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音乐点滴
民族音乐这个范畴有点大,我先尝试从狭义的民乐起个头:loveliness:。
先说这个名称,除了大陆的“民乐”和台湾的“国乐”,实际上还有香港的“中乐”(香港中樂團)。我倒不觉得有什么高下之分,各家当初都有自己的道理。
有意思的还有新加坡,我在那儿呆过几年,知道新加坡人的小九九,喜欢使用华族、华语这样的概念。相应的在音乐领域,他们的说法是“华乐”(新加坡华乐团)。
整个华人世界的叫法应该是很难统一了,也没必要。综合四方的各自表述,意外地得到了这样的合集:
中、华、民、国 :lol
~~~ 土鳖扛铁牛 ~~~
本帖最后由 黄序 于 2023-12-24 00:32 编辑
当我谈民族音乐时我在谈什么?
广义的民族音乐应该有一个很宽的谱系。
在这个谱系的一头是历经千百年流传下来的传统经典,包括宫廷古曲和文人雅乐。中华古韵有所谓十大古曲的说法,比如《高山流水》、《梅花三弄》、《汉宫秋月》、《夕阳箫鼓/春江花月夜》、《平沙落雁》等等,这些构成了谱系中阳春白雪的一端。当然经典不止十首,但对比数千年的中华文明史,音乐遗产算不上特别丰富。而且这些古曲的原作者和原谱大多很难考证,有些已经可以认定是后世伪托古人所作。
谱系的另一头来自乡野和市井,包括各民族各区域的民歌小调,地方戏曲,宗教和世俗仪式音乐等等,构成了谱系中俗的一端。不过其中以京昆为代表的一小部分,经过近现代的演化,已经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以前读白居易《琵琶行》里“岂无山歌与村笛?呕哑嘲哳难为听”的诗句,心说他怎么一点没有对劳动人民的阶级感情呢。
不过后来慢慢地觉得白老师的说法有一定的道理,很多民间的音乐确实需要经过提炼和艺术加工,才能给听者更完美的体验。与此相关的创作填补了民族音乐谱系里广阔的中间地带,而且是今天大多数音乐爱好者更经常接触到的一部分。
这部分的曲目包括音乐家搜集整理加工的民歌民乐;根据民族音乐素材,使用中国传统作曲技巧谱曲,用民族乐器或民族唱法演绎的器乐和声乐,也有不少是把民族乐器的版本改编为西洋乐器版本,有些甚至就是直接为西洋乐器进行创作的;广义上说还应该包括基于特定的中式题材完全按西洋音乐的作曲和演奏技巧创作的作品。
这些创作有些是从二、三十年代开始,代表人物包括刘天华、聂耳、冼星海、贺绿汀、任光等等,但是更多的作品是建国后前三十年当中问世的。
抄一段我以前的帖子:
建国后的前三十年对民族民间音乐的发掘整理和改造是空前的,也很有可能是绝后的。这里的原因,一方面是有政府层面文化部门的系统组织,另一方面也因为当时的文艺工作者,可以说既有饱满的政治热情,又有主动深入民间的意愿;既有从民族音乐中汲取养分的谦卑态度,又有去芜存菁推陈出新的使命感;还有通过苏联老师学习借鉴的现代西方作曲理论和技巧,和作曲家群体本身扎实的工作作风。
当年李德伦还是谁讲起对民间音乐的再创作,说要达到做中国的巴托克这种高度。这比现在只会给自己作品加民歌佐料和所谓原生态噱头的艺人,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 土鳖扛铁牛 ~~~
本帖最后由 黄序 于 2023-12-22 19:35 编辑
几个栗子
《牧童短笛》是贺绿汀先生30年代创作的一首“中国风味的钢琴作品”:
牧童短笛
它由A-B-A三个段落构成,第一段使用了复调技法,注意表演者双手分别弹奏两个不同的独立行进的旋律,两个旋律互相对答呼应,另外相同乐句重复时也会注意力度变化,简单的旋律有了丰富的层次感。
第二段转为主调音乐,右手演奏带装饰音的旋律,左手则充当伴奏,跳跃起伏的音型表现了牧童活泼的情绪。
第三段是第一段的再现,重新回到复调音乐中,但在一些乐句中又曾加了一些装饰音,重复中又有一些变化。
《牧童短笛》使用了西方音乐中复调与和声的作曲技法,但这类技法的使用又完全符合中国人的审美情趣,结合乐曲本身起承转合的横向发展,完美表现了中国化的音乐之美。
支声复调是同一旋律多声部不同变体的展开行进,从而产生一种衬托的效果。这个手法倒是常见于欧洲以外地区的传统音乐当中。
很多年前我在印尼巴厘岛看当地的甘美兰音乐表演,两组乐手各自演奏同一旋律的不同变体,其中一组带有密集的装饰音。因为他们使用的是敲击乐器,旋律性没那么强,如果不是主持人说明我都意识不到那是一种支声复调的风格。
其实我们身边的民族音乐有更简洁的例子:
遵义会议放光辉
视频开头诗朗诵过后的女声二重唱,仔细倾听可以分辨出两位歌手的歌声基于同一旋律却又略有不同,合二为一后产生了更丰富多彩的音乐效果。
还有个例子是王建中先生根据歌曲《浏阳河》改编的同名钢琴曲,王老师的这个版本里也用到了支声复调的技法:
钢琴版《浏阳河》
引子部分是原来歌曲的最后一句,然后用大段连音表现河水奔流的气息。接下来用主调音乐的形式第一次呈现浏阳河主题,右手旋律,左手伴奏。接下来请注意在这个主题第二次出现时(大约在视频1分11秒处),王老师使用了支声复调的手法,中音区的左手演奏简单的主旋律,而右手在高音区演奏的分支声部则是左手主题旋律的加花装饰,形成了多彩的织体,好似围绕主题绵绵不绝的华彩,在使音乐更加流畅丰富的同时也营造出一种浏阳河上波光粼粼的意象,令人美不胜收。
~~~ 土鳖扛铁牛 ~~~
本帖最后由 黄序 于 2023-12-22 20:10 编辑
始自童年的记忆(之一)
我小时候有段时间莫名地喜欢笛子曲,虽然那时候不知道什么丝不如竹,竹不如肉的说法,但就是爱听,尤其是对广播里经常听到的几首印象非常深刻,其中之一是《小放牛》,后来知道改编和演奏者是民乐大师陆春龄。这个曲子虽然源自河北民歌,经陆老改编后倒是颇具浓郁的江南丝竹韵味。
陆春龄:小放牛
陆老很长寿,晚年还留下了不少立体声录音,我非常喜欢的还有《鹧鸪天》、《欢乐歌》、《水乡新貌》,以及古意盎然的《梅花三弄》和《关山月》等等。
另外一首听起来特别爽的是北派笛子的新派代表作《扬鞭催马运粮忙》,众多演绎者当中,王铁锤这个名字实在是令人难忘。可惜现在找不到王版视频,贴一个俞逊发版:
俞逊发:扬鞭催马运粮忙
崔健(或者说刘元)应该也是此曲的爱好者(四分钟时开始的笛子独奏):
不是我不明白
与之齐名的是另一首新派曲目《牧民新歌》:
俞逊发:牧民新歌
我后来自己开始买唱片的时候,比较活跃的笛子演奏家还有蒋国基、张维良等人,而俞逊发曾经跟随包括陆春龄在内的几乎所有南北派前辈笛子大师学艺,堪称同辈中的佼佼者,却意外地英年早逝,非常可惜。
印象当中第一次“看”到的演出,是邓世昌表演的《十面埋伏》。邓大人的琴声把刀光剑影危机四伏的紧张气氛和失意的水师管带忧郁愤懑的个人心境表现得淋漓尽致。
“邓世昌”版十面埋伏
很长时间我都以为给影片配琵琶的是刘德海,后来才知道其实是刘的老师之一杨大钧。
之所以开始以为是刘德海,是因为他是那个年代琵琶演奏家的代表人物。除了对传统曲目造诣颇深,他也参与创作了一些现代曲目,其中最著名的是同吴祖强等人合作的琵琶协奏曲《草原英雄小--姐妹》。
同中国颇有渊源的指挥大师小泽征尔曾经数次访问中国,最早是个人前来指挥当时的中央乐团,演出曲目就包括刘德海担任独奏的《草原英雄小--姐妹》,和同为吴祖强编曲的弦乐合奏版《二泉映月》。
演出之后第二天,小泽老师造访中央音乐学院,学校安排当时二胡专业的学生姜建华为他现场表演原版《二泉映月》,小泽老师听后感动到泪流满面,连说要是事先听了你的演奏我昨天就不敢上台指挥这首曲子了,他甚至认为这样的音乐只应跪下来倾听,说着说着就真的要跪下来,把陪同人员搞得不知所措。
纪录片:小泽征尔 + 姜建华《二泉映月》
多年以后小泽老师在又一次访华时和姜建华重逢,重现了当年那个小泽倾听小姜演奏《二泉映月》的场景:
小泽倾听小姜演奏《二泉映月》
79年中美建交后小泽老师率领波士顿交响乐团访华,再次邀请刘德海和波交合作演出《草原英雄小--姐妹》,演出录音后来由飞利浦公司发行了唱片:
草原英雄小--姐妹
虽然此前奥曼第曾率先带领费城管弦乐团访华演出,但在中美建交这个时代背景下,小泽老师和波交的访华受到了更广泛的关注,中方的宣传也更充分,令其影响更为深远,当年一些场景至今让人记忆犹新。
接连几次访华让小泽老师对中国的民乐作品和演奏家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后来还特意邀请刘德海和姜建华等人访美,在Tanglewood音乐节上再度合作分别演出了吴祖强为刘德海改编的琵琶协奏曲《春江花月夜》,和为姜建华改编的二胡与管弦乐队版《江河水》。
小泽可以说是中国人民的老朋友。当时中央乐团从乐手技术到乐器质量和国外同行相比都有很大差距,小泽先生以极大的耐心辅导乐手进行排练。在第二次和中央乐团合作时发现乐手的乐器仍然很烂,实在看不下去,干脆主动安排送了乐团一批进口货。
小泽老师的老师卡拉扬就没有这么友好了。
79年10月,卡拉扬率领柏林爱乐首次访华,对接待单位和中方的合作乐手各种看不顺眼。不过这也不能完全归因于卡拉扬的傲慢,这次访问一开始就出了个事故。当时柏林爱乐乘机到达北京时,机场的弦梯不够高,只好临时搭了几块木板接上。没想到柏林爱乐的三位乐手身手不够矫健,竟然从接缝里摔了下来,身负重伤,不得不马上被送回西德。这个事故让卡拉扬其后几天一直不爽,跟中方乐手合作时也没给好脸色。
不爽归不爽,演出结束后卡拉扬和乐团主要成员还是按中方的安排参加了庆祝宴会。这次姜建华又被安排为外宾表演了《二泉映月》,出乎意料的是卡拉扬听后深受感动,一改之前对中国音乐家的态度,对姜建华赞不绝口。
更意外的是柏林爱乐的首席看中了小姜,当场邀请她去德国跟自己学小提琴,并且打包票说虽然小姜已经18岁了,从来没拉过小提琴,但是天份极高,改学小提琴一定能出类拔萃。
小姜开始以为人家是客气,没放在心上。可后来领导找她说德国人是认真的,一再跟中方催人呢。小姜思前想后觉得实在放不下二胡,只好借送机的机会当面谢绝了德国人的美意。
跟小泽老师本人力促波交访华不同,柏林爱乐的访华是当时西德政府在政府外交层面做出的文化交流安排。所以尽管卡拉扬本人有些牢骚,乐团方面仍然向中国元老指挥家黄贻钧发出了继续合作的邀请,不久以后黄老先生赴德指挥柏林爱乐演出了三场音乐会,曲目再次包括了刘德海领衔演奏的《草原英雄小--姐妹》。这是中国指挥第一次指挥柏林爱乐,黄贻钧也成了第一位在柏林爱乐指挥中国作曲家作品的指挥家。
~~~ 土鳖扛铁牛 ~~~
本帖最后由 黄序 于 2023-12-23 11:01 编辑
始自童年的记忆(之二)
小时候喜欢听热闹的,像部队文工团的二胡演奏家陈耀星的《战马奔腾》听着就特别过瘾。经常听的还有像王昌元的古筝曲《战台风》,储望华改编的钢琴曲《翻身的日子》这样的作品。
成年后第一次出国到了新加坡,逛CD店见到一张香港马可波罗公司的二胡专辑《胡弓传奇》,演奏者陈军。除了《二泉映月》和《江河水》,还有《阳光照耀着塔什库尔干》和《战马奔腾》等熟悉的曲目。买回家一看介绍才发现这个跟我年龄相仿的“青年二胡艺术家”就是陈耀星的公子。
那差不多是世纪之交的时候,大众的文化生活形态有了很大变化,陈军那一批民乐演奏家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都要求新求变。
比如当时制作发行唱片在作品传播中已经占到了更大比重,追求发烧音效成了不可忽视的市场需求,录音师们各显神通,演奏家们也会更主动地尝试改良的乐器,适应新的录音技术。
另外为了吸引年轻一代的听众,也要求作曲和演奏者尝试新风格的创作和编排。也许是巧合,那个时期New Age风格在全球都有很高流行度。New Age是个筐,什么都能往里装。记忆当中有旅日的贾鹏芳推出的和平之月系列,张维良的天幻萧音,刘星的中阮,杜冲的排箫,稍晚还有林海蒋彦的琵琶语。哦,还有曹玉荣的流行音乐二胡改编曲,女子十二乐坊,台湾的风潮国乐。你方唱罢我登场,一时间好不热闹。
琵琶语
不过潮起潮落,似乎是来得快去得也快,风潮过后,很多听过就忘了,远不如青少年时代就耳熟能详的曲目那般记忆深刻。
两、三年前在网上瞎翻,偶然间发现陈氏二胡世家的第三代已经出道了:
新赛马
战马奔腾
顺带的又发现不少电视竞秀节目《国乐大典》的视频,看上去十分火爆。陈家父女和方锦龙、唐俊乔等人十分活跃。
国乐大典
这又是民乐的一种新玩法了。不过怎么说呢,看看热闹吧。
~~~ 土鳖扛铁牛 ~~~
本帖最后由 黄序 于 2023-12-26 01:24 编辑
那些歌
小时候听过的歌儿不少,大量的群众歌曲和民歌。其实很多时候是单位学校的大喇叭在放,作为日常活动的背景音乐接收的,久而久之很多曲调就刻在脑子里了:
《北京有个金太阳》
《毛主席来到咱农庄》
《翻身农奴把歌唱》
《乌苏里船歌》和《新货郎》.....
改开以后这些歌曲就被认为不合时宜了,除了一些场合有群众自发传唱,正式的舞台和媒体上很少能听到见到。所幸当年一批音乐家选了不少,改编成器乐演奏的版本,不至于让这些优秀作品从舞台上消失。
除了前面提到的《浏阳河》,还有《绣金匾》,《山丹丹花开红艳艳》等等。
这些器乐演奏的版本当然没有歌词,有些还把曲名中的时代色彩去掉,于是《社员都是向阳花》就变成了《向阳花》:
《向阳花》
不过我本来对歌词就不太敏感,一首歌曲之所以为我喜爱,风格和旋律还是最主要的原因。而且像我前面说过的,经过优秀作曲家的加工提炼,改编版本往往能给人带来更好的音乐体验。
我虽然生长在西安,对秦腔却完全无感,倒是十分喜欢陕北道情,碗碗腔,眉户(实际上是郿鄠,按方言念是"咪胡"),还有比较综合性的秧歌剧,比如《夫妻识字》,《兄妹开荒》等等。里面有些歌词倒是印象很深刻,现在偶尔还能哼哼几句。大学期间正好同寝室里有一位同好,没事我们俩还经常对唱一段:
黑格隆冬天上
出呀出星星
黑板上写字
放呀么放光明
什么字、放光明?
学习、学习二字我认滴清
这些风格的素材构成了很多更大型民乐作品的基础,回头还会聊到。
各地的民歌也听了不少,也是曲调熟悉,歌词印象模模糊糊。有意思的是一首《采茶舞曲》还是跟着侯跃文石富宽的相声学的:lol:
采茶舞曲
80年代中期央视做了一期节目叫《跳动的旋律》,加了电声的民歌联唱,不到一个小时。我把节目录下来,之后几年里反复看了恨不得有上百遍,算是打了一针booster,连歌曲之间的很多过门儿都记得清清楚楚,不少歌词也忘不了了。
印象最深的是两位CP感十足的歌手王强和黄红英,他俩唱了《小放牛》:
赵州桥儿什么人修
玉石栏杆什么人留
什么人骑驴桥上走
什么人推车轧了一道沟么咿呀嘿
赵州桥儿鲁班修
玉石栏杆圣人留
张果老骑驴桥上走
柴王爷推车轧了一道沟么咿呀嘿
柴王爷推车轧了一道沟么咿呀嘿
还有那首《对花》:
正月里开滴是个什么花
那正月里开滴是蟠桃花
岂不知那花开有多么那个大
那七月里核桃是满园子青
奇不呀儿哟,花儿红
花不呀儿哟,楞噌噌
楞噌楞噌奇不楞登噌
那正月里花儿是开哩格红
歌手徐艺唱了《无锡景》:
第一个好景致呀要算鼋头渚
顶顶惬意夏天去避暑呀
山路喂曲折多优雅呀
水连着那个山来喂,山呀么山连水呀
还有《放风筝》
三月里来耶,是诶、清诶、明耶那一雅虎嘿
姐...姐...那个妹...妹去踏青呀啊
捎带着放诶风筝呀么那一呀呼嘿呼嘿
为徐艺伴舞的是海政歌舞团的舞蹈演员张雁,当时是惊为天人。
嘴有点歪的彝族妹子曲比阿乌唱了《拔根芦柴花》和《三杯美酒敬亲人》,姜志唱了《纺棉花》和《采茶灯》,张德富唱了《放马山歌》,胡少峰唱了《凤阳花鼓》:
左手锣,右手鼓
手拿着锣鼓来呀来唱歌
别滴歌儿我也不会唱
单会唱支凤阳歌
乒乒乓乓一个嗨呀
嘚儿郎当漂一漂,嘚儿郎当漂一漂,
嘚儿漂,嘚儿漂,嘚儿漂、嘚儿漂、嘚儿漂、嘚儿漂、漂漂一嘚儿、漂漂漂一漂......
当时我还笑话他“嘚儿漂嘚儿漂”的卷舌音唱不出来。
对了,还有一个眉眼间含娇带俏的妹子霍艳梅,唱的《绣荷包》和《知道不知道》特别好听:
山青水秀太阳高
好呀么好风飘
小小船儿撑过来
它一路摇呀摇
为撩那心上人,我起呀么起大早
也不管那路迢迢,我情愿多辛劳
前几年冯裤子拍《天下无贼》时用了《知道不知道》,改得乱七八糟:Q。
嗯,还有一位我们西安的冯健雪唱的《赶牲灵》和《兰花花》:
青线线那个蓝线线
蓝格嘤嘤地彩
一十三省的女儿啊
数上那个兰花花好
冯姐曾经去我们大学演唱,唱到一半现场扩音器坏了,冯姐耐心等师傅修好以后把前面几首歌重新唱了一遍,人品杠杠的。
几年前冯姐还随陕西歌舞剧院民乐团来芝加哥演出,眼见她上了岁数,腿脚似乎也不太好了,不禁有些唏嘘。
~~~ 土鳖扛铁牛 ~~~
本帖最后由 黄序 于 2024-10-24 21:10 编辑
民族管弦乐
这一节采用广义的说法,对使用民族乐器和西洋乐器演奏的作品不加区分。
当年有所谓的八大样板戏,很多人的印象里全都是革命现代京剧。实际上其中京剧只有五部,另有两部芭蕾舞《白毛女》和《红色娘子军》,还有一部交响音乐《沙家浜》。
这部交响音乐实际上还先于同名京剧被确立为样板戏之一,里面包括独唱重唱和合唱,配乐用了西洋乐队加上京剧的锣鼓家什,其实是类似于一部康塔塔。有意思的是歌唱演员都是唱美声的出身,短时间内突击学唱京剧居然也还像模像样。后来拍成了电影向全国推广,这也是我看到的版本。回想起来总觉得有些急就章,影响远不如京剧。
两部芭蕾舞的音乐创作更成熟一些,作曲家包括老一代的马可、瞿维和建国后留苏的中坚力量吴祖强、杜鸣心等一批大家。两部舞剧的音乐后来都被整理成组曲的形式,是现在音乐会上常见的曲目。
红色娘子军:快乐的女战士
找不到合适的白毛女组曲视频,这是加了对唱的版本,注意乐队的声音大致看个意思:
白毛女:红头绳
很多年前李心草带中国交响乐团来本地访问,这是加演曲目之一,赢得了满堂彩。其中板胡的声音一出来我前面的一个伙计就大呼一声“卧槽”,声震四座:lol。
根据舞剧音乐整理改编成组曲的还有《鱼美人》、《小刀会》等,也算上演比较多的。
我以前提过刚来美国时在图书馆找到一张杜鸣心老师的作品CD,这是其中的一首:
《玛依拉》
几部京剧里面,《智取威虎山》是于会泳戏剧改革思想走向成熟时主持创作的,倾注了他很多的心血。老于在京剧伴奏里引进了西洋乐器,效果非常好,特别是打虎上山那段圆号的使用堪称神来之笔。圆号的乐声宽广深邃,在西方音乐的传统中其使用往往象征着猎人、森林等意象,用在这段伴奏音乐里再合适不过了。既体现了林海雪原的空间感,又预示着威虎山上的风云变幻,完美体现了明知征途有艰险,越是艰险越向前的戏剧主题:
打虎上山
于会泳在后来的《杜鹃山》里对唱腔和韵白的改革更进一步,还尝试引进了主导动机的歌剧概念,回头看,那差不多就是现代京剧改革的顶点了。
我原来混过一个音乐论坛,有些网友是当年音乐戏剧创作改革的参与者,或他们的家人亲友,基本上所有人都一致认同于会泳的艺术天赋和他的贡献,唯一的争论是他到底应该算中国的格鲁克还是中国的瓦格纳:lol。
于会泳后来的结局真是令人惋惜:(。
还有一部《红灯记》,被改编成钢琴伴唱,倒是由几位剧中主演加上殷承宗完成了。
当然民族管弦乐绝对不仅限于舞台剧种的伴奏改编。
现在的音乐会上,《红旗颂》大概是演出场次最多的一个曲目
《红旗颂》交响序曲
聆听此曲,抚今追昔,心潮澎湃,一股豪情油然而生。
《梁祝》应该是流传最广的华人音乐作品。它的前身是上海音乐学院的几位师生创作的弦乐四重奏,后来大伙一商量,决定把它搞成一部小提琴协奏曲,让提琴专业的何占豪和丁芷诺牵头主创。两人毕竟不是作曲专业,觉得搞不掂,又想拉本校作曲专业的陈刚加盟,陈刚说我忙着毕业作曲呢没时间啊。陈的导师丁善德是当时上音的领导,又恰好就是丁芷诺的父亲,于是小丁通过老爸做工作,硬把陈刚拉进了团队。
结果现在大家都看到了。
实际上按时间算,丁芷诺是上音那拨人里第一个做这方面工作的人,率先改编了《旱天雷》、《步步高》等广东音乐名曲,但是《梁祝》的影响太大了。当年《梁祝》的首演也是上音的学生乐团完成的,独奏是大家都熟悉的俞丽拿,指挥则是大二才转入新成立的指挥系的樊承武。
顺便说一句,陈刚的父亲就是老一代的流行音乐歌王陈歌辛。
陈歌辛:夜上海
丁善德老师本人也是重要的民族管弦乐作曲家,代表作是《长征交响曲》等,他还是中国最早录制唱片的钢琴家,唱片曲目就包括贺绿汀的《牧童短笛》。
50年代去苏联学作曲的还有一位朱践耳,是相当高产的作曲家,创作了10部交响曲和一系列组曲和交响音诗。
还有一位陈培勋,代表作是交响乐《我的祖国》和交响诗《心潮逐浪高》。陈老还作有钢琴版的平湖秋月。
改开以后的音乐创作似乎经历了一些迷茫,倒是出了一批有天份的年轻人,大多出国了,而且这批人的作品跟前辈相比总觉得有些不接地气。
好在像鲍元恺、赵季平这样的前辈还一直有新作问世,年轻一代里像王丹红这样的也很值得关注。
鲍元恺原来也在我提到的那个音乐论坛实名发帖,还曾把他当时的新作《炎黄风情》的曲谱贴出来,让网友发表意见。印象很深的是他提到乐谱中的速度和表情记号,传统上都是意大利语的,有时在创作中遇到一个无法用意大利语准确表达的,直接就写上“急赤白脸地”:lol。
这个即使在中国可能也有不少地方的人会懵圈儿啊:lol。
我们哪儿能发表什么意见啊,只能回帖说鲍老师加油!:lol:lol
~~~ 土鳖扛铁牛 ~~~
本帖最后由 黄序 于 2023-12-23 15:28 编辑
两岸三地
刚改开的时候,和流行音乐的情形正好相反,在两岸三地民族音乐领域的交流中,内地才是文化输出的一方。一有大量原创作品,二有大批高水平作曲家、指挥家和演奏家演唱家,而且民族音乐的人才培养训练体系也更完善。
台湾方面这一点认识得很清楚,很早就派人到大陆学习,在他们本地乐团的演出里大量使用内地作曲家的作品,而且经常请大陆指挥家指导指挥演出,更经常请大陆演奏家赴台演出各种独奏或协奏曲目。
台湾方面做得好的地方是青少年国乐团搞得不错,当然这些团体也很愿意请内地音乐家合作,小孩子们看内地名家的眼神简直就是一副十足的迷弟迷妹模样。
苏畅:《如是》古筝协奏曲
除此之外,他们还会请内地作曲家赴台交流采风,委约创作具有台湾本地风情的新作品。
比如说鲍元恺,应邀赴台多次交流后,谱写了《台湾音画》,原作包括八个乐章和一个固定返场曲《高山青》:
鲍元恺指挥指挥台湾菁英交响乐团演奏高山青
我印象当中,香港方面最突出的特长则是出版发行。虽然原创自创比较少,但香港人眼光好,识货,知道哪些是内地音乐界的宝贝。所以有一段时间内地六、七十年代的音乐作品反而在香港更容易出版。
我们本地的青少年音乐比赛长期以来就有这么个现象,主办方以台湾移民为主,指定的曲目则全是内地创作的,而乐谱倒大多是香港出版的。
香港的出版工作还包括唱片,这个可能更是他们的强项,突出代表是雨果唱片公司及其创始人易有伍。在公司成立的80年代,内地因为政治或者市场方面的原因,很多老作品和老艺术家缺少演出机会,更难出录音,易老板就调动手头的资源给出了不少。其中有整理出版的历史录音系列,包括郭兰英、朱崇懋、马玉涛等人的歌曲,李德伦、殷承宗等人的交响音乐,还有徐玉兰、王文娟等人的戏曲。
另一部分是新的立体声录音。有一些老艺术家生涯晚期的录音,几乎是抢救性的制作,易老板善莫大焉!
这些录音的类型涵盖古琴的各大门派,民族管弦乐和小品,各种乐器各个名家的经典曲目,交响乐作品,地方民歌、曲艺和戏曲,甚至还有新音乐类型的奇异果系列。
雨果唱片还有一个重要的系列就是民族管弦乐,前文提到过的丁善德、陈培勋、朱践耳等人的作品,在这个系列里都有收录。
我1997年在新加坡的雨果分公司拿到一本他们的十周年唱片目录,当时已经出了两百多张CD。这本目录不仅帮助我选购CD,也成了我了解民族音乐作品、作曲家和演奏家的一个很好的索引。
https://www.z4a.net/images/2023/12/19/HugoCD.jpg
易有伍出生在新加坡,小时候因为当时李光耀政府的意识形态倾向,来自新中国的音乐作品都被禁止演出和播放。小易是跟随亲友坐船到公海,才有机会接触到《红色娘子军》等作品,听后被深深震撼。成年后老易移居香港,才有机会自由地出版推广中国内地的音乐作品。甚至到那时,雨果制作的《兰花花》等唱片,仍然在新加坡被一禁十几年。
有意思的是我在新加坡也曾有类似的经历。有一回我逛唱片店,发现一张中国的庆典音乐CD,第一首是国际歌。试听之后非常喜欢就买下来了。回到住处一位室友见了眼睛都发亮。第二天他跑去唱片店,却被告知那张CD因为国际歌的缘故,刚刚被勒令下架了:dizzy:。
说句题外话,易有伍还有比较深的苏俄情结。苏联解体后敏锐地抓住机会,带着录音团队和设备,跑到前苏联地区找到著名的奥西波夫民族乐团,低价抢录了一批珍品。
我买的第一张雨果CD是《夜深沉》,主要是各种胡琴曲目。第一轨是京胡和大鼓演奏的著名曲牌夜深沉,京胡的曲调非常有感染力,而大鼓则是音效非常出色。
当时很多发烧友特别推崇大鼓的录音,追求所谓丰沛的低频和浓厚的“牛筋”味道。市场上已有日本的鬼太鼓座,和香港制作发行的山西绛州大鼓等录音非常走俏。《夜深沉》多少算是雨果公司对这种市场需求的一个回应。
B站上找到这个视频,影像质量虽然不太理想,但意思跟雨果的那张很像:
姜克美、朱杰文:夜深沉
2015年开始每年春节前后都会有一、两家国内的民乐团体到芝加哥访问演出,我自然都会带全家去现场捧场。
16年来的就是彭家鹏率领的中国广播民族乐团:
https://www.z4a.net/images/2023/12/21/20231218_224646.jpg
那时候儿子还小,看得有点犯迷糊。我一看节目单,马上要演《夜深沉》,赶紧告诉他下面的节目你一定会喜欢。
果然,鼓声一响,儿子立刻精神百倍。现场听到的鼓声则是任何高保真音响都无法完美再现的。而当时在台上拉京胡的正是大美女姜克美。
在B站找视频的时候,看到这个为冬奥助兴的MV,主演是中国歌剧舞剧院的打击乐首席王佳男,他也是《国乐大典》节目的主要成员。
王佳男:战鼓
看过之后觉得还蛮有意思。
这位王佳男也曾随中央民族乐团访问芝加哥:
https://www.z4a.net/images/2023/12/21/20231218_225223.jpg
还有一年来的是湖北编钟乐团和中国京剧院,演出是蛮精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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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最大的腕儿是京剧院来的于魁智和李胜素两位名角儿,表演的是《四郎探母》里著名的《坐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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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两位老板居然在台上假唱:Q 。假唱就假唱把,结尾处还没有叫小番,令人非常不满:dizzy:。
香港还有一家以出版发行中国音乐作品著称的唱片公司马可波罗也为很多内地乐迷所熟悉,它其实是Naxos的子公司。马可波罗的《梁祝》里,小提琴手西崎崇子就是Naxos公司的老板娘。
除了香港本地的音乐制作,六十年代中唱在香港也成立了一家窗口公司叫百利唱片,出版发行中国的原创音乐,也包括那些著名的样板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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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些作品,改开之后在大陆命运反转,成了政治不正确,或者不合时宜,中唱就拿给百利在香港继续出,最后成了硕果仅存的珍品,仍然广受海外华人的欢迎。
~~~ 土鳖扛铁牛 ~~~
本帖最后由 黄序 于 2023-12-25 13:33 编辑
民族管弦乐 - 西洋交响乐团的演绎
从历史上看,在演奏民族管弦乐中,(1) 完全使用民族乐器和 (2) 完全使用西洋乐器两种选择都有各自的不足。解决方案无非两种:一是在民族乐团里加入少量西洋乐器,来加强民乐团的短板,二是在交响乐团里加入若干民族乐器,来充分表现作品的民族特色。
这一篇里先用一个例子聊一聊第二种方式,把第一种方式的例子以及两类乐团的对比放在下一篇。
我想举的例子是由同名歌曲改编,在交响乐团加入竹笛、板胡、唢呐等中式乐器演奏的管弦乐《山丹丹开花红艳艳》。
我非常喜欢的是胡炳旭指挥中央乐团演奏的版本,可惜找不到类似版本的演出视频,只好用一个雨果唱片公司的录音来尝试一下。
管弦乐 - 山丹丹开花红艳艳
http://www.youtube.com/watch?v=H3FIm-MWDBY
管弦乐《山丹丹开花红艳艳》,或者说原作歌曲本身使用了两首陕北民歌作基本素材,一个柔美抒情,另一个热烈奔放,用过去的话说,既能表现革命浪漫主义,又能表现革命英雄主义。
原作歌曲是由一组70年代初赴延安采风的音乐工作者创作的。其中的曲作者刘烽就是另一位著名音乐家刘炽的弟弟。作为对比,我把歌唱家杨巧和陕歌录制的《山丹丹开花红艳艳》歌曲原唱版本也贴在这里:
杨巧 - 山丹丹开花红艳艳
管弦乐的版本里,乐曲一开头先是几声竖琴,然后由中式竹笛吹奏出一段引子,此刻我想不出有哪件西洋乐器的声音能比这种灵动的竹笛音色更好地呈现如此鲜明的民族特色。倒是听过使用长笛代替的版本,效果差远了。
经过乐团加入后的一段连接,双簧管奏出了柔美的山丹丹主题,简直美哭了。上面那句关于竹笛的话现在恐怕要反过来说了,至少在当年我还无法想象这种稳定的气息和内敛的音色能用哪种民族乐器代替(这两年有一些变化,下篇细谈)。
接下来管弦乐各个声部先后加入,重复两遍这个主题。
然后画风一变,音乐开始热烈奔放的第二段,同样的主题将多次反复。
在引导部分的乐团齐奏中出现了唢呐和板胡两个富有个性的声音,但此时还比较克制,而且几小节后就安静下来,把时间交给管弦乐声部完成这一段主题的第一次呈现。
当此段主题第二次出现时,傲娇的板胡大着嗓门担当了主角。弦乐用拨弦加以衬托,下方似乎还有几声琵琶隐约相伴。此刻在原来的歌词中正是热腾腾的油糕米酒端上来的时候,浓浓的乡土气息扑面而来。
第三次反复时,由增强力度的弦乐声部开始,唢呐板胡等再次加入后逐渐把情绪往上带。
第四次是原歌唱到“满天的乌云哎呀哎嗨哟,风吹散,咳哎咳哟”的时候,大提琴和低音提琴减速用厚重的织体表现这一意境。然后“毛主席来了晴了天”,音乐在豁然开朗的气氛中来到第一个高潮,乐队上方撒着欢的唢呐简直是神来之笔!
接下来没有任何停顿,各交响声部以饱满的热情重现首段音乐里的山丹丹主题,然后用温暖舒缓的圆号声略微平复一下听者的情绪。
此时久违的竹笛声再次响起重复这个主题,竖琴在一旁轻柔地陪伴。和它第一次出现时相比,竹笛的乐声又多了几分百转千回,这个情绪由整个乐队进一步发展,再次把音乐推向高潮,在顶点处由几声坚实的定音鼓完成了最终的情感宣泄。
最后,全曲在轻柔的竖琴和弦乐拨弦中和缓地结束。
回看整个乐曲,民族乐器和西洋乐器各有擅场又水乳交融,配合得天衣无缝,堪称同类曲目中非常有代表性的优秀之作。
~~~ 土鳖扛铁牛 ~~~
本帖最后由 黄序 于 2023-12-24 14:29 编辑
民族管弦乐团的民族管弦乐
大型编制的民族管弦乐团,总是不可避免地被人们拿来同西方的交响乐团作比较:P。
西方乐团经过几百年的发展,到现在从乐器的特质到作曲的理论,基本上都遵循了追求“融合”和“统一”音色的理念。
而传统的中国民族乐器没有这样的发展过程,基本上都有个性太突出,而融合性不足的特性。因为这个原因,简单地把各种民族乐器组合在一起演奏大型作品,往往给人的听觉感受是吵、散、乱:o。
具体比较中西乐团的乐器组合,主要可以看到下面的一些差异:
西方乐团因为追求“融合”和“统一”,基本上“淘汰”了音色丰富的弹拨乐器。而民乐团里弹拨乐器却是极为重要的组成部分,很难想象没有了琵琶、古筝、柳琴和大中阮等乐器,民乐团的演出效果会是什么样子。但是具有挑战性的是:弹拨乐器发出的声响是离散的,怎么让乐手们弹得整齐,怎么让弹拨乐在需要的时候能表现持续的长音,这些都是民乐家们要解决的问题(西式的弦乐器倒是也有拨弦的演奏方法,但那个速度和中式的弹拨乐器完全不能相比)。
西方乐团各乐器组基本上都有高中低声部的完整搭配,而民乐团各乐器组普遍缺少合适的低音乐器,尤其是缺少低音弦乐器。弦乐器可以方便地奏出连续的长音,既可以拉旋律也适合为其它乐器伴奏,是乐团声音的基础。没有了低音弦乐,音乐就缺乏必要的厚度。
西方乐团的乐器普遍经过长期的改良,机械结构比较成熟,制作材料和工艺也都已标准化,在音律、音量、音域方面的特性都能满足乐队演奏的要求。而这些恰好是早期民族乐器,特别是吹管乐器的普遍短板。
当然在解决这些个体的问题后,还是要考虑整个乐团的配器融合,让乐团能作为一个有机的整体发声。
按上面的思路改造民族乐器和民族乐团倒并不是单纯为了照搬模仿西方的音乐理论和表现方式,其最终目的还是丰富和优化民族乐团的音乐表现力。
其实这种改造工作早在二、三十年代就开始了,但是进展并不大。TG建政后对这件事挺上心,文化主管部门有个思路叫在全国“逐步建设剧场艺术”,发展民族乐团就成了一项重要的工作。为此还请来了苏联专家,专家的意见着重强调了乐器系统化和十二平均律的重要意义,这倒也大差不差。
于是形成了乐器改良的几个原则:
[*]乐器结构和演奏法尽量保持原貌
[*]合理采用十二平均律
[*]同类乐器制成里要尽量形成高中低声部搭配
[*]常编乐器和色彩性乐器之间要合理平衡
有了原则,彭修文等一批民族管弦乐的先驱们就开始行动了。
首先解决低音弦乐器的问题,其实说起来方法也很简单,就是在民乐团里引进几把大提琴,有时还包括低音提琴:P。
倒是也有一批人去研究制作新的拉弦乐器,搞出了革胡和低音革胡,用以替代大提琴和低音提琴。不过有说法说这种替代效果并不理想,无论音量还是穿透性都不尽人意。我还没机会听带有革胡的民乐团演奏,倒是听过革胡单独演奏的录音片段。单就音色而言有代替大提琴的可能,但不了解合奏的效果。也有人说制作革胡需要大面积的蟒皮,制作和保养的成本很高,乐器寿命也不够长。所以革胡没有得到普遍应用其实可能是个经济问题,哦,没准还有动保问题:P。
不管哪种原因,总之现在大提琴和低音提琴还是民乐团里非常常见的一个配置,而且作用非常重要。
弹拨乐器方面解决问题主要是在演奏员训练方面下了很大功夫,另外彭老等人也试验了很多方法来促进弹拨乐器和其它乐器组声音的融合。在他们的努力下,弹拨乐和拉弦乐的结合达到了很好的效果,总体听起来拉弦乐器旋律更清晰,而弹拨乐器旋律更连贯。
吹管乐器的改良也有了积极的进展。比如现在有各种音域的加键唢呐,可以演奏十二平均律各音,方便转调,音色更具融合性,这些都增强了乐队唢呐组的表现力和适应性。虽然跟传统唢呐相比,音色的独特性有所减弱,有些传统技法无法运用,但通过合理搭配还是能找到一个合理的平衡。
吹管乐器中,有时感觉笙的存在感不高,实际上笙是一个很好的粘合剂型乐器。在一定音程关系上同唢呐合奏可以帮后者减噪,同竹笛(尤其是梆笛)合奏可以缓解后者高音区尖锐的音色{:1_1:}。
彭修文先生没有接受过系统的音乐训练,完全是自学成才。但他悟性极高,做了很多开创性的工作,为中国民族管弦乐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当前民乐指挥领域比较活跃的是彭家鹏和刘沙这样的中青代。两人都是科班出身,学习西洋交响乐和歌剧指挥的,各自因为一些偶然的原因走上了民乐指挥台。刚开始都经历了完全懵圈儿驾驭不了乐队的尴尬,到后来逐渐摸索不断积累经验,现在已经成了民族管弦乐指挥群体的中间力量。我看他们非常享受现在的工作,而且还有充分的信心和动力在民乐领域进一步开拓提高。
除了演奏原创的民族管弦乐,有些民乐家还会尝试用民族乐器来演奏西洋交响音乐作品。我个人觉得这样做的目的倒不是为了证明民族乐团演奏国外曲目的能力,而是通过完成这种非常具有挑战性的工作,来充分挖掘民族乐器在音响和配器方面的潜力。这种工作的成果可以起到很好的示范作用,为作曲家和指挥家们提供新的思路和方法,来进一步完善和丰富民族管弦乐的创作和演奏方法。
这里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彭家鹏。他执掌苏州民族管弦乐团后,短短几年把这个年轻的乐坛新军打造成了国内这一领域的领先者。彭指和苏州团一是在乐器的实验方面走在同行前列,积极使用经过改革的民族乐器,也大胆在乐队中引进新的西洋乐器种类;二是特别重视新作品的演出,通过作品委约的方式和作曲家合作,从创作和演出两个方面促进民族管弦乐的发展。
里姆斯基-科萨科夫的《天方夜谭》是管弦乐色彩非常丰富的作品。我最近看到一个彭指和苏州团改编的中国管弦乐版本很有看点。在移植的过程中彭指要解决很多棘手的难题,比如用合适的加键唢呐置换原作中的木管乐器。再比如原本小提琴手一琴一弓就能拉出来的和弦,民乐团要经过反复试验,动用两三件胡琴来配合完成。
最终的效果还是蛮不错的:
天方夜谭
苏州团还有个特点是特别重视在自媒体的传播。他们在B站和油管等官方账户上发布了大量完整的高清演出视频,尤为难得的是还发了很多排练和音乐家访谈的录像,把他们幕后的实践和探索细节多角度呈现给乐迷。他们的这种做法不仅为乐团赢得了大量粉丝,还吸引了不少专业音乐人的注意力。
前文里多次提到的作曲家鲍元恺,三十年前以中国二十几首流传久远脍炙人口的民歌为基础,陆续谱写了一套《炎黄风情》组曲。这套组曲的创作过程中,曲目不断扩展,最终定稿为24首乐曲(个别曲目包含了两首民歌的素材),由《燕赵故事》、《云岭素描》、《黄土悲欢》、《巴蜀山歌》、《江南雨丝》和《太行春秋》六个部分组成。
曲目扩展的同时,鲍老师又不断把它改编成不同的演出形式,由最初的弦乐四重奏逐渐衍生出其它室内乐、小型弦乐队和钢琴等版本。特别是最后完成的交响乐版,其全曲或节选成了近年来演出频率最高的民族管弦乐作品,甚至超过了《梁祝》和《黄河》。
【鲍元恺作品】汤沐海指挥中国交响乐团演奏《炎黄风情》
但是用鲍老师的话讲,前面这些版本都不是他主动创作的,而是应同行的邀请不断加码完成的。他内心一直有个愿望,要搞一部民族管弦乐的终极版本。但他对技术上的细节一直没有把握,对如何配器,演出能达到什么效果都心里没底。直到他看了彭指和苏州团的那些排练和演出视频,鲍老师才有了充分的信心,创作的冲动也变得更加强烈。加上他的学生刘长远和苏州团有过成功的合作,反过来向老师大力推荐。最终鲍老师、彭指商定了委约作曲改编民乐版《炎黄春秋》的合作计划,并指定苏州团进行新版本的首演。
可以说这样的改编不是一个简单的移植,而是一次全新的再创作,从音乐表达上回归了这些民歌的本源,用以中国民族乐器为主的中国管弦乐来演绎中华大地的山川地貌、风土人情,以及炎黄子孙的爱恨情仇与悲欢离合。人们自然希望它可以表达得比西洋管弦乐团更有韵味。
不过这样的尝试对鲍老师也是第一次,演出前鲍老师和彭指之间既有互相期待,也难免各自忐忑:o。
最终的首演大获成功!
鲍元恺:《炎黄风情》中国管弦乐版/苏州民族管弦乐团/世界首演
苏州团贴心地在油管官方频道里发布了全场音乐会的4K高清视频:
http://www.youtube.com/watch?v=66LvDBhafYs
鲍老师事后开心地回忆起首演当晚,他回到驻地后又连看了两遍音乐会全场录像。看一遍得俩小时,看两遍这一宿差不多就别睡了:o。
我虽然自小在西北长大,对《炎黄风情》组曲里具有浓郁江浙风情的《江南雨丝》却是情有独钟。这个组曲里前三首恰好都在前文所述的那个《跳动的旋律》电视片里出现过。秀美迷人的《无锡景》,两首扬州小调《杨柳青》和《拔根芦柴花》,前者欢快俏皮,后者乡土气息浓厚。最后的《紫竹调》是流行于上海地区的沪剧曲牌,轻松活泼,婉转流畅。令鲍老师略感遗憾的是原组曲中并没有来自首演地苏州的民歌素材,于是特地在新版本的改编中加入了以前交响乐版本所没有的苏州元素。当《紫竹调》中出现评弹过门时,我这个非苏州人士也顿觉心头一暖,甚至眼泪都差点掉下来:loveliness:。
紫竹调 彭家鹏指挥苏州民族管弦乐团
http://www.youtube.com/watch?v=pWqa8_slXos
鲍老师有心了:loveliness:。
虽说苏州团成绩斐然,彭指却依旧十分清醒。特别是在他和其他指挥家的访谈里仍不断探讨民族乐器的改革,言谈中不时流露出一种紧迫感。有意思的是访谈嘉宾之一,指挥家陈燮阳谈到隔壁朝鲜的同行搞出了一些新的民族乐器,代替西洋乐器效果非常好。但是那边的同志保密意识很强,拒不出借也概不出售:dizzy:。
好在我们的乐团身处当今第一制造大国包邮区,彭指的愿望应该有能实现的一天:P。
而我的最大愿望,就是彭指能早日来芝加哥故地重游啦,而且是带上苏州民族管弦乐团,来表演《炎黄春秋》:loveliness:。
~~~ 土鳖扛铁牛 ~~~
本帖最后由 黄序 于 2024-2-14 22:13 编辑
辞旧迎新,祝海内外坛友新年新春快乐!
马上要过新年了。
这个时间,世界各地的顶级乐团都会按传统,陆续为乐迷呈现出一台台精彩的新年音乐会。最近几年,国内的多个艺术团体也纷纷加入到这个行列里来。特别是我们的民族乐团,演出会一直持续到春节甚至元宵节,为全世界的华人献上具有浓郁华夏风情的新年祝福。
这些中国风的新年音乐会,已经形成的一个传统是由《春节序曲》开场,一下把浓浓的年味儿带给观众:
春节序曲
http://www.youtube.com/watch?v=y5bvb-TqtJ8
而在晚会的尾声,一般把《花好月圆》作为固定的加演曲目,指挥和乐手们往往以炫技的方式和着急下班的节奏来表演,在终场引爆一个欢乐祥和的高潮:
花好月圆
我就不等农历新年了,今天在这里借用这两首乐曲向各位拜个早年,祝海内外的坛友们新年新春快乐,龙年吉祥!
兄弟,有次彭修文先生率中央广播民族管弦乐团来校访问,不知你是否参加没有,{:191:},当时彭修文改编了很多民族(轻)音乐,也是非常了不起的一位作曲家和指挥家。 testjhy 发表于 2023-12-21 09:34
兄弟,有次彭修文先生率中央广播民族管弦乐团来校访问,不知你是否参加没有,,当时彭修文改编了很 ...
我没在学校见过彭老,应该是我入学前的事。
在学校见过冯健雪,回头都扯两句。
http://www.youtube.com/watch?v=lT-NHvpdD4k
拜读学习了! 如果兄弟你不介绍贠恩凤,你就不是正宗西安人!{:191:}
我记得刚到西安,广播喇叭里常常播放她的陕西民歌,可是郭兰英的正宗弟子,{:189:} testjhy 发表于 2023-12-25 09:14
如果兄弟你不介绍贠恩凤,你就不是正宗西安人!
我记得刚到西安,广播喇叭里常常播放她的陕西民歌, ...
嗨,我写山丹丹那段时还想用贠恩凤的演唱版做对照来着,结果发现她把“毛主席来了晴了天”那一整段给掐了:o。这不等于音乐眼瞅着发展到高潮了,夸插一下让人一脚踩空了么。
不过你倒又提醒我了,我回头找找有没有杨巧唱的。
我小时候大院下午上班前大喇叭播放歌曲,经常是贠恩凤唱的翻身道情。我都是午睡正香呢给吵醒了,烦死了:dizzy:。
五大民乐指挥:花好月圆
拜读了,老兄好像没有谈广东音乐,印象里同一般的民乐有一定差别。 kkilo 发表于 2024-4-7 17:49
拜读了,老兄好像没有谈广东音乐,印象里同一般的民乐有一定差别。
广东音乐曲目丰富,也许可以单开一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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