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土拨鼠 发表于 2012-4-30 07:21:25

精彩,赞一个!

肥狐 发表于 2012-5-1 23:44:59

史鉴 发表于 2012-4-20 08:33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1. 太阳王




为什么要穿得跟女人似的?

史鉴 发表于 2012-5-2 09:05:49


3. 祸起西班牙

卡洛斯二世是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数百年近亲结婚的产物。他不是一个正常人,更像一个医学奇迹。卡洛斯二世相貌怪异,头大如斗,身体弱不经风,第一次亮相朝廷时,女仆不得不用线绳吊起他的身体,以免他踉跄摔跤。欧洲各国君主都认为卡洛斯二世活不长,早早将西班牙王位继承问题提到议事日程上来。未曾想卡洛斯二世竟然活到四十岁,屡次让欧洲列强达成的继承协议变为废纸一张。成年后的卡洛斯二世患有梅毒、水肿、癫痫等症,无论身体还是心理都极度病态。他坚信自己是魔鬼的创造物,经常流连于皇家墓室,打开石棺观看祖先的遗容,然后躺进为自己预制的石棺里睡觉。

西班牙帝国虽然今不如昔,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其广阔的海外殖民地依然让欧洲各国艳羡。卡洛斯二世没有子嗣,西班牙王位势必旁落,然而落入谁家成为争斗的焦点。此前各国达成的共识,是维持欧洲的力量均势,防止西班牙帝国落入强权之手。1699年英法荷三国秘密签订第二次“分割条约”,支持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列奥波德的次子查理大公继承西班牙王位,但条件是西班牙帝国不得并入神圣罗马帝国。作为补偿,法国将获得西班牙的意大利领地,以及洛林地区。

马德里朝廷不愿看到西班牙帝国遭到瓜分,说服卡洛斯二世立下遗嘱,将王位传给路易十四的孙子安茹公爵,因为路易十四是当今世上唯一能够保证西班牙帝国领土完整的君主。英国驻维也纳大使斯坦霍普(Alexander Stenhope)认为“西班牙人宁可把他们的灵魂献给魔鬼,大家共赴地狱,也不愿接受被肢解的命运。” 病入膏肓的卡洛斯二世在遗嘱上签字,然后跌跌撞撞步入皇家墓室下跪祷告,祈求列祖列宗原谅他把江山社稷拱手送给世代仇敌。几周以后,卡洛斯二世一命呜呼,终于住进了他生前流连忘返的石棺。

路易十四自从1661年迎娶西班牙公主特蕾莎,就一直梦想吞并西班牙帝国。迟到了四十年的机遇如今终于前来敲门,路易十四怎能轻易放过。1700年11月16日,凡尔赛宫张灯结彩,车水马龙。路易十四照例布置了戏剧性的场面,在自己书房门前向众人引见17岁的安茹公爵,自豪宣告:“先生们,这位就是西班牙国王陛下。先王立下遗嘱,西班牙王国对我寄予厚望,这是上帝的旨意,我已经欣然应允。” 然后年过花甲的路易十四向自己的孙子行礼,以示法国和西班牙之间的平等关系。西班牙大使面对安茹公爵双膝跪倒,高声颂道:“比利牛斯山脉不再是阻隔两国的障碍!”

路易十四背弃第二次分割条约,英荷两国却无力阻拦。大联盟战争结束不久,欧洲人心思定,无论英国还是荷兰都不愿再起干戈。况且路易十四郑重承诺,法国西班牙的王位将永远不会合二为一,英荷两国都吃下一颗定心丸。安茹公爵继承西班牙王位的消息传出,阿姆斯特丹的股市大幅度上扬,体现了荷兰民心所向。英国对威廉三世的敌意甚至超过对路易十四,议会正想法设法填补财政赤字,事不关己自然高高挂起。查理大公平白无故丢失西班牙王位,自然怒不可遏,但维也纳朝廷势单力孤,没有英荷援手断不敢挑战法国。威廉三世认为路易十四一定会食言而肥,奔走呼号却徒劳无功。英国议会对威廉三世的警告充耳不闻,某些激进的辉格党议员竟然指责他居心叵测。

然而路易十四此后的一系列举动,证明了威廉三世的远见卓识。1701年,安茹公爵登上西班牙王位,史称腓力五世。鉴于少年国王缺乏治理国家的常识,西班牙顾命大臣请求路易十四指点朝政,太阳王欣然应允。消息传出整个欧洲为之震动,很多评论家认为这是西班牙沦为法国附庸的第一步。不久路易十四再出惊人之举,宣布腓力五世仍然位列法国王位继承人,排序在太子和太孙之后。虽然腓力五世继承法国王位的几率很小,但路易十四公然藐视欧洲各国达成共识的力量均衡原则,造成非常恶劣的国际影响。

路易十四指点西班牙朝政的成果之一,便是派遣法军进入西属尼德兰,接管“边境壁垒”。这是荷兰在缪斯河畔修建的一系列堡垒要塞,是荷兰国土防御体系的核心,两次法荷战争的兵家必争之地,二十多年来一直由西、荷两国军队共同守卫。马德里朝廷一声令下,各个要塞的西班牙守军打开城门,法军一拥而入。15,000名荷兰守军被迫撤离各自的岗位。威廉三世痛心疾首,在日记里写道:“二十八年来我不辞辛劳为国家保住了边境壁垒,如今我不得不坐视这条防线一日之间一枪未放而落入敌手。” 荷兰举国震惊,被迫进行战争准备。

路易十四摄政西班牙的另一个成果,是为法国商船取得美洲奴隶贸易的垄断权利。此前数十年英国海商主导大西洋三角贸易,是美洲最大的奴隶贩子,现在财源被人截断,自然怨声如鼎沸。有识之士指出,路易十四下一步必然是攫取地中海贸易的垄断权利,英国东方公司将遭受灭顶之灾。下议院立刻接到无数请愿书,要求政府为民做主。英国议会的孤立主义立场开始动摇。关键时刻路易十四昏招不断,彻底将英国推向对立面。

1701年9月,流亡法国的詹姆斯二世病故。詹姆斯二世流亡前期得到路易十四大力支持,积极投身复辟大业,他留在国内的拥护者组成“雅各比派”(Jacobite,因为“詹姆斯”的拉丁文是“雅各布”)。此后百余年雅各比派一直是英国政坛的强劲潜流,发动数次武装暴动试图恢复斯图亚特王朝。1697年路易十四签署《里斯维克和约》,被迫中止对詹姆斯二世的支持。詹姆斯二世晚景凄凉,整日清修忏悔,以求灵魂的救赎。路易十四一直很怜惜这位生不逢时的表兄,得知詹姆斯二世病危,连忙赶去慰问,只见他人事不省,病榻四周的王后、王子、侍从们哭哭啼啼,如同大厦将倾。路易十四是性情中人,见此情景不禁悲从中来,一时冲动便当场宣布,将帮助詹姆斯二世的儿子夺回英国王位。此言一出举座皆惊,玛丽王后拉着儿子长拜于地,感激不尽,路易十四身边的朝臣却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原来六个月前英国议会通过《继承法案》(Act of Settlement),已经确定了英国王位的继承安排。威廉三世死后王位将由安娜公主继承,如果安娜公主身后没有留下子嗣,则詹姆斯一世的外孙女、汉诺威公爵夫人索菲亚和她的后裔将继承王位。此外,1689年通过的《权利法案》明文禁止天主教徒登上英国王位。1697年签署的《里斯维克和约》禁止路易十四帮助威廉三世的敌人。路易十四的朝臣明白太阳王此番心血来潮的后果不堪设想,私下恳请他收回成命,遭到路易十四断然拒绝。素以老谋深算著称于世的路易十四,这天犯下了一生中最严重的判断失误。

消息传出,英国朝野怒火万丈。1702年1月,新一届英国议会开幕,威廉三世发表慷慨激昂的演讲,敦促英国迎头痛击路易十四的狼子野心。此前对威廉三世的警告置若罔闻的托利党领袖西摩尔(Edward Seymour)提交议案,英国和大联盟一道同法国作战,直到路易十四接受英国的《继承法案》为止。该议案得到两院表决通过,路易十四的固执和傲慢终于再次将英国推入一场欧洲大战。

威廉三世众望所归,领衔第二次大联盟。他立刻断绝英法之间的外交关系,然后拖着病体四处奔走,联络盟友。威廉三世面临严峻的形势。上次战争大联盟集合欧洲军事强国,也只堪堪与法国打了个平手。此次战争西班牙、葡萄牙站在法国一边,德意志诸侯国摇摆不定,大联盟实力大减。为了弥补实力的削弱,威廉三世请求盟邦贡献更多的兵力。荷兰首先响应号召,出兵十万;神圣罗马帝国承诺八万陆军;英国议会不甘人后,批准募集陆海军各四万人。尽管如此,大联盟兵力依然无法和法军相比。法军上校克罗尼(de la Colonie)在日志中写道:“整个世界都见证了法兰西的武力。上次战争所有德意志诸侯国,以及英国、荷兰、西班牙、葡萄牙、萨伏依等国,联合起来对抗路易十四,被吾王逐一击败。这次战争法国形势大好,西班牙、葡萄牙和萨伏依等国加入吾王的阵营。”

仅仅两个月以后,威廉三世因坐骑失足而跌断锁骨,伤口感染引发肺炎,于3月19日去世。英国权贵反应冷淡,雅各比派遗老们奔走相告,弹冠相庆。荷兰举国哀悼,丧钟不断敲响。在法国,路易十四禁止哀悼威廉三世,以免得罪斯图亚特流亡朝廷;但他也禁止庆祝活动,对这位毕生的劲敌以示尊重。

大联盟成员芜杂,同床异梦,全靠威廉三世的个人魅力和外交才华维系。威廉三世作为欧洲驰名的政治家和军事家,身后由一个未受过良好教育、对国政一窍不通的英国女人继承王位,引起欧洲盟国的普遍疑虑。安娜女王即位之初便向枢密院表示,以武力抵抗路易十四、坚决维护英国国教为两大施政纲领。她又写信给帕拉丁选帝侯,恳请他加入大联盟。安娜女王坚定不移执行威廉三世的国策,欧洲盟邦都吃了一颗定心丸。1702年5月14日,安娜女王正式向法国宣战。路易十四得到消息,自嘲笑道:“看来我真的是老了,居然连女人也敢向我宣战。”

虽然英国朝野鼎力支持安娜女王,对这场战争仍有难言的恐惧感。半个世纪以来,路易十四的军队还没有在任何一场野战中失败过。威廉三世生前同鼎盛时期的路易十四较量了三十年,以百折不挠的勇气屡败屡战,虽然未有瞩目的大捷,但多次小挫法军的锋芒。路易十四的虎狼之师江河日下,今不如昔,而英荷军队在与强敌的对抗中积累经验,迅速成长。倘若联军有一位名将担纲,或许能终结法军不可战胜的神话?

1702年,来自英国的马尔博罗公爵出任联军总司令,大联盟内部一片哗然。马尔博罗此前从来没有指挥过数万人的野战军,他的资历根本无法跟身经百战的德意志、荷兰将领相比。大概没人能够料到,这位英国人将书写西方军事史最为辉煌的篇章之一。

魔术师 发表于 2012-5-3 12:30:33

马尔博罗公爵出任联军总司令,莫非英国这次又幸运了?期待下一集。

老土拨鼠 发表于 2012-5-3 13:30:08

非常精彩,期待下文

史鉴 发表于 2012-5-7 08:06:52


4. 名将出世

英国在中世纪曾经是欧洲一流的军事强国,狮心王查理、爱德华三世、黑王子、亨利五世等名将威震四方,阿尔素夫、克雷西、波瓦蒂埃、阿金库特等战役彪炳青史。英法百年战争之后,英国陆军迅速衰落,两百多年间踏足欧陆的征战屈指可数。

这期间英国贵族逐渐丧失了源远流长的军事传统,蜕变为乡绅、宠臣、和王室侍从。英国各地的城堡要塞废弃坍塌,代之而起的是庄园和豪宅;骑士家传武库里的铠甲刀剑锈迹斑斑;披坚执锐的亲兵卫队日渐稀少,而代之以成群结队的仆从跟班;暴力事件越来越少,法律诉讼越来越多;战场上的冲锋陷阵日益落伍,而官场上的投机钻营越来越时兴。亨利八世时代四分之三的贵族参加了对法战争;一百年后内战爆发之时,五分之四的贵族没有任何军事经验。十七世纪席卷欧洲的军事革命和一系列大规模战争,英国都置身度外,安享和平。

共和时代英国陆军经历了昙花一现的复兴。克伦威尔统帅的新模范军将英国武力提升了几个档次,一时让欧洲各国望而生畏。然而斯图亚特王朝复辟以后,英军迅速退回到内战前的规模。待到1689年威廉三世驱使英国重返欧陆战场,英军已经远远落后于时代,在大联盟战争中编入荷兰陆军,沦为二流角色。这个时代的英国士兵以好吃懒做、自由散漫著称于世,战斗力根本无法与欧陆士兵相提并论。承平日久,武备废弛,英国有志于军事生涯的年轻一代,不得不背井离乡去为外国君主效力,以求掌握军事技能,增长实战经验。这批年轻人中的佼佼者,就是后来名扬天下的马尔博罗公爵(Duke of Marlborough)。


青年时代的马尔博罗

马尔博罗本名约翰·丘吉尔(John Churchill),1650年出生于德文郡的乡绅家庭。“马尔博罗”是他1689年受封伯爵的封号。马尔博罗的父亲在内战期间是保王党的一名骑兵军官。共和政府上台以后丘吉尔一家因路线错误而遭受迫害,为了保住性命不得不散尽家财,一时穷困潦倒。老丘吉尔的自我评价“忠诚而不幸”后来成为马尔博罗家族的座右铭。两次出任英国首相的温斯顿·丘吉尔是马尔博罗的后裔,曾经著作传记《马尔博罗的生平和时代》,书中写道:“童年的经历在他心中留下两个不可磨灭的印记:其一是对贫困的憎恶;其二是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和感觉,以免说出来伤人。” 丘吉尔为尊者讳,忽略了马尔博罗从父亲身上吸取的最重要的人生教训,那就是绝不为了忠诚而沦为不幸者。

斯图亚特王朝复辟以后,丘吉尔一家的处境有所好转。1665年,老丘吉尔的长女艾拉贝拉(Arabella)成为约克公爵夫人的侍女。查理二世的宫廷花天酒地,放浪形骸,英国很多没落贵族却争先恐后将自己的女儿送去当花瓶,期望钓到金龟婿,从此出人头地。一次野外聚会中艾拉贝拉不慎落马,在地上挣扎起身时暴露两条美腿,约克公爵看在眼里,立时欲火中烧,不久便将艾拉贝拉纳为情妇。这段婚外情持续十一年,期间艾拉贝拉为约克公爵生了四个孩子,其中长子詹姆斯后来成为路易十四晚年最得力的陆军元帅,受封贝尔维克公爵(Duke of Berwick)。

凭借姐姐的裙带关系,15岁的马尔博罗被选为约克公爵的侍从。两年以后,马尔博罗进入皇家卫队担任士官,开始了他的军事生涯。约克公爵很喜欢这个英俊潇洒、聪明伶俐的年轻人,不遗余力栽培提拔。1672年第三次英荷战争爆发,约克公爵率领皇家海军在索尔湾大战德鲁伊特指挥的荷兰海军,这是马尔博罗第一次亲身经历的战役。不久马尔博罗晋升上尉,随后志愿加入法军,次年参加马斯特里赫特攻城战。此战马尔博罗率队冲锋,经过激烈肉搏以后亲手将法军战旗插上城头。亲临现场观战的路易十四很欣赏马尔博罗的英勇表现,特意写信给查理二世,请他破格提拔人才。次年,24岁的马尔博罗晋升上校,指挥一个步兵团。路易十四一生慧眼识珠,这次也不例外。然而世事难料,路易十四提携的这位年轻人日后却成为法国霸权的终结者。

马尔博罗有幸跟随法国元帅杜伦尼(Turenne)征战两年,亲眼目睹一代名将的指挥调度,这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段经历。杜伦尼对麾下这个“俊美的英国人”也印象深刻,在战报里屡次表扬马尔博罗的勇气和好学。这个时代的战争节奏缓慢,各国将领惯于循规蹈矩的城池攻守,都尽量避免风险大代价高的野战。杜伦尼是个异类,他主张“少攻城,多野战,如果控制了广大农村,城镇自然归降。”1675年1月,杜伦尼率领法军长途奔袭,绕到敌军冬季营地的背后,出其不意发动攻击,一举将入侵法国的奥地利军队驱逐出去,取得特克海姆(Turkheim)战役的胜利。马尔博罗继承了杜伦尼的军事思想,日后屡次用长途奔袭调动对手,以谋求战场优势。

马尔博罗最早著称于世的并非军事才华,而是他的英俊相貌和翩翩风度。一位荷兰外交官这样评价马尔博罗的外表:“他中等身材,拥有世上最佳体型;他的相貌完美无缺,眼睛清澈闪亮,牙齿洁白无瑕。总之除了两腿稍显纤细,他是我所见过的最出色的美男子。”切斯特菲尔德伯爵评价道:“他的魅力无论对男人还是女人都不可抗拒。” 那个时代的没落贵族为了改变现状往往不择手段,马尔博罗也不例外。1671年,马尔博罗与查理二世的情妇克里夫兰公爵夫人有染,两人不幸被国王捉奸在床。查理二世宽宏大量地打发了马尔博罗:“走吧。你是个登徒子,但你这样做是为了糊口,所以我原谅你。”

1675年,从法国归来的马尔博罗结识约克公爵夫人的侍女莎拉·简宁斯(Sarah Jennings),两人立刻坠入情网。这桩婚姻两家都不满意,老丘吉尔希望儿子娶一位富家女以改善经济状况;而莎拉出身没落贵族,家里囊中羞涩,父母期望她嫁入权贵豪门。两人顶住压力,1677年冬天秘密结婚。此时的马尔博罗并不知道,他的妻子日后将带来无可限量的政治财产。约克公爵的次女安娜公主被莎拉的优雅、自信、和美貌深深吸引,两人之间迅速产生了“足以令情人嫉妒的亲密关系”。此时没人能够料到,这位相貌平平、笨拙迟钝、缺乏关爱的公主二十多年后将登上英国王位,而马尔博罗将利用妻子的影响力获得前所未有的地位和权柄。


马尔博罗公爵夫人

1685年,约克公爵继承王位。查理二世的私生子蒙茅斯公爵(Duke of Monmouth)以维护新教名义起兵造反,企图争夺王位。身为新教徒的马尔博罗坚定地支持新国王,领兵迎击,迅速粉碎了蒙茅斯公爵的叛乱。为此马尔博罗晋升少将,成为英军为数不多的高级将领之一。然而马尔博罗很快对詹姆斯二世的宗教政策表现出极大忧虑,他公开表示:“如果国王试图改变我们的宗教,我将立刻辞去军职。” 马尔博罗的崇高立场背后隐藏着务实的政治考量 - 詹姆斯二世的宗教政策不得民心,很可能丢失王位,他不愿意重蹈父亲的覆辙,为了忠诚而成为不幸者。为此马尔博罗积极参与光荣革命,向威廉三世的特使承诺:“如果殿下有所驱使,我一定效犬马之劳。”

1688年11月,威廉三世率军登陆英格兰。马尔博罗公开表示支持,甚至鼓励英军官兵弃暗投明。詹姆斯二世提升马尔博罗为中将,希望他回心转意,但无济于事。12月4日,马尔博罗带领400名英军将官投奔威廉三世。詹姆斯二世见自己一手栽培的亲信都弃之而去,深受打击,意志消沉,不久逃离英国。1689年4月,威廉和玛丽登上王位,联袂君临英国。作为奖赏,马尔博罗受封伯爵,并担负起军队建设的艰巨使命。

此后的欧陆战争中,威廉三世对英军的需求越来越大,要求越来越高,马尔博罗呕心沥血组建部队,演练战术,竭尽全力让威廉三世满意。1689年,马尔博罗率领八千英军驰援荷兰。荷军总司令华尔戴克亲王向威廉三世抱怨道:“英国士兵体弱多病,自由散漫,衣衫褴褛,鞋子破烂不堪。”然而几个月以后华尔库特战役(Battle of Walcourt)中,英军表现神勇,战斗中600名英国步兵挡住了数千法军连续猛攻。华尔戴克赞不绝口:“真不敢相信英国人竟然如此斗志昂扬。” 1690年,马尔博罗统领大军对爱尔兰的金塞港实施两栖登陆,这是他生平第一次独力指挥大兵团作战。

然而此后马尔博罗的军事生涯急转直下。1692年,马尔博罗被解除一切职务,背着里通外国的罪名囚禁于伦敦塔。虽然马尔博罗很快得到平反昭雪,却无缘回到战场。两年之后,英国突袭布列斯特港的行动惨遭失败,马尔博罗的政敌指责他给法国通风报信。马尔博罗被控以叛国罪,再次囚禁于伦敦塔。这项控告因查无实据而不了了之,但马尔博罗承受的精神压力可想而知。

马尔博罗突然失去了威廉三世的宠幸,有多方面原因。当时许多英国政要都暗中和流亡法国的詹姆斯二世保持联系,马尔博罗也不例外。这种做法纯属政治保险,并不表示马尔博罗参与了图亚特王朝的复辟图谋。威廉三世很了解马尔博罗的政治头脑和军事才华,因此倍感威胁。英国史学家麦考雷(Thomas B. Macaulay)总结道:“威廉天不怕地不怕,如果这个世上还有谁能让他恐惧,此人必是马尔博罗。”

然而两人的关系趋于紧张,真正原因是马尔博罗的妻子莎拉。安娜公主自从嫁给丹麦的乔治亲王,就聘请莎拉为自己的女管家。安娜对莎拉百依百顺,言听计从,而莎拉翻云覆雨,长袖善舞,充分利用安娜满足自己的政治野心。威廉和玛丽惊骇地发现,安娜经常持不同政见,给王室造成极大麻烦。玛丽要求妹妹解雇莎拉,清除她身边的不良影响,遭到安娜断然拒绝。莎拉迫于压力主动提出辞职,安娜愤然道:“我宁可跟你一起到乡下当村妇,也不愿一个人主宰世界。”

威廉三世怀疑莎拉背后的黑手是马尔博罗,便想除之而后快。幸而马尔博罗在朝中人脉广博,包括海军总司令拉塞尔(Edward Russell)、财政大臣戈多尔芬(Sidney Godolphin)、国务大臣塔尔伯特(Charles Talbot)在内的重臣都反对国王的做法。拉塞尔甚至指责威廉三世忘恩负义,迫害“把王冠带在他头上的人”。威廉三世最终没敢对马尔博罗痛下杀手。

1694年玛丽女王染上天花暴病身亡,姐妹之间的紧张对立才告终。由于威廉没有子嗣,安娜公主成为王位继承人,两人不得不谋求和解,但马尔博罗依然被排斥于战场之外。当威廉三世在欧陆屡战屡败造成英军重大伤亡时,莎拉连称上帝保佑,幸亏丈夫郁郁不得志,才避免了败军之将的骂名。1698年,赋闲六年之久的马尔博罗终于得以恢复军职。不久西班牙王位继承风波再起,路易十四扶植孙子安茹公爵登上西班牙王位,威廉三世奔走呼号,揭露路易十四的狼子野心,马尔博罗是英国朝廷为数不多的支持者之一,两人的关系迅速解冻。1701年,威廉三世任命马尔博罗为全权大使,赶赴欧陆联络盟友。

十八世纪初期的欧洲历史充满自私自利和背信弃义,各国王室血缘关系盘根错节,政治立场变动不居,幕后交易层出不穷。此时大联盟的骨干成员只有神圣罗马帝国、荷兰和英国,德意志诸侯都游移不定。路易十四费尽心思分化瓦解大联盟,终于大功告成 - 巴伐利亚选帝侯伊曼努尔(Maximilian Emmanuel)加入法国阵营,带来45,000百战雄师。伊曼努尔是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列奥波德的乘龙快婿,德意志诸侯里的大佬,土耳其战争的帝国军队总司令。他的变节沉重打击了大联盟的士气。

马尔博罗不屈不挠,继续争取德意志诸侯的支持。勃兰登堡选帝侯、普鲁士公爵腓特烈一世(Frederick I of Prussia)在军事方面庸碌无为,但他麾下43,000普鲁士大军却是驰名欧洲的劲旅。腓特烈一世本人浮浅虚荣,非常崇拜路易十四宫廷的豪华气派,亦步亦趋,有样学样,被时人戏称为“路易的猴子”。马尔博罗在维也纳和柏林之间奔波数月,力邀腓特烈一世加盟。腓特烈一世抬高价码,要求从此称王。皇帝列奥波德对腓特烈一世的趁火打劫非常不满,但在马尔博罗的耐心说服下,终于点头答应。腓特烈一世签约的第二天,便志得意满地挂起了“普鲁士国王”的金字招牌。

切斯特菲尔德伯爵这样评价马尔博罗的外交才华:“马尔博罗凭借优雅迷人的风度,团结一盘散沙的大联盟各国,克服他们之间的勾心斗角,促使他们接受一致的战争目标。马尔博罗所到之处,各国权贵无不俯首帖耳。他的态度冷静平和,喜怒不形于色;他的拒绝比别人的赞同更加容易让人接受,即使那些对他的决定非常不满的人,也被他的魅力征服,毫无怨言地离开。”马尔博罗的努力使得普鲁士、丹麦、瑞典、汉诺威、巴登、黑森等国加入大联盟。1701年至1704年之间,英国总共签署了五十份联盟协议。

1702年,威廉三世去世,安娜公主登上王位,马尔博罗时来运转,受封公爵,出任英军总司令、联军总司令。马尔博罗的任命不可避免地招致荷兰将领们的嫉妒,而荷兰议会也不放心一个外国人统帅荷兰的子弟兵。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以后,荷兰议会宣布派遣两位战区代表跟随总司令,马尔博罗的作战计划必须得到战区代表的批准才能实施。马尔博罗为了顾全大局,接受了荷兰议会对自己统帅权的粗暴干涉。

上次战争马尔博罗因政治纠纷而被迫赋闲,错过了扬名立万的良机。此时的马尔博罗已经五十二岁,比滑铁卢战役时的拿破仑还要年长六岁,征战履历却微不足道。内心充满紧迫感的马尔博罗渴望赢得一场史诗般的会战,从而一战成名。未曾想两位荷兰战区代表将成为他建功立业的最大阻碍。

魔术师 发表于 2012-5-9 18:53:07

马尔博罗公爵夫人居然男女通杀?{:201:}

爱思伯爵 发表于 2012-5-10 10:48:17

瞻仰名将风采!{:237:}

MacArthur 发表于 2012-5-14 03:31:38

史鉴 发表于 2012-5-6 19:06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这批年轻人中的佼佼者,就是后来名扬天下的马尔博罗公爵(Duke of Marlborough)。 ...
这个名字还可以翻得更通俗一点儿:万宝路公爵。。。
{:190:}

道可道 发表于 2012-5-15 14:51:35

史鉴 发表于 2012-4-25 18:21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2. 光荣革命

十七世纪末期,欧洲各国的军备竞赛进入白热化阶段。至1688年,西班牙陆军达到7万人,瑞典陆 ...

为了自由和新教和天主教作战,为了基督教和伊斯兰教作战,为了真主和西方作战。这宗教平时劝人向善,打起来真不是个善主。

史鉴 发表于 2012-5-16 08:53:57

MacArthur 发表于 2012-5-14 03:31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这个名字还可以翻得更通俗一点儿:万宝路公爵。。。

马尔博罗泉下有知当死不瞑目。:lol

史鉴 发表于 2012-5-16 08:58:43

道可道 发表于 2012-5-15 14:51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为了自由和新教和天主教作战,为了基督教和伊斯兰教作战,为了真主和西方作战。这宗教平时劝人向善,打起 ...

宗教和权力、利益结合的时候,战争就不可避免了。

史鉴 发表于 2012-5-16 09:04:22


5. 千里驰援



十八世纪初期的欧洲将领惯于率领庞大而昂贵的军队,如同下象棋一般在平原上进退腾挪,相互挟制,绝不主动出击,寻求决战。攻城战的流行和野战的罕见是这个时代的特征。与变幻莫测的野战相比,攻城战有法可依,有章可循。战斗过程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守方有很多机会体面地投降,而攻方也不必冒太大的风险,双方都可以避免过多的流血牺牲。弗兰德斯百余年来一直是荷兰的战略缓冲地区,这里人口密集,交通发达,城堡要塞星罗棋布,因此荷兰军队以善于守城著称于世。

荷兰的建国史便是一部战争史。荷兰百余年来先后同欧洲两大强权进行寸土必争的较量,确立了御敌于国门之外的国防思想。荷兰人口仅两百万,对伤亡的承受能力相当有限,因此独立战争期间莫里斯亲王顽强据守坚固要塞的“石墙战术”被历代荷兰将领奉为金科玉律。面对兵源丰富、攻击性十足的法军,荷兰战区代表的首要任务是竭力约束联军总司令,防止马尔博罗拿荷兰的国本做赌注。这对强调机动灵活、谋求野战决胜的马尔博罗来说,无疑是强加于身的镣铐枷锁。

马尔博罗如同一股旋风刮进沉闷的西欧战场。他抵达荷兰不久,便打算迂回敌后,调动法军回师救援,然后在其必经之地设伏歼敌。这个作战计划让荷兰战区代表瞠目结舌,连忙请示国会,国会也不敢做主,请数位荷兰高级将领发表意见。马尔博罗耐着性子等待一个多星期,终于得到批准,立刻率军出击,深入法军控制区域。果不其然,法军战区统帅博弗勒(duc de Boufflers)无法判断马尔博罗的战略意图,只得领军尾随而来。马尔博罗在弗兰德斯小镇贝林根(Beringen)附近部署骑兵集群,打算对行进途中的法军发动突袭。然而就在法军进入预定战场时,荷兰战区代表突然来到马尔博罗的大帐里,要求取消战斗计划。马尔博罗勉强克制住满腔怒火,彬彬有礼地依言照办,但请两位代表跟他一道去战场侦查敌情,眼见为实。

马尔博罗和麾下众将陪同两位荷兰代表来到战场近旁的一块高地上极目眺望,只见数万法军乱哄哄地出现在荒原上,毫无阵型可言。即使对军事一窍不通的荷兰代表此时也意识到,联军错失一次歼敌良机。詹姆斯二世的私生子、马尔博罗的外甥贝尔维克公爵担任法军统帅博弗勒的副将,他在日记中写道:“如果联军发动袭击,我们将被分割围歼而无还手之力,因为我们的阵型乱成一团,左翼孤军突前,右翼受阻于两条小溪而远远落在后面。”

十天以后,马尔博罗再次调动对手,又为博弗勒设下了一个埋伏。荷兰战区代表再次横加干预,阻止马尔博罗发达进攻,以免遭致伤亡。虽然马尔博罗的歼敌计划屡次受挫,却成功地将法军主力调离边境壁垒,荷军乘虚而入,收复大部分要塞。次年的战事老调重弹,马尔博罗沿莱茵河南下,攻克德意志的科隆和波恩以后准备入侵法国领土,又遭到荷兰战区代表的阻拦。

1703年的战争焦点转移到多瑙河战区。法国名将维拉尔(Villars)率领法国、巴伐利亚联军取得弗雷德林根(Friedlingen)战役的胜利,神圣罗马帝国的西陲重镇奥格斯堡、拉底斯堡、兰道等等逐一沦陷,维亚纳门户大开,岌岌可危。1704年初,绝望的老皇帝列奥波德写信给安娜女王,请求马尔博罗率部驰援,拯救帝国。

马尔博罗明白多瑙河战区的局势危在旦夕,千里驰援势在必行。马尔博罗的挚友荷兰大公仆海因修斯(Antonie Heinsius)认为荷兰国会鼠目寸光,绝不会同意马尔博罗率大军劳师袭远,削弱荷兰的国土防御。海因修斯给马尔博罗出谋划策,建议他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给荷兰国会一个既成事实。马尔博罗深以为然,在给财政大臣戈多尔芬的信中写道:“我的打算,是对外宣称移师莫泽尔河,率领英军前往科布伦茨。到达目的地以后,我再写信给荷兰国会,表示为了拯救帝国,有必要率军继续南下,然后去德意志同巴登的路易斯亲王会师,迅速征服巴伐利亚。”

1704年初的西欧战场,路易十四的三个军团主导各个战区。北线弗兰德斯战区维勒鲁瓦(Villeroi)元帅率领76,000法国大军与马尔博罗的72,000英荷联军对峙;东线莱茵河战区塔亚尔(Tallard)元帅率领43,000人驻守阿尔萨斯,同欧根亲王(Prince of Eugene)率领的28,000帝国军队对峙;南线多瑙河战区马尔桑(Marsin)元帅统帅40,000法巴联军,与路易斯亲王(Prince Lewis of Baden)率领的36,000帝国军队对峙。整条战线呈之字形坐落,大致沿莱茵河的走向绵延六百公里。马尔博罗将率军跋涉五百公里,从之字形战线的顶端移动到底端,行军路线随时都可能遭到法军的侧面截击。此次千里驰援的成功关键,是虚虚实实,声东击西,让法军统帅无法判断马尔博罗的真实意图。

1704年4月,马尔博罗向荷兰代表宣布,他将率军南下莫塞尔河开辟战场,荷兰代表大惊失色,连忙报告国会。莫泽尔河(Moselle)源于阿尔卑斯山,流经法国东部的阿尔萨斯和洛林两省,在德意志名城科布伦茨(Coblenz)汇入莱茵河中游。这里距离荷兰边境120公里,已经远远超出荷兰国会的心理承受极限。然而马尔博罗坚持己见,表示这是安娜女王的旨意,荷兰国会如果不答应,他就率领英国部队孤军南下。莫泽尔河是法军北线和东线两大军团的结合部,马尔博罗在这里开辟战场合情合理,荷兰将领都没有异议。经过短暂的书信来往讨价还价,荷兰国会终于同意了马尔博罗的计划,但要求荷军主力按兵不动,马尔博罗只能带走21,000人,其中包括16,000英国部队。马尔博罗满口答应,同时遣使到德意志盟邦,调集增援部队。


马尔博罗千里跃进的路线图

1704年5月19日,马尔博罗开始了他的千里征程。除了少数几个高级将领,以及伦敦和维也纳朝廷的重臣,无人知道远征的真实目的地。这次行军是西方军事史上战略策划和后勤补给的完美范例。英国财政大臣戈多尔芬为此次远征调拨充足款项,全部兑换成德意志通用的塔勒银币,由马尔博罗随军携带,以便沿途购买粮草。马尔博罗的行军速度并不快,26日抵达科布伦茨,120公里的行程耗时七天。联军官兵途中每行军三天便要休息一天以恢复体力,后勤部队先行一步,在预定的驻扎地点准备好了粮草。官兵每天行军完毕,只需搭起帐篷,架锅烧水,便可以躺下休息。

马尔博罗大军一启程,维勒鲁瓦便率领三万法军尾随而来。马尔博罗在科布伦茨停留四天,期间接受了五千汉诺威和普鲁士援军,总兵力同法军相比依然处于劣势。维勒鲁瓦却在科布伦茨十几公里以外的莫泽尔河畔安营扎寨,坐等敌人来攻。5月30日,马尔博罗却率军渡过莱茵河,沿东岸继续南下。6月3日,马尔博罗率军抵达拉登堡(Ladenburg),在此停留四天修整部队。马尔博罗下令在莱茵河上架设浮桥,做出渡河进军阿尔萨斯的姿态,以迷惑法军。法军两位元帅猜测马尔博罗的攻击目标,一致认为是莱茵河上游的斯特拉斯堡。维勒鲁瓦于是领军进驻阿尔萨斯重镇兰道(Landau),与驻守斯特拉斯堡的塔亚尔军团遥相呼应,准备夹击来犯之敌。

这期间来自丹麦和普鲁士的14,000援军赶到拉登堡,使马尔博罗的总兵力增至四万人。此时荷兰国会才发现马尔博罗临阵变卦,带领大军深入德意志,顿时惊慌失措,编造种种敌情,请求马尔博罗回头。马尔博罗不为所动,答复说如果荷兰前线果真吃紧,他将率军乘坐莱茵河驳船顺流而下,三天三夜便能回师。几天后马尔博罗正式宣布,他将率军前往多瑙河战区。消息传出,联军大多数官兵兴高采烈,跃跃欲试,少数悲观主义者认为英军远离根据地凶多吉少,一位英军上尉抱怨道:“当我们中间一半人的尸体变为德意志乡村地里的肥料时,或许才能让另一半人头脑清醒。”

6月7日,马尔博罗大军离开拉登堡,折向东南,10日抵达莱茵河和多瑙河之间的孟德尔斯海姆(Mundelsheim),与欧根亲王的帝国军队会师。三天之后,路易斯亲王兼程赶到。三位统帅经过协商,决定由欧根亲王留守莱茵河防线,阻止塔亚尔军团驰援巴伐利亚;马尔博罗南进多瑙河战区,和路易斯亲王合兵一处歼灭法巴联军。6月22日,马尔博罗大军抵达多瑙河流域的劳恩斯海姆(Launsheim),与路易斯亲王的帝国军队会师。至此马尔博罗的千里跃进圆满结束。

马尔博罗和路易斯亲王的部队加起来有76,000人,多瑙河战区马尔桑元帅的法巴联军只有40,000人,处境相当危险。两位法国元帅不敢做主,派人星夜赶回请示国王。两个星期以后来自凡尔赛宫的指令到达阿尔萨斯。素以战神自居的路易十四制定的作战计划面面俱到 - 塔亚尔率领35,000法军增援多瑙河战区;维勒鲁瓦领军30,000留守兰道要塞,监视莱茵河对岸的欧根亲王,倘若欧根亲王移师东向,维勒鲁瓦必须跟进尾随,伺机攻击。这个指令却没有明确规定维勒鲁瓦何时应该率军东进。维勒鲁瓦本身就是个平庸之辈,加上年过花甲,更加缺乏斗志。他此后一直按兵不动,给马尔博罗制造了歼敌良机。

7月1日,塔亚尔领军南下穿越黑森林,迂回前往多瑙河战区。法军此次远征的后勤补给非常薄弱,官兵为了果腹沿途劫掠,愤怒的当地居民到处伏击,大约有千余法军士兵没能活着走出黑森林。法军的调动给欧根亲王制造了一个难题。如果坐视塔亚尔驰援巴伐利亚,联军就会丧失兵力优势,形成相持局面;如果南下拦截塔亚尔,维勒鲁瓦必定尾随而来,自己将处于腹背受敌的不利境地。欧根亲王决定分兵,留下12,000部队扼守莱茵河防线虚张声势,自己率领16,000人悄悄东进。奉命监视欧根亲王的维勒鲁瓦徒有三万大军,却游移不决无所作为,让路易十四的如意算盘彻底落空。

时年40岁的欧根亲王(Prince of Eugene of Savoy)已是威震欧陆的名将,他的身世具有传奇色彩。欧根亲王出身意大利萨伏依公爵世系,却生长在巴黎。他的母亲奥琳匹娅·曼奇尼(Olympia Mancini)是法国首相马萨林的外甥女,路易十四的童年玩伴,后来成为路易十四宫廷里呼风唤雨的人物。少年时代的欧根亲王相貌丑陋,身体孱弱,路易十四为他选择了一条舒适的人生道路 - 教会神职人员。16岁的欧根亲王不得不剃光顶发,穿起长袍,忍受路易十四称呼自己“小主教”。然而欧根亲王身体里流淌着萨伏依家族的强悍血液,立志成为一名战将,屡次向路易十四陈情,都遭到拒绝。1683年,欧根亲王最后一次求情无效,愤然离开凡尔赛宫,只身前往维也纳投军。路易十四望着这个少年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问身边的廷臣:“你是否觉得他的离去对我来说是一个重大损失?” 路易十四所料不错,欧根亲王日后彪炳战史,成为法国最危险的对手之一。

欧根亲王在神圣罗马帝国军队中表现优异,26岁时便晋升为骑兵上将。1697年,欧根亲王率领五万帝国军队,迎战奥斯曼土耳其的八万大军。森塔战役(Zenta)中欧根亲王捕捉战机,趁土耳其军队渡河之机发动突袭,大获全胜。此役土耳其军队阵亡三万,帝国军队仅有两千人伤亡。此后欧根亲王威名远扬,成为欧洲第一战将。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爆发以后,欧根亲王奉命率领22,000人的帝国军队征战意大利,屡次击败优势兵力的法军。路易十四被迫换将,派维勒鲁瓦元帅去意大利战场。维勒鲁瓦非但没有扭转局势,反倒被欧根亲王活捉,虽然很快被释放,但名声扫地。神圣罗马帝国驻伦敦大使符拉迪斯劳伯爵(Count Wratislaw)写道:“英国人景仰爱戴欧根亲王,将他视为本国的英雄。无论弗兰德斯和莱茵河战区的消息,还是英国皇家海军的活动,都无法吸引英国人的注意力。所有人的眼睛和耳朵都在关注欧根亲王。”

1704年6月10日,马尔博罗和欧根亲王在孟德尔斯海姆会师,两人初次谋面,顿生英雄相惜之情,从此开始了持续十八年的友谊,成为西方军事史上的一段佳话。马尔博罗邀请欧根亲王检阅自己的近卫骑兵团。欧根亲王原以为经过千里征程以后的英军官兵一定疲态毕现,然而近卫骑兵精神饱满,坐骑膘肥体壮,让他大吃一惊。欧根亲王赞叹道:“我久闻英国骑兵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英国财力雄厚,可以购置军服和装备,但您部下的昂扬斗志却是钱买不来的。这是胜利之师的标志。” 马尔博罗的回答彬彬有礼:“我的部队因同仇敌忾而充满活力和热情,您的光临激发了他们的勇气和信心。”

此刻马尔博罗风度翩翩的外表下,隐藏着痛苦的内心煎熬。马尔博罗千里跃进多瑙河战区的消息传到英国,议会顿时一片哗然。此次远征使英国官兵远离家乡,没有荷兰坚固防线的仰仗,而置身于危机四伏的德意志战场。英国子弟兵的鲜血将为了维护一个天主教政权而流淌,马尔博罗竟然没有事先寻求议会的批准。托利党政客上窜下跳,煽风点火,企图置马尔博罗于死地。西摩尔幸灾乐祸地说:“一旦马尔博罗遭遇失败,我们将如同一群猎狗对付一支野兔,将他撕成碎片。” 如果马尔博罗兵败,必将遭到议会弹劾,甚至被控叛国罪。欧根亲王忧心忡忡,在日记里写道:“倘若马尔博罗不能达到此次远征的战略目标,一定会身败名裂。”

马尔博罗被命运逼到悬崖边上,开始展现他性格中的冷酷一面。7月1日,马尔博罗指挥联军强攻多瑙河要塞舍伦堡(Schellenberg)。此役马尔博罗亲自挑选了5,850英军精锐发动正面强攻,路易斯亲王的帝国军队迂回侧后。战斗异常惨烈,英军两次冲锋都被守军击退,战场上横尸累累。巴伐利亚援军旌旗在望,马尔博罗驱使精疲力竭的部队发动第三次冲锋,终于突破防守。舍伦堡14,000守军阵亡9千,被俘3千,可谓全军覆没。联军的此役总伤亡超过6千人,担任主攻的英军阵亡435人,受伤1,100人。由于战地医术的落后,大多数伤者死于创口感染。

舍伦堡失陷以后,马尔桑元帅和巴伐利亚选帝侯伊曼努尔领军撤入奥格斯堡要塞。为了向伊曼努尔施加压力,要么改换门庭,要么决一死战,马尔博罗下达了其军事生涯最受非议的一个命令:扫荡巴伐利亚乡村。七千联军骑兵奉命出击,焚毁巴伐利亚城镇村庄372座,一时浓烟四起,哀鸿遍野。奥格斯堡坚城内的伊曼努尔不为所动,咬紧牙关,固守待援。联军此次行动造成相当恶劣的国际影响。路易斯亲王对马尔博罗的命令深恶痛绝,写信向皇帝列奥波德抱怨说:“由于联军的掳掠、焚烧、强征,巴伐利亚将很快荡然无存。对此的反对呼声我深表赞同,希望没有辜负陛下的信任。” 马尔博罗和路易斯亲王之间的关系迅速恶化,几至相互仇视。

8月5日,塔亚尔元帅的法国援军终于抵达奥格斯堡。同一天,欧根亲王也领军赶来,驻扎多瑙河畔的霍希施达特(Hochstadt)。两支援军给胶着状态的多瑙河战场带来变数,双方立刻调兵遣将,开始酝酿一场决战。大联盟三位统帅麾下总兵力八万余人,而奥格斯堡的法巴联军六万人,表面上处于劣势。但伊曼努尔有两万军队分驻巴伐利亚各地,几周之内就可以集结奥格斯堡。联军方面路易斯亲王和马尔博罗闹矛盾,独自领兵去围攻多瑙河畔的英格尔施达特(Ingolstadt)要塞。马尔博罗没有挽留三心二意的路易斯亲王,决意以劣势兵力打这场生死攸关的决战。

8月9日,联军三位统帅的驻地各自相距30公里,沿多瑙河一字排开。欧根亲王的16,000帝国军队在西面,马尔博罗率领36,000多国部队居中,路易斯亲王的30,000帝国军队在东面。法军两位元帅探得敌情,决定不等巴伐利亚军队集结完毕,举兵攻击实力最弱的欧根亲王,由西向东席卷联军。这是非常高明的战役部署。法军将以压倒优势的兵力逐次击败三个联军统帅。即使马尔博罗率部来援,联军兵力依然处于劣势,而最东面的路易斯亲王素以反应迟钝、行动缓慢著称,基本没有可能及时赶到。

8月10日,马尔博罗接到欧根亲王的告急信:“敌人已经出动,整个大军正在渡过多瑙河。迪林根的平原上挤满了敌兵。我在这里坚守了一整天,但手里只有18个步兵营,不敢冒险在此过夜。阁下,成败在此一举。请急速发兵来援,务必明日与我会师,否则就太晚了。”马尔博罗立刻下令全军出动,星夜兼程。次日中午,马尔博罗的先锋骑兵抵达欧根亲王驻地,后续部队源源不断地赶到,十二个小时以后全部进入指定位置。

12日清晨,马尔博罗和欧根亲王登上一座教堂的尖顶,透过望远镜向西南方向看去,只见五公里以外布伦海姆平原上人潮涌动,万马奔腾,数百面战旗猎猎飘扬,法国工兵紧张忙碌,安营扎寨。紧接着探马来报,七千巴伐利亚援军正在兼程赶来,几天之内就会抵达战场。马尔博罗和欧根亲王对视一眼,不约而同下定决心。

决战就在明天。


道可道 发表于 2012-5-16 11:57:56

史鉴 发表于 2012-5-15 17:04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5. 千里驰援




波澜壮阔!

爱思伯爵 发表于 2012-5-16 13:47:21

恭候决战大幕拉开!

史鉴 发表于 2012-5-23 10:26:56


6. 布伦海姆战役

1704年8月13日清晨,正在布伦海姆村一个粮仓里酣睡的法军将领梅罗德(Jean Philippe Eugene de Merode)突然被惊醒,原来是勤务兵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敌人来了!”梅罗德不以为然地问道:“哪里?”勤务兵一言不发,推开粮仓大门。梅罗德一眼望去,只见朝阳映照下的布伦海姆平原上人喧马嘶,万余联军骑兵组成一道屏障;远处的旷野上游动着九条巨龙 - 那是正以九路纵队急速行进的联军大部队。梅罗德在日记里写道:“我冲出村庄赶去报告塔亚尔元帅,路上没有见到一个行动起来的士兵,似乎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我赶到大营,看到的是同样景象。人们依然在帐篷里酣睡,而敌军如此接近,他们的战旗历历可数。我军的前沿步哨已经被迫撤退,而大营里似乎没有人担心。”

两位法军统帅完全没有料到马尔博罗会主动进攻。法军拥有兵力优势,占据有利地形,修筑了坚固防御工事,几乎处于不可战胜的地位。塔亚尔坚信这是联军撤退之前的虚张声势。无论如此,两位统帅下令各部进入战场。法军反应迅速,有条不紊,体现了路易十四时代军队建设的成果。法军将十几门24磅重炮推到阵前阻军敌,并烧毁了战场中央的几座小村落,以免为联军所用。早晨8点,法军前沿大炮齐鸣,得到联军大炮的回应。隆隆炮声传到60公里以外的英格尔施达特,路易斯亲王在给皇帝的信中写道:“今天欧根亲王和马尔博罗公爵在西面与敌接战,上帝保佑他们。”

布伦海姆战场宽约6公里,内贝尔河(Nebel)横穿战场中央,自西北流向东南,汇入多瑙河,是两军之间的界限。法军总兵力60,000人,100门大炮;相比之下联军一共52,000人,66门大炮,除了骑兵数量占优,总体劣势很明显。即使如此,法军依然采取守势,面向东北排列战阵,右端依托多瑙河,左端直抵侏罗山脉(Franconian Jura)脚下。法军战线右半边是塔亚尔军团的35,000官兵,左半边是马尔桑和伊曼努尔的24,000法巴联军。法军以三个村庄为防守核心,分别是多瑙河畔的布伦海姆村(Blenheim),两个军团结合部的奥贝尔格劳村(Oberglau),和西端巴伐利亚军队据守的卢岑根村(Lutzingen)。

布伦海姆村是重中之重,塔亚尔在这个弹丸之地部署16个步兵营,大约8,000官兵,军团预备队11个步兵营部署在村后几百米,随时提供支援。克雷兰伯特(Phillipe de Clerambault)中将奉命坐镇布伦海姆。塔亚尔将如此多的步兵集中在防线右端,造成中路兵力空虚,仅有新组建的9个步兵营据守三公里长的防线。为了弥补中路步兵的不足,塔亚尔在此部署了80个骑兵连将近一万人,其中8个骑兵连乃是法国近卫骑兵(Gendarmerie)。近卫骑兵源于中世纪法国贵族的侍从骑兵,拥有三百年历史,是享誉欧洲的精锐部队,上次战争中屡建奇功。

马尔博罗率领麾下36,000将士在左路布阵,面对塔亚尔军团。英军卡茨中将(John Cutts)率领20个步兵营和15个骑兵连集结于战线左翼,奉命强攻布伦海姆村。马尔博罗的弟弟查尔斯指挥16个步兵营和72个骑兵连位居中央。欧根亲王的16,000军队组成右翼,进攻马尔桑元帅的法军左翼。欧根亲王担负艰巨的使命,他的部队必须跋涉数公里来到战场西端,然而攻击优势之敌。


布伦海姆战役双方的排兵布阵,红色为盟军,蓝色为法巴联军

十八世纪初期的欧洲战争荟萃百年军事革命的成果,与上个世纪相比已经面目全非。英国内战时期步兵方阵的长矛如林,此时终于销声匿迹,而燧发火枪和刺刀成为步兵的制式武器。滑膛火枪的极限射程三百米,精确射程不超过五十米,因此这个时代的步兵战术以火力的密集弥补准确性的不足,步兵方阵正面越来越宽,纵深越来越浅。英军步兵排的标准方阵是14人一行,3行纵深,一个步兵营由18个步兵排组成绵延两百米的一字长蛇阵,平推前进至敌军阵前数十米以后三线齐射,各步兵排轮番开火,杀伤力着实骇人。然而步兵方阵为了保持队列整齐,推进速度异常缓慢,而行进当中无法射击,因此必须承受敌人数轮齐射而无还手之力。

由于战场狭窄,卡茨将麾下20个步兵营组成四条前后相叠的战线,罗伊准将(Archibald Rowe)亲率五个英国步兵营位居前列,其后的三条战线分别是五个黑森步兵营,五个英国步兵营,以及五个汉诺威步兵营。十七个骑兵连组成两条战线位于步兵之后。上午10点,卡茨一声令下,罗伊率领第一线步兵奉命出击,五个步兵营排列长达一公里的战线稳步前进,涉渡内贝尔河,一直逼近至布伦海姆村法军阵地两百米以外才止步,等待后续部队。本来马尔博罗与欧根亲王商定,上午11点同时发起进攻。然而欧根亲王所部由于地形阻碍,尚未抵达攻击地点。此后两个多小时,罗伊的五个步兵营整齐排列在布伦海姆村前,忍受着法军炮火的不断袭击,等待冲锋号令。

法国名将沃邦元帅在此前的战争中完善了跳弹战术。法军火炮水平发射实心炮弹,炮弹落地角度很浅,因此并不钻入土里,而是如同打水漂一样弹跳前进。跳弹是方阵步兵的噩梦,因为这个时代的战术纪律规定步兵不许擅自脱离阵列,也不许闪身躲避,只能直挺挺地面对炮火,听天由命。跳弹速度并不快,步兵可以清楚看到炮弹一起一落向自己飞来,情景异常可怖。一颗跳弹窜过密集排列的步兵方阵,往往击毙重伤数人。即使力道将尽,在地上滚动的时候,实心炮弹依然携带巨大动能,足以击断步兵的腿脚。法军部署在布伦海姆村阵地的六门大炮,在两个多小时里发炮数百颗。24磅重的实心炮弹不断窜入英军步兵阵列,造成残肢断臂、肝脑涂地的杀伤效果。法军炮兵上尉德昆西事后回忆:“我们的炮火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大家都很兴奋。每一颗炮弹都穿过了敌军的步兵方阵,有些炮弹是斜向贯穿,击倒了整行的敌兵。真的是弹无虚发。”罗伊步兵旅尚未进攻就损失过半,伤者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响彻战场。


英军迎着炮火逼近布伦海姆村

眼见自己的精锐部队惨遭屠戮,马尔博罗心急如焚。信使飞驰来去,在两位联军统帅之间穿梭。正午时分,欧根亲王终于做好进攻准备。马尔博罗立刻翻身上马,吩咐众将:“先生们,请各就各位。” 卡茨一声令下,后续三条步兵战线依次渡河,在罗伊步兵旅后面列队。这期间联军遭到来自正面和右侧的法军炮火袭击,不断有人中弹倒地,但各部队依然按部就班,秩序井然,体现了高度的纪律性。

下午一点,罗伊步兵旅向法军阵地挺进。罗伊深知麾下官兵攻击过程中只能齐射一次,没有机会停下来装填弹药,于是命令部下不许随便开火,等待他的指挥刀敲击法军阵前的栅栏才一齐射击,然后冲入敌军阵地,用刺刀消灭敌人。据守布伦海姆村的法军是百战劲旅,经验丰富,直到英军逼近至三十米的距离上才施放一轮齐射。震耳欲聋的枪声过后,法军阵前一时硝烟弥漫,什么也看不见。待到硝烟散尽,法军这才看到第一轮齐射击毙数十人,击伤百余,但英军后排士兵上前填补前排的缺口,整条战线在罗伊的带领下队形严整,步步逼近。村内法军利用兵力优势,轮番上前齐射,保持不间断的火力打击。罗伊手持指挥刀正要敲打栅栏,便被一颗火枪弹击中倒地。近旁两位副官连忙上前救助,也被密集的火枪攒射击倒。主将阵亡群龙无首,罗伊步兵旅架不住法军猛烈的火力,终于溃退下来。

近旁的法国骑兵立刻追击,试图将卡茨的后续部队赶下河去。位居二线的黑森步兵旅丝毫不乱,闪开几条通道让溃退的英军撤到后面修整,然后以井然有序的火枪齐射将法国骑兵击退。卡茨看到过河部队右翼空虚,立刻派遣五个英国骑兵连增援。这800名英国骑兵刚刚过河,便遭遇1,500法国近卫骑兵的攻击。英国骑兵指挥官帕尔姆斯准将面对强敌毫不气馁,命令部下抽出马刀迎上前去。

马尔博罗组建的英国骑兵继承了内战时期的古典战术,打仗依靠战马的冲击力和马刀的近距离格斗。马尔博罗要求他的骑兵作战时心无旁骛,火枪笨重费力,极不牢靠,只会降低骑兵的战斗力。马尔博罗认为“骑兵善用马刀非常关键,因为这是英国骑兵攻击敌人的唯一武器,除此以外都无关紧要。”为了贯彻这一战术理念,马尔博罗严格限制骑兵使用火器,每人只发给三颗子弹,仅在遇到伏击时用于自卫。

相比之下,路易十四时代的法国骑兵却经历了一场似是而非的战术变革。面对步兵方阵的刺刀如林和齐射火力,骑兵集群的高速冲击危险极大,却往往徒劳无功。法国骑兵于是重拾百年前流行的迴旋战术(Caracole),即排列三条战线以小步跑逼近敌阵,火枪齐射以后掉转马头回撤,装填弹药再进行下一轮攻击。只有当敌军队形混乱开始溃散时,法国骑兵才纵马追击,挥刀杀敌。经过五十年的战无不胜,法军骑兵已经无法胜任冲锋陷阵,这个致命弱点将在布伦海姆战役里充分暴露。

法国近卫骑兵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原以为寡不敌众的英国骑兵将会一触即溃,未曾想对手抡着马刀狂呼呐喊猛冲上来。法国近卫骑兵火枪齐射以后未能阻敌,此时再纵马扬鞭为时已晚,眨眼之间便被英国骑兵冲得人仰马翻,狼狈逃窜。这个情景让战场上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前来观战的伊曼努尔惊呼道:“法国骑士们逃跑了?这怎么可能?”梅罗德在日记里沮丧写道:“近卫骑兵乱哄哄地败退下来,潮水一般涌进我麾下骑兵阵列的空隙。毫无疑问,法国骑士们遭遇惨败。”

近在咫尺的布伦海姆村守军目睹近卫骑兵败退,不免士气低落,军心浮动。卡茨麾下的英国和黑森步兵旅前仆后继发动正面强攻,小股部队几次突入法军防线拼刺刀,布伦海姆村里一片鬼哭狼嚎。其实联军每次冲锋投入的兵力只有两、三千人,而布伦海姆村内守军有八千之众,足以应付局面。然而守将克雷兰伯特慌了手脚,犯了一个致命错误。他没有事先征求塔亚尔元帅的意见,便接连调入军团预备队。布伦海姆村里守军很快增至万余人,官兵摩肩接踵拥挤不堪,连装填弹药的空间都没有。

马尔博罗敏锐地察觉到法军兵力部署的弱点,立刻命令卡茨停止冲锋,将战线延伸至布伦海姆村以西数百米,组成一个半圆形围困布伦海姆村,然后将五个步兵营和九个骑兵连调到中路。然后这样卡茨的5,000联军钉住了布伦海姆村内的12,000法军。马尔博罗将优势兵力集中于中路,准备直捣法军防线的软肋 - 五千法国新兵据守的中腹要害。

在战场西面,欧根亲王以劣势兵力猛攻法巴联军。这一侧的战场地形沟壑纵横,起伏破碎,欧根亲王的大炮无法及时推到前沿。与此同时,巴伐利亚军队的火炮占据有利地形,猛轰进攻的帝国军队,造成可怖伤亡。欧根亲王麾下的步兵三分之二是普鲁士军队,三分之一是丹麦军队。普鲁士步兵以坚韧顽强著称于世,迎着飞蝗一般的霰弹轰击向前冲锋,竟然一举夺取巴伐利亚军队的炮兵阵地。曾经担任帝国军队总司令的伊曼努尔绝非浪得虚名,趁联军立足未稳之机,投入骑兵预备队凌厉反击,一举夺回炮兵阵地,并将帝国军队赶过河去。帝国军队丢失十面军旗,官兵被俘数百,几乎溃不成军,多亏了欧根亲王的统御能力才稳住阵脚。

欧根亲王不屈不挠,亲率二线骑兵发起冲击,企图迂回卢岑根村的东侧,突入敌军防线。欧根亲王的三千精骑行至卢岑根和奥贝尔格劳两个村之间的开阔地时,遭到守军猛烈炮火的两面夹击,伤亡惨重,一时裹足不前。伊曼努尔立刻亲率巴伐利亚骑兵迎头痛击,帝国军队又败退回来。欧根亲王斗志不减,再次组织进攻。他的部下回忆道:“亲王两眼放光,怒火万丈,风驰电掣来回奔波,高声咒骂,鼓舞、督促他麾下的老兵们前进,而且总是身先士卒,冲锋在前。”

欧根亲王麾下的骑兵已经精疲力竭,士气低落,第三次攻击一触即溃。欧根亲王对部下的表现大失所望,亲手击毙两个企图逃离战场的骑兵。关键时刻还是普鲁士步兵起到了中流砥柱的作用,他们再次推进至内贝尔河南岸,钉住了数倍于己的敌军。法国骑兵的数次进攻都被普鲁士军队鼓点一般节奏鲜明持续不断的火枪齐射击退。然而欧根亲王很快意识到,面对敌军的数量优势和坚固设防,自己无法在这一侧的战场取得决定性的突破,只能竭力吸引敌军的兵力,寄希望于马尔博罗的神来之笔。

欧根亲王进攻卢岑根村受挫的同时,联军中路霍尔施泰因亲王(Prince of Holstein-Beck)率领一个荷兰步兵旅进攻奥贝尔格劳村。荷军刚刚过河列队,九个法国步兵营便从奥贝尔格劳村里蜂拥而出,迅速逼近,以密集的火枪齐射反击。霍尔施泰因亲王请求部署在近旁的帝国骑兵将领福格尔(Fugger)支援,福格尔以自顾不暇为由拒绝。荷兰步兵旅遭到优势敌军的围攻,突前的两个步兵营覆灭,霍尔施泰因亲王重伤被俘。余下的三个步兵营如果崩溃,联军战线就出现一个缺口,倘若法军从此突破,便将联军战线斩为两段。塔亚尔事后回忆道:“此刻我看到了胜利的希望。” 英军随营牧师桑德比(Josias Sandby)也在回忆录中表示:“下午三点的时候,我以为我们已经输掉了这场战役。”

马尔博罗反应迅速,亲自带领五个步兵营和三个炮兵连赶来堵住缺口,稳住了荷兰步兵的阵脚。联军炮兵将十门6磅野战炮推到阵前,以葡萄弹猛轰法军,迫使其撤回奥贝尔格劳村。马尔博罗预料自己的阵地必将遭到法军骑兵的反击,派人送信给欧根亲王,请求福格尔将军驰援。欧根亲王不顾自己的兵力捉襟见肘,慷慨应允。福格尔带领一千奥地利胸甲骑兵赶来支援,正遇到法军骑兵迂回攻击马尔博罗的侧翼,于是率部斜刺里冲入法军骑兵队列。奥地利胸甲骑兵是帝国精英部队,头戴铁盔,身穿重甲,如同虎入羊群,挥舞马刀奋力砍杀,将法军骑兵阵列搅得一团糟。马尔博罗乘机率军前进,组成半圆形战线围困奥贝尔格劳村。八个联军步兵营在十门火炮的支持下,钉住了村内十四个法军步兵营。这样共有四十一个步兵营困守两个村庄动弹不得,法军的兵力优势至此荡然无存。

下午四点,战役进入胶着状态。梅罗德在日记里写道:“从布伦海姆村的教堂顶上,我可以清楚地看到敌军在左右两翼的进攻都被击退。双方攻守如同起伏的海潮;从西端到东端,白刃搏斗充斥了整条战线。真是叹为观止的景象。”

在这关键时刻,马尔博罗策动了一场决定胜负的中路突击。布兰海姆村和奥贝尔格劳村之间的战场地形平坦开阔,最适合骑兵作战。这里也是法军防线的软肋所在,仅有九个步兵营扼守三公里长的战线。塔亚尔为了弥补步兵的不足,在此集结了64个骑兵连。一位英国史家感叹道:“这里八千精骑严阵以待,法兰西最勇敢最优秀的部队尽在此间,数十面猎猎飘扬的战旗上绣着法国所有贵族世家的纹章。” 马尔博罗争锋相对,在对面集结了压倒优势的兵力 - 23个步兵营和81个骑兵连,总计25,000人。

下午五点正,马尔博罗拔出佩剑,下令吹响总攻号角,然后纵马向前,对身边副官说:“今天我要么征服,要么毁灭。” 马尔博罗耗时三月的劳师袭远、千里驰援,以数万官兵和自己身家性命为筹码的孤注一掷,成败终将立见分晓。

塔亚尔见联军阵容强大,便下令骑兵先发制人,全线出击。法军骑兵近距离施放火枪以后,便纵马冲来。正在缓慢推进的联军一线骑兵抵挡不住法国精骑的冲击力,败退下来,从二线步兵阵列空隙撤到后面整队。乘胜追击的法国骑兵迎面遭遇联军步兵三十米距离的火枪攒射,人仰马翻,仓皇退却。鏖战正酣时,一个帝国骑兵军官丧失斗志,企图逃离战场,却被马尔博罗礼貌地叫回来:“阁下,您弄错了,敌人在那个方向。”

此前养精蓄锐的联军后备骑兵奉命越众而出,发起猛烈冲锋。已经鏖战几个小时的法国骑兵精疲力竭,几乎一触即溃。法军阵线门户大开,联军步骑一拥而上,围攻九个法国步兵营。这些部队大多数是新兵,却表现出坚定不移的纪律性。接下来的战斗宛如一场屠杀。面对来自四面的火枪齐射和大炮葡萄弹的攒射,五千法军竭力保持各自的阵列,前仆后继,不断有人填补队列缺口。等到法军死者累籍,队形涣散,联军骑兵蜂拥而上,将残余士兵一一砍倒。英军将领奥克尼伯爵(Earl of Orkney)事后感慨道:“这些步兵一直保持着严整的方阵队列,各自矗立在行列中被劈成碎片。”

塔亚尔在中军大帐后面树立起自己的帅旗,召集溃退的法国骑兵,企图整军再战。他急忙派人去向马尔桑求援,却遭到拒绝 - 马尔桑慑于欧根亲王不计伤亡的猛攻,不敢分兵救援。梅罗德试图从布伦海姆村里调兵过来堵住缺口,几个步兵营还没走出多远,便被守将克雷兰伯特全都叫了回去。法军指挥体系至此完全失控。

马尔博罗下令骑兵发起最后的冲击。万余骑兵排成两公里长的密集阵列,纵马挥刀,疾驰而下,如同海潮席卷战场。法国骑兵斗志全无,纷纷掉转马头,逃之夭夭。梅罗德的部队也被冲散,他在日记里生动记述当时的混乱情景:

“无数敌骑冲击我们的两翼,我们如同身陷汪洋之中,被推挤得人马相叠不住后退。敌骑的洪流如此强劲,我的战马四蹄离地被裹挟后退三百步,直到一条深深的河沟边上,然后疾冲二十余尺,失足跌进河沟沼泽里。不一会儿又有几个骑兵连人带马摔下来,堆在我身上。我被压在战马底下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河沟上面我的部队呼啸而过,身后敌骑紧紧追赶。”

梅罗德换了一匹马跳入多瑙河,游到对岸得以逃生。其他人可没有这么幸运 - 大约有三千法国官兵淹死在多瑙河里,其中包括布伦海姆村守将克莱兰伯特。塔亚尔也被乱军裹挟着溃逃,途中被联军骑兵俘虏。西侧的马尔桑和伊曼努尔看到联军中路突破成功,明白大势已去,各自领军逃离战场。欧根亲王的部下鏖战一天,精疲力竭,已经无力追击。困守布伦海姆的12,000法军坚持到傍晚,最后不得不放下武器。

半个世纪以来欧洲人还从未见过整个法国大军逃离战场的景象,联军官兵都欣喜若狂,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马尔博罗纵马巡视战场,看到胜局已定,便叫副官拿来纸笔。副官找了一张酒馆的账单,马尔博罗便在账单背后龙飞凤舞写道:“莎拉,我没有时间多说,只想请你代我向女王述职,让她知道她的军队赢得了一场辉煌的胜利。”


法国溃兵慌不择路冲入多瑙河


马尔博罗在马上写信给妻子莎拉

盘点布伦海姆战役,参战的法国、巴伐利亚军队将近60,000人,战役中阵亡、受伤、被俘35,000人,撤退途中逃亡7,000人。马尔桑带回斯特拉斯堡的残部总计16,000人。将校的损失尤其让人触目惊心 - 参战的4,500名法国、巴伐利亚军官,仅有250人生还。加上此前的舍伦堡之战,联军总共缴获了129面步兵营战旗和110面骑兵连战旗。这是法国史无前例的一次惨败。

一将名成万骨枯,联军也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阵亡4,542人,负伤7,942人。此役英军伤亡2,234人,加上舍伦堡之战的伤亡,这次远征英军损失了将近四分之一的部队。英军步兵上尉布莱卡德(Blackader)从平民百姓的朴素角度,对这场战役进行了深刻反思:“这场胜利果然耗费了大量的鲜血,尤其对英国人来说。我一直认为英国人将在这个国家付出巨大代价,而当我扪心自问,为什么需要抛洒如此多的鲜血才赢得胜利时,我茫然若失,找不到答案。或许我们为了正义而战,因此上帝成全了我们的远征;但我们在上帝眼里一定很邪恶,所以我们的尸体才如同肥料一样遍布德意志的田野。”

燕庐敕 发表于 2012-5-23 19:26:51

史鉴 发表于 2012-5-23 10:26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6. 布伦海姆战役

1704年8月13日清晨,正在布伦海姆村一个粮仓里酣睡的法军将领梅罗德(Jean Philippe Euge ...

法军为何军官战损率这样高?接近95%了。

MacArthur 发表于 2012-5-24 03:10:36

燕庐敕 发表于 2012-5-23 06:26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法军为何军官战损率这样高?接近95%了。

可能那会儿战术还比较古典:无论骑兵还是步兵,军官都必须站在前头领衔,就像罗伊准将那样,挨枪子儿也得是头一个。。。 估计联军方面军官伤亡率也不会低。。。 不过这种古典大会战,巨大的伤亡往往发生在败方逃亡路上:已方溃兵自相践踏 -- 战马竟然也被裹挟得四蹄离地,后有骑兵挥刀追杀。。。 正所谓“兵败如山倒”,追击往往变成一面倒的屠杀。。。

法军这一战其实打得很勇敢,防守当中屡次主动突击,打乱联军攻势部署。唯一问题是三段防线各打各的,没有统一的指挥与协调,被万宝路公爵按住两头,猛揍中间 -- 一旦中路崩溃,两头法军的信心也跟着崩盘了。。。

名将和训练有素的军队在败仗之中才能看出来 -- 中路法军不可谓不勇敢,屡挫联军,但架不住对面的万宝路公爵坐镇中路,力挽狂澜,屡败屡战。。。 这个将道的确可圈可点。。。

史鉴 发表于 2012-5-24 09:55:58

燕庐敕 发表于 2012-5-23 19:26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法军为何军官战损率这样高?接近95%了。

书上这么写,确实太高了,我估计这250个生还者不包括被俘的军官。

史鉴 发表于 2012-5-24 10:02:10

MacArthur 发表于 2012-5-24 03:10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可能那会儿战术还比较古典:无论骑兵还是步兵,军官都必须站在前头领衔,就像罗伊准将那样,挨枪子儿也得 ...

确实如此,那个时代当官的真得身先士卒,死亡率相当高。这一仗两个法军统帅之间的协调相当差,基本上各自为战,这是最大的败因。反观联军,马尔博罗和欧根亲王配合默契,互相支援,本来法军在中路最先出现胜机,但马尔博罗立刻从右翼调兵堵住缺口。待到法军中路出现缺口的时候,梅罗德居然调动不了援军,这样的指挥体系焉能不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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