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光明的使者 -- 容闳故事外一篇 上
宁波路隆庆里,根据上海市志记载,1872年,这里开设了沪上第一所国人创建的西医院 – 体仁医院,又名居茨拉夫眼科医院(Gutzlaff Eye Hospital)。
奇怪,一所中国人开办的医院,为何起了个外国名字呢?
让我们先回到此前提到的玛丽身上。玛丽的名字叫Mary Gutzlaff – 尽管使用这个名字,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中国女孩儿,关于她的身世,只在容闳的文字中模糊地记载了一笔。
1847年,容闳等三人前往美国留学,但是他提到前往国外留学的中国人中,还有更早的。容闳在《西学东渐记》中记载:“其后此塾因故停办,予等遂亦星散。古夫人携盲女三人赴美,此三女乃经予教以凸字读书之法。及予辍教时,彼等已自能诵习《圣经》及《天路历程》二书矣。”
其中的古夫人,指的便是他的启蒙老师玛丽. 温斯塔尔,她曾经多次安排女盲童前往欧美学习。玛丽就是她送往伦敦的第一个中国女盲童 – 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古夫人不但让这个孩子使用了自己夫家的姓,也使用了和自己相同的名字。
按照记载,玛丽是在澳门被发现并为古夫人所收留,同时被收留的还有另一名女孩儿,被起名叫做劳拉。玛丽和劳拉都不是先天的盲人,而是被成人恶意弄瞎了眼睛,以便让她们乞讨来获得收入。玛丽的身世不明,劳拉还记得自己看到过的最后画面 – 在父亲出门的时候,恶毒的继母在她的极力挣扎下刺瞎了她的双眼……
实际上,在中国工作期间,古夫人曾经收留过甚多盲童,特别是女盲童,并把其中的一些送往英国(有记录还有一些被送到美国)学习。所有这些女童,都是被恶人所伤害,成为他们乞讨工具的流浪儿。被收留后,她们都使用了古夫人的夫姓 – 居茨拉夫(Gutzlaff)。在收留这些孩子的过程中,古夫人发现,由于语言和年龄的原因,她身边的传教士对这些盲童很难提供有效的帮助。于是,她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 尝试让一名九岁的中国学生负责照顾几名女童。孩子们之间总是好相处,这个中国学生颇为聪明,他不但能够很好地照顾女童们的生活,并教会她们怎样用触摸的方式认识盲文。
这个九岁的孩子,就是容闳。所以,他记录下女盲童们的事情,一点也不奇怪。
当时的中国盲人社会地位极为低下,也几乎没有针对他们的教育和服务。因为这一点,古夫人被称作中国早期盲人教育的先驱,应该说,容闳也是。
不过,容闳应该并没有见过玛丽。根据记录,他辅导的三名女盲童分别是劳拉(Laura),露西(Lucy)和杰西(Jessie)。此前,古夫人曾经请当时在中国的眼科名医伯驾等对玛丽进行治疗,但无法使其复明。从古夫人留下的信件来看,1839年的时候玛丽已经被她送到英国,试图让其接受更近代化的盲人教育,并期待她以后能成为一名教师。
古夫人对这些女盲童的教育和帮助,或有双重目的。首先,她很明显是想把她们培养成将来在中国传教的女教士,以帮助基督教在中国的传播,这也是那一代传教士常被称作文化侵略者的原因;然而,另一方面,从她给友人的信件,又可以看到这件事的另外一面。对于让这些女盲童接受教育的理由,她写道:“to convince the Chinese, that those who are deprived of sight, are not mere excrescences on the face of society, but that they can be taught, can in most cases support themselves, and can be useful and happy”-- 翻译过来,应该是这样的 – “(以此)来让中国人认识到,那些不幸丧失了视力的人,并不是社会的寄生者,他们可以受教育,在大多数情况下可以自立,可以对社会有用,并且 – 快乐”。
第一批被送到英国伦敦的两名女盲童是玛丽和劳拉,第二批是另外两个女孩子阿格尼丝和露西。另一名容闳教过的女孩儿杰西与另外两名新收留的女童一起,被古夫人送到了美国,并在那里接受师范教育。
似乎,我是要写一个传教士怎样救助女童的故事吧。
不,如果是这样,那我的故事会用另一种写法。
要写的是玛丽吗?
玛丽去世得很早,她在到达伦敦两年后,于1842年就不幸夭折,时年可能还不到进入小学的年龄。
那么,这个故事,不是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吗?
是的,玛丽的故事结束了,但是,这只是另一个故事的开始。
在上海市的市志中,记载了这样一段事情 – “体仁医院 系国人在沪创办的第一家西医院。设在宁波路隆庆里东首(今山西南路口)。广东某富商之盲女(姓名无考)临终遗言,愿献全部遗产创建医院,专治目疾。家人依嘱于清同治十一年(1872年)建成体仁医院,聘英籍医生詹美生主持诊务。数年后增设内。外各科,并置病床65张,对贫苦病人住院、医疗、膳宿全部免费。当时《申报》曾对该院作过“体仁之道,名不虚传”赞誉。“
这个“广东某富商之盲女”,究竟是谁呢?她为什么没有留下自己的姓名?她的家人,今天又在哪里?
带着这一串问题寻找答案,一个奇特的想法忽然浮现出来 – 这所医院被命名为居茨拉夫眼科医院,而古夫人的丈夫,德国传教士郭实腊,其本来的姓,正是居茨拉夫!这所眼科医院,是为了纪念他而创建的吗?
答案是否定的,根据体仁医院的历史记载,这所医院是用其创立者,也就是那名盲女的名字命名的。
一个中国人,为什么却有一个外国姓氏呢?
[待续] 期待,期待
寻找光明的使者 -- 容闳故事外一篇 中
本帖最后由 萨苏 于 2012-6-15 21:27 编辑1853年,一个叫做南丁格尔的英国女子成为了世界第一个真正的女护士,从此,有了“提灯天使”的传说。两年以后,一个叫做阿格尼丝的中国盲女,无声地返回她的故国,去帮助和她同样不能看到光明的人。
当我们根据居茨拉夫的名字继续追踪,一个几乎从未被世人注意过的名字,慢慢地出现在了我的视野中,那就是 -- 阿格尼丝.居茨拉夫(Agnes Gutzlaff') -- 一个用外国名字的中国盲女。
我们甚至找到了她的画像,和她的名字一样朴实无华 -- 在一百多年里,几乎没有人知道她的存在,无论在东方,还是在西方。
不错,她正是被古夫人送到伦敦学习的那些盲女中的那一个阿格尼丝 – 所有这些盲女的姓都是居茨拉夫。阿格尼丝身世不详,是古夫人在广州收留的盲女之一,当时她正在街上乞讨。阿格尼丝被古夫人起名并携到伦敦,于1842年1月3日进入伦敦盲人学校学习,时年七岁。这个叫阿格尼丝的盲女在中方资料中几乎找不到痕迹,她的一生没有留下中文名字,所以,在官方资料中成了“姓名不详”。
在英国教会的记录中,这是一个十分聪明的女孩儿,仅仅学习了不到三个月,在1842年3月29日的一个晚餐会上,她和另一名中国盲女童露西已经能够抚着盲文念书了,这一幕让在座的嘉宾们颇受感动。
记载中显示阿格尼丝颇为羞怯,以至于读盲文念书的时候声音很低,只有离她最近的人们,才能听到她在说什么。盲文学校的老师将她和另一名中国女盲童劳拉分为一组,希望她们不要忘记自己国家的语言。最初,她们的确用中文交谈,但随着时光的流逝,教师们遗憾地发现,阿格尼丝和劳拉渐渐自动改为用英文交流,中文成了她们眼中的某种外语。
实际上这些盲女中的大多数都逐渐欧美化,比如劳拉,后来一直留在英国埃克塞特郡,以她的善良帮助那里的盲人。她们中也有些人对故国十分关心,比如容闳照顾过的杰西(被古夫人带到美国),在1915年去世时,用自己的遗产在上海设立了一个奖学金。
然而,她们毕竟离那个苦难深重的国度已经远了,那个让她们失去光明的地方,或许当是不堪回首。
直到1855年,一个小小的告别会,才重新提醒我们这些女孩子的存在。那是阿格尼丝的告别会,她告别了伦敦的老师和朋友,接受了一个在厦门教会盲人救济所的职位,决定回到那个遥远的国家。英文文献记载她当时热切地希望回到中国,去帮助那些和她一样不能看见光明的人们。
阿格尼丝只是一个普通的修女,而且双目失明,在教会中自然缺少重视。这个厦门的职位,年薪只有十英镑,几乎无法满足她在中国的生活需要。当时在中国传教的教士戴德生都曾专门给伦敦的朋友写信,抱怨对阿格尼丝的不公,并很担心她能不能在中国生活下去。
其实,她已经创下了一连串记录 – 在从英国来的传教士中,她是当时唯一的盲人;同时,她也是中国当时第一个可以为盲人教授盲文的女教师。
然而,在教会眼里,阿格尼丝终究是无足轻重的。所以,她此后的行踪,我们不再能找到正式的报告,甚至,她是在什么时候离开这个世界的,也无人知晓。只是一些接近过她的教会人士不时在文章中提到这个小女子,才能够让我们知道她到达中国后作了什么,有怎样的命运 – 那是一个十九岁的盲姑娘的努力,在晚清中国那个混乱和昏暗的时代。
当我从这些只言片语中寻找阿格尼丝,我知道自己找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世界。当南丁格尔为伤员们点亮象征希望的提灯时,阿格尼丝也在为那些素不相识的人们点亮着心中的灯 -- 这盏寻找光明的灯,阿格尼丝点了二十年,燃烧的,或许只是她自己的身躯。
1855年,阿格尼丝和一家姓琼斯的传教士一起成行,到达广州时已经路费用尽,传教士琼斯的全家都生了病,一个儿子病死,传教士的妻子怀了孕。在他们有所踌躇的时候,阿格尼丝仍然坚持继续她的旅程。她的目的地有所改变,从最初的厦门改到宁波,那里,被宁波人称为“马利姑娘”的女传教士阿尔德赛女士建立了中国第一所正式的女子学校(即后来的崇德女校和甬江女中前身),1852年,该校学生已达四十人,她正极端缺乏帮助自己的助手。
中国画 -- 阿尔德赛女士在宁波开设的女子学堂
阿尔德赛接受阿格尼丝的到来,很重要的原因是她和收养阿格尼丝的古夫人本是好友,两人都出自英国东方女子教育会,也许,她的本意是带有一点怜悯的收留。然而,很快她就发现,和阿格尼丝一起工作是一件十分愉快的事情,她是一个十分“有用”的人。
在宁波期间,阿格尼丝经常陪着阿尔德赛女士到乡村去。乡人们对于金发碧眼的阿尔德赛远不如对于和自己形貌接近的阿格尼丝更加接近。作为一名双目失明的人,阿格尼丝很容易获得乡人的同情,而当她平静地展示用盲文读书和弹奏乐器的时候,她开始赢得敬佩。更多的人因为阿格尼丝相信她们的学校会给女孩子们带来有益的教育,而愿意把孩子托付给她们。阿格尼丝还是一名很好的音乐和美术老师,她的钢琴弹得非常好,甚至可以依靠这一技艺维持生活。她还用可以凸出在画面上的油彩教习学生怎样作画,并通过触摸确认学生们的线条是否流畅而优美。阿格尼丝的勤奋和聪慧,完全弥补了眼睛看不见的困难。由于长期生活在英国,阿格尼丝的中文是慢慢恢复的,但她的聪颖使她很快解决了这个问题,1859年,她的中文已经非常好,阿尔德赛女士在给友人的信中这样评价她 – “You will be pleased to hear that Agnes (whom I love very much), being now able to speak the colloquial, is making herself very useful in a School of Industry for the Blind….... She spends the whole of every morning there, teachig by word of mouth, and in some cases by the raised character, hoping that sooner or later, the seed sown may take root.”翻译过来,这段话应该是这样的 – “你一定会为这个消息感到愉快 – 阿格尼丝(我非常非常喜爱她)现在已经可以流畅地讲(中文),并因此是她在盲人工业学校中变得极有价值……她每天花整个上午在那里,有时用口授,有时用盲文来教学,希望洒下的这颗种子终究能成大器。”
“盲人工业学校”?十九世纪五十年代,中国会有一个盲人工业学校吗?
[待续]
寻找光明的使者 -- 容闳故事外一篇 下
在祈祷词中有这样的一段话 -- 在满是黑暗的地方,我要播下光明的种子。几乎所有天使的画像上,都有一双明亮的眼睛,难道人们不知道,有的天使从来就不曾见过光明?
若有机会为阿格尼丝塑像,我想我会选择一个燃烧的天使--燃烧自己照亮黑暗的世界,哪怕仅仅一角。
盲人工业学校?
是的,确切地说是一个盲人学习技能的工厂。阿格尼丝并没有忘记自己回中国的初衷。在到达宁波的沿途,她已经收容了三名盲女童,到达阿尔德赛女士的学校后,便以这三个盲姑娘为自己的第一批学生,开始教授她们使用盲文。阿尔德赛记述阿格尼丝还经常走两个小时的路,去教一个住在乡下的失明女子学习盲文。传教士傅步兰( George B. Fryer) 如是记录:“1840 年教士某得瞽女六人,遣二人至美国,四人至英,受适当之教育,其至英国者,有一人返国,充宁波瞽人院院长。”这说的就是阿格尼丝,只是,所谓的瞽人院并不是一个单纯的救济机构。这个小小的队伍不断扩大,在阿尔德赛女士的支持下,一个专为盲人建立的“工业学校”被开办了起来。
阿格尼丝给在英国友人的一封信保留了下来,她写道:“我非常渴望给你写信,并让你知道上帝给我打开了怎样一扇门,使我在自己的国家能如此有用。阿尔德赛女士在这里建了一个使用盲人的工厂,并用自己的钱给他们发工资。盲人们每天早上九点来,晚上九点离去。他们在这里编制席子,草鞋,袜子,以及花样不同的项链。现在,我们已经有十一个工人了。我每天早上九点都去那里,教他们读书和传播上帝的福音……在下午,我在教室里教授四名女孩子。”(I have been longing to write and let you know of the sphere of usefulness God has opened for me in mine own country. Miss Aldersey has a working institution in which she employs the blind at her own expense; they come every day from nine to five. They make mats, straw shoes, stockings, and a kind of string. We have at present eleven workers in the Institution. I go every morning at nine. I teach them reading, and speak of the only living and true God…… In the afternoon, I teach four girls in the house.)
看起来,虽然宁波的日子繁忙紧张,阿格尼丝却干得充满快乐。在几年以后,已经年迈的阿尔德赛女士决定返回故乡,并放心地将在宁波的盲人教育工作留给了阿格尼丝。不幸的是她未能回到家乡,就于1860年病逝途中。
作为一名修女,“马利姑娘”阿尔德赛在宁波的日子自然以传教为本职工作。但是,从她留下的笔记来看,似乎阿尔德赛经常处在教育孩子和传播教义的矛盾中,因为中国传统社会的父母通常在看到孩子有可能入教的时候会把她们带走,而阿尔德赛为此也多次让步 – 她认为这些女孩子多学习一些东西,无疑有益于她们的未来人生。我们无从知道她的心中,是把自己看作教士更多,还是教师更多,但我们看到的情况是“马利姑娘”终生未婚,她把几十年的时光留在了中国,并大大地推进了中国女性教育的发展。
失去了这样一位呵护的长者,相信很多人对阿格尼丝的工作不太看好。她的消息越发稀少了,直到1861年美国传教士蓝绥德(William Russell)再次访问宁波的时候,才在信中提到阿格尼丝仍在那里执教,还促成了相当的发展。她不但坚持运作着盲人工业学校,还利用自己的音乐天才教那些盲童们唱歌,于是,宁波的教堂里多了一个异乎寻常的歌唱班。
中国早期盲人工厂
尽管蓝绥德等人曾慷慨资助,但大多数维持费用,是阿格尼丝带着盲人们用自己的产品获得的。
伦敦的一家杂志对此进行了报道,但好景不长,1862年,太平军在宁波周围的战斗将蓝绥德等人驱逐出去,阿格尼丝也不得不随之离去。她被记载后来到了上海,并得到其他人的支持,在那里开办了又一所盲人学校。
以后,关于阿格尼丝的信息断断续续。只有在其他传教士的信中,描述她一直在为底层的人服务。1921年,哈佛大学的学报中引用了一段当时的信件,提到这位失明的中国女子子阿上海的生活,说她一直住在穷人居住的地方,依靠给有钱阶层的人教授钢琴和英语为生,并努力服务于穷人,无论是盲人还是明眼人。
没有人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去世的,推测是1871年,因为这一年,根据阿格尼丝的遗嘱,她留下的财产被捐赠出来,在上海建立了一所专门治疗眼疾的医院。这所医院的中文名字叫做体仁医院,西文名字被称作居茨拉夫医院,以纪念它的创立者阿格尼丝.居茨拉夫 – 一个只有外国名字的中国女子。
体仁医院在1882年并入刚刚成立的同仁医院,是今天同仁医院的前身之一。
英国历史学者米尔斯于考察十九世纪盲人教育先驱时曾这样描述阿格尼丝 --
As a role model Agnes was unique - a blind young woman living independently and mostly paying her way by using the skills her education had provided.
Worked hard, lived sparingly, and saved money, and at her death her property was left to found a hospital called by her name."
阿格尼丝是一个独特的道德楷模 – 一个盲眼的年轻女子,依靠自己从教育中获得的技能独立地生活并走出了她自己的路。
努力地工作,朴实地生活,存了钱,并在她离世的时候留下这笔钱去建立一座用她名字命名的医院。
从乞讨的盲女到留学异国,又几乎仅仅带着两只手回到了自己的国家,靠自己的努力以接近二十年的时光帮助那些和自己一样不幸的人们。最后,这个一生没有见过光明的女子,用自己的积蓄建起了一座为人带来光明的医院。在异国,没有人记忆这个孤独的中国盲女,更不会有人为她封圣,在中国,她帮助的都是贫穷无依的人,故此没有人为她写下回忆录或召开纪念大会。阿格尼丝无声地来,悄然地去,如果不是萨好事地翻动故纸,也许我们将永远不知道世界上曾经拥有这样一位看不到光明的天使。
我不知道是否述说清了阿格尼丝给我的感动,直到看见下面的一行字 –
“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顾城以一种非常七十年代的悲剧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而他的这两句诗,我想应该永存。如果时空错位,这更像是写给阿格尼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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