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烟云AMIP 发表于 2014-5-16 10:45:35

横行青海夜带刀——开天盛世最后的名将


《一、惊变》


大唐天宝十四年,也就是公元755年,京师长安这座国际性大都市里,如同以往一样沐浴在盛唐阳光里的人们,正惊讶地注视着一个风尘仆仆的信使策马狂奔,飞一般跃过乍暖还寒的集市街道,飞腾的马蹄溅起一片又一片的冰冷泥水……

很快,御宇天下已将近半个世纪的玄宗皇帝,得到了一个令他无比震惊继而欢欣鼓舞的消息——信使说,大唐天子最强大的对手,吐蕃的圣神赞普赤德祖赞,刚刚在西藏遇弑!杀害这位藏王的,是他的两位主要大臣,吐蕃国内已经一片混乱,此前被征服的各地土王们趁机起事,而其中的一位土王,已经派人与大唐联络,强烈要求归附。

派出这个信使的,是一位身兼河西与陇右两大军区节度使的唐朝将军,他写给皇帝的这份奏章,后来被保存在著名的《全唐文》里,是为《奏苏毗王子悉诺逻降附状》,文章很短且言简意赅,颇合那个时代的武将风范:

“苏毗一蕃,最近河北,吐泽部落,数倍居人。盖是吐蕃举国强授,军粮兵马,半出其中。”

苏毗,就是这次要求归附大唐的土邦,它是吐蕃王朝最重要的藩属之一,吐蕃军团的兵源给养,有极高比例是由这个地方供应的。但是,关于苏毗的具体位置,后世一直众说纷纭,有说在今天西藏的日喀则地区,也有说在西藏昌都或青海玉树,甚至在四川甘孜州。而从这份奏章来看,当时苏毗王的势力范围,在青海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因为河西陇右两节度使的防区,与青海接壤而与另几个地方则相距很远。

“自没凌替送款事彰,家族遇害。二千余人,悉其种落,皆为猜阻。今此王子,又复归降,临行事泄,还遭掩袭,一千余人,悉被诛夷,犹独与左右苦战获免。”

没凌替(新唐书作‘没陵赞’)就是当时的苏毗王,据信他是弑君的主谋之一,敦煌保存的吐蕃历史文书中,曾出现了他的名字,此人地位显赫,曾担任过吐蕃首相即“大论”。这场政变最后被吐蕃朝廷镇压下去,没凌替及其家人大多被杀,此事在敦煌文书中也有记载。而从这份奏章来看,赤德祖赞之死,唐朝似乎也参与其中,或其起码是事先知情的。

因为,奏章中明确说了苏毗王与唐方“送款”——这个词的意思很暧昧,本指男女之间传递情意,比如名诗人骆宾王便有“许辈多情偏送款,为问春花几时满”之句,而更令人脸红的是,这首诗竟然是骆宾王替一位女道士写给男道士的情书!这个词的另一个意思,就是投诚或归降,唐朝另一位文豪张说曾在其诗歌《破阵乐》里写道:“一鼓鲜卑送款,五饵单于解纷。”

家破人亡后,没凌替的儿子悉诺逻带着两千多部属打算投唐,结果风声再次走漏,逃亡的苏毗属民中途遭到吐蕃军的劫杀,其中一千多人死于非命。靠着“左右苦战“,悉诺逻王子拼死突围,终于逃到了唐朝边境。此情此景看上去似乎相当熟悉,颇似一千年后的乾隆时期,土尔扈特蒙古人那场史诗般的《东归英雄传》之翻版。

“且吐蕃苏毗,互相屠戮,心腹自溃,灭亡可期。但其王逆逆归仁,则是国有盛事。伏望宣付史馆,旌其慕化。”大唐河陇节度使向皇帝指出,现在吐蕃内部自相残杀,灭亡似乎指日可待。另一方面,悉诺逻王子历尽艰难险阻投奔我大唐,实在是难得的盛世,希望陛下能大力嘉奖并把这件事记入史书,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这些外族是如何向往我们的辉煌盛世。

从唐朝史料来看,帝国果然没有亏待苏毗王子,悉诺逻被封为怀义王,并赐予国姓“李”。如同当年投唐的论弓仁(噶尔钦陵之子,被唐朝封为拔川郡王)一样,这个家族从此便在新的祖国繁衍生息下去,暂且不表。

接待悉诺逻的那位大唐河陇节度使,便是著名的哥舒翰。此时,按照中原史料的记载,唐帝国在对其宿敌吐蕃的战争中,已经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史官对此大好形势赞美道:“是时中国盛强,自安远门西尽唐境凡万二千里,闾阎相望,桑麻翳野,天下称富庶者无如陇右”。

之前两年也就是天宝十二年即公元753年,唐军在河陇战场取得重大胜利,一举收复了被吐蕃占据了整整四十年之久的河曲地区。“河曲”指的是黄河最初的几个大拐弯所流经的地域,大致包括今天甘肃的临洮县、临潭县、玛曲县、四川阿坝州的若尔盖县、青海海南州的贵德县、贵南县等一大片地方,水草丰美盛产良马。当年,这一地区被吐蕃以金城公主嫁妆的名义索走,河西走廊此后便不得安宁,几乎吐蕃人每次犯边,都是从河曲之地出兵。

一年之后,唐军在河曲再次击败来犯的吐蕃军,为了巩固胜利成果,玄宗下令将该地彻底汉化,按照内地的制度设立郡、县、军等行政机构,包括洮阳(在甘肃临洮)和浇河(在青海贵德)两个郡,以及神策(在甘肃临潭)和宛秀(在青海贵南)两个军——“军”是唐朝在边疆设立的行政区划,大致相当于内地的州郡,但实行军管。

从此,河曲之地由吐蕃进攻内地的桥头堡,华丽转身为唐朝攻击吐蕃的前进基地。为庆贺这一重大胜利,当时正在河陇节度使幕府做“掌书记”即秘书官的边塞大诗人高适,特意写了一组三首的诗作,这就是相当有名的《九曲词》:

其一:

许国从来彻庙堂,连年不为在疆场。

将军天上封侯印,御史台上异姓王。

其二:

万骑争歌杨柳春,千场对舞绣骐驎。

到处尽逢欢洽事,相看总是太平人。

其三:

铁骑横行铁岭头,西看逻逤取封侯。

青海只今将饮马,黄河不用更防秋。

高适诗中所赞美的这位“铁骑横行铁岭头”的“异姓王”,正是时任河陇节度使、因这场战功而被封为西平郡王的哥舒翰。天宝九年即公元750年,玄宗的宠臣安禄山已经被封为东平郡王,从而开唐朝武将封王的先河——后来《资治通鉴》对此事特别评论道:“唐将帅封王自此始。”

也就是说从那时起,唐朝的藩镇们就开始纷纷当上王爷了,而在此之前,即使像李靖、李勣这样立下盖世军功的名将,爵位最高也不过国公而已。现在,哥舒翰又被封为西平郡王,单单从这两个王号来看,似乎在安禄山与哥舒翰之间,玄宗皇帝正刻意维持着某种平衡。

“哥舒”这个姓氏,出自于西突厥,《旧唐书》写道:“哥舒翰,突骑施首领哥舒部落之裔也。蕃人多以部落称姓,因以为氏。”也就是说哥舒翰其实是个突厥人,而且还与当年曾威震中亚的突骑施汗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不过与高仙芝类似,起码从哥舒翰的祖父起,这个家族便归附了唐朝——其祖父哥舒沮,做过唐朝的左清道率,这是一个太子系统的官职,相当于东宫卫队长之一;其父亲哥舒道元,做到了安西副都护这样的高官。

从家族背景来看,哥舒翰无疑是个官二代。

【待续】

瞎赳赳 发表于 2014-5-16 11:53:42

nice+11111111111111

燕庐敕 发表于 2014-5-16 12:04:42

虽然他是王忠嗣提拔的,不过似乎比老王还年长。

我觉得他的军事才能不及老王。

糊里糊涂 发表于 2014-5-16 12:17:23

开天盛世?不太好理解啊。开元盛世之笔误?

京华烟云AMIP 发表于 2014-5-16 14:47:45

燕庐敕 发表于 2014-5-16 12:04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虽然他是王忠嗣提拔的,不过似乎比老王还年长。

我觉得他的军事才能不及老王。 ...

他打仗有两个特点,一是擅长打硬仗,二是比较残忍,很少顾忌兵士死活。力气方面突出了,谋略方面就相对弱化,全是硬碰硬,靠神经韧性取胜。

京华烟云AMIP 发表于 2014-5-16 14:48:10

糊里糊涂 发表于 2014-5-16 12:17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开天盛世?不太好理解啊。开元盛世之笔误?

开元+天宝,简称“开天”

齐的隆冬强 发表于 2014-5-16 20:55:25

糊里糊涂 发表于 2014-5-16 12:17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开天盛世?不太好理解啊。开元盛世之笔误?

开元天宝盛世,简称开天盛世,也有这么叫的

longyahou 发表于 2014-5-18 07:47:41

本帖最后由 longyahou 于 2014-5-18 07:51 编辑

土地兼并严重导致兵农合一的府兵制完全崩溃,最后对外战争开始大规模进行募兵,尤其喜欢用杂胡番兵,胡人成为能征惯战的专业雇佣军队,节度使坐大之势已成,说是所谓的盛世,衰败的却如此之快,各家藩镇混战的五代,不过是延续了安史之乱遗祸,大帝国的皇庭权威不在,长安城走马灯式的换了一群又一群人,直至飘散在黄巢这种枭雄的手中

京华烟云AMIP 发表于 2014-5-19 16:17:32

横行青海夜带刀——开天盛世最后的名将


【二、发愤】


从家族背景来看,哥舒翰无疑是个官二代。而如同许多官二代一样,年青时的哥舒翰是个酒色财气俱全的花花公子,他“家富于财,倜傥任侠,好然诺,纵蒲酒”。凭借家族关系,哥舒翰混到一个“果毅”的闲职,这本是隋唐时府兵制度下的下级军官名称,但由于府兵制此时已名存实亡,因而它仅仅只是个头衔而已,并没有实际权力。

就这样玩到了四十岁时,一直罩着他的老爸哥舒道元去世,无所事事的哥舒翰便来到京师长安厮混,这一混就是三年。直到有一次,不知什么原因,他被长安地方治安长官也就是长安尉羞辱了一翻,受到强烈刺激的哥舒翰才“慨然发愤”,于是他毅然离开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拿着宝剑孤身一人,跑到大漠长河的河西节度使辖区投军。

当时,河西节度使王倕正打算进攻吐蕃的新城——这个地方在今天青海门源县,大家也许还有印象,当年王忠嗣复出后参加的第一仗,正是夺取了这座城市,很显然在那之后,新城再次被吐蕃夺回。这次战斗,王倕让哥舒翰做统筹规划,据说最后做出的计划牛得把所有人都震住了,“三军无不震慑”,亦有说是打下新城后,王倕让哥舒翰主持治理,而这个家伙心狠手辣执法森严,搞得大家怕怕的。总之,哥舒翰因而“稍知名”,也就是渐渐有了些名气。

王倕之后,哥舒翰又经历了夫蒙灵詧与皇甫惟明两任河西节度使,但年龄早过四十的他混得一直不是很如意,始终只是个低级军官,直到公元746年,战功赫赫的御儿干殿下王忠嗣来到河西。到任以后,王忠嗣听说军中有个古怪的中年军官,没事爱读《左氏春秋》、《汉书》,而尤为奇特的是,这军官竟然是个胡人,不禁起了好奇心。

此人正是哥舒翰,相比许多只知打打杀杀的大老粗,出身官员世家的他显然有着不错的教育素养,因而很容易与有着类似背景的王忠嗣产生共鸣,尽管两人有着六七岁的年龄差距,上级反而比下级小不少。见面谈话之后,王忠嗣果然对哥舒翰相当欣赏,很快安排他当了衙将,这仍然是一个低级军职,不过由于在主帅身边做事,与普通军官相比,获得提拔的机会要大得多。

很可能因为自幼读史书的缘故,哥舒翰不自觉地以历史上那些英雄人物的标准要求自己,他像关二爷那样“疏财重气”,因而“士多归之”,在军中反响很好。不久后,哥舒翰被王忠嗣提拔为大斗军副使,前面说过,唐朝边疆的“军”级别相当于内地的州郡,大斗军位于“凉州西二百里”,具体在今天甘肃张掖市民乐县的永固城。大斗军副使相当于当地军管会副主任,也就是说,哥舒翰终于混出了头,当上了副市级干部。

当时的大斗军正使,是洮河之战功臣之一的安思顺,虽然都有着突厥血统,但这对一二把手仿佛天生是冤家,一见面就吵得不可开交,史载他们互相“不相下”,也就是凡事都要争个高低。王忠嗣没办法,只好把哥舒翰调离地方,让他回到军队,继续担任战场指挥官。事实证明,沙场才是此人发挥才能的最好舞台。

刚刚到任,这位突厥老将就给了部下一个下马威,当时其副手也许瞧不起这个年过不惑却一事无成的主官,对他很不尊重,甚至拒绝服从命令,哥舒翰大怒,竟然不请示不汇报,立即下令将这家伙乱棍打死即“挝杀之”,于是“军中股怵”吓得腿都哆嗦,再也没人敢不听话了。

不久之后,哥舒翰率领的部队与吐蕃在苦拔海附近爆发战争,这个地方据考证在今天的青海共和县,《新唐书》有“自振武经尉迟川、苦拔海、王孝杰米栅九十里至莫离驿”。此战,哥舒翰表现得及其拉风,史载:

“吐蕃枝其军为三行,从山差池下,翰持半段枪迎击,所向辄披靡,名盖军中。”

也就是说,吐蕃军分成三路,从山上依次冲杀下来。哥舒翰手持“半段枪”——不晓得是什么独门兵器,也可能是长矛在战斗中折断只剩下一半吧——迎头而上,三队人马都没法冲过去,最后统统倒在了这位突厥勇将的脚下,哥舒翰从此名声大震。

当时,吐蕃人经常趁着秋收,跑到积石军(在今天的青海贵德县)抢粮食,唐军无可奈何,“前后无敢拒之者”,敌人得寸进尺之下,甚至给这块地方取了个“吐蕃麦庄”的绰号。哥舒翰到任后,制定了新的战术,他事先设下伏兵,当吐蕃人再次到来时,唐军先是躲在城中按兵不动,等到麻痹大意的对方已经人解甲马下鞍,就准备动手收割庄稼时,哥舒翰突然率部飞马从城中杀出,直扑毫无戒备的敌军。

猝不及防的吐蕃人大惊,大部分当场被杀,剩下的顾不得收拾行头,跳上马背就逃。可就在他们回家的路上,伏兵四起,最后这支吐蕃部队全部覆没,唐军“悉杀之,只马无还者”。

话说有一次,哥舒翰追杀败逃的敌人,过河的时候座骑不小心受了惊,一下子陷到了泥里。三名正在逃跑的吐蕃将军见到天上掉下大馅饼,赶忙调转马头“欲刺翰”,哥舒翰一声大吼,吓得三个人竟然“皆拥矛不敢动”。就在这时候救兵到来,哥舒翰终于被弄出了淤泥,他丝毫不感激人家手下留情,二话不说继续“追杀之”。

又话说哥舒翰家里有一个名叫左车(也有说为‘左军’)的奴仆,他虽然只有十六岁,但臂力极强。前面写过,哥舒翰的枪法很厉害,曾以“半段枪”连破吐蕃三路人马,据说他每次追杀敌人,将要近身时都把枪搭在对手肩部的位置,然后一声大喝,趁着敌人惊吓回头的机会,一枪刺入他的颈嗓咽喉。

随后,主仆二人共同上演了一场关于死亡的行为艺术,借着长枪的弹力,哥舒翰潇洒地将敌人尸体腾空甩出,劲道拿捏得恰到好处,死人要精确地再飞五尺高才会开始下坠,与此同时,走车翻身下马,就在尸体将接触地面的瞬间,干净利落地一刀斩下首级。久而久之,这场死亡游戏,已经成了两人乐此不疲的娱乐项目。

尽管看上去相当骇人,但这些记载确实是出自官方正史,想必不是空穴来风:

“翰有奴曰左车,年十六,以膂力闻。翰工用枪,追及贼,拟枪于肩,叱之,贼反顾,翰刺其喉,剔而腾之,高五尺许,乃堕,左车即下马斩其首,以为常。”

来到陇右军区短短五年时间,凭借着超群的强大武力和过人的战场感觉,加之王忠嗣的大力提拔,到天宝六年也就是公元647年,年近五十的哥舒翰已经拥有右武卫员外将军、都知关西兵马使、河源军使等一长串官衔,不仅成功加入了帝国高级将领的行列,而且还担任了陇右军区副总司令即陇右节度副使,成为节度使王忠嗣之下的第一人。

可就在这时候,他的恩主王忠嗣出事了。

【待续】

MacArthur 发表于 2014-5-21 02:27:08

借着长枪的弹力,哥舒翰潇洒地将敌人尸体腾空甩出,劲道拿捏得恰到好处,死人要精确地再飞五尺高才会开始下坠
这么拉轰的表演,哥舒翰肯定不是从军以后才学来的本领。。。 人家在四十之前,也并不是完全“玩”过来的吧。。。
{:217:}

熊掌 发表于 2014-5-21 03:13:23

这么拉轰的杂耍,难道不是一种玩法么?{:221:}

老兵帅客 发表于 2014-5-21 03:27:41

京华烟云AMIP 发表于 2014-5-19 03:17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二、发愤】




“借着长枪的弹力,哥舒翰潇洒地将敌人尸体腾空甩出,劲道拿捏得恰到好处,死人要精确地再飞五尺高才会开始下坠”

那敌人有马镫吧,假使有的话,他挑得起来吗?假使敌人是步兵的话,倒是没有马镫的麻烦,但是哥舒翰自己应该是骑马的,二者的速度差距,他有时间“追及贼,拟枪于肩,叱之,贼反顾,翰刺其喉”吗。

鳕鱼邪恶 发表于 2014-5-21 07:20:11

老兵帅客 发表于 2014-5-21 03:27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借着长枪的弹力,哥舒翰潇洒地将敌人尸体腾空甩出,劲道拿捏得恰到好处,死人要精确地再飞五尺高才会开 ...

敌马向前冲出,自然脚就离了蹬了。

tnq 发表于 2014-5-21 10:59:59

40岁还这么好的体力,还是相当不错啊!

哥舒夜带刀!

京华烟云AMIP 发表于 2014-5-21 11:07:04

横行青海夜带刀——开天盛世最后的名将


《三、报恩》



前面我们说过,由于对攻打石堡城态度消极,王忠嗣招致了玄宗的不满,等待多时的李林甫宰相趁机指使党羽告状,说手握重兵的王忠嗣与太子交好意图不轨,李隆基盛怒之下,他这位曾经的养子终于在劫难逃,被逮捕到长安治罪。

与此同时,王忠嗣的副手哥舒翰也接到了皇帝要他进京述职的圣旨,由于王节度在军中威望极高,部将们纷纷自发地捐献“金帛”,请哥舒翰带到京城上下打点,希望能救王忠嗣一命。但哥舒翰却一概拒绝,只穿了一身普通的衣服就上路了,他临行前对大家道:“如果皇帝能听我的话,又何必浪费钱财?如果皇帝听不进我的话,那我这身行头也就够用了。”

就这样,突厥老将轻装简从,回到了阔别多年的京师,想当年他离开时,只是个人到中年却一事无成的浪荡公子,而如今再来时,已是位威名远播的边陲勇将。朝堂之上,哥舒翰受到了玄宗的亲切接见,也许是早年良好的教育让他谈吐不凡,使他与那些大老粗将军们高下立判,皇帝“异之”也就是大出意料,高兴之下,当场加封他为从三品的鸿胪卿,同时将他担任的陇右节度副使改为陇右节度副大使——节度使只是常见官衔,而节度大使则为亲王或宰相“遥领”即挂名,实际职权由副大使行使,也就是说哥舒翰被提升了。

谢恩之后,哥舒翰话锋一转,开始竭尽全力为自己的老上级辩白,“极言忠嗣之枉”。对王成见已深的玄宗开始还在礼貌地听着,但越听越不高兴,最后拂袖而起,气冲冲地抬脚就往内宫里走。但令皇帝没想到的是,哥舒翰竟然胆大包天,毫不犹豫地跟了进来,拦住他就开始磕头,边磕边哭诉王忠嗣的冤情,说甘愿用自己的官职换下王的一条性命,最后头破血流泣不成声,血水与泪水混在一起,染得满脸都是红色。

李隆基虽然越老越糊涂,但毕竟不是始终如一的昏君,哥舒翰的伏地哭诉,很可能让他回想起当时还叫王训的王忠嗣,第一次与自己见面的情景——年仅九岁的王训刚刚失去了父亲,也是这样伏在地上向自己哀声哭泣,而年富力强的皇帝则拍着这个孩子的背,亲切地安慰道:这是霍去病留下的孤儿啊,我一定把你抚养长大,还要让你成为你父亲般的英雄!

“父战死(按:其父王海宾在不久前的洮河之役中陷阵而亡,为唐军的胜利做出了关键贡献),忠嗣时年九岁,入见帝,伏地号泣,帝抚之曰:‘此去病孤也,须壮而将之!’”

此情此景仿佛历历在目,老皇帝心肠渐渐软了下来,最后长叹一声,既然这样,那就饶他一命吧!王忠嗣因而在屠刀下逃生,只被贬为汉阳刺史,而哥舒翰为其舍官请命的义举,更从此传遍天下。

一年后的天宝七载即公元748年,陇右节度使哥舒翰在今天的青海湖北部设置了一个叫神威军的行政区划,治所在今海晏县甘子河乡一带。不过没过多久,这个新军就被吐蕃给攻陷了,哥舒翰于是换了个地方,下令在青海湖心偏南的龙驹岛上构建城池,这里就是今天著名的旅游胜地海心山,俗称湖心岛,它距离青海湖南岸三十多公里,面积不大,按照今天的测量结果,东西长2.3公里,南北宽0.8公里。

据说这里经常出现白龙,冬天时青海湖水结冰,当地人便跨冰渡海把母马放到岛上,等到第二年春天,这些母马大多怀孕,生下的小马驹“必多骏异”,这便是著名的青海骢,号称能日行千里,此事在《隋书》等正史中多有记载。人们认为这些小马都是龙种,称之为“龙驹”,该岛也因而得名龙驹岛。唐军在岛上修筑的这座城池,便被命名为应龙城,该城遗址至今尚存,不过都已经是残砖碎瓦了。

《新唐书》写道:“翰相其川原宜畜牧,谪罪人二千戍之,由是吐蕃不敢近青海。”但其实前面说过,这个小岛的面积极其逼仄,一共也就两平方公里左右,根本没多少地方来搞“畜牧”。哥舒翰之所以在此驻军,主要是为了防范吐蕃利用青海湖结冰期穿越湖面,向唐军控制区发动进攻。而应龙城也确实发挥了作用,它阻断了敌军冬天穿湖北上的道路,史载“由是吐蕃不敢近青海”。

天宝八载即公元749年,一直让皇帝念念不忘的石堡城再次成为唐军的目标,玄宗此次势在必得,他专门从各地调集了众多人马,组成了一支浩浩荡荡的大军。而唐军的总司令,正是以勇武忠义著称于世的哥舒翰节度使。

关于唐朝这次出动的兵力,新旧《唐书》都说是十万,他们主要来自朔方和河东两大军区,而《资治通鉴》的记载要更详细一些:“上命陇右节度使哥舒翰帅陇右、河西及突厥阿布思兵,益以朔方、河东兵,凡六万三千,攻吐蕃石堡城。”

也就是说唐军既包括哥舒翰的陇右本部,又有临近的河西军区部队,以及突厥酋长阿布思(他是九姓铁勒同罗部落首领,被唐朝封为奉信王,赐名李献忠)的人马,最后加上临时过来增援的朔方、河东两军区部队,总数共六万三千人。

石堡城这个地方,在本文中已经出现过好多次了。不过关于此地具体在哪里,历来有两种说法,一说位于今天甘肃省卓尼县西四十里洮河南岸的羊巴城,主要理由是当地发现了一块唐代的“八棱碑”,碑文中有“题石堡城”字样以及疑似石堡之战的记载;一说位于今天青海省湟源县日月乡莫多吉村,距离旅游胜地日月山不算太远,该地保存着唐代古城遗迹。今天,人们根据唐朝史料以及地理志等的相关记载,从“里距相符、地势相当、地理位置重要性”以及出土文物等方面,基本上已经确定石堡城位于后者。

“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

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二十年间,围绕着这座军事堡垒,唐蕃两军展开了多场惨烈的争夺战。开元十七年即公元729年,信安王李禕突袭石堡并大获全胜,唐朝第一次占据了这里,并将其改名为振武军;可没过多久,石堡城又被吐蕃赞普亲率四十万大军夺回,吐蕃人深知这个地方的重要性,因此再次占据后立即开始巩固工事,准备血战到底。

天宝四年(公元745年),陇右节度使皇甫惟明率领的唐军在石堡城下大败亏输,皇甫被免职后丧命;天宝六年(公元756年),董延光率领的唐军再次在石堡城下惨败,对这场战争态度消极的王忠嗣被皇帝降罪,险些丢掉性命;现在到了天宝八载(公元749年),唐军再一次杀到了石堡城下,只不过主帅换成了哥舒翰……

可问题是,这座堡垒真地有多么重要吗?


待续,请继续期待下篇《四、紫袍》

京华烟云AMIP 发表于 2014-5-22 08:01:51

老兵帅客 发表于 2014-5-21 03:27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借着长枪的弹力,哥舒翰潇洒地将敌人尸体腾空甩出,劲道拿捏得恰到好处,死人要精确地再飞五尺高才会开 ...

也许就像卖油翁所言,无他能,惟手熟耳:lol

老兵帅客 发表于 2014-5-22 09:19:08

京华烟云AMIP 发表于 2014-5-21 19:01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也许就像卖油翁所言,无他能,惟手熟耳

杀人杀到手熟:L

农民家的狗 发表于 2014-5-22 10:50:00

好文,等待中。。。。。。。。。。

京华烟云AMIP 发表于 2014-5-23 11:47:26

横行青海夜带刀——开天盛世最后的名将


《四、紫袍》


前面说过,唐代石堡城位于今天青海省湟源县日月乡莫多吉村,那里的地势十分险要,城堡遗址坐落在一座褐红色的悬崖峭壁上面,它背靠一座名叫华石山的巍峨大山,该山最高海拔4289米,长约十二公里,是今天青海湟中县与湟源县的分界。城堡的前面,是一条名为药水河的大河,该河又名羌水,是湟水的支流,水流极不稳定,即使到现代也经常爆发山洪。

从考古遗迹来看,唐代石堡城其实分为两部分,当地人称大小方台。大方台为三角形城堡,面积可容纳上千人,它沿着三面险峻的断崖修建,断崖间歇处的城墙为坚固的长条形巨石砌成,或者说,这座城堡严格来讲并不是一座城池,它是由三面悬崖和一面城墙围成。

离大方台不远有一座小方台城堡,二者夹着一条山间小路,后人认为,当时唐朝人要经这里前往吐蕃,就必须通过大、小方台之间的那条小路,因此居高临下的石堡城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而唐军如果想攻打石堡,也只能走大小方台间那条小路,正如《资治通鉴》所记载的那样,“其城三面险绝,惟一径可上”,唐军必须同时承受两边雨点般落下的滚木檑石,肯定会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

这么说来,石堡城确实相当重要,唐军如果不攻克它,就没法打通杀向吐蕃本土的道路。不过这种说法却有一个大前提,那就是,石堡城控制的那条通道,是唐朝或起码是唐朝在青海的大本营鄯州(今青海海东市乐都区),前往吐蕃的唯一或最便捷的途径,可事实上,这个前提并不成立。

著名考古学者李智信先生,曾亲身考察了青海尚存的多处古城遗址,最后完成了《青海古城考辨》一书。根据多年的考古发现,李智信认为,在当时来说,青海湖与鄯州之间有三条路,一条从青海湖北岸沿湟水南下至鄯州,一条从青海湖南岸翻越赤岭也就是今天的日月山,顺着药水河西行至鄯州,另一条是过赤岭后,沿着今天的拉脊山南麓而下。石堡城仅扼守在药水河之路上,不能完全制止唐军西进或者吐蕃东来,或者说,石堡城所控制的,并不是唐蕃之间的唯一要道,唐军完全可以通过另两条路进攻吐蕃。

年青时便在河西战区摸爬滚打,很可能亲身经历过信安王李禕奇袭石堡之役的王忠嗣,应该是很清楚这些事情的。也许在他看来,石堡城与其说具有不可替代的军事价值,不如说它代表着玄宗皇帝挥之不去的执着怨念——李隆基就像着了魔障一样,一根筋非要拿下这座让自己多次丢脸的堡垒不可,与皇帝的脸面相比,士兵的生命又算得了什么呢!

但身为一个纯粹的军人,王忠嗣对此肯定无法苟同,以成千上万士兵的鲜血,去换取一座价值不大的城堡,从而给皇帝的脸面增光,这在军事上无疑得不偿失。也正因为如此,他明确反对玄宗攻打石堡城的要求,并因此差点儿丢掉了性命。

身为王忠嗣最欣赏的部下之一,哥舒翰肯定也了解以上情况。也许是知道皇帝正在兴头上,自己说也白说,也许是明白与王忠嗣相比,自己更毫无资本与皇帝抗争,更也许他确实心存着一战功成,进而升官发财的梦想,总之哥舒翰没有像老上司那样争辩,而是默默服从了命令。

相比数量众多的唐军(最低六万三千,最高十万),石堡城的吐蕃守军却少得让人不敢相信,几种史料都指出,他们只有区区几百人,比如《资治通鉴》写道:“吐蕃但以数百人守之。”虽然人数出于绝对劣势,但吐蕃人的防御搞得十分到位,他们“多贮粮食,积檑木及石”,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关于战斗的过程,《旧唐书》写道:“翰使麾下将高秀岩、张守瑜进攻,不旬日而拔之。”似乎唐军并没有费太多力气就拿下了石堡。不过《新唐书》却提供了不同的说法:“数日未克,翰怒,捽其将高秀岩、张守瑜,将斩之。秀岩请三日期,如期而下。”

唐将高秀岩(此人后来成为安史叛军的一员)、张守瑜在死亡的威胁下,不得不硬着头皮立下军令状,组织敢死队冲锋,最后终于在期限到来前,拼死攻下了石堡,其过程肯定不会太轻松。《资治通鉴》的记载与此类似:“唐兵前后屡攻之,不能克。翰进攻数日不拔,召裨将高秀岩、张守瑜,欲斩之,二人请三日期可克,如期拔之。”很显然,为了拿下这座堡垒,哥舒翰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尽管终于取胜,但此战的损失,正如王忠嗣所预言的,“若顿兵坚城之下,必死者数万”。最后,统计出来的伤亡极为惨重,《旧唐书》说“死者大半”,《新唐书》说“死亡略尽”,而《资治通鉴》则写道:“唐士卒死者数万,果如王忠嗣之言。”唐军无论是十万人还是六万三千人,其中的大多数,肯定都长眠在了这座险要的军事堡垒下,几乎全军尽墨。

他们取得的战果,除了石堡城本身外,还“获吐蕃铁刃悉诺罗等四百人”,也就是包括指挥官铁刃悉诺罗在内,几百名吐蕃守军无论被杀还是被俘,应该也像他们的对手那样全军覆没了——“获”并不一定指“擒获”也就是活捉,还可能指“猎获”也就是杀死。

对于石堡之战的得失以及对哥舒翰的评价,各方历来说法不一,即使在当时的文艺界,也分成了截然相反的两派。同样以军功起家的边塞诗人如高适、岑参等多力挺哥舒翰,歌颂他为大唐边疆创造了和平,尽管手段有些血腥残忍,“到处尽逢欢洽事,相看总是太平人”,“青海只今将饮马,黄河不用更防秋”。

唐朝两位最伟大的诗人,李白和杜甫,则处于哥舒翰的反方。比如杜甫写道“赞普多教使入秦,数通和好止烟尘。朝廷忽用哥舒将,杀伐虚悲公主亲。”认为正是因为热衷于边疆战争的哥舒翰等人的存在,使得唐蕃再也无法达成和平。后人通常认为,杜甫那首著名的《兵车行》也很可能与惨烈的石堡有关或部分有关:“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李白的诗歌《答王十二寒夜独酌有怀》也许更为后人所知:“君不能学哥舒,横行青海夜带刀,西屠石堡取紫袍。”直接把哥舒翰定义成为了个人荣华富贵,不惜牺牲己方和对方成千上万士兵生命的屠夫。所谓“紫袍”,是唐朝高级官员的朝服,按照大唐官服制度,“三品以上服紫,四品五品服绯”,有资格穿紫袍的官员,通常都是宰相级别。

而西北民间的舆论似乎更偏向前者,比如当时曾流传着这样的民谣:“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至今窥牧马,不敢过临洮。”但也有人根据《太平广记》等不同记载认为,该诗的后半段其实是经过改动的,原文本来是“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吐蕃总杀尽,更筑两重濠”,字里行间发散出浓浓的血腥味。

不过显然就像李白所说,石堡的惨胜对哥舒将军的个人仕途确实大有裨益,玄宗多年纠缠的心结终于消失,皇帝自然欣喜若狂,给予哥舒翰大量赏赐的同时,还加封他为“特进”——这是一个正二品的加官,在散官中仅次于从一品的“开府仪同三司”,已经有足够的资格穿上紫袍。

石堡的获得还极大拉近了玄宗与哥舒翰的关系,据说皇帝甚至派人把壮阳秘药赐予他,好让这位突厥老将老当益壮——唐代的一本笔记小说写道:“玄宗命射生官射鲜鹿,取血煎鹿肠食之,谓之热洛河,赐安禄山及哥舒翰。”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也许在李隆基看来,东有安禄山西有哥舒翰,自己的天下可谓高枕无忧,但令皇帝没想到的是,他这两位爱将的私人关系,却是势同水火……

待续,请继续期待下篇《五、晚节》

齐的隆冬强 发表于 2014-5-24 14:04:48

瞎赳赳 发表于 2014-5-16 11:53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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