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光 发表于 2013-4-2 10:16:36

原创: 新 墙 旧 事 ( 四 ) 世 态



       新墙是个小码头,亦城亦乡,居民么,自然也是亦农亦商。种田、栽菜的,养牛、喂猪的,砍肉、开铺子的是当地人口的基本结构;交通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治安基本靠狗,娱乐基本靠赌是乡下社会生活的基本状况。

    新墙老街上没一家像样的工业企业,店铺大多也是小本营生,镇政府的财政税收自然少的可怜。这唯一的筛子厂便成为地方各级觊觎的一砣肥肉。因此上,三天两头少不了有戴大盖帽的领导们来厂嘘寒问暖,喝茶蹭饭。

    乡一级的干部还好打发,要价不高,小打小闹,一两百块钱、几箱水果、二盒月饼就可以摆平工商所、劳保站、派出所之类的滋事骚扰,但领导们经常光顾也成了对小厂子正常工作的干扰和难以承受的经济负担。

    除了这唯一的筛子厂,街上还有另一家大单位——岳阳县第三中学。

    学校的师生员工加起来怕么有个一、二千人,上千人口一天的消费也不是个小数,足以能养活街上的小餐馆、小超市、小网吧、小诊所及卖小菜、土产的贩夫走卒们。教师和学生成了老街人的衣食父母。因此,新墙镇上吃皇粮的干部和自谋生计的老百姓有二件忧心事:一怕学校放假,学校一放假,学生们则统统打发回了家;二怕筛子厂生意不好、关门大吉。这一头一尾的二家单位,俨然成为维系新墙老街国计民生的二大支柱产业。

    镇上有个劳保站,主管着当地引导就业、工作中介、调解劳资纠纷等民计民生,劳保站自个也声称是县社保局的下属机构。后来交道打得多了,才知道这个劳保站只是个靠收取中介费和调解费自负盈亏的闲杂部门,进不了公务员编制的未入流单位。

    劳保站上有位姓毛的毛站长,其人大概五十岁左右年纪,长得尖嘴猴腮,身材黑瘦且矮小。人虽长得不带禄和(招人喜欢)相,但穿着举止似乎很道貌岸然。在新墙的老街上,经常看到他穿制服、戴大盖帽,身板僵直地踱着四方步子,一副莫要我老毛不当干部的派头。

    第一次见到老毛,是在我的办公室内。按他的说法,是来贵厂登门拜访的。

    头一次接触,我不太清楚此公的来头和来意,看不懂他制服、肩章上的标识。谷嗲和我交接工作时曾经喊应过我:凡是和政府的人打交道,自己都要显得特别的卑微与客气。

    毛站长能不耻下问,亲自登门拜访,此事不可小觑,更是不能等闲视之的。于是,进门让座,抽烟喝茶,客套寒暄一番后,站长这才吊着半生不熟的岳阳普通话信口开了河。

    从其侃侃而谈之中,我才知道他姓毛,负责本镇的劳资社保专项职责,职务嘛,相当于镇一级的劳动‘局长’,行政级别,则相当于正儿巴经的股一级。

    毛站长是本地筻口地方人。乡下讲究姓氏与谱系,以他的谱系排序,当与原全国政协副主席毛致用同志有一点七弯八拐,扯得上的亲戚关系。他很是以为毛氏家族能出一个毛致用这样的高官而倍感自豪,且喋喋不休地渲染起岳阳毛家的光荣历史。言谈中,口若悬河,吐沫子横飞,只差没说出和湘潭县的那个伟人五百年前与也是一家子。

    扯谈了一阵子,心中方才明白他是狐假了虎威,甩出的一张马牌子,正题嘛,是为下面要办的正事儿铺路搭桥作垫脚。

    果不其然,绕了一大圈,毛站长最终亮出此行的底牌,要我在机筛厂给他侄儿安排一份“适当”的工作,并悄声向我许诺:“只要此事办成,凭我老毛一句话,机筛厂今年应该缴纳的相关费用一律免除……”

    尽管觉得这伙计假公济私,手法拙劣,但工厂也正需要人做活,咱怎不借此机会,一打秋风二拜年?何不送他一个顺水人情呢,当下便爽快答应喏喏。

    这老兄倒还算仗义的,有一点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作为。那一年,筛子厂的企业服务费、劳务登记费、员工年检费…… 果然一分钱也没有收。此后,倘若在街上和乡政府里碰到老毛站长,那是相当的客气,隔老远满脸堆起笑、拢身便握手开烟:高总啊!你人家请莫嫌弃咯,来!抽一根马虎烟吧。接过手来一看,那烟和谷嗲抽的牌子一个样,也是两块钱一包的“相思鸟”。可见,这些个乡镇的基层干部们养家糊口也确是的不容易哦!

    最难对付的是县一级的税务部门。

    乡镇企业的财务大都不太怎么规范,财务凭证白条子作抵的现象比较普遍,乡下的股东们对缴费纳税历来是耿耿于怀,偶尔地偷漏税款总是难免有一些的。每年的二次税务检查,一旦较起真来,从鸡蛋里头挑根把骨头那不是几百块钱就能摆平的麻烦,倘若认真起来,罚款加积欠,动辄便是成千上万。因此上,和税务部门搞好关系是乡镇企业的生存之道,每年逢年过节的头等大事就是给上头孝敬送礼,除了当地的党政领导,相关县局的负责人,县国税局、乡税务所自是重中的之重。礼金厚薄随着职务高低而分,赠送时刻也有个轻重缓急;礼品的档次视利害关系而水涨船高。送者无奈,受者欣然,一送一接,双方自是心领神会,秘而不宣,更不可对外言传。官场中好人虽少,但终还是有个别的正人君子。县国税局负责办税大厅的一位戴眼镜的女性刘科长,就令我十分的敬佩。逢年过节送给她的礼金均被当面拒收,钱不收,正事照办,真正是难得的好人一个,实属官场上的濒危物种!

    在新墙三年,我和税务部门的关系处理得还算不错。

    一是县国税局下属的稽查局有我朋友的大学同学当着局长,朋友在省政府内任职,这位同学多少要给我一点面子的。二是乡税务所有个钟满哥。小钟是新墙本地人,在长沙税务专科学校读罢大专,毕业后回到原籍,在乡镇税务所内操练身手,为人处世圆滑得像条泥鳅,经历过一番“摸爬滚打”,这才好不容易补上乡地税所长的空缺。

    可钟满(小的意思)哥心存高远,一直觊觎着县局办公室主任的位置。乡镇税务所肩负着新墙乡镇范围内的税款征收任务,做不出业绩,这块肥肉就会花落旁家。

    为了完成县局下达的月月不断增长的税款征收指标,钟满哥同志真是忙了晕头转向,费尽心思,尽干些拆东墙补西墙的勾当,玩一些加、减、乘、除的数字游戏。一天到晚,不是在找人借钱补上税款,就是奔驰在借钱的路途之上。

    不知道是受了谁的指点,钟满哥知道我和小魏手中尚有几万块闲钱,于是便经常打起我们的主意。借了还,还了借,借借又还还,周而复始,

    那几年为了钟满哥的升官发财,我和小魏不止助他一臂之力,解救了他不少的燃眉之急。因此,钟满哥心存感激,时常给我们送一点腊鱼腊肉,山珍野味。小魏的老公老周又是个烟酒之徒,小满哥更是隔三差五地跑来陪吃陪喝。最客气的一次竟然是请我和我长沙的朋友一行十余位免费游览了一趟洞庭君山,还招待吃了一餐君山特色的全鱼宴。

    满哥同志做事恪守诚信,为人还算是懂味。借钱必付息,按照乡下地下金融市场的规矩,息钱均高于国有银行的同期利率。满哥同志每次借钱,基本上都能按约定时间还本付息。这事对于大家来说,也算是盘活手上资源,各得其所而已。有此关系作为铺垫,双方的关系好得如同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也无须分什么彼此。政府方面若有点风吹草动,筛子厂遇到难处,钟满哥立马会通风报信,只要是高总拜托过的事情,必然会鼎力相助,不遗余力呵呵。

燕庐敕 发表于 2013-4-2 14:28:20

光哥的帖子就是好看!

香烟一支 发表于 2013-4-2 15:40:11

好看,好看,继续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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