动机是通过评论一切值得了解的事物来教化与改良公众,从政治到诗歌,从科学到农业,从地理到古典艺术不一而足。他雄心勃勃地试图将生活当中的一切都告诉有理解力的读者,并借此提升他们的素质,有人曾将他的作法称作进步性的“倾覆的宗教”。杰弗里的敌人将他视为启蒙运动的宗教领袖,而他的权力也大得惊人。比方说拜伦就曾经因为一首早期诗作在《爱丁堡评论》遭到恶评而不堪打击打算自杀,并且灌下了整整三瓶红葡萄酒(不过说句公道话,拜伦对于生活中的小挫折往往会作出此等反应,他在这里的表现并不算特别反常)。1 }3 b* a2 f' }0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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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跟《爱丁堡评论》的后来者是《季度评论》,《十九世纪评论》以及许多其他竞争性报刊。这些报刊催生了众多优秀作家,例如柯勒律治,薛特尼.史密斯,托马斯.麦考莱,特罗洛普与卡莱尔。《威斯敏斯特评论》的编辑是伟大的功利主义哲学家约翰.穆勒与后来的乔治.艾略特。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掀起了报纸的暴风雪,各路人马纷纷跟进——《学术报》,《约翰.奥伦敦周报》,《双周评论报》,等等。维多利亚时代季刊的严肃作风也影响了日后的“倾覆宗教”,例如费边社成员韦伯夫妇创办的《新政治家》——这份刊物也试图对读者进行包罗万象的教育,内容则包括世界大事,工业经济以及现代小说。文学评论对于新闻业的贡献之一在于向许多人打开了通向新闻业的大门,这其中包括大学教授们,为了自己的第一本书而费劲的年轻作家们,维多利亚时代与爱德华时代众多而严肃的业余知识分子们——旅行教士,多语种殖民地官员以及在空闲时间研究希腊古钱币铭文的政客等等。所有这些人一起承担了今天由高端广播节目与午夜电视评论节目所扮演的角色,也就是为知识性对话提供平台。最为成功的文学记者都有自己的著作与讲台,完全独立于报纸之外——例如罗斯金,阿诺德,萧伯纳,甚至还有乔治.奥威尔。尽管奥威尔是全国记者公会的明星会员,但是他从来也没有在报社里干过哪怕一天。 - v6 M9 I, a/ d/ [' a * G3 j8 T' f6 X+ W图书评论工作的清贫与辛苦是爱德华时代以及二十世纪早期伦敦的众多回忆录当中一个反复出现的主题,。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一位采访记者作出了以下不留情面的评语: e( m% Y' s9 x- F/ O: M% p3 s5 k8 o5 i& C3 V/ G$ U
“天底下……最为骇人的事情就是当专家。舰队街里有许多疲惫而苍白的书评家。他们总是一副弯腰低头的架势。他们的身板看起来比飞蛾还要脆弱。我认识这么一个人,他每周要阅读二十本书。他走到哪里都要拿着书。他走路的时候胳膊底下就夹着书。他吃饭的时候也在看书。他每天晚上睡不到五个小时。他几乎不说话。他的头脑完全是一片浑浑噩噩……这个可怜的家伙已经变成了一部机器,为了谋生而重复着乏味的工序。”/ o# @' H, r, U5 P: F8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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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今天,图书评论依然是一项艰苦、报酬微薄而且没有出路的工作。1 z. b8 m" w; B, U, v) L4 R# _' V/ Z
; G- J4 f0 R5 C/ ?, }当代学术写手的先驱是A.J.P.泰勒(2),他的后来者们根据订单大量出产报纸文章并借此极大地促进了自己的收入。泰勒通过报纸以及后来的电视与大量观众取得了联系,使得那些不能或不屑步其后尘的历史学家们对他充满了嫉妒与蔑视。戴维.斯塔基(3)与书生气十足的剑桥教师约翰.卡西(4)——后者是《每日邮报》的供稿人,经常发表痛心疾首的“这个社会肿么了”式文章——就是泰德的当代传人。简而言之,假如报纸需要快速写就并包含一定历史知识的文章,那么大学总会而且也将一直会提供能够满足这一需求的人,此外这些人还相对心甘情愿地乐意少拿钱。拥有巨额图书合同、系列电视讲座节目以及固定性个人专栏,比小说作家或者电影剧本作家更赚钱的学术明星们仅仅是进化潮流的最近阶段;二百年前人们借助鹅毛笔针对浪漫主义诗歌优劣进行的争论正是这一潮流的发端。从这个角度来看,文学评论也对于新闻行业地位的提升做出了贡献。撰写小说名著以及执教于老牌学府等等行为与向报社卖文挣钱这个墨迹斑斑的行当之间似乎并非泾渭分明。有些最具有影响力且最著名的新闻业楷模实际上更侧重文学创作而不是新闻写作。乔治.奥威尔与伊夫林.沃对于新闻人自我认知造成的影响远远超过其他任何常规采访记者。作者: 万年看客 时间: 2013-5-16 20:34
(1)http://en.wikipedia.org/wiki/Francis_Jeffrey,_Lord_Jeffrey * Z; o. u; b% Y- {: p' r* u, t( p ( U1 z' S5 v* ~2 y: Q(2)http://baike.baidu.com/view/1119238.htm 7 Z4 O- Q/ n' E! _. A/ Z8 {* G# h" f+ [. |) W) \6 R! Z
(3)http://en.wikipedia.org/wiki/David_Starkey. B9 a; H" \! ^* T+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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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http://en.wikipedia.org/wiki/John_Casey_(academic)作者: 万年看客 时间: 2013-5-17 11:33
(7)打入:地方报社与现代记者的到来8 U- O4 P$ k! Y. A' W
6 y, y$ @8 ^7 N% b但是他们呢?甚至就在政界要人一般的新闻记者在爱德华时代的伦敦一边品尝白兰地一边享受着自己新近得来的社会地位时,就在新格拉布街充满了来自牛剑大学的未来散文作家与评论家时,真正的新闻业正在遭遇自下而上的占领。报业的巨量增长使得各种周报、晚报与日报在英国各地纷纷开花,不仅局限于主要工商业大城市,而且也遍及千百个借助地方报纸来塑造自我认知的近郊社区。这是一个地方骄傲的时代,今天的英国已经把这种感情忘得差不多了。在大城市里,报社大楼外墙雕塑与大理石门厅模仿着同时兴建的图书馆与市政厅的风格。这些四处开花的地方报社总共雇佣了上万名记者与修改文章速度飞快的审校编辑。一个上升中的行业为那些聪颖且能读能写、不想一辈子抄账本或看店的工人阶级子弟们提供了一条光彩熠熠的出路。 9 z- g3 G5 _ w. H& h0 M# L9 ~. R) B- ]4 P
城市里各家报纸之间的竞争导致了薪水的螺旋式上升,也使得新闻行业对于那些寻求尊重的人们来说成为了可以接受的选项。在十九世纪七十年代地方报纸记者的收入依然低于泥瓦匠或者乡村教师。在乡下,记者的地位很低。只要与报纸扯上一点关系就不用再打算得到当地俱乐部的接受了。因此最坚韧的地方记者们纷纷转战国家大报并开始改变行业的整体气氛。$ P0 f* u7 {# e) Y1 ^7 g/ Q% f
j) z' o' \, m/ l% w# b; T一位年轻人,日后在《每日邮报》当上主编的托马斯.克拉克在十九世纪与二十世纪之交来到了舰队街,并且对于当时《邮报》内部的主要人物进行了如下描述,这段话完全可以用于许多其他报纸。“这些人中基本全都没有心肠软或多愁善感的毛病,大多数人都是通过艰苦工作从社会底层爬上来的,这使得他们具备了无法磨灭的坚韧性格。当年他们当中几乎谁也没有足够的金钱与时间去上大学……”所有这些人都是直接从中学招募来的。因为当时的工资与年龄挂钩,如果能雇佣到精力十足、活泼好动而且时刻紧张的青少年,谁也不会在二十来岁的新人身上浪费钱。! V1 o0 z$ k B' V4 p
- H% _7 h3 ]! Y9 c! q3 D最早的大规模培训计划是基于学徒制度建立的。直到1931年,这个完全由男性组成的世界当中都没有发生太多变化。 6 M, R3 o- h4 g4 ~" t e # I6 Q" T6 I7 B5 R“学徒期从小镇或城郊的小报社开始,学徒能得到数额不定的酬金。学徒要承担各种工作,从清扫记者的办公室到送信再到前往停尸房检查死尸。他的酬金勉强可以供应公交车费与午餐费。学徒期满之后他可以根据年龄而非表现获得一份工会提供的最低工资,其数额至少足以保证他最基本的生计。”1 ~2 x, \ H& p* x!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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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9年一位十六岁少年签下的学徒契约很好地反应了这种主仆关系的氛围:“……学徒……不能参与任何纸牌或骰子赌博,不得参与任何非法游戏或经常前往酒馆,应当在主人面前自贬自抑,谨守良善学徒的本分。”这段话听起来更像加入中世纪的修道院而不是现代办公室。 ; ^7 B7 ]! X" s# s) D& s作者: 万年看客 时间: 2013-5-17 11:35
这样的开始对于很多人都不会陌生,其中也包括二十世纪中期英国新闻界著名的“三C”,公认最杰出的全面记者休.柯德利普(1),最杰出的采访记者詹姆斯.卡梅隆(2),还有最杰出的主编阿瑟.克里斯滕森(3) ) w! C9 E# B/ A' h2 q2 s0 G$ u9 {$ c1 P" I! f3 X8 J
柯德利普生在威尔士的山谷当中,他的父亲是一位身材圆胖,胃口极佳的旅行商人。他还有两位当记者的兄弟。兄弟三人还曾一度同时担任过全国性大报的主编。柯德利普出生在一户省吃俭用的工人阶级家庭,从小在学校里就不服管教。他十四岁那年辍学并步入社会。1927年他成为了一家规模甚小的《盆纳斯新闻报》的契约见习生,学习如何与殡葬工套近乎来获取死讯,如何报道当地的足球比赛,红白喜事以及童子军活动,甚至还报道过当地音乐剧社团如何改编排演了韩德尔的《弥赛亚》——他对这部作品一无所知,因此事先不得不来到当地图书馆做功课,最后他通过罗列所有参演人员的姓名成功地摆脱了窘境。这张发行量只有3000份左右的报纸最终倒台以后,柯德利普先是投奔了卡迪夫的《晚间快报》,后来又去了黑潭,使劲浑身解数到处打探流动马戏团与失德神父之类的消息。十八岁那年他就在舰队街谋求到了《晚间编年报》审校编辑的差事,三年之后又荣升主编。柯德利普的编辑风格如同上帝一般威严,文笔如同天使一样优美,为人则脾气暴躁,嗜酒如命且整天头戴软毡帽,他的形象已经成为了整整一代人的标志。他的生平在很多其他书籍中都有精彩的描述,其中也包括他的自传。 . [' {, T) A) C, N/ P: z2 W% I' z' ?8 A1 J1 R' M
几年之前,在《每日快讯》的全盛时期担任编辑的阿瑟.克里斯滕森也走上过类似的道路。他的父亲是一位潦倒的船工,他在十六岁那年辍学并且在1920年加入了小小的《沃勒西与维若尔编年报》。这家报纸很像柯德利普的《盆纳斯新闻报》——办公室的尺寸是十英尺乘十五英尺,地板上铺着磨烂了的油毡,仅有的两张办公桌上盖满了旧报纸,一本孤零零的书,还有当地巨额街道名称大全。有人告诉他要不惜一切打进报业,即便要去擦台阶也在所不惜。他如同火箭一般在利物浦报界骤然升起,并且在二十岁那年就成功步入了舰队街,成为了一名很受重视的伦敦编辑。但是他与柯德利普有一点区别:黑潭报社的柯德利普十分热爱浪漫而不规矩的采访工作,而克里斯滕森却十分厌恶新闻行业的这个侧面。他的第一次报道工作是典型的新手任务,他要从当地一位已故神父的遗孀那里采集死者的信息。后来他写道: ! A2 ]' s1 ~ o5 t5 V, q% E* u4 r6 A
“我讨厌新闻工作的这一面。我讨厌去敲火车事故遇害者家属的房门……我讨厌像任何记者有时必须做的那样仗势压人……我很害怕给目击者塞钱,唯恐自己塞得太多,要是什么都不给又怕惹他们不高兴。我讨厌坐在各家晚报为了记录重要演讲并尽快印刷而雇佣的速记记者当中,……回头看看这些当年的剪报,总能勾起惊惧、恶心、无地自容以及濒临失败的回忆。” ! _5 N0 |8 J, j; {4 T 1 S# Z. U- Y# {& h/ [( [他感到自己最自在的地方还是在办公室里,感到自己更适合处理排版与大标题。在这里他是审校天才。他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可以让版面看起来振奋人心,也擅长对他人的文章加以润色。- [, Z7 @( z' `" {8 O$ K-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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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之下,詹姆斯.卡梅隆终其一生都在于“令人脑残的办公室囚笼”作对。他的双亲都死于酗酒。他的父亲是一位不成功的律师,为D.C.托马斯公司(4)旗下的报纸提供过许多耸人听闻或者无病呻吟的短篇小说。卡梅隆十七岁离校并加入了苏格兰报纸《每周新闻报》驻曼城报社,“为胶水壶里添加胶水,并将其他报社的日报缝到档案里。”然后他才在格拉斯哥与丹迪正式起步。来到伦敦之后他发现自己极端厌恶审校编辑的工作。“我痛恨那段荒唐生活的每一天,痛恨嘈杂黑暗的工作环境,痛恨在短暂的白昼——这是审校编辑与整个世界保持联系的唯一一段时间——喝得烂醉如泥……”抛弃了这种生活的他成为了可能是当时最伟大的驻外记者。$ C2 L4 b' |# v, E$ C8 F 作者: 万年看客 时间: 2013-5-18 10:09
二十世纪全国大报新闻业的典型特点就是这样:穷人家的孩子,远离伦敦,没能上大学,依靠几乎狂热的工作在二十岁出头的时候打入了舰队街。这一特点催生了特别的一类记者。几十年来契约见习生都会步入一个男性占压倒多数、范围局限于某一地区、淹没在酒精与失败婚姻之下的世界。这个世界有着自己的传说与妖魔鬼怪,它们来自大街两旁毫无特点的的报社毛玻璃橱窗背后,外观上与律师事务所或者保险推销办公室没什么区别。 4 j' v4 {0 U0 J8 B# ]) M$ y F5 Z1 o4 v e* p* x
在规模较小的报社里,工作责任的到来往往早得难以置信,因为最小的报社里往往只有两三个工作人员。好比说日后玛格丽特.撒切尔的新闻秘书伯纳德.英厄姆早在十九岁那年就全权承担了《赫布登时报》的基本所有工作,每周都要工作七天。 ]: _& a9 [, L i! N' j6 z. f x: B, F
“每周我要写至少15篇专栏文章,共计15000词左右。我要担任所有审校编辑工作并且撰写大标题。我要撰写读者专栏,耗尽十九岁年轻人的所有智力来琢磨卡尔德山谷的读者们究竟关心什么。我要撰写赫布登桥剧院与所有当地剧团全都会密切阅读的戏剧评论。我要找出足以充当头版新闻的材料。我要为头版以及其他可能版面设计基础排版……此外还要为体育报道进行排版,换句话说就是亲自动手将铅字摆放进框架里并固定好。”; j% U, j& k) u& ~, ^2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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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直到今天,尽管英厄姆在最后时刻摆弄滚烫金属印版的作法已经过时了,依然有上百家地方报纸编辑承担着大部分采访、审校与排版工作,并因此十分正当地觉得自己与那些薪水更高的伦敦同行相比拥有更全面的职业能力。 7 g: x: L' t3 S) X! }4 b# v8 O4 w# p7 ?% X+ ~5 F0 D
一代代英国报人都在成长过程中了解到,一个错误的出生日期或姓名拼写都会惹得脸红脖子粗的读者大早上跑到报社来砸大门;一位费力回忆自己的英语老师如何刻薄讽刺的年轻写手针对本地业余剧团写出了漫不经心的粗鲁评论之后,上街散步难免被人用雨伞戳;假如他在报道当地英式橄榄球联赛时失之偏颇,过分关注自家兄弟的技战术不足,那等他到了酒馆里喝啤酒的时候绝对看不到好脸色。那些搬到伦敦或者其他国家级中心城市的记者们由于缺乏这种直接责任,在行为上往往会比在地方工作的时候更加不计后果以至于更加缺德。大约在柯德利普投奔黑潭的同时,小说家与记者J.B. 普里斯特也在布拉德福开始了自己的新闻生涯,他描述了自己回忆中地方新闻业的工作情况: % G" N8 Q N0 g+ U' J+ c8 G k" V
“我们手里有三份报纸连轴转,等于拥有我们自己的舰队街。我们有我们自己的新闻、八卦以及文学戏剧与音乐评论。我总怀疑那些日子里的地方记者要比伦敦的大牌记者们玩得更尽兴,因为他们什么都要干一点,而且在镇上是一号人物。他们不会每天早上消失在庞大的舰队街机器中,不会每天晚上一头扎进自己的小圈子里。他们是当地社区的成员,是当地人的笔杆子。”% v1 \% }* p7 n2 w. h/ Z4 J&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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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工业城镇当中存在三家相互活跃竞争的严肃报纸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但是地方记者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依然还是一号人物,也依然还是当地社区的组成部分。作者: 万年看客 时间: 2013-5-18 10:09
以下是五十年后英国新闻业的伟人之一,《周日泰晤士报》的菲利普.奈特利(4)首次接触新南威尔士里斯莫尔《北方星报》的经历:$ Q$ S1 W4 ]7 s* q1 S/ k/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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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电话采访某人的想法我们想都没想过——我们总是走出去与受访者面对面接触。我们是社区的一部分。我们认识所有人,所有人也都认识我们。要是我拼错了某人的中间名,走在街上就会有人拦住我抱怨。要是我的报道有误,那我就再也清净不了了……你绝对不能倚仗身为记者的特权闯入他人的生活,把人们吸干榨尽之后一脚踢开。你既有个人的责任也有公职的责任。” - Z, ], m# W I) T/ V7 }5 @1 @( ^' F9 D6 m3 ]% p* h8 e, Y) P& N& o/ s
有一项所有年轻地方记者都知道的仪式,名叫死亡叩门——上门拜访一户最近刚刚痛失亲人的家庭,如果事故背景特别骇人或尴尬则更好不过。在纽卡斯尔的培训课上我们学会了如何施展魅力并散发同情心从而登堂入室,还学到了在记录采访笔记时瞅准机会——最好能获得死者家属的同意,不过实在得不到也无所谓——拿走摆放在壁炉顶上的死者照片。对于此类故事的采访往往令人感觉十分糟糕,很多人就此远离了新闻采访行业。我在培训课上有一位同学名叫菲欧娜.安德森,现在在伦敦为BBC工作。她刚入行的时候在凯特营某地方报社从事采访工作,一次采访使她遭遇了与六十年前的克里斯滕森十分相近的感受。“我必须报道一个老人被卡车撞掉脑袋的新闻故事。我告诉主编与审校编辑警察还没有向死者的家人通报这一点。”她以为这个可怖的细节不会见报,可是她刚一离开办公室主编就把这个细节添加了进去。第二天早上她不得不亲自登门去拜访死者家属。; L- l+ e8 \% ?2 B6 U-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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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童刚刚把当天的报纸扔在门口我就到了,这一来他们什么都知道了。死者的妻子说:‘可我不知道他是这么死的啊……’我只能无言地为她泡了一杯茶。紧接着是住宅失火,三个孩子进了医院,其中两个当天晚上就去世了,第二天早上我不得不去采访他们的父母,感觉好像被人灌了一肚子大便。再然后我们自己的一位印刷工的儿子在车祸中丧生了,我又得过去……终于我实在受不了了。”4 O8 U; J3 K" D5 K) l) Z4 h1 p
' z) @* `$ U$ m- I& k2 }巴里.诺曼(5)的登门造访体验倒是没这么折磨人。他在起步的时候为《速写报》担任八卦写手,显然他十分厌恶这份报纸。他记得有一次他受命去采访一位喜好猎狐的贵族,他的妻子跟着猎狐犬饲养员跑掉了。 3 u2 x, i; {; R. H4 P# A( r; S9 l* `& ]' @4 X' \( r9 s: V- F8 z
“勋爵大人亲自打开了屋门,这多少有点令我出乎意料,因为我原本以为来开门的会是管家。‘你是谁?’他问道,我告诉了他。‘你想干嘛?’我也磕磕巴巴地告诉了他。‘那个什么,您知道,您的妻子和猎犬饲养员……一起离开了……我就是想问问您……’” 6 f# e2 @* l4 q2 j5 ? 0 d. a2 L3 a0 p. W/ Q& a) d“‘这他妈的干你什么事?!’”* W8 s, A) |; C: X- N
/ p8 P& P0 A. Z$ y: c! v“这一句话就把我问住了。我一句整话也说不出来,因为我也知道此人的家门不幸的确与我或者《速写报》的三俗读者们没有一点关系。我咕哝了几句希望听取他的说法以免偏听偏信之类的话,还没说完他就当着我的面狠狠地把门合上了。我不能怪他,换了我也会这么做的。”: O' M- a! G% }, W: G)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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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刨根问底令人厌恶但同时也十分有趣的新闻业可以将这个故事当做一项道德测试。诺曼的解决方法是告诉自己的上级,自己将进一步骚扰那位戴了绿帽子的贵族,实际上他跑到咖啡馆里玩了一天的填字游戏。从做人角度而言他做得很好,从新闻角度来说他则非常失败。 - K; G W5 |4 k9 P, p+ ?, m4 m' m- P. L1 G" E/ O
另外一件记者们很快就会发现的事情是这份工作在大多数时间里都会很无聊。二十世纪三十年代里有一位记者直白地对自己的工作进行了如下描述:“全世界百分之九十的报纸记者每天不过因循常规而已。他被派往警察法庭、听证会、市政府会议、商会午餐、教区聚餐以及医院联欢等等场所,不停记录直到胳膊僵硬为止……记者成为了机器人,毫无个性的存在,报社也成了无止境沉闷的聚合体。” " n9 Q5 \& A, J4 @: u: ?0 k* d, m/ g( x+ X0 A* g Q: V
尽管今天人们依然可以这么说,但是地方报纸一直依靠地方责任勉力维持了下来。但普里斯特利尖刻地指出,一旦这些写手搬到伦敦,情况就大不一样了。2 w4 u6 r2 F, ^0 _ r6 v5 x
* I7 t4 x' u' } f( L) e p& T“这是一支撤退中的残军,但并不是只顾逃跑的乌合之众……自从上周一早上以来,德军的挺进速度就快得令人难以置信……他们以厚实的队形进军,队形几乎没有分散,简直就是人挨着人,德军的大炮一开火他们就开始向前冲,根本顾不上找掩护……一枚炮弹就能在德军队形中心犁出一长条空白,以至于一个纵队最后仅仅能剩下最外圈的几个人。但是更多德军立刻就会填上来,踩着自己人的尸堆继续前进……他们就像海浪一样不可阻挡。” r. x+ n, l9 y. a) ?8 c
# c9 X2 |/ ^" ?4 a- m此外还有其他针对真实战争的报道活动,尤其在加里波第灾难性的进军期间,许多英国与澳大利亚记者都设法来到了现场,其中还包括鲁道夫.默多克的父亲。西线战场上大约有二百名英国记者,其中很多人极为擅长回避审查制度、乔装改扮以及搭乘救护车或骑自行车溜过战线。这些前线记者承担了极大的风险。有一段时间《每日邮报》还会刊登前线士兵的家书与照片来进一步为新闻报道增色。但是到了1914年底,凯奇那勋爵(3)施行的毫无余地的审查制度开始发威。费弗不得不跑到俄国继续报道。当时哈姆斯沃兹拒绝遵守凯奇那勋爵的禁令,坚持将自己的记者留在战场上,而凯奇那勋爵则威胁要将他们全部枪毙。' _! y# E, M/ K! i9 I3 b/ B
6 y: Z1 q3 t( r) U. r3 t这样一来新闻业就陷入了衰退,于是人们转而开始了针对本土前线的凶猛政治攻势——比方说《每日邮报》曾刊登一篇关于高爆炮弹吃紧的新闻,结果在伦敦股票交易所门前遭到了公开焚烧。各家报纸都刊登了不少揭露德军暴行的爱国主义报道,其中很多都是存心编出来的。大鸣大放的宣传比比皆是,许多官方报告也上了报纸。甚至就连《泰晤士报》的正史都承认,“前线士兵所感到、闻到并记住的法国与弗兰德斯地区战壕里的气氛基本没有在任何战场记者的笔下出现。”而且除了审查制度以外还有其他原因。一战战场是一座距离英国本土很近的巨型屠宰场,每周乃至每天都会用火车将大量肢体不全的受害者倾倒进伦敦。大英帝国的未来摇摇欲坠,英国社会的稳定也遭到了威胁。《泰晤士报》的官方历史再一次说了实话。“《泰晤士报》战时政策的主要目标就是保障兵源,对于新兵来到前线之后的遭遇进行报道无助于实现这一目标。”一战是一场很难看的战争,报道的水准也很低下。1 I: J3 U/ F3 O' S
: `* ~6 T7 r4 o% W( Q5 }" A 作者: 万年看客 时间: 2013-6-8 10:49
二十世纪二十年代与三十年代对于英国新闻业的未来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但是如果光看战争间期上层路线大报的话很难意识到这一点。那时的《泰晤士报》与十九世纪八十年代相比并没有多少不同。首先是四版小广告,从客厅女仆与贴身侍从的招募到商务机遇与招租房产,接下来是冗长的法庭报道,一般来说平淡如水,接着是体育新闻与赛事结果列表。新闻报道要到第六、第七以至于第八版才开始,而且绝大部分新闻都无聊得很。比方说1927年2月26日这份报纸就很能说明问题。有一篇关于现已结束的陶器行业不正当竞争的长篇报道,一篇关于食品理事会与面包师团体之间就面包定价进行争论的报道,一篇关于化工行业代表在午餐会上听取帝国市场概况讲座的报道,军队升迁人员列表,关于多个俱乐部与协会聚会的报道,其中包括工党派系,文特纳酿酒公司,伦敦郡议会的各个下设委员会,祈祷书修订委员会,等等。 7 ~( w9 i1 B* T# K. S& Q7 c6 w1 V, z7 l$ o5 W
平常人的生活也总能时常在你眼前一闪而过。一名男童被狼狗咬伤并死于破伤风。温斯顿.丘吉尔的新书即将推出新系列,内容有关战争以及一批内容精彩的个人信件。此外海外新闻的内容也算得上详实而精彩。但是这份报纸给人的总体感觉更像是上层社会的记事板而不是真正的报纸。“雷德斯戴尔夫人将于2月26日为自己的女儿举办一场小型舞会,地点位于鲁德蓝门大街28号……盖.格兰特爵士最近不幸身患流感……由于周六大雾,亨利.兰恩爵士未能按计划从伦敦启程前往纽约,为苏格瑞夫学院举办的乔治.华盛顿诞辰纪念活动致辞……”十年之后的1937年,同一天的同一份报纸并没有多少变化,贴身仆役的招募广告依旧存在,宠物狗也依旧是个问题——这回咬伤男童的是一条猄犬而不是狼狗。报纸的基本信息依然还是军官任免、海军资讯与大篇幅的海外新闻报道,这回报道的是西班牙内战,此外还有议会辩论与法律方面的报道。国内新闻只有零星报道,而且一直要排到第十三版。 ) s+ W' h, f! Y" R; L: D5 K4 C# p# J2 B( j3 t
真正引领新闻产业的是面向中层市场的报纸,例如比佛布鲁克的《每日快报》,以及《镜报》这份了不起的首创工人阶级日报。今天阅读这些报纸可以使人清楚感受到当代报纸的到来。海量的名人八卦,各色的天灾人祸,填字游戏与“社会究竟肿么了”之类的牢骚。这是一个讲究速度的世界——飞得更快的飞机,跑得更快的汽车与火车,还有上床更快的女人。但是至少飞机与汽车还是新生事物,依旧伴随着可怕的危险。于是报纸上也塞满了各种事故与死亡,当事人往往是名利双拥之辈,因为他们买得起敞篷赛车与赛车门票。1931年5月4日的《镜报》这样报道:“快艇比赛以悲剧而告终”,五天之后又有一篇报道“车祸惨剧再现……歌剧明星丧生”。舞女发生了可怕的意外,巨额遗产女继承人在空难中丧生,飞艇化为了火球与灰烬。当时最优秀的编辑可以在最短时间里将最大量的细节塞入文理最通顺的新闻,真假暂且不论。就像今天一样,当时的报纸也意识到有必要让读者们认识并跟踪一批数量有限的角色。其中有些人,例如英国纳粹头子奥斯瓦尔德.莫斯利或者社会主义先锋吉米.麦克斯顿这样的政治名人是自己主动站出来的。根据今天的标准,这些报纸中的贵族气息依然浓厚,伯爵夫人依然还在因为丢失珍珠宝石而懊恼……不过至少现在的年轻人已经不再仅仅满足于参加舞会或结婚成家,而是开始学坏了。 . I- q: |( w6 b7 e' n$ b* G. s4 N0 g + _) l; s" g% l3 E* b 作者: 万年看客 时间: 2013-6-8 16:52
不过报纸所关注的名人正越来越多地来自演艺圈。1930年10月6日的《每日邮报》写道:“最近失踪的17岁女演员贝拉特里克斯.格温多琳.艾德娜.瑞维克,昨天在逃婚圣地格特纳格林遭到逮捕,当时她与她的男友,布莱顿的杰克.埃里森先生正在打听能否在此地结婚。”埃里森先生告诉记者,“她是个很有魅力也很有趣的姑娘。我爱上她了。我们一起参加了几次派对,然后就决定私奔。”电视此时还没有到来,因此八卦的主要内容还是戏剧与电影明星甚至电台明星。但是正如今天一样,这些明星绝大部分都是美国人。今天的人们抱怨美国主宰了全世界的文化生活,但是由于当时英国进口了大量好莱坞电影,而且本土电视产业也还没有成型,两次大战间期的英国报纸看上去甚至比今天还要美国化。这是P.G.伍德豪斯与诺尔.考沃德的世界,每一艘来自大西洋彼岸的客轮都会带来源自纽约的金钱与魅力。0 ^; W/ Y* k" y6 z) |6 h
0 M5 M$ z0 p$ Z( `$ O8 r但是美国在感官主义方面也为英国新闻业提供了一剂猛药。禁酒令时代、阿尔.卡彭以及黄金时代的好莱坞源源不断地带来了令人合不拢嘴的故事。1938年11月1日《镜报》驻纽约记者进行了《一少女持枪劫持银行两小时》的报道。“当天清晨八点半,一少女步入银行大门,径直来到柜台前,柜员刚刚俯身过来她就从大衣里掏出一支枪,‘打劫了,’她说道……”1937年6月5日周六,《每日邮报》驻好莱坞记者报道了一场狂野的派对。 " {8 |) \7 n" w! n% g) L. H, \- `6 x2 l; \7 ~0 S
“在派对上,肩宽背厚的银幕硬汉华莱士.比里据说打翻了三个看女孩子眼神不规矩的人。据称这场派对实际上是某一线电影公司为了取悦来访的电影推销员而举办的群交大会……女孩子们说她们被人运到了一间装修风格好像老式采矿营地的房间,桌子上摆放着香槟与威士忌……” # c! b" n- `4 e( u" P# N/ G2 z. ]; ]+ b
类似这样的故事还有好几百个。美国提供了性与暴力,还使人得以一瞥即将到来的世界。# P1 Z3 o* p& z/ z, |( p
& G# }$ {- g% V& O& Z来自美国的新闻故事也令英国读者们开始考虑社会进步将会通向何方的问题,就好像七十年后的我们会担心基因优化婴儿、超级耐药细菌以及肉毒素美容等问题。“美国一向享有年轻与活力之国的美誉,但是这个国家正在日渐老化……男女双方每年都在花费越来越多的资源,借以将青春的表象赋予自己的容貌与体型。这个国家现在每年在化妆品上要花费两千万美元。”1930年10月的《每日邮报》这样报道。令人放心的是,当年的砖家叫兽并不比今天更靠谱。他们的预测认为到了二十世纪四十年代,“自本世纪初就不再蓄须”的美国男性“将再次留起如云的美髯,而女性也将回归后梳式发型与披肩长发,晒太阳浴的狂热已经显出了颓势。”但是当年的报纸上同样充满了关于社会前进方向的争论。多半是由编辑挑起来的。已婚妇女应该工作吗?你愿意结婚吗? $ Q' w* b Y( A; p! i& O5 {! E' B+ y. q: M6 w# N5 ~* y' C% Q
“调查显示”与“科学家们警告称”这两个短语也起源自这一时期。各种形式的权威已经习惯了提出主编们认为值得公众关注的话题。1931年5月4日的《镜报》报道称一位有伍德罗克神父警告人们注意“年轻未婚男女结伴远足这一新兴风潮的诱惑”。不过宗教警告正越发被医学警告所取代。1930年10月6号的《每日邮报》报道了“非瘦不可”风潮带来的危害。根据某“知名”伦敦外科医生的说法,有些女性在午餐期间只喝牛奶吃面包,不碰主菜,这种行为已经达到了“无意识自杀企图”的程度。这则新闻带有今天的《邮报》吓人新闻的一切特征。这位大名鼎鼎的医生接着说道:“令我心碎的是我已经经手了大量女性营养不良的病例,她们承认这是因为自己决心获得男孩子一样的身材而导致的。”这位医生以及他所属医院的名字都没有得到提及。2 ]. E7 _- C4 ^) U5 v' l
4 S$ E5 p# u. c2 j今天的年轻人与父辈们相比究竟优劣如何呢?1931年5月的《镜报》刊登了一场争论,争论双方分别是演员欧内斯特.赛斯格(4)与一位年轻的剧院工作人员。赛斯格描述了 8 Y; p5 c. f/ l* G / C' j. `& `8 f3 @7 \4 L“本周他见到的两起糟糕事件。首先是在一场派对上,某男青年由于逞强好胜而割开了自己的咽喉。其次是一位年轻姑娘声称自己刚刚嫁给一位百万富翁并且‘恨他入骨’。赛斯格补充道,‘我相信我们的青年人们之所以做出此等疯狂而恶劣的举动完全是因为无所事事与百无聊赖。’” % O# B3 Z9 K# x) a# Y 0 k3 [2 f3 w, x% u. L/ O而他那位年轻的论敌则更有自信。“杰斯尔勋爵的女儿,梅菲尔住宅区某店铺经理格莱黛丝.杰斯尔小姐说:‘绝大多数年轻人都忙着工作,根本没时间去做那些所谓的“疯狂而恶劣的举动”’” + X, O! p q0 s% g8 m1 g作者: 万年看客 时间: 2013-6-8 16:52
如果不看历史大事的话,当时的生活一点也不陌生。流行报纸刊登的生活新闻在笔法上与今天并没有多少区别。短句子,短段落,简单标题,主要事实压缩进第一段,大量使用直接引语以及指代记者的人称代词,尽管此时大部分记者依然是匿名的。他们所描述的世界看上去听起来与今天不甚相同,妇女们还在留短发并施用浓厚的眼影,人们依然为了大英帝国而感到骄傲,爵士乐也正在大行其道,但是新闻行业已经步入了现代。新闻必须与读者发生联系,而做到这一点的方式则越来越依靠办公室里的手段。这个时期《每日镜报》、《每日快报》与《每日邮报》记者的回忆录当中对这些手段进行了大量自鸣得意的描写,例如自己如何为工人阶级读者提供了在高档饭店体验一晚的经历,或者怎样炒作某些议题来为他们的生活增添几分色彩。回过头来看看,这可能正是一座滑溜斜坡的开端,这将导致整天窝在办公室里的编辑手中拥有大的过分的权力,而记者们的权力则少得可怜,最终导致对于外部世界的危险忽视。但是当时还没有这方面的苗头。激烈的报业竞争意味着新闻必须包含情绪内容,必须令人感到震惊、压抑或愉悦。新闻已经不像当时《泰晤士报》所认为的那样仅仅是世界性重大事件的渐进式事实累积了。新闻已经成为了无情竞争所生产制造出来的成瘾性情感食粮。2 o* \; f% T' o+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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竞争还带来了人们所熟悉的另一个新闻采编工作的侧面——撒谎。为了喂饱新闻机器,大量故事被编造了出来。有时是通过过度修饰来淹没实情,有时干脆就是无中生有。当然三十年代的广大读者们也都不傻。1932年有一首歌是这么唱的:2 _! D6 } u' h, ]+ c5 C: i
* u8 Y E- N1 `“今天报纸说点啥? : V- _* C. R1 E4 A卖麻布的布贩子自杀了, # c2 V" i' l6 F. e伯爵夫人一大清早 0 @0 `) M# ?' b5 I8 T, ^被毒气熏死了, 9 ~0 Y. b! n0 T. P# s6 m国际上又出大事了 % t' k3 z: R. a& [0 R某个白痴读者中奖了……' ?* U. X5 L. K: \& y5 B3 ~$ y) ]% n
半是真话半是假,6 P2 E+ o V* ?7 u: o i
谁知道看报的人信不信呢? ' Q5 b8 d" h2 C1 u) v一大清早的记者们4 g* w' b& E- L/ C0 w. N; z
可是什么招都敢使的。”6 P5 M1 x) g* Q+ h7 z3 S
& ^/ x- I1 c; m, i记者们很少承认自己会编造故事,不过偶尔也会出现几个特别勇敢的人。日后还创作了《小水獭奥特》以及其他小说的亨利.威廉姆森(5)最早就是在舰队街起步的,他后来写了一本短小的回忆录名叫《作假贩子的供述》,在其中他描写了自己在工作中遭遇的各种耻辱,例如写了准确的新闻却遭到枪毙因为题材不合适或者被迫歪曲事实。但是还不止如此。他还编造过新闻,尽管大多数都无伤大雅。有一次他的编辑批评他没能报道一个故事,他则回应道自己还有个更好的故事。 0 w. V4 w W% I: f+ H * g4 p/ h# k9 O“‘什么故事啊?’” 9 q7 \, G6 U% n, e* Z! [; l. G( G3 u' _8 \; }) q5 ^. f# @
“‘圣保罗大教堂屋顶上的鸽子遭到了一种稀少而凶狠的猛禽的攻击,名叫游隼。’我一边嘴上说着一边心里赶紧编。‘我从火炮街饭店共产党集会那边赶过来亲眼看见的,好多人都在看。’” 7 H6 c! Q/ R9 p6 g1 a$ P' N' D9 n0 g1 G1 c( y9 x m
“‘这是个好故事,’编辑叫道,他一条眉毛皱了起来。‘那个什么,把这条新闻放到头版最顶上。’”* @) @" H3 E- {: H P$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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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与人无害的故事很容易编。我曾经发明过一条受困在卢德门桥底大梁上的狗,最后全靠两个人站在公共汽车顶上叠罗汉才把它救下来。我担任《每周周报》版面记者(既根据占据版面的尺寸来领稿费的记者)时曾让海豚游进泰晤士河,并且在第二周的周六又来了一回。这家伙的冒险经历还得到了其他周日报纸的连载。游隼的故事也反复出现了好几次,不过都不是我写的。” 6 Q7 m: c. O- w9 D% V2 u" E: m1 }$ Z6 j3 L
据他说,他的一位朋友曾经玩过一把大的,虚构了一整片位于苏塞克斯地区的蜜月帐篷营地,里面满是由于伦敦住房短缺而跑出来的青年夫妇。0 e+ x9 y& G% q-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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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某条新闻上了报纸,其他不愿被人落下或者显得水平不够的记者就会对这条新闻加以重复。在二次大战间期最主要的“感性题材”就是所谓的码头故事。每当客轮靠岸或行将起航时,记者们就会前去采访上下船的乘客,收集各种八卦或感伤故事。有一位著名记者承认自己曾受报社派遣来到利物浦进行码头故事采访但最后却两手空空。绝望之下他来到当地报业俱乐部借酒浇愁,结果在当地同行的言语挑拨之下决定自己编一条新闻故事。故事讲的是一对什罗普郡的恋人,男方前往加拿大打拼事业,起初还经常寄回乐观向上的信件,但后来就不来信了。女方最终断了念想,自己也移民到了加拿大,结果混出了头,还在医院里担任了志愿者工作。结果她在医院里遇到了自己的未婚夫。他因为经商不善而穷困潦倒,出于羞耻心而一直在信里撒谎。破镜重圆之后男方恢复了健康,经营房地产并赚到了钱,两人也终于结成了眷属。记者声称自己在两人乘船返回什罗普郡故地重游的时候见到了他们。令他万分恐慌的是,伦敦报社十分喜爱这个故事,命令报社驻蒙特利尔的记者在客轮返回加拿大之后对他们进行专访。这下子利物浦记者吓得体若筛糠。“我会被炒鱿鱼的!上帝啊!我永远忘不了等待乌拉尼亚号客轮靠岸的那几天,等待着致命一击到来的感受,那几天我连白头发都长出来了。”结果呢,真到了那一天,他发现新闻主版当真刊登了一篇细节丰富的长篇访谈。“自然,一看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蒙特利尔那边的家伙也得保住自己的工作。我总算堪堪躲过了这一劫。”! ^' @4 o7 l; H&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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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包含着一条重要的心理学本质,可以解释为什么谎言在新闻业当中得不到揭穿。因为人们想要相信。尤其是急于效仿的其他记者特别讨厌发现新闻其实并不存在。前文中的菲利普.奈特利曾提到自己在一战之后在悉尼工作,供职于一家《真相报》,期间他就编造过一条新闻。由于他手头的另一条新闻黄了,所以不得不抢时间另找一条头版新闻。编辑告诉他发挥一下“他妈的想象力”。于是奈特利就发挥想象编出来一条新闻,内容是某男青年在火车走廊上用裆部摩擦一位姑娘。“这件事是我永远的耻辱——我唯一能为自己辩护的借口就是当时我只有二十四岁而且一心想干一番名堂出来——我听从了主编的建议,发挥了想象力,编造出了一个神秘的性变态,被害人与警方都只知道他叫‘钩子’。这个‘钩子’是个无业人员,整天在悉尼的铁路线上游荡 ,随身带着一根用旧衣架拧成的形状巧妙的铁丝。”奈特利写道他会用这根铁丝挑起女孩子的裙子。这条新闻上了头版,其他报社则奋力跟上。“有些竞争记者大概也猜到了这是一条凭空捏造的新闻,但是他们也都很知趣地没有向自己的主编挑明这一点。”最令人震惊的是,后来警方也打电话到报社通知说他们已经抓住了“钩子”;要么是他误打误撞碰上了一起真正的犯罪,要么就是出现了模仿犯,还有可能是警方随便抓了个什么人来硬充‘钩子’借以捞取名声。“我认为最后一种解释最有可能。满心负疚感的我发誓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编造新闻。” : m+ O; c; a, m2 `1 v: U% @2 c0 z1 O' A& G9 m2 a
英国的新闻写手们正忙着为消费者时代创造一个更轻松、更不可信的新闻业时,大多数英国报纸都掌握在绥靖主义者的手里,例如《泰晤士报》,或者其他无忧无虑的反共且乐观的报纸,例如《每日快报》,结果这些报纸都没能注意到即将到来的国际战火。第二次世界大战在各个方面都为英国报业带来了极大的困难——纸张遭到了配给,许多最优秀的记者都离开本岛赶赴了战场(其中就有柯德利普,尽管他在军中也创办了一份《米字旗报》),舰队街遭到了轰炸,报纸发行投递极为困难,而且广告收入也一落千丈。与一战的静态战线不同,前线指挥官很难组织记者们赶赴二战战场。尽管各家报纸的立场普遍十分爱国,但是对于1914-1918年实行的审查制度都不太接受。社会已经不如从前那样谦恭了,在一场“人民战争”中记者们经常感到他们不仅在为前线部队工作,也在为他们大后方的家人工作。著名记者开始为自己的报道署名,效果夺目的头版大照片与地图得到了应用;此外这回基本上也不像一战时那样充斥着纯粹的鼓动式宣传。但是说到这一章的主题——新闻是什么?——战争简直乏味之极。一场决定国家存亡的战争是强得不能再强的新闻,会在情绪上影响每一位读者并且充满意料之外的转折,可怕的失败与振奋人心的胜利。从敦刻尔克到新加坡,从阿拉曼到柏林,“新闻是什么”在那些年里根本就是个傻问题。* S. W! ?, j! _) v0 Q+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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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一下1939-1945年的《泰晤士报》,值得注意的是报纸基本没有试图向读者遮掩战争的真相与打败仗的事实。战争第一阶段,从法国失利到敦刻尔克撤退,都受到了官方公告的主导。但是重大事件的报道与配图方式与今天十分类似。德国方面的宣传也得到了报道,甚至还有篇幅之长令人意外的敌方政治新闻。曾几何时,政治演讲的价值也能对得起每一寸报纸版面。不过有一件事非常有意思,丘吉尔的著名动员演讲在登报时,那段“我们将在海滩作战”的排比名句被大标题作者忽略了,他为演讲最终确定的标题多少有点平淡:《我们将不会投降或者失败》。随着战争的进行,几乎全都匿名的报道在笔法上也足以与克里米亚战争时期拉塞尔的报道一较高下。1941年6月2日的报纸报道了英军撤退到克里特的情况。“来自澳大利亚特约记者,”报道开头写道。“过去三天我一直在观察疲惫而胡子拉碴的士兵们列队沿舷梯走上将他们撤出克里特的战舰——他们如此疲惫以至于走起路来踉踉跄跄,结实的军靴已经成了挂在脚上的破片。”他报道了英军遭受的炸弹轰炸与机枪扫射,极端缺水的困境,以及英军不得不宰杀驴子充饥并且活吞小鸟的场景。他记录了英军士兵因为缺少烟草而只能用茶叶卷烟过干瘾,还有些“手臂被炸飞的人们踉跄地跟着队伍向海岸走去,心怀撤离此地的祈望。”这段描写远非1916年《泰晤士报》的官样文章,人民战争的需求也催生了更优秀的新闻。 ! b9 t, Z5 ]4 B' \作者: 万年看客 时间: 2013-6-9 08:02
(1)http://en.wikipedia.org/wiki/Charles_Rolls . ~3 [! ^- h# i: q/ K(2)http://en.wikipedia.org/wiki/Max_Beerbohm7 ]! @' e1 i& n2 U/ K
(3)http://en.wikipedia.org/wiki/Herbert_Kitchener,_1st_Earl_Kitchener9 O5 g% P# v8 M! E, X: E
(4)http://en.wikipedia.org/wiki/Ernest_Thesiger " l* h- L& J( l" S( W(5)http://en.wikipedia.org/wiki/Henry_Williamson / @1 F( J9 R8 M- H" P5 c3 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